看着她如此坚持，两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些天的工作中，他们也都发现了，虽然黎姜对于工程专业问题并不擅长，但却常常可以在工作部署中，快速吸收专业精髓，厘清工作思路，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所在，并提出她的建议。
况且，她说的也完全在理，虽然他们在办公室订好了方案，但这两处的实地勘察也极其重要。
那名工作人员与刘扬轻对视一眼，只好妥协，“好。那这首批实地勘验结束，您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
“没问题，谨遵二位嘱咐。”
姜烨晨淡淡的笑着，“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
《末世求生》栏目办公室。
这一期节目，因为播出方式与以往不同，演播室大厅的屏幕上，没有像以前一样同步直播的二维画面。
取而代之的是节目直播期间各项数据的实时跟踪，节目中嘉宾们的每小时进展简报，以及栏目弹幕的高频词、敏感词，星网上的实时热门议论等数据投放。
此时距离节目开播尚不足两日，节目内则是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沈杰英在处理了当日的启明星的事务后，午后两点才来到这里。
与第一天节目开播时，几大部长纷纷到场的阵仗不同，今天守在这里的只有商务部秦部长一个。
见到沈杰英进来，连忙客气的起身示好，“沈代表，下午好！”
要不是这档节目，能够这样连着两天见到凛东沈氏的启明星代言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秦部长好，秦部长连着两天都守在这里，真可谓尽职尽责。”沈杰英也礼貌回应。
听起来是句夸赞，可秦部长却是根本笑不出来。
沈杰英作为沈家在启明星的代言人，必然是对他之所以如此尽职尽责，又或者说殷勤的原因十分清楚。
但他依旧不露声色的笑着道，“惭愧惭愧，今日我也是午后方至。但要说重视，那的确丝毫不假！《末世求生》节目如今在红星联盟有了如此声势，我们必然是不可以轻忽的。”
说话间，他和沈杰英都坐了下来，秦部长继续道，“沈代表还没来得及看节目的最新数据吧？这第三期节目啊，从开播之初，就站在红星联盟历史的最高点上，而这不到两天的时间，依旧保持着不断突破记录的态势。八条后，它将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简直无法想象！我就是每天都抽时间前来参与这一盛事，都是值得的。”
沈杰英点开林峰传给他的资料，同时示意秦部长自己在听。
秦部长似是正说到了兴头上，“另外，这个节目也真的吸引到了我。就在刚刚，上一个小时的简报里，节目中的贝兰联合政府与天文中心制定的最佳方案A，不出意料执行失败了。可是，在消息如实曝光后，文夏文主编他们在那个特雷穆发起的最新一次民意调查里，迁徙他星的比例却降到了69％。”
秦部长显然对这个现象十分不解，他带着疑惑，像是在问沈杰英，又像是在问自己，“这简直太令人意外了，究竟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停顿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思考当中。
这期节目中的民意调查，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上一次他在预选中的失利。
这次失利过后，在一次与负责同他传递数据的黄仓见面时，他委婉的提起此事，对方却三言两语将此次失利的原因，归在了他没有根据数据中所体现的选民意向，做出正确的执政思路上。
他从政多年，虽然在姜夜沉面前，是谦卑了些，可什么时候轮到这样随随便便一个人，也敢来指摘他的执政经验？
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气他不得不暂时吞下。
他回顾了自己在整场预选中，所做的一系列的筹备。从抓取选民最关心的热点议题，到确立自己的政治理念，从重点攻坚选民区的筛选，到针对目标选区制定针对性的路演演说方案。
他复盘了多次，自认为自己并无过失。
沉浸在思索中的秦部长，直到眼前的大屏幕又一次刷新数据时，他才醒过神，忙向沈杰英赔罪，“抱歉抱歉沈代表，一时走了神。”
可他对这个问题实在是好奇，面前的这位难得一见的沈氏代言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之人。
他不甘心的试探着问道，“沈代表对此，怎么看呢？”
沈杰英此时，已经把林峰给他的节目简报和数据看了一遍，听到秦部长依旧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他笑了笑道，“秦部长的疑惑，倒是可以理解。”
“节目里的方案A，是可以完美的解决陨石危机，并且成功概率最高的一项方案。这个方案的失败，可以说堵住了不少曾经寄望于概方案之人的念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意调查中，迁徙他星的比例随之而上升，应当是符合常规逻辑的。”
“不过，现在的既定事实是这个比例不升反降，那我们不妨倒过来，以结果为导向看问题。秦部长不知道有没有注意，这个民意调查中的迁徙他星比例，与特雷穆的犯罪率以及经营水平恢复指数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沈杰英点开光脑上，林峰和其他几名实习建模师做的实时分析数据，将这三项数据排列在一起。
秦部长只略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迁徙他星的比例值，与犯罪率以及经营水平恢复指数强相关！”他短暂思忖后，了然道，“特雷穆是他们几百年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之地。经历了危机来临之初的恐慌，当特雷穆重回正轨，以往因为安逸了太久而被人们习惯到漠视的东西，都会愈发显得珍贵。任何一件小事，一个物品，甚至一片雪花，都会激发起人们对家乡的不舍和眷恋。”
“而且，现如今，有了政府大力在主持的地下掩体修建及物资储备工作，也给了他们选择不放弃家乡的底气……”
沈杰英听着他这么一番议论，却不置可否，“在既定数据的基础上，秦部长的分析听起来很合理。”
接着他话音一转，“但，这一切分析的基础，都是要建立在这三项数据是真实客观的反应了事实的基础上，不是吗？”
秦部长听到这，顿时神色一凛，脑中像猛然敲响了一道警钟。
沈杰英似是对此毫无察觉，继续道，“所以，我们不妨首先看看特雷穆民意调查的数据是否采样合理、统计真实，再做论断。”
沈杰英又朝林峰交代了几句，不多时就拿到了他想要的后台数据，直到看到这些密密麻麻展示在二人面前的数据说明，他才像是真的放心了似的。
“好在，节目组对于过程中产生的任何数据都是可以追溯、可事后校验分析的，你看。”
沈杰英说着，将整个民意调查数据从采样到最终汇集成结果的全流程，在秦部长面前演示了一遍，“文主编他们在特雷穆的民意调查组织的非常好，样本采样比例极高，统计过程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来看，秦部长刚才的分析，很有可能就是特雷穆这项数据走势的真正原因。”
“秦部长可算是眼光敏锐，见解深刻了。”
能够得到凛东沈氏启明星代表这样当面毫不吝啬的赞誉，秦部长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此时，他的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对啊，为什么出错的不会是他们姜氏的民意数据呢？
而说起姜氏的这个民调数据，已经私下里在高层间传的神乎其神。
红星联盟当然也有不少民间的、或者官方的民调机构，可从来没有哪家机构，能够拿出像姜氏那样详实的，几乎是你要什么他有什么一样的调查数据。
以至于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
连他自己也在失利后这么久，都未曾将责任归咎在姜氏的数据上。
可此时想来，有谁曾见过这数据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民调的程序、采样是否科学？以及结果真的精确客观，从不出错吗？
第68章
杜雷最近的工作可谓变数层出。
在贝兰联合政府的呼吁和支持下, 贝兰星系内的各大星球组成了一个专门负责接收特雷穆跨星迁徙民众的工作小组。
为了能够得到一个让各方满意的跨星迁徙工作的开局，他拿出了自己最高水平的敬业度，积极的同联合政府以及各星的代表斡旋。
沈洛舟和文夏在这件事上, 也给予了他很大的自由度，他提出的大部分建议和举措, 也都得到了肯定。
可是, 在距离星港解封时间越来越近之时，却频频出现已经在首批迁徙名单内的民众, 取消跨星迁徙报名的事件。
再有五天就是特雷穆星港解封的日子, 也是他所计划的首批跨星迁徙民众的出发时间。
在他的计划里，从星港解封日起, 特雷穆星港将全天候24小时不间断、全流量调控, 向他星输送民众。
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精力，与各个星球协商大型星船的借调以及详尽的流控计划。
可就在刚刚, 那些已经提前集中到了统一临时安置区的、将于解封第一天离开特雷穆前往他星的民众，又有人在临时安置区闹起了要放弃迁徙。
向他汇报这个事情的总署幕僚长, 看着杜雷不善的神色, 小心翼翼的道, “杜总长, 您看，这件事我们如何处理为好呢？”
杜雷一时没有回应，幕僚长也明白他的顾虑，“今天如果我们不就这个事拿出个意见来的话, 接下来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会给咱们的工作效率, 带来不小的影响。”
从私心上, 杜雷巴不得报名跨星迁徙的人越少越好, 省得他自己最终轮不到所谓的“最后一批”。
所以在今天之前，但凡有取消的，他一概以“尊重民众的个人意愿和选择”为说辞，授意全部批准。
但今天这次，却与以往不同。
这批人是他们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集中到了安置区不说，这一次的人数和比例也较前些天要多的多。
而之所以在今天，取消迁徙报名、甚至已经到了安置区又返回了要回家的人，会出现这样的人数突增，正是因为今天的最新政府工作报告会上，发布了最新的政府地下掩体工程进展。
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在特雷穆星球陨石撞击面的背面，就有两处新建的地下掩体工程宣布了竣工，分别可容纳两千万人及四千万人。
而白穆山山脉的规划中最大的地下掩体工程，也将会在七天后完成建设以及竣工验收。
这处地下基地的容量，更是达到了七千万人！
除此以外，还有各个特雷穆城镇中，持续在更新的地下人防工程清查、改造的进展。
也就是说，从救援先锋抵达特雷穆起，一个月时间内，特雷穆就有了一点五亿人次以上的可用地下掩体空间。
他久久的不说话，实在是因为，这个事实也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总长？”幕僚长试着又叫了一次杜雷。
杜雷回过神，“现在就联系文队和沈副队，务必在今天之内安排会议。这件事，我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好，我这就去安排。”
沈洛舟人就在总署，时间相对灵活，但文夏人在第六号地下掩选址地，直到当天晚上近10点，才在从六号选址地，前往与秦川川所在城镇汇合的悬浮列车上，远程接入了进来。
杜雷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将他都做了什么样的工作和努力，以及现在频发的取消报名的问题向文夏和沈洛舟详述了一遍。
最后他总结道，“我有预感，今天只是个开始，距离星港第一天解封，只剩五天的时间。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每天将会放弃跨星迁徙的人数，怕是只会增不会减。”
“实不相瞒，我本人对文队、沈副队这段时间主持的工作，感到极其的震撼和钦佩。我想，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说明了特雷穆有越来越多的民众，认可了先锋们和政府的工作，并因此改变了他们原本的离开特雷穆的意愿。”
“我也很愿意支持民众们这份意愿，只是，文队长、沈副队，跨星球迁徙这项工作，从报名开始，到最终分配星球名额、落实迁徙后在异星的安置，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的时间太紧迫了，也亟需要效率。”
以前，想取消都随他们的遍。
但现在星港一开，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再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他可真就赶不上“最后一批”了。
杜雷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有些庆幸、甚至是感谢在场的沈洛舟和文夏。
他们显然是在他刚把这件事起了个头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但仍然耐心的听他把想要说的话说完，过程中一次都没有打断。
在杜雷说话的过程中，沈洛舟一边处理着手里的事务，一边关注着会议室光幕中，真人比例大小的文夏。
她确实有在听，只是一直支着半侧下巴，视线也未投注到会议室里。
直到此时听杜雷说完，才收了手臂，径直道：“截止今天，已经进入正式迁徙流程的，可以有一次放弃的机会，但放弃后再想要申请，优先级排在最后，请所有人都慎重考虑取消的决定。明天开始，发布公告，一旦确认开始迁徙流程，非不可抗力因素不可放弃。杜总长看怎么样？”
杜雷再次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她。
这件事情的解决，正如文夏刚才所说的方案，其实并不难。
而杜雷之所以一定要亲自问他们两人的意见，不擅自做这种决定，就是因为，他始终认为，代表了联合政府立场的先锋队，一直都是以不放弃特雷穆的姿态面向所有人。
他们一定是期望可以最大程度的留下特雷穆民众，共同抵御和经历困难时期，从而为联合政府以及贝兰星系的其他星球减轻难民接收压力。
现在他们所取得的成果，也无一不是在朝着这一方向迈进。
既如此，又有人取消迁徙，他们不应该拦着的啊。
就这么干脆直接的给出了他原本就想提出的意见，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好，那太好了。”
除了这句话，他自觉没别的可以说了。
“那就这样，杜总长辛苦了。”
待杜雷点头示意后，文夏略弯了唇冲沈洛舟比了个O，就关了通讯。
文夏身形所在处的光幕，随之快速微缩成一个明亮的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