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过后，这光点也消失在了虚空中。
杜雷移开视线，捏了捏眉心醒神，这才望向对桌而坐的沈洛舟。
沈洛舟已经收了光脑，准备回去他的休息室。
他站起了身，活动活动四肢，“杜总长是想问，为什么她看起来，并不在意特雷穆留下人数的会不会增多是吗？”
“没错。”杜雷依旧带着迷茫和不解，“文队长你们，一直以来所做的，难道不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吗？毕竟站在联合政府以及其他星球的立场上，都不会希望有过多的人涌出特雷穆。所以从来到特雷穆第一天开始，先锋队才会不遗余力的，呼吁特雷穆’自救’，并一直大力倡导掩体的修建？”
夜晚的总署会议室，无影灯环绕了整片会议室的天花板，室内亮如白昼。
杜雷清楚的看见，沈洛舟听到他直白尖锐的问题后，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被任何被当面点破某种私心后的窘迫。
这个在这段时间以来，用他的超强的信息整合和事务处理能力，以及时不时爆出的，例如重构地下掩体设计方案这种的事件，不断突破他认知边界的沈副队。
只像是平常随口向他打招呼那样，边收拾着身前桌面上的空间，一边道，“她本就从来没想过，要影响任何一位特雷穆民众选择是走还是留的意愿。”
“我们所做的，只是让所有人清楚事实和危机，给大家提供选择。在每个人自由做出选择后，可以为他们的每一个选择提供有力的、支撑的起这份选择的保障。”
“至于现在的情形，根本原因还在于——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会轻易离开他们的家。”
沈洛舟在说完这几句话的同时，身影也隐没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走廊上他“咚-咚-咚”的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会议室中，只剩下了杜雷一个人。
落地窗外墨蓝的天空，像是可以吞噬和洞察他脑中盘旋的那些，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思绪。
晕黄的灯光，将积雪拢上朦胧的暖意。
杜雷用力搓了把脸，抓了抓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精细打理过的头发。
陡然像是发了狠一般，打开已经熄灭了的光屏，继续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
一个星期后，白穆山基地竣工的消息，以及基地内部环境的路透图，在特雷穆掀起了又一波热议。
星网上政府公开的民意调查中，迁徙他星的比例也迎来一波陡降，只剩下了51%。
随着越来越多的特雷穆民众，改变了最初的迁徙他星的选择。
特雷穆星球内的迁徙和安置工作量，以及为了保证地下基地生活的各项物资储备需求，全部同比快速增长起来。
这一天，总署所在地——兰登市的星球内迁徙安置工作协助中心，此刻空无一人。
政府的公务人员，以及报名参与协助的志愿者们，均被派出到了市内各街区，对确认放弃离开特雷穆的民众，进行挨家挨户实地走访登记。
又或者在兰登市的几大集散中心，协助清点和登记政府专项基金采购，民众、企业和组织自发捐献的各类物资。
志愿者们根据承接的任务不同，被编成了五到十人的小组。
赫宁此时就正作为一名志愿者，被派遣到了A区的集散中心。
他因为在星港斗殴事件，在羁押中心拘留了半个月。出来后安置了自己的家人，就报名了迁徙工作志愿者。
他本身有工程和建筑材料的底子，被分配到了这个集散中心，负责工程基建类材料的清点。
他们这个小组七个人，从接运、到卸货、清点、检验到最终记录入库，分工合作。
但效率与其他小组比起来，只能称得上差强人意。
“赫宁，你是脑子搁家里了还是眼镜别裤腰了？这他妈明明是两箱三级防水材料，你为什么记录的三箱！？”
耳畔传来这些日子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赫宁转过头，看着刚刚吼声震天的，站在一摞材料箱旁，一头红发的里克。
那个与他在星港结下了梁子，一起蹲了羁押中心，又意外编到了同一个志愿者小组的进化人。
“可我清点的，明明就是三箱。”赫宁道。
他根本不需要去查光脑记录，虽然距离他清点那一批防水材料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他确定自己不会记错。
作者有话说：
这期节目是最后一期，大概还有六七章这个样子。
第69章
对于赫宁的话, 里克自然是嗤之以鼻。
“我说两箱就是两箱，你要能从今天收进来这批货里找到第三箱，我就跟你姓！以为都跟你似的不长眼睛吗？！”
这段日子的合作, 赫宁早就对里克同他说话时，这样三句两刺的情形司空见惯, 他嘱咐了同他一起做入库的组员盯着手头的物资检验, 自己转身走向了里克所在的库房。
里克见他走了过来，抬着下巴挑衅道, “怎么, 要亲自确认才相信眼瞎？”
赫宁不理会他的叫嚣，打开自己做的记录, 在他们这一节集装库房里核对起来。
一次两次的出错也就罢了, 可是连着两个星期，他们小组天天都有人对应不上的。虽然每次数量差别都很小, 但他依旧觉得不应该。
今天既然错误出在了他的头上，那就刚好借机搞清楚究竟有没有问题。
见赫宁并不理会他, 里克抱着壁靠在集装库房的金属门框上, 冷冷看着赫宁先是在整个库房确认了三次他清点过的防水材料的编号, 眉头越皱越深。
但里克却明显的越来越得意。
接下来, 赫宁又把他今天清查过的所有物资，全部按照编号核对了一遍。
确认其他都没有问题，只有那个防水材料。
整个库房中一共入库了十一箱，但与他所清查过的编号能对的上的, 只有两箱。每一个集装库房都是个封闭空间，当天的物资必然都是全都在这个库房内。
他不甘心的反复确认了另外九箱的编号, 都是同组的其他志愿者录入的。
经过他手入库的, 确实只有两箱。
他立在库房里向内侧身背对着里克, 看不清他的表情。
里克见状，嘲笑道，“死心了？扣你的志愿积分有意见吗？”
赫宁转了身看向他，虽然依旧心有疑虑，却无话可说。
里克眉毛一竖，“还想干嘛？赶紧滚回去继续清点！”
直到当天六点，他们这一组完成今天的志愿职责，封装好集装库房，将这个收集分点交接给了下一个夜班组。
里克来到集散中心外的一处城市公园，将蜜酒瓶在亭内的石桌上一放，悠闲的坐在了石凳上。
不多时，渐渐有三三两两的志愿者，也在交接了自己当天的志愿工作后，拎着酒瓶来到这里。
说说笑笑，就像工作了一天，好友们聚在一起喝酒闲聊。
人到的差不多时，里克道，“今天的作业都先交上来。”
十几人纷纷在里克递给他们的一台的脑终端中，输入自己当日的记录，并分别指纹签名确认。
其中一位身穿皮夹克留着青胡茬的汉子，一边给里克写着自己的单子，一边道，“今天我那个日用品集装点来的可都是好货！要我说，咱们既然干了这私扣物资的事，做什么每天就扣这么一星半点的？反正东西它就是凭空能消失，咱们何不挑好的多留点！”
“是这个理儿！”有人附和道。
“确实。如今，特雷穆留下的人越来越多，将来真正到了进入地下掩体生活的时候，物资可就是王道、是硬通货！里克，你背后那位，既然有如此手段，何不干大点呢？”
里克将说话的几人挨个虚虚踹了一脚，“交完了作业就赶紧滚！”
他睨了众人一眼，提醒道，“都是要在陨石降落前就可以到一个全新的星球享受生活的人，物资在特雷穆怎么运作和你们半毛钱关系没有，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嗳，就好奇问问嘛！”
“独栋花园楼房不想要了吗？”
“要要要！好，这就闭嘴！兄弟们走咯，咱们再找个好地方吃喝个痛快去！”
……
自从在总署时，被秦川川在队内公开扣了一次分后，为了避免自己积分清零被迫退出，林振东似乎守规矩了不少。
虽然言辞之间依旧漫不经心，时常挑刺，但秦川川交代给他要做的事，完成的也都说得过去。
光脑嗡嗡一声震动，林振东低头快速看过，“防水材料*2，压缩燃料*3，米面油、海鲜干、盐油各30公斤，布料……”
他手指轻点，简洁回复确认。
紧接着就收到了来着秦川川的消息，请他去东区第八大街9号地停，协助处理地停改造的现场问题。
“领命，这就去喔，川王。”
林振东微勾着笑敲击光幕回复，又对收到的另一条新消息，回复确认后，便准备去9号地停。
第八大街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过两个街区，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
林振东面前的空气中，像是直立起来了的一片湖面，透明的波浪随风而动。特雷穆的红瓦白墙建筑倒映其中，曲折蜿蜒。
他向前迈出一步，就消失在了这道湖面的背后。
·
在贝兰联合政府的方案A不出意料的执行失败以后，特雷穆上下几乎将这件事完全置之脑后，坐等最终最坏的局面——也就是方案C执行后的陨石变霰/弹/枪，大面积击落到特雷穆的情形出现。
这个方案，需要在陨石抵达特雷穆一定距离，陨石碎块的分散面积可控之时，才可以实施。届时需要在特雷穆星球表面发射热武器导弹，将陨石分解成体积小很多的陨石碎块，充分借助大气层的摩擦力，进一步消融的陨石块的体积，最终降低对特雷穆的危害程度。
而特雷穆政府以及联盟的援助先锋们，所主持的工作一直也都是以此为预设条件进行的安排。
在一个星期前，贝兰联合政府宣布方案B开始执行之时，这个新闻在特雷穆的星网热搜上，只挂了不到十分钟。
有恰好闲着的人，上去留言表示“知道了”“已阅”后，就再没引起过更多的关注。
因此，当方案B的执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的消息传来时，人们着实怔愣的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
“啥？？是说，方案B执行成功了！？”
“成功了？那岂不是说陨石危机解除了？”
“大家搞清楚状况啊，是有好消息！但并不完全解除了啊！只是方案B虽然没能真的利用恒星风能把陨石牵引的偏离轨道，但是，却在牵引失败后成功用高速电磁炮将陨石分裂成了三块。现在，目标仍然朝着特雷穆来的陨石，只剩一块了！”
“也就是说，陨石只剩三分之一大小了！”
“具体你们去看政府的新闻公告，说的很清楚！现在的这一块，直径只剩不足一点五公里！”
“是啊，经过评估，它即使直接撞上特雷穆，破坏力也只有原来的十几分之一了。原本的最坏情况是说，特雷穆会有一线生机，现在就变成了，生机那是肯定有！只要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特雷穆必然是会恢复的！”
“没错，现在在先锋们的主持下，政府的应对十分充足，短暂的地下蛰伏后，我们很快就能重返地面，重建、重返家园！”
“太好了！我从一开始就坚信，我们美丽又富饶的特雷穆，一定会顺利渡过这次危机！奇迹一定会降临在特雷穆！”
……
方案B所取得的出乎意料的成效，终于使得贝兰联合政府的陨石拦截方案在民众间掀起了一波热议。
与此同时，很快又引发了另一个连锁反应。
消息传来之时，特雷穆的跨星迁徙工作的报名通道还有三天就会关闭，截止目前，最新统计的报名跨星迁徙的人数比例，累计是38%。
星港重新开放的近一个月时间里，在贝兰联合政府和其他星球的大型星船支持下，特雷穆星港所有航道前所未有的24小时运转，已经运走了超过一亿人。
提交了报名跨星迁徙的民众的最后可取消时限，也已经于上周末截止。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仍旧在特雷穆等待自己所属批次迁徙的民众们，纷纷掀起了请求政府同意他们放弃迁徙的呼声。
在文夏与杜雷之前商讨的政策中，已经确认进入迁徙流程的民众，不可再取消，在这条政策发布后不久，也确实鲜少再发生报名后又要取消的情形。
而这一次，在一日之内，加入了要取消迁徙的人数就达到了上千万。
他们集中起来，在网上和临时安置点中，提出自己的诉求，要求政府同意他们的取消申请的同时，公平给予他们地下掩体空间和物资分配的权利。
当这些人来势汹汹的要求政府特批之时，首先跳出来表态的，却是坚定的要留在特雷穆的那一部分人。
“反对墙头草、两面派浪费和侵占政府的成果与资源！”
“先锋们和政府已经费了那么大力气，给你们做好了安置，如今看形势稍有好转，说取消就取消，以为贝兰星系都是以你们为中心吗？”
“当初说放弃就放弃，灾难来了就想着逃跑。麻烦各位看看你们自己，你们这些吵吵着取消的人，又有多少参与过特雷穆的志愿工作？”
“对！我白天坚守自己的岗位，晚上尽自己所能的参与到政府的志愿工作中。还有数不清的人，全身心的投入到支持政府的工作里，为地下掩体构建、物资制造运输和储备以及星球内的迁徙和安置，同先锋们和政府一起，日夜辛劳、无偿付出。你们又做了什么？凭什么由着你们的性子一再胡闹，到头来还要侵占我们的劳动成果？”
“在陨石到来之前，无论是可建造出的掩体空间、还是可以储备起来的物资，都是有限的！真正到了艰难时期，这些东西必然是按人头定额分配，究竟能撑多久谁都说不好！每个选择留下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共克艰难的准备。你们这种墙头草，在这时候，又要来抢占属于我们的空间和物资吗？”
“反对！坚决不同意！报名走了那你们就走！浪费政府资源、侵占我们的空间可耻，我们决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