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跃来位姑娘,裴焱脸色惊变,然后感到浑身一重,他人就摔了个朝天馄饨。
“裴裴你好聪慧是也。”胡绥绥正好坐在裴焱肚皮上,端着一张脸色不大好的脸亲吻,“单是绥绥一年掉的毛,都可以拿去卖好几两了。”
满脸的香唾,裴焱一手捏住胡绥绥乱动的脸颊,冷冷道:“绥绥掉的毛只能与我,一根也别想拿卖。”
想想别人身上穿着胡绥绥香香的毛,裴焱起了小疙瘩,除了他,别人休想拿到胡绥绥的毛。
“你敢卖自己的毛,我就烧了你的毛。”
胡绥绥喜色立马更为恼怒,腮臀往上挪几挪,压住了裴焱的胸口,说:“既然如此,绥绥就要变成那一毛不掉的狐狸,你休想拿走绥绥一根毛是也。”
裴焱躺在地上受压,胡绥绥说什么他只当耳边风过去,等胡绥绥歇嘴的档儿,他翻身抗起脏兮兮的胡绥绥就走:“乖了,不闹了,该洗澡睡觉了。”
洗身以后,裴焱弄了二度,似乎还不满足,一直支枕望她,胡绥绥嗔了他一眼,翻身向墙而睡。裴焱翻个身,睡到墙边,这么一来,胡绥绥就是向裴焱而睡。
胡绥绥又翻身,裴焱像个猴子一样在床沿与墙旁翻来跳去。
非得要与她脸朝脸睡,指不定,是再看自己笑话。胡绥绥恨恨地想,拉起身上的被子罩住裴焱,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压住裴焱,骂道:“裴焱你个伪君子!”
裴焱最恶人骂己伪君子,身子轱辘一转,反压住胡绥绥:“胡绥绥你再骂一遍,再骂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将你抓去烧。”
胡绥绥气势一弱,拍拍裴焱的肩头,道:“嗟乎尾乎,是尾巴的尾啦。”
道歉书上也说了是尾巴的尾,尾君子尾君子,从她嘴里道出可不是上面抽扬人的话,裴焱脸色更黑:“胡绥绥你骂我是猴子?”
裴焱脸色越黑,刻下胡绥绥越不大怕了,先送一吻,再笑回:“是也是也。”
胸口的怒气又消失个干净,裴焱骂自己是俗骨,半美不美地躺在胡绥绥身旁,说:“怎么现在说拿火烧你,你都不怕了,是不怕火了还是觉得我不会这般做?”
胡绥绥骨嘟了嘴,说:“谁说我不怕火了,我们这些妖啊精啊,与火相克,碰上就是死路一条。”
裴焱在黑暗中点头回应,点了好几下,才忆起胡绥绥看不见自己的回应:“绥绥是最怕火的?”
“是啊。”胡绥绥毫不犹豫回道。
“那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是裴……”胡绥绥顿了顿,没把裴焱二字明明白白道出。
她改口道:“是火。”
裴焱当她说叉股子话戏弄自己,又问:“那第二呢?”
“也还是火。”
“那第三呢?”
“也是火啊。”回答第三问时,胡绥绥脸上走过一丝狡猾的颜色,“裴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裴焱下意识摇头,摇头胡绥绥看不见,于是赶忙回话,以免她觉得自己冷落了她:“不知。”
“哼,不告诉你。”胡绥绥故意买起关子来,“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哪知裴焱一开始就当她说的是叉股子话,好不紧急,胡绥绥不说他就不问,抱紧她道句好梦就要去会周公。
好好的一番话到嘴边说不出,胡绥绥急得两脚在床上乱蹬,蹬出一片劈里啪啦的响声,把弓儿扯满了。
心中实在气不过裴焱敷衍自己,胡绥绥张口就将他耳朵咬住:“三火成焱!三火成焱!你这个王八蛋去死吧。”
第19章 买鱼穿柳聘衔蝉
一日一日地过来,裴焱发现胡绥绥掉毛就没好过,到了夏时,毛如故落掉,控她所食之物也无效,屋里屋外雪花白飘飘。
再后来延医药博士朱子林来看查,只说:“夫人发脱严重,此疾,如何治?”
朱子林连脉也没探,隔帐看一眼,开口道:“此疾不在膏,不在肓,饮药可达之,达之可缓。”
胡绥绥恶食药,听到要吃药,虎虎有生气,“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撩开帐子,跣足落地,发急道:“不!绥绥不吃药,不吃。”
不爱吃药的人朱子林见多了,瞟了一眼胡绥绥,留下祖传药方,背起自己的药箱曳曳地离去。
那药极苦,胡绥绥一口不愿喝,藏在被子里不出来。裴焱灵机一动,以肉和药,煎而喂之。
然而胡绥绥掉毛之疾就是在膏肓,饮了半个月掉得更严重了,所谓“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短短几个月所掉的毛,便可制成一件衣裳。
裴焱不许她吃喷喷香的食物,胡绥绥一日清减过一日,吃也掉不吃也掉,裴焱索性就不控她所食,也不逼她饮药。
反正毛掉了还是能长出来。
时隔百日,再次吃到加了酱醋的肉,胡绥绥笑的一双眼没了缝,风韵可爱地说:“绥绥嫁给了裴裴,免受苦,还在裴裴这儿吃自来食。”
说的太开心,然后嘴里的油沫儿和瓜子,喷了裴焱半边脸。
裴焱撩袖擦之,道:“胡绥绥你如何还不好干净?”
“若下辈子也能与你一起就好了,到时候绥绥唱《莲花落》乞讨养你。”胡绥绥不觉有错,继续嬉着嘴说道。
……
自裴焱说将狐狸毛收集起来拿去贩卖后,胡绥绥就倦出门,她将此耗告诉了汉州的狐狸,让它们将自己的毛儿收集起来,她过一段时日去拿,再交给裴焱区处。裴焱区处的方法,便是交给胡家布庄区处。
六月的时候,裴焱下了一纸文书,不许猎户猎狐。一些猎户不得不去拆忙月,裴焱见状,用私银补偿猎户损失,结果被周巡得知,他就被骂了一通。
虽说是用裴焱自己的私银,但周巡就是见不得银子被拿来乱用。
胡绥绥有些担忧,附耳呫呫问:“这般滥用权力,可不会被有心人捉了手脖子?”
“吾大考已过,教化做得最好,尽其心力为民,不曾诌上抑下,不负国不负民不负偿,无一错漏。且还得过四年才大考,那时候吾已近三十,年老力迈,是该夫负妻戴了,若没了官位倒也不错。”裴焱丝毫没放在心上,说的话也是不凉不酸的。
每四年一回大考察,每年一回考核,裴焱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污水泼身。
“绥绥,以我的官职只能护你汉州族子,余州族子并不能护,你往后可莫怪我官小无能。”
胡绥绥心里一动,身心恍然地扑进裴焱怀里,道:“呜呜,是绥绥负偿负民负国了,裴裴下辈子我一定乞讨养你。”
……
天儿烤人,胡绥绥又畏热,日日靠在冷水池旁,摊开了四梢与鸡同睡,不曾为容,不争济楚。
胡绥绥日时脏兮兮,裴焱下番来洗兮。
七月的时候,裴焱要进京述职,一来一回需要一个月。胡绥绥没去过京城,也不感兴趣,哪儿戒备森严,规矩多,她一乡野来的狐狸精去了京城,只怕要进牢底,还给裴焱添不必要的麻烦。
胡绥绥自己说不去京城,意又屈屈,十分舍不得裴焱离开,入夜抱着他亲吻,依依不舍地问:“不能派人去述职吗?”
每年的述职工作刺史必须亲自去,且今年万岁爷亲下文书让他来,裴焱无奈,吻上胡绥绥黑刷刷的鬓边:“绥绥与我一块去罢。”
“其实绥绥想去的……”在乌漆嘛黑,伸手不见掌的房内胡绥绥摇了头,“但裴裴去了京城便不得空闲,绥绥性子野,自然是坐不住的,会闹出许多麻烦来,一不小心令裴裴倒悬的话,那还不如留在汉州。在汉州,行动也自由。”
裴焱笑夸她懂事,胡绥绥去京城确实不便,京城处处是规矩,氛围沉重,胡绥绥应当受不住那森森的氛围。
留在汉州是明智之举。
不用偷银给狐狸们买肉,但胡绥绥还是爱银子,一天不偷点减银心里不安心。裴焱忧胡绥绥在府里呆着烦闷,走之前在府里陬处藏了三十个蓝布锦囊,道:“我在府里藏了三十个锦囊,每个锦囊里都有银子,你一日寻一个,寻到三十个,我就回来了。”
明日裴焱就要离开了,胡绥绥提不起劲儿,没好气道:“费劲儿,还不如算母鸡妹妹下几个蛋呢。”
“那就一边数鸡蛋,一边找锦囊。”裴焱努臂要抱她。
“你身上黏糊糊的,不抱。”胡绥绥闹了脾气,做叉腰势煞,不着痕迹却背一武,目眦横红,“人家买鱼穿柳聘衔蝉,而君家聘美艳动人的狐狸精,便取无用破布,却道是重聘,满口妄说。”
心情不美,胡绥绥就想倒反帐,裴焱说她是他重聘的小狐狸,胡绥绥刻下想起来,好是委屈。
几块破布也是重聘吗?还不如聘猫的彩礼重。
裴焱嘴巴嗫嚅,想说那几匹布有的是万岁爷赐的,有钱也买不着,但只怕说出来她会傻眼。而且他当初还送去了不少黄金白银,和一些剔红雕金之器,胡绥绥没有拿到,应当是被胡老板私吞进肚子了。
拿了他的聘礼却嬥包儿,这胡老板心肠够贪够黑。
“不过你本聘的也不是我……那些布对那位姑娘来说应当是匹好布吧。”意识到什么,胡绥绥眼睛都瞪大一圈,”对哦,裴裴一开始娶的不是我,我是假的……裴裴,我是假的胡绥绥……一只屈膝求生的狐狸精。”
说到此,胡绥绥丧胆不下,撇撇嘴,原地号啕大哭。
胡绥绥涕流同下,脸颊吊泪,唇漏盛涕,原本一个娇滴滴的模样儿,变得丑极,裴焱打发了院子里的人,用一边袖子擦了她的眼泪,一边袖子擦了她的鼻涕,再接口柔语哄道:“莫要随口乱语,你是真的胡绥绥。”
第20章 是时别君意难罄
裴焱将汉州的官印交给了判司赵庆司,将册籍交给了汉州别驾,交付好一切才离开。
离府的那日裴焱没看见胡绥绥,一整日都没看到,屋子里只有几团毛在飘。
裴焱假想胡绥绥见惜惜分别之景会悲难以自摄,故化身白狐藏了起来,于是走笔一封信留给将身藏起来的胡绥绥。
行李都装进了马车,裴焱人登上车,四个轮儿轮流转,轱辘轱辘远离府衙。
马车缓缓行,裴焱懒神顿时降临,闭目小水一会儿,忽觉得手背痒痒的,脖颈热热的,睁开眼儿一看,一只白狐狸在吻他。
启眸一顾,这秃毛大眼的狐狸就是胡绥绥了。
她钻进行李,跟着他上了马车。
裴焱心乐开了花,表面上故作镇定,提提她的狐狸耳,说:“不是说不来?结果又跟着来?为何?”
马车内仅有裴焱一人,胡绥绥摇身变成人,坐在裴焱膝上,从容肆体一番,笑说:“去京城要翻过黄草山,绥绥送裴裴到黄草山,然后在黄草山里等裴裴回来,裴裴归来时捎上绥绥一同回府,这般来回去了四五日,便少分别四五日。”
“你的算盘打算得不错。”裴焱睡神全无,盯着胡绥绥不转眼儿看,好似要把她一张容颜都记在脑海里。
马车行驶到了市集,集上热闹,人来人往,有卖糖卖画的,有算卦说书的。胡绥绥听见声音,忙不迭从裴焱身上下来,撩了帘子,一颗头探出窗外,说:“裴裴,这是绥绥第一回 坐马车,兜头吹来的风好舒爽。”
胡绥绥往外越探越外,一颗头探出去了犹不满足,渐渐的,腰都探了出去,只留下半截身子在车内,还把那引人遐想的桃臀对向裴焱。
驾马车的车夫拗颈瞥见这光景,吓了一跳,他记得上马车的明明只有府君一人,怎么现在府君夫人也在?
他不敢多言,心里纳闷是府君思念夫人,不舍分别,又怕捎去京城遭人口舌,便偷偷捎上了。
只是府君夫人举止十分危险,他让马儿蹄慢下,战战兢兢地提醒:“夫人不可,这般甚是危险,易伤了腰。”
胡绥绥全神贯注地看小儿郎在货郎跟前买生糖糕吃,两耳已不闻人声,马儿慢下,反助她一臂之力。
她摇手招呼货郎,十分有礼貌:“阿爷,我亦要一包生糖糕。”
裴焱屈指敲敲木板,道:“停下罢。”
车夫闻言,收缰勒马,将马头往上提。马儿嘿耳叫了几声,继续走了几步才蹬蹬前蹄停下。
货郎包起六块生糖糕递给胡绥绥,道:“夫人,您的生糖糕,一共八个铜钱。”
胡绥绥满心开心地接过,嘴里咬下一块生糖糕,听到钱,险些噎住喉咙。她讪讪地咀嚼生糖糕,鬼鬼祟祟地钻回马车,看向裴焱时捧上手中的生糖糕,换上一副讨好的喜色:“生糖糕,好吃,一共八个铜钱。”
说到八个铜钱时,胡绥绥打开指丫巴儿,比了个八字。
裴焱一眼也没看胡绥绥手上的生糖糕,摸出腰际的小挂包,里面是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哪有什么铜钱。
裴焱想直接拿一块白银付过,脑子里忽然浮现周巡骂他败家的光景,手指一顿,翻到底才翻出一些碎银:“没铜钱,不需找了。”
胡绥绥拿着一块碎银,转付给货郎:“没铜钱,不需找了。”
那货郎见银而笑,又给胡绥绥包了一大包生糖糕。胡绥绥若得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下,将货郎新给的生糖糕放进裴焱包里,说:“这个给你路上吃。”
生糖糕买好,马车又开始转。裴焱捻了一块绵软的生糖糕吃,吃了一口,问:“绥绥,你说在黄草山等我?”
胡绥绥吃着糕点无暇回应,便点头回应。
“你无银,又不会猎食,那去黄草山吃什么?吃草?”裴焱话里似有调笑她之意。
喜滋滋吃着生糖糕的胡绥绥忽然眉黛蒙愁,眉寸有结,她忘了考虑这事儿了。
也不是忘了,是根本没考虑到。
“黄草山前后荒凉无比,有银也无食可买。”裴焱抚平了她眉寸的结,哄人有窍,“我送你回去,你在府里等我回来。”
裴焱叫马车掉转头的言语未悬口,胡绥绥以唇覆住裴焱的唇,顿开喉咙,目光十二分坚定:“不!我就要去黄草山。两地不过一昼一夜之距,到时候我再化成狐狸跑回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