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好吃的东西,胡绥绥高兴,最后一块肉吃完,便有许多话要与裴焱说。
她吮净指尖的油,说:“裴裴,你方才问我干嘛上去,我现在告诉你呗。”
“说。”确定胡绥绥嘴里没有食物了,裴焱才上前去。
“上屋脊可以提前知道裴裴回来了,站得高,看得远。”胡绥绥嘻开嘴角解释,“裴裴,我们要回汉州了吗?”
第23章 羞与裴君说风情
胡绥绥把话说得颇动听,原来上屋脊是因能提前看到他回来。裴焱顿改温柔,下颌顶着胡绥绥的天灵盖,道:“是啊,得回汉州了。”
“现在吗?可我还没和胡姑姑假姨姨道别。”胡绥绥苦恼了,突然离开,它们会难过的。
“方才是与你开玩笑,半夜赶路风险大,自然是明日再走。”裴焱探手纤腰,摸其衣带。
胡绥绥的后颈有新、旧好几道咬痕,裴焱比照自己手上的咬痕,她后颈上的咬痕也是狐狸咬的。
裴焱看着咬痕发问:“怎么受伤了?我不在的时候,和谁打架了?”
“不是打架啊,”胡绥绥反手遮住后劲的伤痕,尴尬地分辩,“是姑姑姨姨叼我下屋脊的时候留下的,没什么事,过几日就好了。”
胡绥绥上得去屋脊却下不来,只能委婉地请胡姑姑或是假姨姨倒替着叼她下来,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上屋脊和下屋脊也是这个道理。
胡绥绥的体型偏胖,胡姑姑假姨姨的牙齿得用上力咬住后颈肉她才不会掉下去。
假姨姨昨晚把她叼下来后,趴在地上喘气,久久没有合上嘴巴,一说嘴巴疼,二说牙齿酸,三说力微疲。
反正就是说胡绥绥胖。
胡绥绥虽负屈,但摸着肉呼呼的脸颊,无理反驳。她突然十分慕那些肌难盈把,春纤玉踝尽瘦的女子,决心回汉州后少吃些肉。
明日才回汉州,胡绥绥睡了一觉,天未拔白,白足而奔出寝室,去寻胡姑姑和假阿姨姨道别。
相识虽短,但情已深,一说分别,六只眼睛里皆是晶莹的泪花,嘤嘤作啼半个时辰,可动壁上之尘,听着好凄惨。
胡姑姑背身而哭:“绥绥明年还会来吗?”
胡绥绥点头道:“明年夫君来京城,我会跟着来。”
“明年你定要瘦些,要不姨姨叼不动你。”假姨姨也哭得伤心,哭了几刻,眼睛变得又红又肿。
狐狸能言时便爱乱叫,投到上马车前,胡绥绥都在乱叫,裴焱恨不能取团被褥败絮,塞其口中。
回汉州的途中,裴焱眉目宛然有愁色,时不时叹气,似有沉重的心事。
略觉他有些消瘦了,胡绥绥见状,温言抚慰:“裴裴心情不美吗?为何呢?可是圣上为难裴裴了?”
胡绥绥未得睹天颜,但知人见圣上鞠躬如磬折,圣上在人间的地位相当于玉皇大帝在天上的地位,要谁死,谁便不能生,无人敢违逆。想到这里,胡绥绥花容揾了泥土一般,失了大色,泪犹含眶:“裴裴,你要死了吗?啊啊啊!”
不候裴焱回话,胡绥绥的眼泪先下两条:“但裴裴你莫怕,你若被贬了,绥绥豁了这条命也要进宫去为你缓颊,缓颊无果,就去街上唱《莲花落》,若是死了,绥绥就学英台姐姐,随你一起入坟。”
语到激动处,珠泪盈颊,本想以手摸裴焱脸颊,不料难控心中激动,尖尖手爪刺了他的脸颊。皮破血流,吓得胡绥绥缩了肩,垂下头。
今次面对的事情,比被圣上为难了还棘手。
与圣上晤语几日,裴焱深感肩上责任之重。
圣上道汉州所处剑南道,西有吐蕃,南有蛮獠,所幸剑南节度使晁巾阙骁勇能战,吐蕃蛮獠屡次扰边,终究无法深入,但近来边境发难不断,未免忧二族有奸状,也虑国藏叛徒,望各地刺史预备储峙,保元气,防备不测。
天下若起征尘,无有安定日子过。战士身殒阵前,百姓凋敝,苦也。
裴焱眉头不舒,一时无从说起,不过听了一通胡绥绥的胡话,心里轻松许多,抓住抓伤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不急着去解释,反笑问:“绥绥不怕死吗?”
“只要不是火,绥绥什么也不怕。死……”
胡绥绥另一只手反袖擦泪,语未绝,声音停在一个死字,就被裴焱遮了嘴巴。
她想说死也不怕。
裴焱慢腾腾,始以实言相告,原是这般那般。
胡绥绥听讫,暗骂自己爱胡思乱想,吸着鼻子收起欲滴不滴的眼泪,想起方才眼泪清涕一块流,哭得狼藉,忙定住神情,力挽面子:“是绥绥睡糊涂了,裴裴不是那文浮于行之人,有文武才,又不擅杀无辜,福报已定,无有大灾,怎能说死就死呢,嘿嘿。真有那一日,我也会在裴裴身边,裴裴穿盔甲守河山,我也会跟着一起,永不弃。”
“真有那日,你这胆小如鼠的性,只怕是股肉战战不宁,跑得比马还快。”裴焱语毕而笑,若真有那日,他倒是希望胡绥绥能跑得远远的。
不满裴焱这般看她,胡绥绥横了裴焱一眼,神思亢奋,道:“确实是跑的比马快,在战场上亦如此,凭我一只狐狸,就能把敌人冲得七零八落,谁敢遮我夫君道,绥绥定会咬死他。”
胆气顿壮,胡绥绥露出两颗尖牙,做出凶狠状,喉咙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裴焱见狐狸牙而肉痛,不欲再谈不悦之事,转了话头:“罢了,暂不谈这些家国事。绥绥你与我说说,你打哪儿认识的狐狸?你怎到处认亲戚?”
“就是在馆驿认识的,它们能作人言,但不能成人形,有一身漂亮的白毛,日日都要东躲西藏,很是可怜,都是狐狸,认个亲戚没什么不好的。”
转了话头,胡绥绥也变回常时的模样,膝头并着,坐在裴焱旁边,十指自如,把垂在背上的头发打成一条辫子。
“那为何不邀它们来汉州?”辫子打得歪歪扭扭,裴焱把胡绥绥打好的辫子拆去,亲手给她打了一条漂亮的辫子。
胡绥绥乖乖坐好:“其实我有邀它们来汉州,但是它们在京城住习惯了,且亲戚也在汉州,不舍离开。唉,人狐路殊,一定是狐仙奶奶的庇佑,让绥绥遇见裴裴,不致日渐狼狈,裴裴真好。”
胡绥绥不习惯说风情,刻下正正经经说出,有些脸热。裴焱也不曾听过如此正经的风情,耳朵亦发热:“绥绥知我好,便少咬我抓我吧。”
第24章 闲来欲将身材瘦
“裴裴,我有经常咬、抓你吗?”在胡绥绥的记忆中,只有裴焱拧她耳朵的事情,平日里,她何时有这么大的胆子伤裴焱这个伪君子。
裴焱撇撇嘴,撩起一截袖子。
只见黝黑的手臂几无完肤,血痕累累,或长一折,或阔寸余。
物证摆在眼前,胡绥绥知空言无补了,赶紧认错,她畏首畏尾,以柔荑摸血痕,道:“哦!绥绥知错了是也。”
“算得你有良心,没嘴硬,说这些个伤痕是我自己抓的,”裴焱放下袖子,面折胡绥绥之过,“知错又如何,反正下次片语不投,又举毛团爪抓人,抓完人软声软气说知错,博我些同情,下次还敢。”
看到伤痕的那刻胡绥绥有些内疚,但谎言被当面揭穿后,内疚飞到了爪洼国里去了。
胡绥绥没脸没皮,轻启朱唇吻裴焱嘴角,态度很是坚定:“改改改,绥绥一定会改。”
香唇贴来,裴焱眉目间有狎呢之意,一手勾了胡绥绥的脖颈,将她眠倒在膝上,徐徐用力按压她的锁骨,哑声问:“真会改?”
“改的。”胡绥绥才不会把话说太绝对,不给自己留后路,“但可能,或许,嗯……一时改不过来。”
“我就知道……”因为那个吻,裴焱肚皮有烈火在烧,越烧越旺,胡绥绥在腿上不安分,稍稍一动,不啻是火上浇油。
胡绥绥腮臀贴在裴焱腿上,很快感到胯间的变化,屏住呼吸,一张脸憋得粉浓浓,不敢乱动了。
两厢沉默了片刻,裴焱开口问:“绥绥,你现在想吃草吗?”
胡绥绥瞪大眼睛琢磨裴焱的话。
话里藏阄!
伪君子起毛心,谁是他个儿?
不是他的个儿,顺着他的意思便是了。
“现在是夏日。”胡绥绥双手攮裴焱的胸膛,委婉道,“我春时才想吃草,不过见到风流倜傥的裴裴,便贪口想吃草了。”
裴焱早已暗度陈仓,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带,一只手滑到胡绥绥的腰间,三两下扯开了衣带。
第25回在马车里露体相向,胡绥绥全没有初时的羞涩。
美人在怀,裴焱再忍不住,口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来时马车留下云雨之痕,走时也得留下。”
话毕,马车便一晃一晃地驶了好几里地。
……
回到汉州,裴焱预备储峙,厚积粮储,理事甚忙,胡绥绥好几个白天黑夜里都不曾见过裴焱。
胡绥绥也忙,忙着多睡觉少吃肉,发誓要在十日内瘦出一截柳腰,以后能在裴焱跟前卦卖纤秾合度的身材。
于是乎一日三餐总遗一餐,其余两餐弃鸡腿而食馒头,一个馒头拗成两半,一半白天吃,一半晚上吃。
这般忍口欲,腹部仍是坟起,一两肉也没掉,只掉毛,毛掉到后头,脸庞涂泽也不能增一分精神。
胡绥绥整日价反首跣足,一看镜中的自己,就急得阁泪汪汪,后来她躲在房里畏见人,夜晚偷腔唱小曲,来抒心中抑郁:
狐狸闲邀邀,欲将身材瘦。
不吃鸡肉吃馒头,不想精神错,皮里不抽肉,竟成病笃人。
身材瘦,原来恰似等辰勾。
……
这么过了五日,裴焱一归府,隔手之间,便见到了一个没有一掐精神,肌肤皱揭的胡绥绥。
裴焱吓了一大跳,眨眨眼睛,道:“胡绥绥你这几日是去当贼了吗?”
胡绥绥愁了几日,精神再清减三分,眼光板滞,眼圈发暗,全没半分人意。她心悱侧,强忍泪水与裴焱言:“裴裴,绥绥瘦不下来是也,呜呜。”
胡绥绥气息咻咻说自己为何没有了精神:“绥绥以为少吃些肉,便能像妲己姐姐那般拥有碗口粗细的腰肢,轻盈若蝶的体态,谁知憔悴得成了个花胚子。”
裴焱扶额无语,鼻腔一出气,不假辞色道:“你这是自找的,有饭不吃偏要折磨自己,与寻短见有什么不同,真是个夹脑。”
话胚不入耳,胡绥绥也得受着。
轻轻地骂了一通,裴焱呼来小奚奴:“去胞厨那头,让饔人炖锅鸡汤来,再煮些鸡蛋。”
鸡汤可长肌肤,加气力,胡绥绥饿得厉害,咽了一口唾沫:“鸡汤里加多点红枣呗,听说食红枣可以益颜色。”
裴焱未做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炖鸡汤少不了鸡,那这只鸡是要去外头买的呢,还是府里那只母鸡?
小奚奴缩手袖间,看住裴焱,把心中的疑惑道出:“府君,可是要杀了外头那只母鸡来炖?还有鸡蛋,那母鸡今日新下了好几个蛋呢。”
胡绥绥不仅护母鸡,还护母鸡下的每一颗蛋。
母鸡在黄草山下那几颗蛋,她特地装在盒子里头,用棉花垫底部,盒子外头加裹了几层布,不知道的人,以为里头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奚奴的这番话实丕丕踩到了胡绥绥的胸口上,不等裴焱回话,胡绥绥已在里头发出巨雷一般的声响了:“呸!不许!”
小奚奴话刚落,胡绥绥揎臂大呼。
有了这声呸,小奚奴便知炖汤的鸡是要去市曹上另买的。
赶在胡绥绥出来大闹前,小奚奴夹着臀儿速速退下。
饔人手脚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端到了胡绥绥面前。
里头有五六颗红枣,都去了核,裴焱再生气,也不曾掉了夫妻之情。
看见汤里半浮半沉的红枣,胡绥绥高兴得满面生花,嘴巴圆张,对着汤吹气,吹不到十下,将碗举至唇口,微微一品,味道极鲜,忍不住再品一回。
裴焱抹了她一眼,在窗边坐下,坐下来后再抹一眼,胡绥绥却变了个样,她眉眼垂下,闭目假作沉睡状,喉间唧唧咕咕的,不再品汤了。
裴焱知胡绥绥在苦恼什么,起身重新回到胡绥绥身边,话语甚急,道:“我们是结发夫妻,知道什么是结发夫妻吗?”
胡绥绥闻到裴焱身上的味道,煞是好闻,不觉醉了,然后春心荡漾,脸颊贴了上去,摇摇头,又点点头。
“结发夫妻会团圆到老,”裴焱于她耳畔轻轻道,“不管你是胖是瘦,是绥绥就行了。再说,冬日一到,衣服穿上身,除了夫君,谁知你是胖是瘦。绥绥,裴焱从未嫌你哪点儿不好,不会因你瘦而多爱你一分,也不会因你胖而少爱你一分。”
裴焱温言说了许多话,胡绥绥心下乐极:“绥绥知道了。”
她举起碗,哪管鸡汤是温是汤,舌头失了知觉那般,啯啯饮下小半碗。
嘴里许久不沾油,胡绥绥饮得又急,肚子一下子膨脝起来,不能再多饮一口汤了。
她拍着膨脝的肚皮道,邀裴焱也来摸:“嘿嘿这肚子吃东西也长肉,不吃也长肉,想一想,原来吃了才是不亏的。”
裴焱伸过手去摸,摸着也觉是胖了些,暗地里道:啧啧,吾以为有孕也。
第25章 怀珠百日而不知
因裴焱的一席话,胡绥绥不再想成那揽衣有余带的人,弃了馒头,转而鸡肉、鸭肉花花搭搭地换着样儿吃。
裴焱不遑启处,带着余倦忙近百日,玉趾归府弗勤,许多时候与胡绥绥只能在夜间相叙,相叙也不过两个时辰,天亮便要走。
等他空闲下来,天已转凉多时,肩头处得添件衣裳授温。
秋日一到,狐狸理应毛发蓬,但胡绥绥的毛还是和春夏时那般稀疏,连母鸡的毛羽都比她的厚实。
一只狐狸毛秃得可以见肉,丑是丑了些,不过只要不变成狐狸,不去照镜子,她还是一只脸欺腻玉,美丽动人的狐狸。
不得已冷待胡绥绥三个月,裴焱心里过意不去,想以物偿之,思来想去,想不到拿何物补偿,他看胡绥绥素面嫣然,衣不更新,便道:“冬日快来了,要不要扯布做些相趁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