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苡冬天的时候是不大爱往江边走的,那里江风凛冽,刮得人脸颊和心窝子都疼。
她曾经试过光着脚泡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结果没坚持得了五秒钟,便被冻得受不了,拿上了岸后,僵了半天才能缓过来。
所以那么凉的江水,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南褶子是哪来的勇气跳下去的。
一定是绝望又解脱吧?
她正想着入神,肩头突然覆上来了一层柔软的温暖。
她偏头,看见温行知就站在她身后,将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呼吸交错,靠得那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
她轻咳一声,想推拒与他保持距离,谁知道他不容拒绝地按住她肩头:“这边刚下了雨,不比麻柳镇,穿上。”
居然也没怪她臭美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心神复杂地接受了那件衣服,手指在衣领上无意识摩挲,那件衣服质地极好,贴在肌肤上,都显得她的手指粗糙。
旁边刚好走过两三个熟人,是和王永微认识的,估计平时没少说她的闲话,那惊异与鄙弃的目光朝着他们俩看过来,暧昧不清地游离在她和温行知之间。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打量,像她谈个恋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她Hela扫眼过去,横了那两个女的一眼。
冷风刮着她的小腿,她抓紧了那件衣服。温行知看着她,伸手扳过她的头,笑得又淡又暖:“南老板,这么凶啊?还不回家?”
说完,他牵起了她的手。
冰凉的手掌有另一道温度直观地传来,她没再抗拒。
温行知这么堂而皇之的宣之众人,多少是让她有些担忧的。
她缩在壳里习惯了,突然有一天被人就这么明晃晃地拉出来窥见了天光,惊喜之余,其实负担更多。
“你还真不怕被人说闲话呀?”
见他不语,她便在他身后轻松地调侃着,算是自我安慰了:“也是,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就能去云城了。”
再也不用回这里了。
她和南楠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南楠如今的刻苦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她,小丫头也雄心勃勃的,只想走得远远的。
温行知不语,却轻轻攥紧了她的手。
这还是自两人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
他们走在一起其实很登对养眼。
男人身材挺拔,气质卓越内敛,深灰色衬衫穿在身上一派商务精英之态;而女人娇媚动人,长发慵懒随意,晃动的风衣之下是一尺盈盈小腰。
他牵着她,她看着他。
一个淡漠华贵,一个俏然明烨。
放在一起,和谐得像幅画。
二人并肩入了楼道小巷子,南苡在进楼道之前,还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衬衫:“这件衬衫还挺好看,以前怎么没穿过?”
是穿在他身上好看。
温行知没什么波澜:“一个朋友的。”
“朋友?沈青绵?”
他提起这人便皱眉:“另一个发小,姓程。”
“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她问。
温行知挑眼去看她,她像只是随口一问,眼中都没什么求知的欲望。他给了个最保守的评价:“烂人一个,没必要。”
她却丢了一句过来:“好人?你们这群人里,还能有好人?”
这话说得不假。
当年在京城时,那群人便是出了名的撒泼祖宗,他也有自知之明,没反驳,只轻笑一声,暗示性地掐了一把她的细腰。
她感应到,顿住,回头。
大概是许久没见,彼此想念得紧,那天两个人折腾到很晚。
他又凶又狠的,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述说不尽的极欲,拥着她的力道,像是恨不能将她融入身体。
好像每回都是这样。
身上、腿上的那些痕迹,还没完全消失,就又被他弄上了新的。
极致过后,她累得趴在他身上,眼神迷蒙地同他纠缠一番后,盖着被窝便沉沉睡去。
那一觉,直挺挺地睡到了晚上九点。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她伸手去探,被窝还是温的,人应该刚离开不久。
一个人躺着也没意思,她便套上毛衣松松垮垮地出了房间,站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看见那人正坐在沙发垫上对着电脑一通忙碌。
手机这时响了一声,她拿起看。
是南楠以为她还在外面奔波没回来,给她发了个安全到家的消息。
温行知那边听见身后有手机声响,头也不回就知道是她。
“过来。”他看着电脑,却是对她说。
刚睡醒的人还有点回不过状态,接收到指令的她乖乖地就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的电脑上是一堆她看不懂的程序,其实之前也有看见过,他没刻意避着她,但她看见后,也没细问过。
反正这人一贯不会告诉她全话的,当时这么想着,索性也就懒得深究了。
温行知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运行着,那一排排的英文代码也飞快地从她眼前闪过。
“冷不冷?”
“这是什么?”
两个人同时问出声。
双双愣住。
是她先“噢”了一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点。”
温行知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关上了窗,给她开了空调,顺手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个中央空调的劲儿挺大,没多久就暖和起来。她捧着热水杯,看着温行知的脸失神,一条白晃晃的大腿倚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
毛衣刚刚经历了一番撕扯后,被扯得有些大开,此刻半挂在她的肩头,斜斜地要垮不跨,她这会儿也没那个精神去理正,毛衣便随意地落下了肩头,露出了半边雪肌玉骨。
本来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人,慢慢地,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几分心神不定,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结束似的。
她看见屏幕最后显示了一个大大的【Process Interrupt】。
程序中断。
她提了个神,还不待她问点什么,他就直接捞起了她的那条腿,被迫缠在了他的身上。
她被他这一套动作惊得直往后退,脑子都清醒了过来,靠在沙发上蹬着他的肩头,嗔道:“你又要来?”
那人却厚颜无耻地反问:“不是你勾引我么?”
“我哪有?!”
“那你蹭我干什么?不是暗示?”
她瞪着眼,大怒,“呸!臭男人!”
那地方又痛又肿,她哪里敢暗示他,小命都没了。
她使了力把他蹬回去,摁着他,直到确认他不会乱来了,才对着他那一堆代码问道:“这是你的工作?”
“嗯。”
“是什么?”
“eclipse。”
南苡:“?”
那是什么?
她就不该问,答了也白答,于是嘁了他一声,又躺进了沙发里。
陪他就这么待了一会儿后,她终究还是挂念着独自一个人在家学习的南楠,于是起了身走回房间里套上了裙子。
“温行知,今晚我回去,看一眼南楠。”她对着客厅外面说道。
整理好自己后,温行知也走了进来,倚在门边看她。
这毛衣被扯得都不成样子了,她甩着松垮垮的毛衣下摆,啧道:“温哥哥,能不能温柔点呀,看把我衣服扯的。”
声音柔柔软软的,像片羽毛。
也就是她想勾着他的时候,才会这样刻意压低着声音对他说话。
温行知一开始是沉默地看着她的,闻言,挑眉轻飘飘的威胁:“你再这样,今晚可走不了了。”
这招有奇效。她立马老实,收敛了。
南楠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学习,她从温行知的家里出来后,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进去的时候,南楠正闭着眼默念着那篇《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屋子里都暗暗的,只有南楠的房间开了灯,她靠在了门边,南楠那颗小脑袋因为背书而有节奏地晃着,她看了忍俊不禁:“小美女,这么认真啊?”
背书声戛然而止,南楠回头,惊讶道:“姐?”
“你什么回来的?!”
她微微笑,心虚:“刚刚回来的。”
她走进去,倒在了南楠的柔软小床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还早,快要期末了,加把劲儿还能冲一冲。”
年级第一还能冲什么?
南苡不明白,但也没多问,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感觉有点疼,于是坐起来,也不打扰南楠学些了,准备去洗个澡就睡觉了。
她半只脚踏进浴室的时候,本应该在学习的南楠却突然冒了个头,一脸神秘莫测:“姐,我告诉你个事儿。”
“嗯?”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行知哥哥来了以后,妈和那个男人,就没来烦过我们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怎么了?”
“今天我听我同学说——”
她被勾起了求知欲:“说……说什么?”
“他们说几个月前看见了一堆男的浩浩荡荡地闯进了他们家里,好半天才出来的。”
“听说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李孝全出来去楼下买烟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话都说不清楚。”
南苡皱眉问道:“什么男人?看清了吗?”
南楠摇头:“那群男同学说,他们没见过那堆男人,我在想,会不会是行知哥哥他们?”
这个小镇就这么大点儿,生活久了,再怎么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
要真是不认识……
她想起温行知先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李孝全他们不敢再来了。
她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她摸摸南楠的头:“管他是不是呢,反正以后咱们俩安心了,挺好的,你一个小孩子,只管学习,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南楠点头,她本来也没想那么多。
她挥手示意南楠继续学习,进了浴室后,低头笑了。
这个男人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快狠准。
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致人于死地。
永绝后患。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本章修于十点半左右,不是十点半发的!!
第26章 星星
因为先前睡过一觉,南苡那天晚上凌晨三点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南楠早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了。
她蒙在被子里赖了一会儿,最后才懒懒散散的起了床,洗漱了一番后在屋子里飘荡了一圈,在看见房间床头的那个相机后心念微动,抱着相机便去对面敲了门。
温行知开了门,站定。
她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走啊,去对面山里。”
他眉心微耸,眼里乍起不怀好意,“干嘛?打野战啊?”
她噎住,瞪他一眼,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山对面拍平安镇正好有个全景,我一个人会怕怕,要人陪,”她上前拉着他的手耍赖,“温哥哥,没坐过山里的轮渡吧?”
“没有。”
“那……”
“我不感兴趣。”
她笑脸瞬间垮下来,也不跟他软磨硬泡了,直问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这次换他开始耍赖了,他微屈下|身,淡笑着逗她,“亲我一个,就陪你去。”
狗男人。
她轻切一声,那模样明明勉强得很,下一秒却直接扑上前搂着他的脖子就来了个深吻。
温行知衔着她的唇瓣嗤笑,小妖精紧巴巴地贴在他身上,嘴上说着不愿意,可每次,身体倒挺诚实。
分开后他还颇有些眷恋地凑上去咬了她唇上一口,“等我换个衣服。”
她点头,看他转身进屋,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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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是平安镇对面的那座山,叫墓子梁。
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大片墓地,埋的都是世世代代生在这里的人。
她的爷爷奶奶早逝,是葬在这里的。
外公也是。
只有南褶子不是。
南褶子葬在云城,那个他十岁便开始流浪生活的地方。
这是他自己在遗书里面交代的。
南褶子命苦,年轻的时候刻苦努力,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愣是一边打工一边考上了大学。
在那个通讯和经济都不发达的年代,南褶子一个孤儿,却考上了人人都羡慕的云城师范大学,消息传遍了陵水县平安镇,那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当年考上京大时的阵势。
后来南褶子大学毕了业,回到这里教书,被当年尚且还人模狗样的王永微骗到了手,生下了她。那时,南褶子大概以为这是他颠沛流离十几载后幸福生活的开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他悲惨一生的正式开始。
她抬头望去,渡船泛着江波远远而来。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南褶子任教初三年级的学生,因此常常不吃不喝忙到深夜,而王永微带着她,不是去麻将馆,就是去KTV。
南褶子就那么点死工资,在头几年的时候,全让王永微挥霍空了。
而且她一个小姑娘,也差点跟着学坏。
所以从那以后,南褶子就知道王永微靠不住了,纵使再艰难再没时间,他也会坚持自己带着她,监督她的学习,打理她的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王永微也常常抱怨不满足,一会儿嫌南褶子嘴笨,一会儿嫌南褶子闷,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外人的面,对南褶子不是打就是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