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武和阿航对视一眼,又默契地都没再继续说话。
南苡感喟一声,压下那股酸和疼,说道:“回家吧,饿了。”
那晚,张晓武拖着她进了闹市的夜摊,怕南楠一个人在家无聊,也叫上了南楠。
她虽然饿,心思却不在吃饭上面,喝了几杯水后就饱了,张晓武想劝她,但那嘴张了合,合了张,来回好几次,都没把话说出口。
倒是阿航性子直,直接撂开了话:“老大没事儿,男人多的是,一个不行就下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壶不提开哪壶。
张晓武就差把那一杯水往阿航头上淋了。
南苡轻轻笑了,笑得眼圈有点红,可在红色棚顶下,看得又不真切。
张晓武挠了挠头,一时词穷。
以前这群人没来之前好像也没这种感觉,他们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聊天,快活得很。
可现在温行知走了,沈青绵那群人也匆忙跟着走了,之前一大桌子的人多热闹啊,突然一下就这么散了,冷不丁,还有点不习惯。
是真不习惯。
张晓武就是个爱热闹的人,烟火里的那些打打闹闹,看着俗气,但却最实在。
南苡撑着头没什么话想倾吐,只呆呆盯着某处的灯光发愣,脑海里想的全都是那个人。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要么是两个人汗涔涔地在他家里做着爱事,要么就是他在楼下候着她,然后牵着手在海边散步。
而她最喜欢海崖对面的城市广告屏。
那个地方,他曾为她放过一场最绚烂的、却无人知晓的盛大烟火。
所以她时常牵着她徘徊在广告屏对面的滨江路边,与他闹,与他笑。
多得是数不清的细节与瞬间,存了爱意,藏进了心底。
南楠到的时候,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吃过晚饭的,没怎么动筷子,看着今天那个架势,她估计也猜到了出什么事儿了,忧心地看着她。
她笑。
好好的一个成年人,竟然还被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照顾。
那顿饭吃了没多久就散了。
食不知味的,也没什么好吃的。
张晓武他们和她不顺道,到了岔路口便分开了,走之前还对她说:晚上睡不着给他打电话。
她敷衍地点了头后,与南楠并肩走回了家。
到了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南苡一晃神,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件花布衬衫,土头土脸,弓着腰,霎时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愣怔,眨了眼又去追寻那道身影,对面的闹市人山人海,早已经辨不清真假。
像是一场错觉。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王永微。
第44章 水中月
“姐……”身边的南楠忽地拉住她的手, 透着一丝惶恐不安。
南楠看的,是和她同一方向。
她窒碍地,又反反复复地去看王永微出现的地方, 搜寻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这种时候, 王永微突然出现, 想干什么?
继续缠着她, 继续找她要钱, 继续让她养那个李多续一辈子吗?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让她和南楠得之不易的新生活, 又被重新被她打回原形?
她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松开了南楠的手, 越过那条马路, 只身闯进了闹市之中。
没人。
找不到。
她搜寻了三圈, 各个角落都找遍了, 也没看见王永微的身影。她仓皇坐在摊外的某个位置上,手脚冰凉, 一阵头晕目眩。
难不成真的是错觉?
可她和南楠两个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幻觉?
王永微,这三个字,几乎快成了她一生的噩耗。
窒息于此,绝望于此。
她揪紧了心。
“姐!”南楠跟上她跑了过来, 拦住她, “我们快回去吧, 回家了就安全了。”
“不能回去……”回去了, 就知道她住在哪儿了。
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王永微, 可以防万一, 日暮里暂时不能待了。
思忖许久, 她还是带着南楠绕去了偏远郊区的某家民宿, 一路故意坐着公交,堂皇地招摇过市。
那家民宿就在居民楼里,平常人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只是一晚三百多的价格,让她有些心疼。
她了解王永微,虽然有点脑子,但并不多,住两天民宿王永微就能认定她是住在这儿的,到时候找个无人的半夜溜回去就万事大吉。
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她还是在那个地方住了两天两夜。
南楠每天都趴在那个窗台上看着楼下大门处,有的时候,会看见王永微。
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那个女人,竟然苍老了那么多。
远远地,南苡还能看见王永微顶着散乱的发丝,穿着一如平常、自以为是的花衬衫,在大门外踱步张望。
看着那个女人,一种窒塞的感觉,隔了那么久,再次突面而来。
她以为自己终于跳出了那个小镇,彻底躲开了王永微,可现实却活生生地将她一盆凉水泼醒,让她不得不清醒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人。
南楠怕得直流眼泪,甚至夜里会抱紧了她,同她轻轻说话:“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
小姑娘哽咽着,没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南楠心中所想,沉默地抱着她,一边想念着远方的人,一边囹圄在此刻的困境,这些事儿,都纷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她准备和南楠半夜溜回家时,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当时南楠还在睡觉,正在上学的小姑娘到了点就犯困,她坐在客厅的飘窗前看着楼下大门处的人来人往。
电话进来时,她习惯性地接起来,脱口而出:“你好,我是南苡。”
那边却悄无声息,无人说话。
她以为是那边挂了,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还在通着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电话那边依然没有声音,似是酝酿,似是默然。
两头的人没有说话时,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即将入冬的云城夜里冷清清的,寂寞的孤月高悬,落了一地雪霜,从她这里,看不见云城的海。
空气里凝固着一丝暗味,直蔓延到她的心里,在第二次询问无果后,她的心念微微开始浮动,连带着电话那边的空气,她都觉得有些过分熟悉。
于是,那个想法钻进脑海里时,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天是一直都想着那个人的,此刻终于还是叫她的泪盈满了眼眶。她咬着下唇,屏息着,很是小心翼翼地叫出那个名字:“温行知?”
“是……温行知吗?”她再次试探着。
听筒里沉沉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男声:“是我。”
她霎时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真的是他:“你怎么会……你不是……”
他轻笑,话中仍有叫她熟稔的顽劣:“我要是再不打过来,某个小狐狸都快以为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了。”
“要是欺负我人在京城,不能亲自赶去哄她,这可怎么得了?”
还是那个死样子,一点都不正经,像个王八蛋,总惹得她哭。
她在电话这边无声地掉着泪,思念疯涨,与她此刻的强烈诉求极端不对等。
一时无言,两方寂静。
他沉默了一下,温声问道:“是不是又哭了?”
她鼻音重得很,怕他担心,不敢回他,其实她想问他好多事儿,却都堵在心上没能问出来。
他体谅着她,没深究下去。
想了想,他还是受不了她这样委屈落泪,到头来还是得哄,于是笑道:“我就十分钟的时间,你要再这么哭,今天咱俩可就说不上什么话了。”
“真的?”她下意识错愕出声,瞬间暴露了哭腔与鼻音。
他听见那小可怜音后,倒真是愣了愣,回她:“骗你干嘛?”
随后又轻声呢喃了句:“早知道你会哭,我就不那么迫不及待地打给你了。”
“不行!你必须打给我!”她哭着还不忘凶他,嚣张得很。
被凶了他还挺开心:“好好好,打给你,天塌了也先就着你,行了吧?”
她吸吸鼻子,这才满意了:“那……”
想问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她其实是想问他还会回来吗?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幼稚得很,摆明了的事实,问不问都一样。
“你要不要……”
“上次你问的,还作数吗?”
两个人同时出声,她的声音抢先盖过了他。
她的话没头没尾,他却听懂了,于是嗯了一声:“作数。”
她又不肯说话了,像是嫌俩人的通话时间太长似的,温行知看了时间,追问她:“所以,要来吗?”
姑娘扭扭捏捏地,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不来!滚蛋!”
他故意逼她:“十分钟可要到了,说断线就断线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来是不来?”
那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止住了。
这人好像真能治住她。
她立马慌乱着应他:“你,你别急着挂,来,我来!本来就是要……”
那边突兀地传来他的低笑声,含着几分得逞。
她这时反应过来自己又中了他的招,怒了:“温行知,你又欺负我!”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笑意过后,他的嗓音里蕴了丝柔,轻轻绵绵地抓挠着人的心。
她心里难受得很,握紧手机,贴紧在耳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轻嗯了声,还是细细叮嘱着:“温行知,你一定不要有事。”
“不会。”
“胃疼记得吃药。”
“好。”
她顿了下,又说:“想我的话,就自己解决。”
温行知这下愣了:“?”
她却很冷静,绵柔音色里,带了些许狠:“我的意思是,不许找别人。”
他笑,答应了她,语气却吊儿郎当的:“怎么找别人啊?谁家姑娘都没我家苡苡有风情。”
这句情话换了她一声轻呸。
那天两个人没说多久,十分钟的通话,最后断在了9分59秒。
夜依然静,依然长。
南苡也是很多年后才慢慢回忆起来的。
原来那天那晚,那是他们最后一场通话。
她把那场通话的内容记得很清楚,就连挂断了电话后,她再起身去看楼下,连同池塘水里的那轮映入了眼的皎皎弯月,也被她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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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南楠回了日暮里后,南苡风声鹤唳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庆幸的是,王永微大概相信了她住在那个民宿小区,自此再没出现过。
张晓武在市中心搞了个广告牌,各个旅游景点也做过宣传,慢慢地,工作室的接单量也开始日益增多。
南苡白天工作忙完了,晚上有空还会抽时间推敲打磨剧本,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原来让温行知养起来的肉全减了回去。
温行知被逮捕的这件事儿在小区里闹了一阵子,邻里邻间地偶尔闲谈时,也会突然凑在一起八卦议论,南苡从他们面前淡然经过,有见过她的大妈还不忘剜她一眼,仿佛她是个还未落网的逃犯,不清不楚地住在这个小区里。
住在平安镇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些风言风语,呆在自己的小房子里,门一关,过的是自己的生活。
从那天的通话后,她就再没能联系上温行知了。只是偶尔能从张晓武的口中听说,他现在羁押期间,除了那个姓程的检察官能见到之外,身边人几乎都和他断了联系。
她想的是,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等着南楠考上大学,一年多的时间,她正好能重归京城,与他相见。
这么一想,心头又会舒畅很多。
她把心思全放在了南楠和工作室上,平时忙得都顾不上吃饭,还是中途张晓武拖着她出过一次差,她才能尚且休息休息。
那是个旅行结婚的单子,而且对方慕名而来,指名道姓要她跟拍。
本来是不想去的,她担心南楠,但是在忍不住那么对方给出的高昂价格,心念一歪,就答应了。
阿航没去,替她顾着南楠,就她和张晓武两个人上了飞机,去的地方是海南。
落地的那一天,从云城穿来的长袖卫衣被她脱在了半路上,换上了清爽的短袖短裤。
跟拍一周,累得不成样子,但她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新婚夫妇感情一向都是最浓厚的,新娘子穿着婚纱不方便,新郎全程帮扶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模样,看得一旁的张晓武直羡慕。
可看着看着,张晓武就凑她旁边悄声说了句:“老大,其实你和行哥,比他们俩看着更腻人。”
她当时正举着相机取景,听了这话,笑了。
周围人几乎都这么觉得。
他的爱意存满在顾盼她时的目光里,毫不掩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她和温行知,原来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上卷就要over了吧,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大bug,修了一下前几章。
无关紧要,只是在【第三十九章】加了点内容,将时间线往前拉了一下,拉到了南楠高二学年,其他的章节小修了一下逻辑,所以后面的内容不要觉得突兀啦,是我把时间线拉了一下的。
另:隔壁有个预收新文,是程砚安的故事,这个人物其实是我最早就设定好了的人物,所以费的心血比较多,感兴趣可以戳进去看一看啦,男主睿智检察官,女主乖巧敏感小绿茶,男二上位文。
第45章 赤子
南苡出差的那一周, 南楠周五放了学后,是自己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