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降温——傅祁多【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9 23:15:42

  她亲眼看见,那辆车被迫停在了那颗树前,树被撞倒了,周围冒着汽车报废后的浓烟。
  她也亲眼看见,在急剧行驶的车猛地停下后,趴在车窗上的那个交警顺着惯力被甩出了十几米远。
  抛起,又重重落下。
  人体何其脆弱?只需堪堪一折,便能彻底丧生。
  她使了全力冲刺过去,连滚带爬地扑向章霁。章霁的身体已经不成样子,血泊中,他的肌肉甚至还在发着抖。
  “章霁……章霁……”她惶然地唤着他,晃着他,让他清醒过来。
  她无措地扶起他,章霁喉间猛地咳出一滩血,染了面前大片的交警制服。
  因为刚刚的那番剧烈折腾,他怀里的那只星黛露,此刻缓缓滑了出来,干干净净地躺在他的血中。他的眼瞳已经开始渐渐涣散,却尚且还有一丝意识地断续道:“南……南……吐……字……”
  “你说什么?”她吓得语无伦次,“章霁,你再说一遍好不好?你别睡……求你了,你别睡……”
  怕你从此再也不醒,也怕好不容易重现在南楠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求求你,坚持住。
  “救命……”她哽咽得几乎出不了声,孱弱地呼叫着,“救命……来人,救命啊……快救救他……”
  章霁却在她怀里慢慢沉了下去。
  “章霁!章霁!”她无助地叫起来,颤音里,染上了一丝微弱的哭意。
  “你他妈不能死,南楠那么喜欢你,你死了她该怎么办啊?!章霁——”她用力哭吼着,妄图唤醒那个浑身是血,早已经昏迷的人。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男孩子啊!怎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又毫无生气地躺在她的怀里?
  南苡汗水与泪水混合,空旷的马路上,响彻她无助切切的哭喊。
  可任凭她如何呼唤,章霁,都再无生气。
  后来,听说是桥检队的人一开始就报了警,叫的救护车。
  救护车到得很快,十几分钟后,警察拉起了一层警戒线,她看见有人将李孝全从扭曲不成型的车里揪出来,奄奄一息,竟然还有生气。
  而章霁……
  手术室的灯光猝然亮起。
  深夜的医院没什么人,只有急诊科,来来往往的,多的是生死别离。
  她木然地站在手术室外,浑身是血,手还在发着抖,坐下时,腿无端一软,整个人跌在位置上。
  周围人看着她。
  整个医院已经传遍了。
  今夜送来了个交警,想抓一个酒驾的中年男人,结果被高速拖行了几乎一千米,别说腿要废,都不知道能不能活。
  她压抑地哭出来,手术室外清清冷冷没一个人,回荡着她细细抽噎的声音。
  就是这么一刻,她突然特想温行知。
  她想着要是这个人还在她身边,李孝全和王永微哪里敢这样趁机跑来欺负她,也更不会白白搭上一个无辜的章霁。
  只有想到这个人,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委屈的。
  “温行知……”
  她痛得难受嘤|咛,抱着头,眼泪滴在清凉地板上,她祈祷着:“章霁……你千万不要有事,你一定要好好的……求你……”
  “章霁的家属在吗?章霁。”忽然有个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问道。
  她抬头,赶紧起身:“他的家属在联系了……我……我是他朋友……”
  “这个药费单子你先交一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的领导或者责任同事,要签病危通知书的。”
  病危通知书?
  她仓皇地抓住医生的手:“他会死吗?”
  医生看了她一眼,保守道:“他是头颅重伤,我们会尽力的。”
  说完,又匆匆进了手术室,只留她一个人捏着那沓单子混乱不堪。
  缴费的时候,她胡乱摸了摸身上,这一路高度紧张过来,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一支手机。
  最后是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抽出来的时候,口袋里一凉,让她有些愣怔。
  四万的手术费。
  她毫不犹豫地动了自己平时固定存款的那张银行卡。
  可刷钱的时候,护士姑娘却抬起头:“你卡里没钱呀。”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估计是看她身上都是血,模样可怜得很,护士不忍心,放轻了声音:“你卡里没余额了,姑娘。”
  “怎么会没余额……我卡里有几十万,怎么会没有……”
  这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是她给自己备下的电影基金,这么一大笔钱,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而且一条短信都没有。
  不知想到了谁,她骤然抬头。
  这段时间生活中意外出现的那些人,突然就有了一个确切的理由。
  她脑海里只飘过一个名字——
  王永微。
  “你好,章霁在哪里?”身边有人上前来询问。
  她惊惧惶恐之余,抬眼去看那个人,穿着交警服,满脸焦急。
  “这里。”她出声,将自己手中那沓单子交给了那个人,“他病危了,你交了费用,就快去。”
  那个人奇怪地瞧着眼前这姑娘,神情飘乎着,脆弱得像只易碎的瓷娃娃,摇摇晃晃地,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于是那个人在焦急之余,多问了一句。
  她却摇头,说了句没事儿。
  然后拿着手机,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虐心预警
 
 
第47章 决然
  医院外寒风瑟瑟, 吹得人骨头发冷。
  找张晓武要车之前,她先回了一趟家。
  家门虚掩着,锁已经被人换了。
  家里不出所料一片狼藉, 卧室衣柜里全都是有人来翻过的痕迹,衣物都被随意扔在地上, 杂乱无章, 散乱不堪。
  很明显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冲着她的银行卡来的, 她房间所有带锁的柜子全都被撬开了, 没锁的柜子也被翻箱倒柜一通后, 乱糟糟地成了一团。
  她扫了一眼后,衣服都忘了要换, 直接跑了出去。
  联系了张晓武, 没多久, 张晓武就把车开了过来。
  那天她穿的是红色卫衣, 大片的血迹染在身上,像水渍, 却又腥味十足,站在马路边,零星几个路过的人闻到味儿,猛地回头, 错愕地看着她。
  她却木然地看着车来的方向, 脑中想法单一, 仿佛只有一个指令。
  张晓武刚一下车被吓坏了, 那是他头一次差点晕倒, 着急地抱着她以为她哪里受了伤, 第二个反应就是要报警。
  她却拿过他的车钥匙, 推开他:“不用报警, 你去医院,帮我看个人。”
  “是个交警,叫章霁,千万不要弄错了,”她红了眼,却全是凛冽决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我去去就回。”
  说完后直接上车,车疾驰而去。
  她去的地方,是平安镇。
  她了解王永微那个女人,她偷了银行卡后,第一件事儿,不可能不回家顾着她的宝贝儿子。
  王永微一定会想办法带着她儿子远走高飞,甚至会连夜就走,等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她狠狠地踩下了油门,在高速路上飙到了最高限速,冰霜似雪的眼里,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路。
  平时四个小时的路程,她愣是只开了两个小时。
  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时,路有萧瑟落叶,江水沉昏,在深夜时分透着几分可怖森然。
  这个她前二十年都在拼命地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再站在这里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原以为是逃脱了,结果到头来,又被逼回到了原地。
  想到此,她冷然凄笑,徒步上了那栋破旧的小楼。
  王永微开门后见到她的第一秒,惊恐地瞪大眼,急急地拉着门把手就要关上门。
  她大力扯开门,两个人争执之间,她拉过王永微的手,门重重地关过来,轧过王永微的手臂,王永微吃痛叫起来,臂上一软,被死死锢住的门霎时松开。
  她整个人趁机挤了进去。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她给南楠出气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把李多续掐在窗台上,威胁这对夫妇,不许再伤害南楠。
  而这一次……
  “钱呢?”她出奇地冷静,平声质问的音调里,是彻骨的寒。
  王永微捂着手臂,仍不知事情严重性,梗着脖子便吼道:“是我拿的,怎么了?死丫头,想造反是吧?!”
  李多续躲在桌子后面,瞪眼睛张皇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她,她衣服上大片血渍,叫人触目惊心,李多续嗫嗫地喊了她:“大姐姐……”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李多续,又看向王永微,看着她,她那模样与她小时候见她骂父亲时,几乎无二。
  那时候,王永微偷了父亲给她存的大学学费,拿去在棋牌桌上挥霍一空,被父亲发现后,也是这个样子。
  理直气壮,丝毫不认错,但凡是被她赖上的人,好像那个人所有东西也是属于她的。
  还记得父亲那时候痛彻心扉地同她吵架:“那苡苡今后怎么办?不读书、不嫁人了是吗?!”
  “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趁着还有一张脸赶紧嫁人了,还能收一笔彩礼钱,不然就是个赔钱的,你懂什么!”
  王永微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仿佛她不是她的母亲,仿佛她不爱她。
  而她也是后来细细回想,才渐渐明白过来一件事儿,原来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却被王永微步步紧逼,逼上死路。
  她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阴鸷凛然,胸口在剧烈起伏,像是一场蓄积已久的风暴,等待着炸裂灭亡。
  王永微吼过后,有几秒种的死气沉沉。
  几秒后,突然“啪”地一声,玻璃杯被人砸在地上,四碎开来。
  她迈腿箭步冲过去,抓起李多续的衣领子就往着窗台上带,王永微见状,脸色大变,惊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南苡,你放开你弟弟!死丫头,你赔得起你弟弟的命吗?”
  凄惶的骂声划破这片死寂,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路将战火蔓延到阳台,她动作之凶猛决绝,王永微几乎快给她跪下。
  李多续被吓到了,大声哭起来,挣扎间,嘴里还喊道:“大姐姐……大姐姐……别杀我……”
  她用脚带上了阳台的门,锁上,开了旁边一扇小窗方便说话,然后架着李多续,将他半个身子都扬在了阳台外面。
  这里是三楼,楼层不算高,可掉一个孩子下去,却能摔得半身不遂。
  “钱呢!”她质问。
  王永微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摁着身子架在外面,心疼坏了,两只手悬空朝她伸起,口中痛苦地念叨“我的祖宗唉,我的小祖宗”。
  她没了耐心,再次厉声道:“我问你钱呢!”
  “钱……”王永微见她那副意欲同归于尽的狠厉模样,开始害怕地颤抖起来,只能如实坦白,“钱……钱没了,被拿去还赌债了。”
  王永微抱着头:“你爸……李孝全那个老赖皮,背着我赌博,欠了几十万,他之前就躲风头跑出去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一群人抓着回来了,让他还钱,不然就把你弟抢走卖钱……”
  “那群人都是畜生!”王永微想着往事,呕得哭起来,大声嚎啕着,“他们哄骗你爸上当欠钱,完了还想把你弟抢走,我没办法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我真的没办法,我是你妈,你那张卡本来就应该给我用,我拿了又有什么关系……”
  王永微警惕地观察她的举动,再次哀求:“南苡,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你弟弟,这是家里唯一的血脉啊,不能断,断了我要遭天谴啊……”
  “那张卡里,几十万,全没了?”她的声音里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问出来后,心上沉沉压了一块重石,压得她的希望毁灭,肝肠寸断,“你……知道密码?”
  “那群人说,只要我能把卡偷过来,他们就有办法……所以我才……”
  南苡怔怔地,手下还摁着李多续,李多续还在哭喊,王永微跪在客厅里求着她,甚至楼外已经有许多人家亮起了灯,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们在议论,也在谩骂嘲讽。
  她的声名在这里早就被毁了,曾经少时路过镇口那堆货车司机面前时,她还听见过有个男的说:“这种女的,睡一觉还行,要真跟她结婚,还不如谭嘉然呢,至少事儿少。”
  那时,她从旁路过,满心只有学习,只想赶紧逃离,所以对这座小镇上的人和事儿不闻不问。
  谭嘉然是谁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如果走不出这里,她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从高中有这个意识开始,直到今天,她已经,磨了快十年了,好不容易临门一脚迈出,迈向自己的新生活,这群魔鬼却自私地再次将她拉回深渊。
  她突然就变得一无所有。
  十年来的心血与辛苦筹谋,也悉数白费。
  她还有多少个十年?散了的心气还能重聚多少?
  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李多续还在脆声求饶:“大姐姐……我怕……大姐姐……”
  她恍惚,低头,看着这个孩子。
  到现在平安镇里的老师们也经常会夸她,是平安镇的骄傲,李多续从小耳濡目染。
  他是喜欢她的。
  可她忽而想起当年好像也是这样,为了南楠,她不顾一切地差点伤害了这个孩子,给他造成了多少年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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