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弄巧不成拙——史今朝【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9 23:17:32

  廖清杉设身处地地想了下王觉书当时的心情,问:“老爷子当时是不是挺生气?”
  “可不是么,当时直接大病了一场,”可说着说着,王诗歌突然换了一盏目光,“可是,你知道吗?”
  廖清杉抬眸:“嗯?”
  “我后来长大了,反倒很能理解那个学徒的背叛,”话说至此,她忽然有些涩然地笑了声,“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吗?”
  廖清杉听到,目光沉了一瞬,“嗯”了一声后,抽丝剥茧地道出了这份理解背后的底层逻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当个人利益得不到满足,一个人做出背叛的决定,其实很符合人性。
  并且,这份背叛,根本称不上人性本恶,那只是一种本能选择。
  “所以,这个故事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警醒,”廖清杉说,“对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往小了说,必须与个人的利益结合;往大了说,必须与当地的经济发展挂钩。要是做不到这个,只是靠媒体和舆论,治标不治本。”
  王诗歌听着他说的这番话,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可真有意思,调侃着问:“你过来不就是为了做电视节目么,知道治标不治本,那你还要做?”
  廖清杉听了,淡淡一笑:“鲁迅先生说得好。”
  “嗯?”
  “中国青年,能发一点儿光,就发一点儿光。”
  说这话时,他目光清透,唇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温润,周身有一种沉下来的能量。
  王诗歌以过来人的身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身上有着当代年轻人鲜少有的一些气质。
  ――清醒独立,却又温和坚定。
  她笑着追问:“做这件事的意义,就是为了发点儿光?”
  “你可别问我做这节目有什么意义,”廖清杉直言道,“我最怕回答这个。”
  王诗歌听了,又笑。
  她也怕回答这个。
  在自己成为木版年画传承人之后,也有不少人过来采访,有的是为了完成自己作业的大学生,有的是政.府相关人员,也有的是电视台编导。
  每个人过来,都会问她,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
  那些套话说多了,是真没意思。
  但要说自己真的对这门手艺爱到废寝忘食,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只是命运长河把她推到了这个位子上而已。
  暮夏晚风吹过,晃得头顶的葡萄藤沙沙作响,廖清杉在这阵动静里,看出她目光里的故事,知味地说:“要不要我给你个特立独行的答案,让你以后不用说套话。”
  “什么?”
  “面对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我们应该采取底线思维。”
  王诗歌没听懂:“底线思维?”
  “嗯。”
  “其实,不用去回答保护和传承这些文化有什么意义。”
  “你只需要用底线思维去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不保护和传承,那将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这些没有了,如果我们真的任凭这些古老文明散落在历史长河中,如果我们真的任凭这些精湛手艺被钢铁森林的砖块砸死。
  那么,当别的国家,因为我们的倏忽和漠视,拿着我们的文化成果,去正大光明地申遗,在本属于我们的东西上,冠上他们国家的名字。
  那个时候,后知后觉的愤怒,才是最无能的情绪。
  天色渐晚,廖清杉从椅子上起身,离开前,半开玩笑地说:“对了,这答案得等节目播出后才可以说,要不然得付版权费。”
  王诗歌领会到他的幽默,情不自禁地笑了。
  然后,看着他,走出那扇木门。
  那一刻,王诗歌想,这就是有温度有思考的中国少年吧。
  他们肩上,担得起浩浩长河,也担得起清风日落。
  -
  从大榕树离开,廖清杉迎着暮色,一路驱车回家。
  回到住处,刚把车停好,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一蹙,然后,嘴唇紧抿着,按下了接通键:“喂。”
  手机那端的声音像例行公事般冷漠:“你回国了?”
  “嗯。”
  “怎么不说一声?”
  “没必要。”
  “现在在哪儿?”
  “我今年二十一了,去哪儿还得时刻跟你报备?”
  “你!”
  等那边发飙前,廖清杉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进口袋,从车上走了下来。
  只是脚步,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为什么?
  为什么快乐和难过在心中所占的分量这么不公平。
  这一天下来,新知识的获得,拍摄内容的精进,和真实故事的收集,都是那么那么值得快乐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堆积了这么多的快乐,瞬间就能被一通电话打败。
  廖清杉沉浸在这样没有意义的比较里,沉浸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道清透明亮的女声,倏地从身后响起:
  “阿杉!”
  廖清杉寻声看过去的时候,恰好一阵微风拂过。
  那个朝他奔跑而来的人的长发,正好被风吹起。
  廖清杉有些木然地站在那儿,看着门口的那个小姑娘蹦Q着朝自己跑来。
  在他身边站定后,廖清杉又看到她抬起眸,眨着大眼睛,看着他问:“以后我就叫你阿杉好不好?这样就可以和姗姗区分开来啦!我是不是超级聪明!”
  说话时,她唇角边的梨涡格外明显,一双桃花眼盈盈欲动,整个人娇俏又漂亮。
  廖清杉看着,突然就想推翻自己刚才的质询。
  快乐和难过在心中所占的分量,好像还是公平的。
  原来,堆积的那些不愉快,一个笑容就足以治愈。
  他空咽了喉咙,温声唤:“应如是。”
  “嗯?”
  “你是不是知道......”
  或许是此刻暮色太好。
  他话里的后半句,就没来得及说出来。
  此时是风光正好的夏日傍晚,夕阳余晖层层交叠在肥瘦相间的云朵中,晕染出饱和度不同的光影。
  她就这样,驭着暮色,风尘仆仆又面带微笑地朝你跑来。
  然后,用一声呼唤,让你身上的冷漠铠甲,轰然倒塌。
  告诉你,其实不必满身戾气。
  这份到来,就像春日纷飞的柳絮,满满涨涨地堵在你心口,软软蓬蓬的,格外暖人心窝。
  廖清杉看着,不知怎么,就笑出了声。
  刚才那个问题,似乎也没有了问出口的必要。
  也是――
  他眼底的温柔这么明目张胆。
  她也一定知道,自己很可爱。
 
 
第14章 本领和本能
  没有我在你身边,听歌都不快乐了吧!
  所以,还不快点过来稀饭我!!!
  看他一直不说话,应如是仰头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呀?”
  此刻,她身后的黄昏,和他问话时的那片黄昏一样。
  一样的绚烂至极、美不胜收。
  天边夕阳显然没有因为这几秒钟的流逝,就匆匆落下山,让美景错失良机。
  可有些话,一旦错过了说出口的最好时机,哪怕只是过去了几秒钟,就很难再说出口了。
  “啊!我知道啦!”看着他落下的温柔目光,应如是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爱?”
  “......”心思就这样被人拆穿,廖清杉沉默了一瞬,继而违心地否定,“不是,我是觉得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有点高。”
  “啊?才有点高吗?”应如是听了,音调一扬,小嘴一撇,眉毛一挑,整个人看起来委屈的不得了,“那看来我追人功夫还没下到位,我还得继续努力,我必须做到出现在你面前的频率非常高,高到你忽视不了才行。”
  廖清杉:“......”
  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应如是一点儿都没觉得失落,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阿杉,你为什么一直不找女朋友啊?”
  看他没接话,她又问:“你是不是怕,她们图你钱啊?”
  廖清杉:“?”
  “不过,你放心,我家庭条件也是很好的哦,我爸爸妈妈也给我准备了特别丰厚的嫁妆,所以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哒!”
  廖清杉:“?”
  不是,这位姑娘,你聊得有点远。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明显的送客语。
  “你进去干嘛啊,”应如是热情地邀约道,“你肯定还没吃晚饭吧,正好我朋友今天来我家吃饭,我外公外婆做了好多好吃的,你也过来吃吧,就多双筷子的事。”
  廖清杉正想说一句不用,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她惊叹道:“天呐天呐!我怎么忘了,咱俩的定情信物还在我家里面放着呢。”
  廖清杉:“?”
  定情信物?
  情都没定,哪来的定情信物?
  然后,转念一想。
  哦。
  是那双筷子。
  那天他搭进去的不止一碗面,还有一双筷子。
  廖清杉:“......”
  “你说我是还给你好,还是自己保留着好啊,要是还给你的话,那你以后还要费劲心思想新的定情信物,太费脑细胞了,要不然就放在我这儿......”
  “应如是。”他沉声叫。
  “嗯?”
  “你给我适可而止。”
  说完,廖清杉都愣了。
  这话的语气,怎么说。
  有点凶,有点无可奈何,却又有点......纵容她闹的意思。
  察觉出话里那不知不觉带出的宠溺,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避重就轻道:“我还有工作,你赶紧回家吧。”
  “那好吧,”应如是没有再勉强,“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走了哦。”
  “我真的走了哦。”
  “我带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带着冒着热气的虾仁蒸蛋,带着炒得绿油油的清炒芥蓝,带着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带着清香滑腻的蛋花汤,走了哦。”
  她边说着,边一步三回头。
  就期望着他能转身看她一眼,那她就能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可是他没有。
  所以,她真的走了。
  连那份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也一并带走。
  廖清杉数着时间,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才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院落,莫名其妙地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
  廖清杉把手机拿到耳边,不带任何感情地“喂”了一声。
  汪施靖听着他的声音,眉头轻蹙:“你什么情况,怎么听你声音这么不对劲。”
  廖清杉:“饿了。”
  汪施靖:“......”
  -
  可好像,并不是单纯身体上的饥饿。
  否则,明明房间内备有充足的食物,可他为什么突然就没有勇气,推开那扇冷冰冰的门。
  于是,刚走上的台阶,又被他走了下来。
  廖清杉将车重新开出了大门,开到门口,准备转动方向盘的那一刻,他稍微愣了愣。
  往右转,是大路,比较好开。
  可他的手跟不听使唤一样,莫名其妙地往左转。
  没开两步,就看到那扇蓝色大门,还有院边围着的棕褐色栅栏。
  栅栏斜逸出几朵色泽鲜艳的花,也漫溢出几盏暖融融的灯火,驻足细细听,他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一定是这片风景太容易惹人眷恋。
  否则,他为什么驻足往里面看了好几眼,才终于舍得踩下油门离开。
  离开后,廖清杉一个人开着车,沿着枫桥的环路,绕了一圈又一圈。
  开到半途,枫桥突然下起了一场暴雨,雨点越下越大,漫漶着砸向挡风玻璃。
  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然后将车载音响开到了最大声。
  车里播放的依然是晨间的那首《Lemon Tree》。
  这是首多快乐的歌啊。
  可现在,当他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坐在这里听着这首歌,才发现――
  原来,从世间万物中剥离出快乐也是一种本领。
  可早上的时候,他觉得那是一种本能。
  封闭的车厢为他在淋漓大雨中造了一个保护膜,他身处其中,时而闭眸,侧耳听着流淌的音乐,时而又睁开眼,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任其一遍又一遍地模糊视线。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至雨停。
  夏季的雨,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约半个小时后,雨势便瞬间小了下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快准狠地驱散了白日里的燥热,给这座北方小城带来了一个难得清爽的夜晚。
  廖清杉降下车窗,任凭车里灌满夏夜温凉的晚风,然后调转车头,把车重新开上了主路。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原因,这一路上,廖清杉看到不少出来遛弯的人,他们或者牵手,或者说笑,或者打闹。
  你来我往间,那令人眷恋的人间烟火气,就这么泛了上来。
  回来的这一路,晚高峰早已过去,他开得很是顺畅。
  唯一的不顺畅是在准备开门的时候。
  光滑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个保温盒。
  卡通图案,粉嫩又可爱。
  看到这儿,他的目光像被钉住一样,瞬间意识到了这个保温盒出自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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