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放在她腰上的手忽然便烫得她肌肤发软,脸颊也如火烫般泛起红晕,这红晕一直蔓延到白玉般的脖颈和耳垂上。
怎么可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萧珩的气息在她肩头拂过,如一片柔软而轻盈的羽毛。
清词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我......我累了,咱们回......回去好不好?”
萧珩性子端严克制,不比顾子琛跳脱肆意,方才气氛有些旖旎才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见妻子如此害羞,不觉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孟浪,必是吓到她了。
但妻子这般模样着实让人忍不住想怜惜,他心中泛起柔情,亲了亲她,压下欲念:“好,我们回去。”
*
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清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进了围场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退。
她正要下马,忽听有人诧异地惊呼一声。
清词若有所感抬头,马蹄声奔腾如雷,由远及近,当头一骑乌头大马蹄铁如雪,势若游龙,闯入她的眼帘。
马蹄声迅疾如雷,马上女子红衣猎猎,一头黑发在风中飞扬,她的面庞微带风尘之色,眉弯新月,看过来的目光清亮又坚定。
心头蓦然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萧珩镌刻在心底珍藏的名字,也是她于孤枕无眠的夜里,忍不住反复比较又黯然神伤的名字。
赵璃月,她是边关最耀眼的明珠,也是天底下活得最肆意的女子。
上一世,赵璃月并未回过京城,是以与清词从未谋面,但这一刻,女子天生的直觉告诉她,她就是赵璃月。
女子明明看到了他们,策马却未有丝毫停留,直直奔了过来。
已听有人大喊“小心,快停下!”,围场上有人要冲上去试图阻拦。
女子唇角淡淡勾起,却似充耳不闻,半分也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近。
萧珩一动也未动,但孟清词分明感到萧珩在她腰上的手有些僵硬,又慢慢松开,落下。两人所骑骏马已有些躁动,萧珩单手控马,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赵璃月口中“吁”了一声,勒马停了下来。
她目光打量着被萧珩拥在怀里的女子。
女子身穿釉蓝色骑装,勾勒出极纤瘦的身姿,肌肤洁白如玉,细腻如最上好的瓷,不见任何瑕疵,一双杏眼凝望过来,如秋水般明澈。
她的神情并未因方才可能面临的危险有丝毫惊慌,可这样飒落的装束,亦掩不住她骨子里的那份娇柔。
她整个人看起来精致而又脆弱,如幼时在父亲书房所见的琉璃美人瓶,让人不敢触碰,仿佛一碰便会跌碎,又像养在京城锦绣乡中的一朵娇花,从来都是被人细心照料,未经半点风吹雨打,有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萧珩将她保护得很好。
孟清词也看向眼前这个让她半生痛苦纠结不甘的女子。
她的五官明艳而锋利,与孟清词见过的女子秀美的眉眼不同,是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是最浓烈的酒,燃烧最灼热的火焰,她身姿笔直地坐在骏马上,细腰长腿,暗蕴力量。马色如墨,红衣如火,跃马关山的豪情,万里山河的景致仿佛就倒映在她的眼眸中,让你的目光无法不被她吸引。
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子。
赵璃月先笑了:“阿简,这是你的新婚夫人?”
她的语气上扬,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和询问,但孟清词能感觉到无关友善,那一份淡淡的不在意,以及隐隐的怜悯。
她足够强大,是以无需依附男人,她对如菟丝花一样的女子无感,但她也怜悯这些相夫教子,在深宅大院消磨一生的女子。
周围的人见惯不惯,仿佛都习惯了她这种说话的语气。
萧珩的声音仍然是沉稳清冷的,并未答她的话,问了句:“沈兄呢?”
“还有一些江湖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得耽搁几日。我便先回京了。”赵璃月微微皱眉,一口官话说得极快,却是字字清脆利落如玉盘滚珠。
未待萧珩再说什么,她目光一转,落在萧珩与清词共骑的马上,赞道:“这马不错!”随即她鞭子一挥,猛地抽在马身上,自己已远远纵马跑了出去,风中只传来她的笑声:“阿简,许久未比,咱们今日比试一番。”
两人□□的马吃痛被激怒,发了狂似地蹿了出去,萧珩再也安抚不住,他双手紧握缰绳,不忘对清词喊道:“伏下身,抱住马,别被甩出去!”
这与清词方才的感受截然不同,原来这才是策马驰骋的速度!
风猛烈地刮过脸庞,两边的景物模糊成倒影,山路本就起伏不平,清词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胸闷得要吐出来。
她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却因只有一只手抱住了马而失去了平衡,若不是萧珩有力的手臂揽住,差点就掉了下去。
清词竭力按住心里的难受感,断断续续出声道:“萧珩......快停下!我难受。”
萧珩终于控住了马。
孟清词脸色苍白,手按在心口上,半天才喘过气来,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怒气,也因此,拍掉了萧珩轻抚她后背她他平稳呼吸的手。
不一会儿赵璃月拨转马头跑了回来,问:“怎么没追上来?”见清词面色如雪,淡淡瞥了她一眼,她挠了挠头,脸上带了歉意,道:“对不住哦,我不知你不会骑马,不过你这身子,也着实有些弱啦。”
这时祁王等人以及赵璃月的亲兵才从后头赶了过来。晋康县主惊喜大叫:“璃月姑姑,你回来得这般快?”
赵璃月翻身下马,先给两位皇子行礼,才拍了拍晋康县主的肩:“是呀,我回来了。”
她的身量高挑,比晋康县主整整高了一个头。
“因我实在想念醉春风的滋味,等不及了。”她挑挑眉,爽朗道:“走,去罨画楼喝酒去。”
顾子琛与她曾在边关并肩作战,只当她是兄弟,闻言大喜:“好啊!”另几个世家子弟也跟着起哄,顾子琛又转过头去找裴瑾:“阿瑾呢?怎么不见了人影。”
“祁王兄睿王兄一起?”赵璃月对两位皇子道。
祁王闻言沉吟片刻,慨然道:“好,今日我做东,为郡主接风!”
睿王却淡淡一笑:“抱歉,王妃身子抱恙,我得早些回去。改日另设一席,给郡主赔罪。”
赵璃月虽在边关,邓王妃一直卧病在床的消息也有所耳闻,并不勉强,目光转向萧珩:“阿瑾?”
萧珩犹疑了一瞬,正要开口。
赵璃月不耐道:“你原先也算爽快,怎么回京后变得磨磨唧唧?”又瞥了孟清词一眼:“你能喝不?”
虽然这样问了,但她打心眼里认为孟清词这种女子,是不会随他们上酒楼喝酒的,她们循规蹈矩惯了,一丝一毫与礼不合的事情都不会做。
晋康县主不由想起了顾子琛曾说过,萧珩与赵璃月之前在北境有过一段过往,她不知清词是否清楚这件事,但她不免有些讪讪:“阿词,一起去吧。”
孟清词虽有成全有情人的意思,但若今日让赵璃月在她眼皮子底下带走萧珩,她就不是孟清词了。
她沉默片刻,仿佛没听见赵璃月的提议,扭头看向萧珩,一字一字道:“夫君,我要回府。”
众人神色各异,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赵璃月显然有些茫然。
她不但自己不要去,还要拦着萧珩。
今日乍到赵璃月,萧珩一时心绪复杂,清词的话也让他意外。一个识大体的妻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为丈夫理理衣襟,笑吟吟地叮嘱一番莫喝多了以示关心,然后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自行回府便可吗?
但妻子今日明显是不预备做这样模范的世子夫人的。
妻子的目光定定看着他,似乎隐含泪光,也带着那么点孤注一掷的意味。
萧珩沉吟片刻:“郡主,我先送内子回府。”
赵璃月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也好,我们先喝,你快些来。”说完一夹马腹:“追月,走!”
“那......阿词,你回府好好休息,改日我去看你。”晋康县主觉出孟清词的异样,讷讷道。
清词含笑冲她点了点头:“好。”
晋康县主不知为何,有些歉意,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她与赵璃月性子合得来,又与孟清词是好友,此刻不禁痛恨顾子琛,这种事自己捂在肚子里就好,做甚么要说给她听!
“那我去啦。”
她忙不迭纵马跑了,一众人纷纷跟了出去。顾子琛走时对萧珩说:“临简,今日是为郡主接风,安顿好嫂夫人便早些过去。”
又对孟清词作揖道:“嫂夫人,今日临简定是会晚一些,你莫因此生气将他拒之门外。”
他心下惴惴,瞧孟清词这样子,貌似是知道了些甚么,也不知是哪个在她面前嚼了舌根。又感慨萧珩以往总说自己妻子温柔贤惠,,但无论甚么样的女子,一旦生了醋意都极可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萧珩的面子,萧珩似也拿她无可奈何。
孟清词心中有些堵,只是淡淡一笑。
萧珩担心妻子今日受惊过甚,和清词一块上了马车,握住她的手腕把脉半晌,听脉弦平稳,才放下心来,温言问:“可好些了?”
孟清词点点头,轻声道:“就是累了。”
萧珩伸手将她凌乱鬓发挽至耳后:“回去早些睡,明早就能恢复。”
知微和知宜坐在马车角落里,耳观鼻,鼻观心,今日之事,他们的身份,不够资格上前,可光是在后面看着,都能觉出夫人今日举动也与以往大相径庭,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满心不安。
*
安澜院里。
萧珩先命人熬了安神汤,看着清词用下,才进了浴房。
热水与干净的衣物已备好,萧珩亦是有几分洁癖的人,既然已经回府,他打算洗去一身灰尘,再去赴宴。
清词虽是喝了安神汤,仍是毫无睡意,她沉思片刻,让两个丫鬟下去休息,自己坐在榻上发了一回呆,才下定决心般,轻点足尖走了过去。
在浴房的门口,她踌躇了半晌,抿着唇,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随着衣衫坠落,她悄无生息推开了浴房的门。
萧珩刚从浴桶里迈出来,正在屏风后擦拭身上的水滴,他是习武之人,听力敏锐,自然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但在安澜院里,能在他沐浴时随时进出的,也就只有妻子了。
他随口问了句:“怎么还没歇着?我这就出去了。”
话音未落,妻子的手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光滑细腻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柔软的唇轻轻碾磨亲着:“萧珩,别走。”
已经擦过的背又湿了,肌肤沾了水,本带着凉意,又因她的亲吻而滚烫。
换做平日,妻子如此主动,作为男人萧珩自是求之不得。但此时并不合适,一众朋友还在罨画楼等他呢。
萧珩深吸了口气,按住清词虽然生涩要四处点火的手,无奈道:“阿词,我今日早些回来好不好?”
妻子的回答是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后背,声音又低又柔:“先陪我。”一面说着,纤细的手指画着圈徐徐往下。
萧珩能觉出清词情绪有些反常,想了想只能将之解释为纵马受惊所致。他心里一软,想着先好生安抚解释一番,但忽然被她的手碰到了某处,脑中“轰”的一声,再也不能做柳下惠,转身抱起了妻子。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暮色渐渐笼罩了安静的院落。食盒里的饭已热了两遍,知宜看向门窗紧闭的正屋,犹豫了半天没有去敲门。
知微从外面进来,见知宜倚着廊柱发呆,压低了声音问:“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用晚饭?”
知宜瞥了她一眼,这不明知故问吗?
知微讶然,话说世子不是要外出赴宴吗?她抬眼看了看如泼墨般一分一分被染黑的天空,也倚着廊柱坐下了,悠悠道了一句:“赵剑刚才还让我帮忙问个准话,什么时候出发呢。”
知宜发了会呆,起身道:“你在这守着,我去备热水。”
知微犹豫了一瞬,说“还是我去烧水吧,我想着,顺便和赵剑说声,让他别等了。”
知宜一愣,道:“也好。”
两人心里都有种预感,世子今日,许不会外出了。
屋中帷幕低垂,书案上,青澹汝窑美人瓶中,含苞待放的栀子花香气幽幽,混着空气中弥漫的另一种味道,氤氲成一室荼蘼。
透过暖黄的烛光,朦胧的纱帐里,有絮絮私语,浅浅低吟。
夜深了,秋夜的月亮圆如玉镜,挂在深蓝的天幕上。
清词枕在萧珩的手臂上,神色倦倦,白玉般的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一缕发丝凌乱地粘在脸颊上,星眸似睁似闭。
萧珩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清词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启唇道:“别......我累。”她只觉全身如被马车来回碾过,又如被海浪一遍遍拍打,此时一动也不想动。
萧珩无奈,方才是谁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挂着泪珠呜咽,一边还紧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开,他今日才知,一向端庄含蓄的妻子若是黏起人来,也是要命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
萧珩沉默了片刻,道了一句:“以后切莫如此了。”
清词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切,难道方才他没有乐在其中?她拽着半边被子翻身朝里,背对着萧珩,不想理他。
这一拽,便露出了雪白而纤薄的后背,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有点点红痕,如红梅落雪,夫妻亲密,萧珩知道她的肌肤便是这样,稍微用力便会留下痕迹,眼里不禁染了怜惜,说她做什么?自己不一向冷静自持吗,今晚不也失了控。
他嗓音低哑:“太医的药真停了?”上次的乌龙闹得两人都很尴尬。
清词嗓子疼,一句话也不想说,只鼻音“嗯”了一声。想着如今问有什么用?做都做过了。
他哄她:“我抱你去洗洗?”
“不要。”娇软的嗓音缓缓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