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升职记——鹊上心头【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16 17:59:28

  顿了顿,皇后又道:“先不提这些,长渊还在寒古镇?”
  采薇便答:“是,三爷还在藩镇,今岁他上表回京,陛下未应允,也未派新的参将过去协助。”
  近来大夏动作频繁,边关诸镇都开始调兵遣将,抵御大夏的骚扰,苏瑶华的三弟两年前就已经调去寒古镇,两年中一直帅兵镇守边关。
  大楚的边疆统领三年一换,苏长渊提前至年关申请回京,是最稳妥的。
  无奈弘治帝没有下旨允诺,他只是鼓励了一番,说他实在辛苦,让他好好为国尽忠。
  苏长渊就只好继续留在寒古镇了。
  他不回来,于皇后来说是好事,于姐姐来说却时刻都要提心吊胆。
  蒋氏再怎么桃李满天下,毕竟没有能摸到虎符,到底不如苏氏有底气。
  苏瑶华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今日你看煜儿的生辰办得热闹非凡,可人人都藏着心思,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身体不好,一直劳心劳力的弘治帝身体更差,到了去岁年根,一场小风寒一月都没好,朝廷上下都很紧张。
  后宫之中,若非进了百十来个年轻的小宫女,添了些喜庆气,气氛怕是比朝中还要紧绷。
  采薇却说:“大抵用不了多久了。”
  今日萧成煜生辰,来的皆是命妇臣妇,其中有几位是上书房太傅、教授等的夫人,把萧成煜狠狠夸了一通。
  她们夸赞的时候,恰好是弘治帝过来受儿子拜谢养育之恩的时候,时机拿捏得极为巧妙。
  采薇眼眸里闪过些许笑意:“娘娘当时你在吃茶,没见到德妃娘娘的脸色,难看得不成样子。”
  苏瑶华听到旁人夸奖儿子,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声从书房里传出来,让躲在雅室的沈轻稚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是相当清醒的人。
  男人的心,哪里有儿子的皇位重要?
  苏瑶华道:“看来,我得让这件事尽快成为定局,采薇,你去把弘治五年我写的那一匣子信笺取来。”
  采薇没有迟疑,她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书房最里侧书柜最下面的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已经落了一层灰的锦盒。
  锦盒上绣了花好月圆,只是因十几年过去,上面的金丝银线已经黯淡无光。
  她用帕子擦干净锦盒上的灰尘,端端正正放到苏瑶华面前:“娘娘,这是……”
  苏瑶华道:“这是当年我给小宝写的信,这些年过去,还是很想念他们。”
  苏瑶华的声音包含怀念、不舍和心痛,更多的却是坚定。
  “但不能只有我一个思念他们,作为他们的亲生父亲,陛下总要同我一起回忆当年那些岁月。”
  沈轻稚轻轻吸了口气,皇后这一招太高明了。
  先是让太傅夫人夸奖大皇子晓之以理,再用当年帝后两人丧子的伤心事动之以情,情理都在皇后这一边,那么太子之位呢?
  她是醉了酒,是哭过痛过难受过,可前后不止一刻,她便重新回到了皇后娘娘,大皇子母后的身份。
  她来殊音斋,并非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哭诉,她就是要取回这一匣子“丧子之痛”。
  高明啊。
  沈轻稚由衷佩服皇后娘娘,看来大皇子这个太子之位,似乎不会有太大波折了。
  苏瑶华轻轻摸了摸那锦盒,半晌才道:“走吧,该安置了。”
  采薇扶着她起身,左手把那锦盒收进袖中,撑着她单薄的身体往外走。
  待来到楼梯口,采薇微微顿住。
  沈轻稚借着书房里的宫灯,看到了两人的动作,便迅速从雅室出来,沉默地扶起皇后另一只胳膊。
  皇后其实醉得不是很厉害,她知道殊音斋里一直有人值夜,现在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只有十来岁的小宫女。
  她看了一眼沈轻稚,沈轻稚便敛眉低声道:“娘娘,奴婢是新进殊音斋的宫女,名叫沈轻稚。”
  能进殊音斋的,都是最心腹的几个姑姑看准定的,苏瑶华也不担心这小宫女出去乱说,但凡敢多嘴一句的,怕也说不出第二句话了。
  一楼二楼都已点了一半宫灯,虽不如白日明亮,也能照耀出沈轻稚精致漂亮的眉目。
  她生得极好,人也年轻康健,瞧着如同春日里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鲜嫩而美丽。
  苏瑶华道:“不错。”
  她也只说了两个字,待到沈轻稚送了她们出殊音斋,苏瑶华也未再多言。
  此后的日子,如涓涓流水那般匆匆而过。
  沈轻稚习惯了殊音斋的生活,也渐渐同坤和宫中几个姑姑熟悉起来,偶尔皇后来殊音斋读书,她也都是恭敬侍奉在一边,还能陪着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
  一年、两年、三年,她从三等宫女,升为了一等宫女,也在坤和宫有了自己的体面。
  一晃,就到了弘治二十四年冬。
  这一年,沈轻稚十八岁。
  这一年,萧成煜终于被封为太子,成为储君。
  转眼,便是春暖花开时。
 
 
第23章 
  弘治二十四年的春日,比往年雨水都要足一些,当连绵的细雨连落数日,就连宫中的小宫女们也都有些忧心了。
  去岁新进宫的小宫女们,有两个机灵的小丫头识字,经红芹姑姑考量,去年年根底下便送来了坤和宫。
  如今殊音斋里便有四个宫女,沈轻稚跟侍书便不用再值夜。
  侍书已经升为司职宫女,比姑姑略差一等,却因在皇后娘娘那颇有脸面,便是偶尔出坤和宫,人人也都要叫她一声侍书姐姐,而沈轻稚也在短短三年里从三等宫女升为一等宫女,且看采薇姑姑的意思,约莫到了夏日,她就能升为大宫女了。
  她也不过十八而已。
  这三年殊音斋的宫女生活,让沈轻稚逐渐适应了大楚长信宫的一切,也因殊音斋的便利,她几乎对大楚的历史烂熟于心,宫里曾经发生的那些点点滴滴,她也都能说出一二。
  坤和宫的日子看似花团锦簇,却也并非日日都热闹,皇后身体孱弱,一年中有半数都在养病,连带着坤和宫也很平静,大多时候,坤和宫可以称得上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自然要其他嫔妃协理六宫,弘治二十一年末,安嫔又生下一位小皇子后,便被晋升为贤妃,如今宫中是四妃一起协理六宫。
  皇后看似松了手,可宫里宫外,朝野上下,却对大皇子萧成煜越发上心起来,就连皇帝也时长带着这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要他陪在身边听政。
  这三载光阴里,宫中看似平静无波,但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波涛暗涌。
  弘治帝在弘治二十年时生过一场大病,当时都要撒手人寰,是太医院全力医治,才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挽救回来,自此之后,弘治帝的身体便大不如前。
  沈轻稚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因她乖巧懂事,稳重聪慧,皇后对她很是喜爱,便是不去殊音斋时,偶尔也会叫她到寝宫陪着说话下棋。
  弘治帝来坤和宫看望皇后娘娘时,沈轻稚有时恰好侍奉在边上,以她之见,这位皇帝陛下的身体,瞧着还不如皇后的身体康健。
  然而即便如此,这两年宫里又添了一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嫔位上也有变动。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总有新鲜的颜色充斥后宫,造就这全天下最繁华的富贵鼎盛。
  沈轻稚瞧看皇后,从弘治二十一年元月醉酒之后,她就再没醉酒胡言过,大抵也从那日起,她已经放下了心里的许多执念,知道自己最应该要的是什么。
  如今,当太子冕冠戴在萧成煜头上的时候,皇后大约已经完成了一半愿景。
  但这还不是最终的结果。
  沈轻稚这日依旧早早起来,她同侍书一起用了早饭,便去殊音斋收拾昨日皇后娘娘读过的书。
  侍书道:“清晨里刚送了鲜花过来,选几只鲜亮的插上吧。”
  沈轻稚笑道:“是。”
  她下楼取了花来,捧着一大束姹紫嫣红的鲜嫩花朵上了楼,眉眼之间门笑意盈盈,似有无边的春意。
  侍书不经意间门看了她一眼,擦桌的手微微一顿,转身认真打量沈轻稚。
  当年沈轻稚来坤和宫的时候不过十四岁,便她当真是个美人胚子,也因为年少稚嫩,少了几分风情。
  这几年,她一日大过一日,眉眼长开,身量拔高,纤细的腰肢似是不盈一握,行走之间门皆是娉婷绮丽。
  她整个人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渐渐绽放出属于她一个人的光彩。
  如今再看她,身上再无年少时的青涩,反而多了几分徜徉书海后的雅致。
  柳叶眉、桃花眼、花瓣唇,她便是从不浓妆艳抹,平日里只素净一张脸,却依旧美得让人心惊动魄。
  侍书入宫十几年光景,什么样的美人没看过?便是宜妃那样妩媚入骨的,似乎也就那个样子。
  沈轻稚是美,但同旁人的美是不同的。
  她一贯沉稳、端庄,行事做派异常老练,便是皇后娘娘也曾夸过她少年老成,并非凡俗之人。
  侍书想了想,大约她的美不只是皮相。
  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沈轻稚的皮骨却都很美。
  侍书这么一想,不由发起呆来,直到沈轻稚来到她面前,她还在出神。
  “侍书姐姐,想什么呢?”
  侍书回过神来,淡淡道:“我在想,这花都没有你美。”
  这么多年,沈轻稚也知道侍书就是这般的清淡脾气,她人长得富态,但平日里表情很少,少了几分喜庆滑稽,倒是多了些许的泰然自若。
  “姐姐打趣我。”沈轻稚顿了顿,又笑了。
  真难得,侍书也会打趣人。
  侍书没再多言,两个人妆点好今日的书房,把花插、博山炉、盆景都摆好,这才一起下了楼。
  她们刚下楼,去岁刚分来的小宫女坠儿就道:“侍书姐姐、轻稚姐姐,刚前头的朝云姐姐来说,娘娘想看王世版的《珍珠泪》让姐姐们送了去。”
  侍书就说:“轻稚去一趟吧。”
  沈轻稚福了福,她直接进了专放话本那一间门书库,连看都不用看,直接拐入第三排书架前,在上数第二行抬手取了五本书。
  珍珠泪宫中一共藏有四个版本,还有一个是坊间门刊印的弘治印本,沈轻稚全部都取了来。
  她把书放入盒中,王世版的自然放在最上面,捧着锦盒出来同侍书道别,便穿过回廊,往前面的正殿行去。
  待她来到正殿门口,抬头就瞧见了老熟人。
  “朝云姐姐安好。”
  当年红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朝云调入坤和宫,成为司职宫女,晚霞则去了尚宫局,红芹身边现在的一等宫女是付思悦和余茵茵。
  朝云瞧见她,就笑着说:“就知道是你来。”
  往常选择这一类话本书册,都是沈轻稚来送,其中许多书她都看过,可以陪着皇后娘娘点评一番,经史子集类的则由侍书来送。
  经史子集一类,沈轻稚其实都学过,以前还被先生表扬,说她颇有慧根,只从未对外人讲明罢了。
  沈轻稚同朝云寒暄几句,便轻着脚步往寝殿里行去。
  近年来,因皇后凤体不协,坤和宫专设了一个小药房,每日都要给皇后娘娘侍奉汤药。
  今日汤药刚进完,寝殿里除了沉水香的味道,还有残余的苦涩药味。
  并不算难闻,但也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沈轻稚一路穿过小花厅、雅欣堂,又从寝殿外的小书房走过,最后来到挂满青白玉珠的香云纱帐幔外。
  “奴婢给娘娘请安,《珍珠泪》送到。”沈轻稚微微躬身,轻声细语道。
  里面立即传来采薇温和的嗓音:“是轻稚吧,快进来。”
  沈轻稚的脚下更轻了,她一脚踏入殿中,脚下是团花牡丹春雨的羊毛地毯,又软又绵,好似踩在棉花上。
  沈轻稚绕过四季春色座屏,打眼就瞧见皇后斜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明明已经是深春时节,她身上还盖着锦被,面色也显得格外苍白。
  她这是寒症。
  沈轻稚快步上前,双手往前一托,屈膝福礼:“给娘娘请安,娘娘大吉。”
  三年过去,此时的苏瑶华看上去单薄了许多,或许因为病中,她倒是瞧不出年岁渐长,却到底很是疲惫。
  苏瑶华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就连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坐吧。”
  沈轻稚忙自己去取了绣墩,只微微擦了个边,端端正正坐在苏瑶华膝边,轻轻给她捶腿。
  皇后身上都没多少肉了。
  虽说只是个认识了三载的人,且主仆有别,但沈轻稚见她行将就木,心中多少也有些酸涩。
  到底物伤其类。
  她一边捶腿,一边看采薇把书翻开,拿给苏瑶华读。
  苏瑶华便慢慢看起来。
  一时间门,寝殿里只有沈轻稚手上轻微的声音。
  皇后没让她忙太久,也不过就一刻工夫,她便道:“好了,哪里用你来伺候这个。”
  沈轻稚便笑着松开手,道:“难得今日能来伺候娘娘,奴婢自然要好好表现,好从娘娘这里讨个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沈轻稚现在已经炉火纯青。
  她并不觉得伺候人、巴结人有什么不好,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就得是什么样子。
  做贵妃时她高贵端方,仆从如云,锦衣玉食,甚至十指不含阳春水,连个香露瓶子都没扶过。如今当了宫女,便要谨言慎行,勤勉殷勤,在贵人姑姑们面前,就要做个讨人喜欢的小机灵鬼,要不然如何能如此快速升迁?
  想要过好日子,就得靠自己努力。
  旁人若是这么讨好皇后,皇后还不见得会搭理,但沈轻稚这么说的时候,眼中皆是认真,让人会以为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嘴甜、机灵,却也谨慎、稳重。
  她仿佛天生就适合在宫闱里生活,这三年来她慢慢在苏瑶华那记了名字,从三等宫女到二等宫女,再到现在的一等宫女,她渐渐在坤和宫有了脸面。
  谁看了她,都要叫一声轻稚姐姐。
  无论她是真忠心,还是假效忠,她做的一切,都令人舒服又满意。
  苏瑶华读着书中姚金雪的话:“偏生人人都想皇权富贵,我却只要一心一意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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