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亭无论去哪里做客都爱提一嘴秦桑与绿枝贴心又能干,又说多亏了许清如帮衬,人们便知道许清如的理事能力实在很强。
绿枝在夜宴上大展身手,兼沈兰亭张扬明媚总爱在人前夸赞她身边的女孩子们有多能干,这话倒入了陛下的耳朵里,也入了文武百官的耳朵里。百官之间有派系划分,夫人们也有夫人们的交际圈。夫人们在宴上听说的事情同样是一种另类的情报,她们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些情报在睡前饭后传递到丈夫的耳中,既能增进感情,有时候也能提供一些意外的东西有所助益。
而外国使臣来朝赐宴之事总是让礼部困扰,太过正式未免涨这些藩属国的气焰,而太过轻视又不能彰显大国威严,如何把握其中的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每次外国使臣前来朝贺都是一年到头来礼部最为头疼的时候,因为他们不仅要来吃饭,还要来打秋风,敲竹杠。
藩属国作为大雍手下的小国,要对大雍保持臣服,向大雍上供,同时大雍也有义务保护这些周边小国。
它们上供的多是辖地的土特产,而每次朝贡完便要唱念做打哭天抹泪地表达它们小国生存有如何不易,要求大雍伸出援手。
它们上供些不值钱的东西,要钱时却很会狮子大开口,钱不够便会哭闹不休。偏偏大雍要风度,不能与它们一般见识,每每它们一来就要刮走不少油水。
这些小国每次满载而归,朝上会低气压数日,因为皇上不高兴。而礼部尚书都会告病数日,因为他是真被这些小国气病。
礼部尚书因大雍又要受朝奉而着急上火起了满嘴燎泡,只恨不得能一病不起彻底将此事推脱了去。这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每次要精心策划宴会,费心打点这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来使,最后还落得让皇上并不满意的下场,他累。
而礼部尚书夫人最近总是提及那位许女郎很有能耐,管起事来井井有条,他也是火烧眉毛,火上脑袋,竟想办法悄悄联系上了许清如,对她百般赞扬,而后询问她对如何处置来使有何意见。
他将信送出去便后悔极了,觉得自己诚然是病急乱投医昏了头,竟向个小女郎请教国家大事。
许清如刚一收到此信还以为是有人戏弄她,完全不认为是真正的礼部尚书向她求助。而她请沈兰亭为自己查清此事后发现写信的的确是礼部尚书,一时间有些震撼的不可置信。
女孩子们得知此事后也来凑热闹,纷纷撺掇着许清如去试一试。
许清如本就对此事很感兴趣,加上好朋友们的支持,她也下定决心来看看自己能否安排好朝供之宴。
她认真回信,简略地阐明部分观点后说明具体如何还应见面再谈。
礼部尚书不抱希望地收了回信,甚至脸上火辣辣的,但他又没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将信件打开看。这一看之下他却犹如醍醐灌顶,找到了新的应对之策,然而又因为信上内容太过笼统,成功搔到了他的痒处却没能进一步揭明,使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恨不得立刻窜进宫去与许清如彻夜长谈。
他完完全全没想到这位许女郎想法如此有见地,一时间又为一开始小看她而惭愧。
他有如此想法一是因为许清如的法子实在很好,二来这也解了他燃眉之急,让他对此次设宴有了些头绪。
适逢休假,许清如带着周寅特意应邀到礼部尚书府上坐坐。
周寅平日看上去总不是很忙碌,闲来无事似乎也只是读经,知道许清如要去,她还不太放心,于是二人一起来了。
许清如对她这份关心很受用,同时也知道她是为了帮她避□□言蜚语,特意将自己捎带进来。
礼部尚书与许清如畅谈此事,礼部尚书多经验,许清如多想法,二者讨论半晌拟定了个章程出来,接着通过写信来将细节补充完整。关于如何针对藩属国死皮赖脸打秋风一事二者也有所探讨,许清如特意请教谈漪漪此事,因谈漪漪在商业上十分敏感,很擅长与人讨价还价。
她结合谈漪漪所言给出了自己设想中的意见,虽然其中多少有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设想,但足以启发人。
礼部尚书自然对她十分感谢,有她的帮助,他对此次使团来朝有了信心。
终于到实践之日,此次宴会是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宴会的程度合宜,而在藩属国开始扯皮时许清如传授的那些应对的话术便派上用场了。
诸如你是小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太多的财宝反而会引来灾厄,还是适当为好。再比如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鱼,大雍传授它们一些无关紧要的生产技术,却并不再直接给人财宝了等等。
总之一群人废话听了一大堆,这回没拿回去多少东西。
完全成功,圣心大悦。
礼部尚书是个有良知的人,未一人揽功,将许清如的帮助之事小心说出。不过他并未说是自己主动去求许清如帮助,而是二人偶然相遇随意提及此事云云。
毕竟他一介朝廷命官向个小女郎求助不太像话,皇上知道了说不定由喜转怒,认为他无能。
而听礼部尚书又说到许清如的管事之才,皇上终于真来了兴趣,问可是真才实学。
礼部尚书百般说好话。
因沈兰亭之前为他荐的戚杏很好用,他如今睡得十分安稳,能够高枕无忧,多亏戚杏的女禁卫军安插在各个宫中,能叫他完全放心下来。
他完全不担心戚杏会利用禁卫军做什么恶事,纵然她很有力气也武艺高强,但在皇上心中她也终究是个女郎,反倒因此皇上能更加放心大胆地用她。
一个戚杏好用,皇上心情大好,听闻许清如连朝宴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有真试一试她本事的念头。
他有心巩固朝堂,特意要宴请一群股肱之臣来宫中用饭顺便叙一叙旧拉近距离,好让他们更加忠心自己为自己卖命。
这道宴席他正好还没想好交由谁来负责,如今许女郎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过去此事都是大太监负责,但效果并不好,一顿饭吃下来君臣还是君臣,完全没达到他的目的。而皇后常在后宫,根本不懂前朝的弯弯绕人,也并不合适。至于礼部尚书,正在此次的邀请行列中,哪里能让他来准备。
正好此事本来就已经足够糟糕,皇上也没指望许清如能做得多好,只是传言与礼部尚书的夸奖让他有了些兴趣,便由着许清如一试。
也因此他没有将事情全然托付给许清如,还是让大太监按过去来样式备了道宴。
许清如这边收到的礼部尚书的礼物还没捂热,那边皇上的口谕就下来了。
为皇家设宴。
许清如非但不怕,还要迎难而上。
第193章
许清如是个同情心和同理心都很强的人, 加上她不凡的手段,便是设宫宴也不曾逊色,反倒更叫人大开眼界。
皇上难得与大臣们同乐,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又聊起当年事, 关系更加密切了。
许清如作为宴会的主理者受大赏,她受赏赐反而没有比看着宴会圆满结束而更高兴。喜悦过后总是伴着淡淡的空虚, 她很想向天下人证明她办得好的不只是设宴这一回事, 还有更多。
许清如动了动唇, 笑起来:“没什么,只是想到我那晦气的父亲,一时间心情不好罢了。不过如今他都这样了, 我想想就也没有什么不平了。”
谈漪漪怕她还不开心,急忙接话:“确实,他都那样了, 你不开心就好好‘照顾照顾’他就是。你每次不开心,便去‘照顾’他。”她毫无心理负担且无对长辈的尊重, 所说的照顾显然也并不是真正的照顾到意思。
女孩子们完全相信彼此,并且向对方托付自己的苦恼与秘密。她们都知道许清如的秘密,许清如也知道她们的秘密, 而秘密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许清如闻言噗嗤一笑:“根本不用我来, 我母亲要在人前装着端庄贤淑, 人后自然是要寻个去处发泄一番。而我母亲并不是个会苛待下人的人。”
她一顿,垂下眼睛微微一笑, 看上去颇有些闲适懒散:“所以难免要父亲分担一些苦楚。不过夫妻一体, 他也是应该承担这些的。”她如今说起胡话来已经非常顺口, 明明是她母亲要将愤怒发泄在他父亲身上, 偏偏被她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戚杏忍不住笑:“姑母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言下之意是许清如的父亲要受罪了。
女孩子们听了这话都颇心花怒放,完全没有任何对许尚书的同情。
许清如不想多提父亲的事,今日到底还是她的生辰,多提她父亲一句她都觉得晦气得慌。是以她转变话题,正好也有好奇的事情,于是顺势道:“不说他,晦气。对了,阿寅。”
周寅轻应一声:“在的。”多年来她依旧未改怯怯的气质,仿佛这刻入她骨子里去了。
许清如将眉一挑,突然凑近了。
她身旁的谈漪漪被许清如这个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脑袋离开了周寅的肩,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许清如白她一眼:“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跪爬到周寅身边,在周寅左右犹豫了一下,最终和谈漪漪挤在一起。
谈漪漪用手推了许清如两下,颇厌烦道:“热死了,那边儿去点。”
周寅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等着她问话。
许清如挪了挪,这才问周寅道:“阿寅,说一说你,怎么样?”
周寅温柔开口:“好呀,说什么?”
许清如掰着手指道:“春光堂……”
她起了这么个头,其他女孩子本是懒懒散散坐着,闻言立刻坐正,先是彼此相视一眼,然后有些那么压不下去兴奋地看向周寅,同时深感许清如胆大,问出了她们一直很想问的事情。
这几年来她们家中的问题多多少少都得到了解决,境况比一开始入宫时好上不少,而数年来她们一直很放在心上的事,便是周寅究竟对谁有所倾心。
她的态度是很重要的,因为旁人都是喜欢她的,换言之就是选择权在她手上。
许清如继续道:“春光堂中那几个勉强算是大雍中还算不错的郎君,你觉得他们里哪个还算不错?”她本想问周寅更喜欢哪个,又觉得这话太过孟浪,会吓到周寅,且周寅也不一定对谁有意,于是委婉发问。
她甚至还带上了太子殿下,太子沈兰珏一开始表现得还颇为理智,后面渐渐暴露了些,因为喜欢是藏不住的。换种角度来想,周寅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欢谁的信号,或许可以说明喜欢是藏得住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谁也不喜欢。
周寅微怔,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许清如补充道:“勉强也算上司月一个。”司月的心思,路人皆知。
周寅很快做出回复,温柔笑道:“我觉得他们都很好啊。”她笑眼盈盈,看上去无比真心实意。
女孩子们一噎,要听的可不是这个答案啊。
许清如又道:“选一个,如果其中选一个的话,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
周寅歪了歪头,眉头轻颦:“……不大好选。”她歪了歪头。
女孩子们顿时又交换了个眼神,大抵是说他们可有的争了。正因为周寅没有任何表态,对每个人都是雨露均沾的态度,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希望,于是人人都要更加表现,以期待自己能更加赢得周寅的青睐。
许清如也不逼迫她,很聪明地想到了另一种问话方式:“阿寅,你觉得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到位,阿寅既然分不出其中哪个更好,正好可以借此问一问她对每个人的看法。
周寅腼腆地笑了一笑,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好回答些,柔柔开口:“从谁开始说呢?”她实在将端水做到了极致,连先说哪个都不自己决定。
许清如被她问得一呆,不由在心中赞叹起她自内而外的公平,正是因为这份公平才使人人看到希望,争先恐后。
而许清如并没有什么先后顺序,想到哪个说哪个。
“先说说太子殿下吧。”太子身份最高,无可避免的,她第一想到的就是太子。
周寅沉吟片刻,嗓音轻软:“太子殿下博闻强记,博学多识,我很佩服他的才学。且他掌管的事务有许多也能从容安排,听说在用饭时也手不释卷,我很想向他学习这一点。”她十分认真地说起太子的优点,所言也是人尽皆知的那种,并未有何私密。她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楚,看上去对太子的确十分孺慕,但她对夫子也是这样孺慕,因此并不能证明她对太子有什么男女之情。
“太子殿下还是个很心善的人。”她这句心善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太子温文尔雅,但在众人看来却与“心善”二字完全不沾边。
“殿下乐于助人,偶尔在外正巧遇到不解之处他很乐意为人答疑解惑。”旁人没被他答疑解惑过。
而相较于周寅的光明坦荡,太子的情感则表现得十分直观。因为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这种不近女色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太过沉迷书籍,与外界除了必要接触外并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与女孩子沟通的情况甚少。
自然,身为太子说他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也不尽然。他虽爱读书,却不是个读死书之人。他学了什么,便会记在脑子里下意识应用于现实当中。虽然这样纸上谈兵了些,但他凭借他聪明的大脑以及天生高位的威严,让他总能避过相关的陷阱。
皇上与皇后都并不急着为太子物色太子妃,因他的婚配权始终是掌握在皇上的手里,且婚配范围也有定数,总不过是那几家的女儿或是孙女。
太子想要掌握自己的婚事自主权,用难如登天四个字来形容并不为过。
而皇上其实也存着私心的。太子强,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他开心,但他也更忌惮太子。毕竟他正值壮年,早立太子已经让他后悔,但他子息不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皇上并不急于让太子成婚,甚至想拖些时日。太子晚一日成家,便能意味着他还不曾成人,皇上也就可以慢慢放权。
至于女孩子们人人能发现太子对阿寅是不同的,还是渐渐意识到他总是爱寻各种理由来与阿寅碰面。
一开始皇上寿宴后他特意寻林诗蕴交还圣旨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后来他总是以赠书、看望沈兰亭等等各种理由来与周寅待上一会儿。至于为什么是与周寅待上一会儿,是因为他每次时机都把握得刚好,都是在周寅在的时候与第三方有所交流,但共性是都有周寅在场。
所以他的想法很容易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