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微微笑道:“很简单的。”
她不给沙棠提问的机会,反问道:“你这是答应我了吗?那地牢里全是凶恶的妖兽,活人在里面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被关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否还活着。祝星,你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云琼这番话说得充满悲悯之意,狠狠戳中沙棠心底最软的地方,她想起云祟师兄曾常来竹楼看她,也是在祝家时,和她说话最多的人。
“我答应你。”沙棠低声说。
云琼一把抱住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薄削的背,带着长辈温柔地安抚:“好孩子,你要把握住机会,救了人后,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到飞玄州去。”
沙棠乖巧地点头应了声。
云琼这才起身道:“等到晚上开宴后,我就来找你。”
沙棠应了声好,目送云琼离开。
云琼转身时眉眼漾着笑意,步伐轻快,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高兴极了。
要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云琼心中还是有几分顾忌的,但若动手的是别人,她就没有负担。
当年温鸿一怒之下杀了温浔,也让云琼存了几分恨意,赌气地生下了这个孩子。
可后来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失去温鸿信任的生活。
云琼知道温鸿爱她爱得要死,不可能杀她的。温鸿又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发过誓,只与她一个人相守一生,就不会再娶别人。
可云琼没想到,温鸿不杀她,也不娶别的女人,却对外宣布她死了,让外界以为温家主又娶了一个女人,也让她成了永远抬不起头来的“二夫人”。
随着两个儿子长大后,温家的在青州、乃至十二天州的名声越来越大,家主夫人的荣光本该是她的,却被困在这小院子里,被人称呼二夫人。
云琼才不满足这样的日子。
她知道温鸿等人的野心,是奔着十二天州洲王的位置去的,到时候她就是掌管十二天州的洲王妃。
云琼得想办法让自己回到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去。
温鸿虽然不再信自己,可他却是个情种,舍不得的。
云琼想起温鸿当年杀温浔的一幕,好心情散了几分。
她最初当然是爱温鸿的,也曾发过誓。
可人心易变,誓言也可以被毁去。
哪有永恒不变的爱?云琼才不相信。
爱只是一瞬间的事,刹那的心动,在新鲜感过后就会冷却,直到遇见重新燃起你爱意的人。
除非用术法强迫维系那份永恒。
云琼想到温聿怀体内的玄女咒,便皱起眉头,觉得闻家人可恶又贪心。
“去告诉少主吧,要他务必把二少爷往雪谷引去。”云琼吩咐侍女。
侍女应声退走。
温聿怀在妖海受伤不轻,温雁风要赶在他伤好之前动手。
温雁风不想让杀温聿怀的血溅到自己身上来,便让云琼去做。
云琼也不愿意,便要沙棠动手。
这位祝小姐有充分的理由杀温家的少爷。
祝星若是杀了温聿怀,也给了温家攻打飞玄州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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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沙棠觉得今天的日子很难熬,一整天心中都忐忑无比。
小青峰大殿那边,正忙着设宴庆祝少主夺回龙腹剑,来的宾客众多,十分热闹。
闻今瑶忙着与其他女孩玩,也没空来找沙棠。
温雁风还特意叮嘱她今日别去找沙棠麻烦,闻今瑶虽不知为何,但她被温雁风哄得不知今夕何夕,也就没有去深究。
天色将暗,云琼亲自来接沙棠,向站在偏殿门口的人伸出手,笑意温柔:“走吧。”
沙棠总算找到救云祟的机会,便朝她走去。
只云琼和沙棠两人,乘坐金色的凤鸟朝后山雪谷飞去。
到雪谷上空时,沙棠就见高山峡谷之中,靠近壁道都是青葱绿地,百花盛放,再往深处就是白雪皑皑,寒气冲天。
峡谷下方的小路曲折蜿蜒,还有怪石林立。
凤鸟俯冲往下降落,沙棠看见冰冷的雪花与自己擦肩而过。
落地后,风雪呜咽的声音像是鬼哭狼嚎,沙棠冷得发抖,被云琼拉着手往前方山洞里走去。
云琼说:“就是这了。”
沙棠往山洞里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一道贴满符纸的铁门。
云琼上前撕掉其中一张,铁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开了半扇。
沙棠呆住:“不是说要钥匙么?”
“是里面的地牢才需要钥匙。”云琼笑道,又催她,“外边风雪这么大,你也不怕冷,快进来。”
山洞里面亮着光,沙棠跟在云琼身后往里面走,顶高路宽,隔绝了外边的风雪。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是分岔口,云琼带沙棠往左边走去,她不像是第一次来,对周围的一切十分熟悉。
沙棠还在打量四周,忽然听走在前边的云琼幽幽低语:“你喜欢云祟吗?”
突然的询问让沙棠愣住,她下意识答:“不是。”
云琼却回头看她,目光充满审视。
沙棠便低下头去。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云祟,但她知道云祟喜欢阿姐祝星,所以……她不可能喜欢云祟师兄的。
寂静片刻后,云琼若有所思道:“傻孩子,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到死的。你承认了也没关系,总有天你会爱上另一个人。”
沙棠却听得慌了,连连摇头:“我真的不喜欢师……云祟。”
她怎么敢喜欢属于阿姐的东西。
“你都敢豁出性命来救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云琼笑道。
沙棠喉咙动了动,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死期不是今日。
岔道尽头是一处供人休息的地方,有床榻,桌椅,柜架,还有雕花的梳妆台,上边放着铜镜与精美的首饰盒。
沙棠抬头一一看去,鲜红的床幔被束起,里边床帐的颜色稍淡些,四个角上挂着小巧的金铃,仔细看会发现铃舌被去掉了,所以怎么摇晃它都不会发出声响。
旁侧的蚕丝屏风绣着大片芙蓉,金纹点缀,隐约能瞧见里面摆放整齐的衣架。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专供女子休息的。
云琼对周遭的一切都很熟悉,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翻找一番,从中拿出一支蓝蝶金钗,笑着招呼沙棠:“来,你和聿怀成婚时,我都没能出去看一眼,今天就找机会把这新婚礼物补一补。”
沙棠对成婚那日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听别人说起来都只觉得十分虚无缥缈,没有点实感。
她走过去,被云琼按着双肩坐在凳子上。
云琼打量着镜中的少女,轻轻抚摸着她柔顺冰凉的发,挑选这支蓝蝶金钗合适的位置。
“以前,我就住在这里。”云琼漫不经心道,“生下聿怀的那天,我看着这冰冷的石洞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去才行。”
沙棠从镜子里看身边的云琼,她似乎在努力回忆从前,一边抓着沙棠的手,拿着金钗在她手腕脉搏比划:“谁想一辈子住在这种又冷又暗的地方呢,有时候憋着的一股气散了,就会开始后悔,懊恼,怎么会想到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为、为什么?”沙棠怔怔地问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云琼扯着嘴角,面色微冷一瞬,又转为笑盈盈的模样,“孩子生下来了就只好养着,只是他命不好,注定活不长的。”
命不好。
活不长的。
这话狠狠地敲打在沙棠心上,让她感觉胸口沉闷,脑子也晕乎乎的,一阵阵耳鸣中,只能看见镜中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云琼说:“如今他也成家立业,可以安心去了。”
“去哪?”沙棠懵懂道。
云琼却用金钗在她腕上一划,让血水侵染在金钗上,她抓着沙棠的手不让乱动:“虽然你们的婚礼不算隆重,礼数也不到位,更不被人看好,可到底是行完礼的夫妻。这巫山的同心法阵,能让结契的夫妻力量对换,到时候,就换成聿怀变得灵根微弱,而你……轻易就可以杀了他。”
沙棠要把手缩回去,被云琼强硬地抓着:“事到临头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云祟了吗?”
“我没有想杀他。”沙棠皱起眉头,还在挣扎着,“你不是说只要拿到钥匙就可以吗?”
“钥匙?要他死了才能拿到。”云琼冷哼声,掐诀对沙棠施了术法,让她动弹不得。
沙棠仍旧保持着蹙眉的动作,望着云琼的目光充满不解与祈求,云琼却没有理会。
蓝蝶金钗被沙棠的鲜血侵染,成了红蝶金钗。
云琼寻了个位置,将它插进沙棠发中固定好,轻捧着沙棠苦恼的脸,微微笑道:“好啦,别不开心,等会拿到钥匙后,就去救你的小情郎吧。”
沙棠动了动眼珠,眼睁睁看着云琼开始施法布阵。
*
温聿怀被人从静思堂放出来,回偏殿换了身衣服,没看见沙棠,便问侍女她去何处了。
像今儿的宴会,温鸿应该不会让人带她过去,因为碍眼。
何况今晚主角是温雁风,温鸿信了他的话,也就十分在意温雁风与沙棠的接触。
侍女神色迟疑道:“祝小姐被二夫人带走了。”
温聿怀目光盯着侍女问道:“带去哪了?”
侍女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惶惶不安道:“听说是乘坐凤鸟去了雪谷。”
雪谷?
温聿怀静了静,脑子里已经想到沙棠是如何被云琼哄骗的了。
她那么在乎云祟这个人,肯定会答应,傻乎乎被骗着去。
温雁风这是铁了心要祝星遭难不成,甚至还叫上了云琼出手。
温聿怀迈步朝外走去:“宴会那边,就说雪谷有妖兽跑出来了,我先去处理。”
“是。”侍女垂首应声。
等消息传到大殿宴场,温雁风得知温聿怀真的去了雪谷,不由笑了声。
他果然是想利用祝星做什么事情,否则怎么会如此干脆的前往雪谷。
又或者是怕祝星给他闹出什么麻烦来,引得温鸿责怪谩骂。
不管是什么原因,去了就好,他就在众人拥簇中,等着温聿怀的死讯。
*
温聿怀乘着金色的凤鸟,飞过雪谷上空,进入风雪之中,落地后凤鸟便展翅离开,不愿在风雪之地多待。
山洞里贴满符纸的铁门还未完全关上。
温聿怀神色冷淡地往里走去。
在他四岁之前,温聿怀都是住在这里的。
一些记忆已经模糊,但重新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模糊的记忆却又逐渐清晰明了起来。
他想起坐在床边的女人,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后来的气急败坏,最终朝站在门口的温鸿声泪俱下诉苦诉怨,才被温鸿接回了小青峰。
温聿怀看见前方亮着光的石屋,他走近后,看见站在空地里的云琼,正拿着蜡烛点亮屋中的其它灯盏。
看见他来后,云琼表现得十分惊喜:“你来啦!”
温聿怀只扫她一眼,便看向后方,越过重重帷幔,看见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里边的人坐姿端正,却一言不发。
“我带人来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祝星说她累了,我便让她在床边坐坐。”云琼好心情地拨弄着桌上的烛火,笑盈盈地看着温聿怀说,“聿怀,反正你也不喜欢祝星,而她如今想救自己的小情郎,你就将钥匙给她,让她如愿吧。”
温聿怀盯着沙棠的目光这才转回云琼,两人的眼瞳是如此相似,都是浅色明亮的琥珀色,一个却是妩媚的桃花眼,另一个却是冷淡疏离的凤眼。
“你想做什么?”温聿怀神色淡漠道。
“帮祝小姐拿钥匙啊。”云琼颇为无辜道,“她的心上人被你们关在地牢里受折磨,祝小姐可心疼了。”
沙棠被云琼以术法定住,听她胡说八道,心里十分着急,可她微弱的灵力又没法冲破这份束缚。
“她要救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温聿怀低声笑道,“莫非你也想起你那早已死去的情郎,觉得后悔?”
云琼脸色微变,握着蜡烛的手收紧,恼怒道:“你和你爹一样,只会挑人让人讨厌的话说,所以才令人不喜。”
温聿怀轻声嘲讽:“你好像也不知道我爹是谁吧。”
“那两兄弟都是一个样,是谁有什么分别。”云琼冷笑声,“我本想好好跟你谈谈,是你非要戳我伤疤,把我给惹恼才开心。”
温聿怀瞥她一眼,朝床帐后方的沙棠走去。
云琼总是说着要好好跟他谈谈,对他态度好一些,可每次都是自己忍不住开始生气,反反复复,将从前的心意推翻,变得恶劣。
她也承认了。
她就是没法打从心底里对这个小儿子好。
云琼望着朝沙棠走去的人,语气幽幽道:“聿怀,这是你逼我的。”
她将手中蜡烛倒转,火焰脱离灯芯,落在地上,唤醒早已布下的法阵。一圈圈烈火闪烁,将温聿怀围在其中,让他受烈火灼烧之痛,身形一晃,力量逐渐被抽离。
温聿怀皱眉回头看去,她的力量不是被封了吗?
云琼将手中的蜡烛扔开,神色倨傲地望着他:“你只学剑术,这些咒术你却学得不勤,又在妖海受了伤,这同心咒,你一时半会也挣脱不开。”
听到同心咒三个字时,温聿怀便知道沙棠来这的作用,他嘴角溢血,咒术将他的力量快速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