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流光攒动,兴味盎然。
他刚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了。
以烟,也早就被她撤走了。
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他来。
眼前的男人足足高她一个头,她踮起脚来也只能勉强到达他的颈处,此刻正紧贴着墙壁,双手无措地搅动着,眼圈红染。
很乖很乖。
姜馥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激得他汗毛倒竖,但他的脚好像被巨大的吸力吸住了一样,死站在原地不动。
一个男人不能被激得太狠,况且他还是个没根的。
姜馥把握着分寸,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幽幽道:“以后千万不要偷看姑娘家洗澡哦,小心长针眼哦。”
“还有,我要跟你一块住,夫妻哪有不住一起的道理呀。”
她再加把火,她就不信,到时候他不乖乖带她去见她父亲。
说完这句话,姜馥也不管她说出去的这些话到底有多震撼,留下紧贴墙壁的男人,自顾自寻着以烟上街买衣服去了。
她的衣服被人穿了,脏了,她得去多添置一些新的回来。
“做好晚饭乖乖等我哦~”
姜馥收拾好自己,带上细软,又走到佁然不动的李砚身边,挪过一个凳几,脚踩在上面,摸了摸李砚的头。
真满意。
姜馥关上房门,舒了口气,脸色却沉了沉,刚刚她若没有闻错,李砚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还是很浓重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姜馥:不管怎样,离见到父亲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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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嫌隙3
姜馥带着以烟去了一家裁缝铺裁料子,店铺掌柜看两人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很是爽快地拿出了几匹好料子供两人挑选。
不过姜馥心里装着事,倒也没逗留太久,随意挑了几匹,又去买了几件成装。
上轿回府的路上却被两队官兵堵住了去路。
“例行盘查。”为首的一名官兵掏出一块令牌,神情肃穆。
“这可是掌印大人的轿子,岂是你们说盘查就盘查的?”以烟下了轿子,质问道。
“几日前希利的皇子来我国拜访,却在境内突然消失,我们也是受陛下之令,请不要让属下难办!”
为首的官兵单膝跪地,表露恭敬,找不出任何纰漏之处。
短短半刻,便把姜馥一行人等围得水泄不通。
姜馥撩起眼皮,瞧了眼窗外行经过她们的轿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也没接受所谓的盘查。
独独她们一辆轿子被堵住了。
姜馥抬手止住正欲争论的以烟,掀开帘子下了轿,站在一旁,连个多余的表情也懒得给。
官兵迅速把轿子整个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地开始逐一排查。
排查完毕,没有检查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官兵放行。
姜馥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似的,不甚在意地上了轿,拿出一块顺手买的玫瑰酥,放在嘴里嚼起来。
淡淡的馨香在唇齿里化开,姜馥舒服地眯起眼,眼尾微微上翘,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不若仔细观察,不能察觉。
回府的途中,姜馥租了另一个轿子,悄悄地停在了她之前出的那个暗道口。
而以烟一行人等则乘着掌印大人的轿子慢慢从府门入。
当时她被人在暗道里拖行,光线黑暗,但她清楚地记得除了她正对的那个方向有较强的风声外,她的左右侧都有微弱的空气流动。
有空气流动,就证明其他方向也有出口。
她倒要看看,李太监到底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姜馥擦了擦满头的汗,有点累的躺在暗道里。
她有些太高估自己了,这暗道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又黑又长。
耳边流动的风也越来越微弱。
一丝丝血腥味渐渐涌入姜馥的鼻尖,说话声从下面传来。
“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人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
狠厉的抽打声不绝于耳。
姜馥对此极为熟悉,那皮肉绽开的声音又让她下意识地骨骼颤抖。
她强按下喉咙口的恶心,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
少年闷哼的声音从正下方传来,含含糊糊的。
姜馥摸到了暗道口,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少年的声音却陡然拔高道:“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再这样关着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来这就是皇帝要找的那个皇子。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姜馥的鼻子,姜馥眉头微蹙,透过缝隙看去,一个金色卷毛的男人正被绑在铁链上,看不清容貌,但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
想不起来。
姜馥拍了拍脑袋,把小门关上,又顺着暗道慢慢爬了回去。
她该回去用晚饭了。
庖屋的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大人刚刚来此巡查了一番,特地交代他们要做得美味、丰盛。
厨子们不敢怠慢,不多时便呈上了数道美味佳肴,堪比皇宫膳食。
程珏正躺在床榻上心有余悸,但到底是打过仗立过军功的人,不多时便恢复过来。
只不过她刚醒,门口就闯入一大群婢女,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起来往外扔。
她身边的青衣女子率先冲过去给了为首的一个婢子一个巴掌,狠狠地把她扇倒在地:“一群贱婢,谁允许你们擅自进入主子的卧房对主子不敬?”
剩下的婢子像没听到似的,绕开那个被打倒的婢子,继续把程珏往外扔。
青衣女子打倒一个,就会有另外一个继续补上,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抓着她家主子的四肢往外推。
有个不长眼的贱婢趁机踹了她一脚,混进人群中。
被人冷不丁踹住肚子,她毫无防备,在地痛苦哀嚎,无数只脚踩在她的脊背上,把她压趴在地。
青衣女子缩了缩,不敢再动弹。
程珏被一大堆婢子狠狠箍住,她挣脱不开,瞪红了眼,被人狠狠摔在门外的地上。
她捂着发痛的屁股,也顾不上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扭曲着脸从地上站起来,眼里闪过狠毒,腾地抽出佩剑,横在一个婢子的脖子上。
那个婢子瞬间被抹了脖子,睁大了眼睛躺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周遭一下变得压抑。
其中一个婢子双腿颤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道:“这是大人特意为夫人建造的,大人让我们请你离开。”
“你再说一遍?”
那位婢子哆哆嗦嗦地还要再说,程珏的剑已经捅穿了她的肚子,那位婢子僵直着倒了下去。
连有两人丧命,众婢子人人自危,四散而逃。
见此情景的青衣女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住程珏,却不料被她一推,剑直直地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做婢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心。”程珏拿着剑轻声道。她爹救下李砚,也不是让他成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
饭香味从大堂里飘来,程珏的脸色缓了缓,扔下剑,朝大堂走去。
姜馥跑到府门口,正巧赶上入府的轿子,她从后面爬上去,待坐稳后,她打开路上买的青梅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那颗深绿色的药丸,搓成粉,尽数融化在羹汤里。
她特意去问过药铺的老板,此丸还有少量砒石,毒性很强,但发作得慢,通常会使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亡。
做完这一切后,姜馥拎着食盒,缓缓下轿。
一眼就看见了府门口的姜馥,蹲在台阶口的李砚大步上前,又在距离她几步处停住,眼睛转移到她的食盒上,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巴巴地看着她。
姜馥把食盒递给了他,李砚双手接过,长而细的指甲紧紧搅在一起,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堂。
“阿砚,你来啦,快来坐。”程珏高兴地站起来,指指身边的座位。
这么多菜,肯定都是为了她准备的,路途遥远,长途跋涉,阿砚为她接风洗尘,也是委婉地给自己道个歉。
她大人有大量,勉强给他个台阶下。
程珏看到李砚身后的姜馥,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大方地笑了笑,指着下方一个小座位道:“姜小姐,你也来啦,千万别拘谨,坐吧。”
姜馥点点头,腼腆地笑了笑,双手交叉在胸前,非常拘谨地坐在了右上位。
程珏看着她落座在自己的上方,脸色难看起来,但不过一瞬,她就又恢复过来,把希冀落在李砚身上,楚楚可怜道:“阿砚,姜小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怪她,她不知道那是你父母的尊位,旁人坐不得,姜小姐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牵连她。”
“嗯。”李砚轻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落座在了姜馥的旁边,程珏的左上位。
这个家的男女主人本就应该坐在这两个位置,把这两个位置空悬给从没养育过他的生父母,才是最可笑的。
多亏姜馥点醒了他,李砚望向姜馥,眼神深沉。
眼见着两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上方,程珏脸上有些挂不住,衣摆被她揪紧,又忽然松开,她娇羞着看向李砚,露出一个让无数军爷都对她欲罢不能的笑容:“阿砚,谢谢你给我的接风宴,我收下了。”
“这是给我夫人的,我不知道你要来。”李砚面无表情,又低下眼去,给姜馥挑她爱吃的菜。
几乎全是她爱吃的。
一眨眼的时间,姜馥身前的小碗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姜馥抬起眼皮,瞥了眼程珏,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温婉的笑来:“妹妹不比程姐姐,程姐姐英姿飒爽,颇有武将风范,在那冰天雪地、烈日酷暑里为国坚守,妹妹有的只是小女子的造作罢了。”
说完,姜馥就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李砚夹的菜来。
程珏被这话一噎,眼前的姑娘颇有礼貌,坐姿端庄,吃饭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倒反而是她斤斤计较,她的不是了。
三人心思迥异地吃完了这顿饭。
有人气,有人羞,有人真的饱。
姜馥摸了摸滚圆的小肚子,踱着步子径直走向了李砚睡的卧房。
她坐在床铺上,有些好笑地看着拎着食盒杵在门外欲进不进的李砚。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李砚通红着脸走进来,关上房门。
“做男人要守男德,知道吗?”
李砚点点头。
“看你刚刚都没怎么用饭,你就把我那食盒里给你带的吃了吧。”
“好。”
李砚点点头,把食盒轻轻地放下,打开盖子,一股浓郁酸甜的味道从里飘出。
“这是我给你带的青梅羹,你尝尝。”
李砚再次点点头,紧张地脸颊泛红,满心的欣喜几乎让他拿不稳那碗羹汤。
精致的小碗一抖一抖的,汤面漾出一丝丝波纹。
“我来喂你吧,你可别摔了。”
姜馥离开床铺,伸手接过那碗羹汤,拿起勺子喂到李砚的嘴边。
李砚乖乖地张开嘴,尽数吞下。
第9章 眼泪
“馥儿,最近乖不乖啊,不要调皮。”
一名白发男子坐在书案前,脊背挺得笔直,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什么,笑声爽朗。
这不是父亲吗?
“爹爹!”姜馥一路小跑着,扑进父亲的怀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父亲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她有多久没有抱过父亲了。
“馥儿又不乖了,说了要叫父皇,没个正型。”
大手抚摸在姜馥的发旋上,姜馥抬头向上蹭了蹭,舍不得这份缱绻,嘴里嘟嘟嚷嚷的。
白发男子抬手捏了捏姜馥的小脸,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看着姜馥皱起的小眉毛笑出了声:
“希望我家馥儿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
“那爹爹也要一直一直陪着馥儿。”姜馥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小手臂把父亲圈紧,整个身体用尽全力地埋进父亲的怀里。
可姜馥还没有享受够父亲的怀抱,父亲就用力地把她的双手扯开。
父亲突然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姜馥怎么努力奔跑,也赶不上他。
“爹爹不要馥儿了吗?”姜馥跪坐在地,哭叫道。
“爹爹只希望你能够做自己,快乐地活着。”
白发男子的身体越来越虚,越来越虚,直到再也看不见。
绝望和崩溃席卷姜馥的全身,她猛然惊醒过来,泪流满面。
而她的手臂正牢牢地搭在李砚的腰上,身子也被揽进了他的怀里。
她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深沉的,复杂的。
细碎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皎洁而又纯白,似乎具有穿透人心事的能力。
此刻的姜馥,在李砚眼里,没有任何遮掩。
所有的脆弱,都在他面前显露原形。
李砚伸出手指,一点点地擦去姜馥脸上的眼泪。
细长圆润的指尖轻触在姜馥的脸上,掉一滴,擦一滴。
姜馥下意识地缩了缩,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在她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她说不清楚。
只知道心脏跳动的感觉是真实的。
姜馥沙哑着嗓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指甲。”
她用手指点了点李砚光秃秃的指尖。
“你不喜欢,我就剪了。”李砚低眉看了看,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姜馥身上,认真而坦诚。
姜馥头一次就这么乖乖地靠在李砚的怀里,不动弹,也不挣扎,感受着面前的男人一遍遍不胜其烦地为她擦去眼泪,让她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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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姜馥是被骚乱声给吵醒的,而身旁空空荡荡的,没有李砚的影子。
她爬起来,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她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外面已乱成一片。
婢子们着急忙慌地收拾衣物和银两,有的甚至不惜争抢起来。
卫兵不见影子,侍卫长杨子也不见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