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小西有些难以置信。
颜盼不置可否,微微挑眉:“你好像很失望?”
小西撇了撇嘴,她还以为能听到一个青梅竹马失散多年然后再续前缘的浪漫故事,没想到事情的经过居然这么简单,连一点暧昧色彩都没有,她能不失望吗。
不过以前没有暧昧,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毕竟很多人失联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人海茫茫,还能再次相遇就是一种缘分,她顿时兴致勃勃地化身为说客:“颜盼姐,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陆老师,知根知底什么的最靠谱了,而且陆老师长得多帅啊,颜值完全不输男明星。”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惊艳到了……
颜盼哭笑不得地敲了她一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西捂住脑门,小声嘟囔:“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觉得你们很配嘛!”
而且据她观察,陆嘉栩看颜盼的眼神,绝对不只是看一个以前的邻居那么简单。
颜盼却不以为然:“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自从经历了何泽洋的背叛,她就不再憧憬爱情,比起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想好好工作,努力赚钱,早点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第8章
对于法医来说,有时候害怕面对的不是尸体,而是那些悲痛欲绝的死者亲属。
颜盼就有一场在殡仪馆的尸体解剖室外安抚死者家属情绪的戏,她反复揣摩后,觉得那一段劝死者家属节哀顺变的台词似乎不太合时宜,毕竟在痛失至亲的情况下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只有尽早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才能真正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导演沟通了一下,提议把她这一段的台词删掉,换成无声的陪伴。
徐导和编剧讨论之后,同意了她的建议。
于是在正式拍摄的时候,饰演死者家属的演员对着尸体哭得撕心裂肺,颜盼也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后来导演喊了“卡”,她的眼泪都还收不住。
大家都以为她入戏太深,殊不知她是想起了七年前在车祸中丧生的父亲,真情流露。
为了成为母亲的依靠,这些年她一直在逼自己坚强,如今借着演戏的名义,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将心底的脆弱宣泄出来。
化妆师要上前替她补妆,她摆手示意不用,对徐导说:“徐导,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调整一下情绪,再拍下一场戏可以吗?”
“当然可以。”徐导对她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坐在监视器前也差点看哭了,“全体休息15分钟。”
得到导演的首肯,颜盼转身离开了片场。
陆嘉栩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往楼顶天台的方向走,他也跟了过去。
不过他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地站在一旁。
颜盼双手抱膝,将头深埋进臂弯里,独自坐在台阶上。
陆嘉栩学过心理学,知道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的姿态。
见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肩膀似乎也开始微微抽动,他不由心头一紧,她是在哭吗?
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便是当年深受流言诽谤,也不曾见她这样难过,这里没有摄像机,她此刻的情绪一定都是真的。
陆嘉栩心疼不已,只想把那道单薄瘦弱的身影紧紧抱在怀里安慰,刚迈出去一步,便又自嘲地退了回来:他有什么资格呢?
颜盼确然是在哭,不过她没有放任自己悲伤太久,徐导说休息15分钟,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她迅速擦干眼泪,深呼吸平复心情,确定看不出异常后便站起身来往回走。
看到陆嘉栩的时候她明显愣住了,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下面有点闷,我上来透口气。”
陆嘉栩扯了个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但正是这样,才更令他心疼。记忆中她是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单纯女孩,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连真实情绪都要隐藏?
颜盼不疑有他,殡仪馆这个地方不仅闷,还很压抑,也就天台的空气相对来说要清新一些。
“那你自便,我先回去了。”
“好。”
怕露出破绽,陆嘉栩目送着她离开后,静静地在天台上待了好一会儿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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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佛心》是颜盼迄今为止待过的气氛最融洽的剧组,工作人员从上到下都很认真负责,演员们也很敬业,大家相处和谐,即便偶有分歧,也是想让这部作品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这天要拍摄一场侦查人员带着警犬搜寻碎/尸的戏,剧组专程从云城市公安局警犬基地借了几条训练有素的警犬。
前期拍摄过程都很顺利,在嗅觉灵敏的警犬的指引下,被害人被凶手残忍切分之后的尸块一一浮出水面,接下来法医要上前检验。
徐导在监视器前审视着摄影机拍摄的画面,这是一个长镜头,中途不能有任何停顿,眼看就要一气呵成了,不知道谁突然大喊了一声,破坏了原有的拍摄节奏,这个八分钟的长镜头顿时前功尽弃。
大部分导演都脾气暴躁,徐导在业内算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了,然而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火大,摘下耳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拿起对讲机就开始吼:“刚才是哪个没眼色的在鬼叫?!”
高天宇举起了手,满脸愧疚地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徐导,是我。”
相比于其他演员,高天宇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演技最稚嫩的,见始作俑者是他,徐导当即黑着脸走了过来,厉声质问:“你到底什么毛病!”
“我,我……”高天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徐导愈发火大:“你什么你?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高天宇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被道具吓到了。”
“……”
徐导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居然会被假道具吓得尖叫,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还能干点啥。
颜盼却觉得高天宇虽然还是个20出头的小男生,但不至于如此胆小,她走过去看了一下他负责检验的那袋尸块,不禁也有些心惊肉跳——
只见那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赫然装着一个人头,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外翻、舌尖伸出……面容已经无法分辨,看着十分恐怖。
她知道尸体在高度腐败时会呈现出巨人观的特征,道具组未免也太走心了,这颗头不仅在外观上很逼真,连尸臭味都还原了,她蹲下身子用手托起那颗头颅想要近距离观察,瞬间有股浓烈的腐臭味直冲鼻腔,几欲令她作呕,她有些承受不住地将它放了回去。
“再来一条!谁要是再敢捣乱我跟他没完!”
徐导命令完,意有所指地冷眼扫向高天宇,感受到导演凌厉的目光,高天宇不由心虚地低下头。
各部门就要重新就位,突然又传来一声“等一下”。
徐导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登时又有爆发的迹象,见说话的是陆嘉栩,才没有发作出来:“陆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看一下那袋道具。”
说着,陆嘉栩走到颜盼身边,见专业人士来了,颜盼立即起身,让出位置。
谁知他仅看了一眼,便道:“这是真的。”
此话一出,整个片场顿时鸦雀无声。
颜盼心里“咯噔”一下,一想到自己刚才还把那个人头拿在手里过,她不由毛骨悚然,浑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说不出的难受。
徐导从惊愕中回神,立马叫来道具组组长,“怎么回事?你们竟然敢用真的尸块做道具?!”
面对导演的诘问,道具组组长也是一脸莫名:“不可能啊,我们是到正规的道具店采购的,一具道具尸体要十几万呢,发/票我都还保留着。”
他转头想吩咐助手去拿发/票,被陆嘉栩阻止:“不关你们的事,是警犬误打误撞刚好发现了这颗被凶手掩埋的头颅。”
他面色凝重地对徐导说:“立即中止拍摄,通知所有人离开,事涉命案,今天的事情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徐导点头如捣蒜,当导演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惊悚的事情,迅速按照陆嘉栩的吩咐去办。
大家似乎都被吓坏了,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嘉栩打完电话通知刑警队和法医科的同事赶来现场,见其他人都在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准备撤离,唯独颜盼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他走过去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情急之下,他一把握住她的肩,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颜盼的眼睛终于慢慢聚焦,有些惭愧地咬了咬唇:“原来我还是会害怕。”
这一个多月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代入进了女法医的角色,却没想到她还差得远,这种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不害怕。
见她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陆嘉栩松了口气,柔声道:“害怕是正常的,我有些同事刚接触尸体的时候也会害怕,比起绝大多数人,你已经很勇敢了。”
勇敢到让人心疼……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只是一个看到蟑螂会尖叫,需要被人时时细心呵护的小女孩,而不是强迫自己变成一个坚强勇敢,一旦害怕还会感到自责的女战士。
这些年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就在他想要探问的时候,小西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颜盼姐,我听人说这里发现了死人头,是真的吗?”
她之前闹肚子,去上了个厕所,一回来看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就问了一下缘由,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她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只顾着害怕,走到近前才看到陆嘉栩此刻正扶着颜盼的肩,又觉得自己好像来得不凑巧,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颜盼望见小西复杂的神情,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陆嘉栩隔开一段安全距离。
陆嘉栩岂会看不出颜盼此举的意图,有些失落地收回手,语气却还是极尽温柔:“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回去吧。”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保护现场。”
颜盼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再耽误陆嘉栩的时间,叮嘱了一句“小心”就和小西一起跟随大部队离开了。
今天是周六,孟思迪不上班,她睡到快中午才醒,起床洗漱之后盘腿坐在沙发上浏览着手机里的外卖APP,思考着该吃什么,忽然听见门锁响动,扭头一看,见是颜盼和小西,不由奇怪地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
以往她俩都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颜盼没有说话,直接进了浴室洗澡,孟思迪愈发觉得奇怪,连忙拉住小西盘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西并没有亲眼所见,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只把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转述给了孟思迪。
孟思迪听完也是大惊失色,“这也太吓人了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城市治安很好,没想到居然藏着一个如此残忍变态的杀人碎/尸/犯,无疑令人毛骨悚然。
“颜盼姐好像还摸过那颗头……”
怪不得她的表情不对劲,孟思迪抖了一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等颜盼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便和小西一左一右地抱住她安慰:“没事的,有我们陪着你,别怕。”
颜盼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地回抱住她们,但更多的是温暖。
其实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不害怕了,陆嘉栩说得对,真正可怕的不是那具残缺不堪的尸体,而是谋害他的凶手。
只希望警察能早日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茉茉写的不好,没有人看呀,嘤嘤嘤?
小透明需要温暖的鼓励
第9章
《鬼手佛心》剧组全部撤离后,陆嘉栩的同事们也抵达了现场。
大家戴上手套、鞋套、帽子和口罩,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就开始工作,痕检技术员负责拍照、录像和现场周边的痕迹检验,法医负责对裹尸的塑料袋和那颗头颅进行检验。
死者的面部呈青黑色,皮肤紧绷,发型是栗色卷发,发长30cm,轻轻用手拨动,就有许多头发脱落,说明头皮已经腐败,毛囊无法固定住头发。
目前这个季节,出现巨人观大约需要15-30天,具体死亡时间还需要根据周围环境状况进行综合分析。
尸表检查得出的有效信息毕竟有限,陆嘉栩和法医同事将那颗头颅带回去进行了详细的解剖检验。
解剖室里,四名法医全副武装,神色肃穆地对着解剖台上那个孤零零的头颅鞠了一躬,这是法医解剖前的固定仪式,必须先对着逝者默哀,然后才能正式开始检验。
李彬负责摄像,姚欣欣负责记录,陆嘉栩和另一名法医负责解剖。
手术刀划过由于腐败而呈现出暗红色的头皮,立刻有暗红色的液体从刀口处流出。陆嘉栩将头皮从顶部横形割开后,分别往上下两个方向剥离颅骨,很快,一个光滑白亮的颅骨呈现在众人眼前。
陆嘉栩仔细观察着这个颅骨,几个明显的人类学特征表明这个颅骨的主人是一名女性。
姚欣欣自作聪明道:“这颗头颅的头发这么长,肯定是一名女性呀。”
陆嘉栩看了她一眼,护目镜下的那双眼不含任何情绪:“虽然长发多数提示女性,但不代表一定是女性。法医检验尸体不能单凭主观臆断,所得出的每一个结论都必须找到客观依据。”
闻言,姚欣欣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记住了,陆师兄。”
陆嘉栩继续检验,他拿起开颅锯在颅骨上划开一道线,刺耳的滋滋声在解剖室回荡,颅骨被打开后,接下来他又割开硬脑膜,剪断延髓,取出大脑和小脑;之后又从法医勘查箱里拿出凿子和小锤,将凿子对准一侧颞骨岩的位置,另一手持着小锤用力敲打着凿子,在颞骨岩上凿开了一个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他们完成检验时,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11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