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剑长叹:“谢绝快要暴走了,但他自己不愿自我调控。”
权月一脸着急:“军部监狱在哪里?快带我去!”
裴剑:“……好。”
―
关押谢绝的军部监狱,在离西部基地最近的位置。
昏沉沉的天空像是病变一般,雨和雾纠缠不清,遮挡住了视野,只能听到装甲车车身噼里啪啦作响,那是雨滴大颗砸下的声音。
两人冒着暴雨奔赴着郊外,半个小时后,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视网膜读取正确。]
[指纹读取正确。]
[正在解锁――]
防护严密的机械闸门喷发出白色气体,很快便被打开。
权月朝着黑暗深处走去,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谢绝。
“谢……”
她没能喊出口,便被眼前一幕夺去了所有呼吸。
按理来说,谢绝只是被暂时安放于此,不该受到过多残忍对待。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被束缚带层层捆绑,嘴上还带着止吠器。
不像是对待人类,而像是对待一头野兽。
权月怒喊:“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谢绝身受重伤又使用了过多异能,他没有那么大的威胁性!”
在听到她的话后,众多研究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心虚和愧疚。
距离他们接到命令抵达军部监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但没人成功靠近谢绝,哪怕是想为他换药。
裴剑咳嗽了起来:“权月,不要胡闹,你该知道那是谢绝,绝不能用一般情况来衡量。”
权月:“呵……把人骗到灯塔实验室,又这么对他?你们不胡闹?”
她的心里盈满了戾气,又委屈又愤怒,想要为这两人鸣不平。
没人心疼这两人,她来心疼这两人。
看守哨兵忍不住道:“阁下才刚刚才为了基地拼命,去灯塔实验室收集资料和初始感染物,我们当然知道不应该这样对待他!可恶……谁他妈愿意做这种狗日的事!”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难堪,却是身不由己。
权月内心的怨愤这才减弱了几分,只感受到了深深无力。
她看向了前方:“谢绝,你还醒着吗?”
裴剑低声道:“除了一开始的昏迷,他一直都醒着。”
权月睁大了眼:“那岂不是……三天了?”
她也是哨兵,大约明白了为何谢绝整整三天不肯合眼。
若是在睡梦中自己的向导死了,那还不如不睡。
权月满嘴苦涩,尝试着靠近,不慎惊动了神色恍惚的谢绝。
“把她……还给我。”
谢绝的眼瞳里毫无光亮,好似只凭本能行动。但他动弹得过于激烈,锁链不断发出啪啪的碰撞声。
权月感到了窒息。
对方强烈的痛苦和渴求,像是一团足矣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烈火,朝着她直冲而来。
无论再怎么受到折磨,他仍旧本能的发出这句话。
权月询问:“你们当时是怎么带走季沉嫣的?”
“……抢的。”
裴剑揉了揉眉心,“季沉嫣濒死,他又抱得很紧,我们必须抢时间。”
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抢走了向导?
权月不可置信,嘴里满是苦涩:“你们是对的,但你们更是残忍的。”
裴剑:“我很抱歉。”
权月:“……”
她没再继续追究,只是看到谢绝的模样,忽而觉得泄气:“你还想疯到什么时候!难道向导不给你净化,你连自我调控都不肯了吗?”
清醒一些吧!
至少谢绝这边,必须要稳住!
然而权月激进的靠近,还是触犯到了谢绝的领域,刹那间凶相毕露,本能的做出了威吓。
整个军部监狱的锁链都在碰撞,像是飓风侵袭,胡乱的搅动在了一起。
权月一动不动,不敢再继续靠近。
她悲哀的说:“你真的只剩下兽性了吗?”
谢绝戴着止吠器,口腔里都是津液,看起来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一只畸变种。
可饶是这样,他仍旧口齿不清的喊:“还……给……我……”
众人:“……”
这一幕何其震撼。
完全刻印后的哨兵和向导互相绑定,据说失去向导后,哨兵就会变得精神失常。
这不仅仅是源自感情伤害,而是切实的刻印创伤。
但他们本以为季沉嫣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结合热完成,完全刻印差了一步,并不应该对哨兵也产生后遗症。
哪知道结果却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权月沉声说:“那好,把她还给你。”
裴剑表情错愕:“你明知道季沉嫣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这么说?”
权月:“给他!”
裴剑:“你到底在想什么?谢绝会暴走的。”
权月:“你不是哨兵,不会清楚的。你们抢走季沉嫣的手段太激烈,才造成了谢绝现在的样子。他想要就给他!让他好好看看,季沉嫣为他牺牲了什么!”
裴剑取下了眼镜,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所有人都在看他,等待着裴剑最后的指示。
“长官,不如让阁下看看吧?如果季沉嫣向导熬不下去,这或许就是最后了……”
裴剑的表情松动:“……好吧。”
没隔多久,便有一批医疗队伍将人给送了过来,一路都严密的监控着数据,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当向导靠近时,谢绝本能的感受到了她。
他的意识总算有一丝清醒,又猛地朝前冲去,知晓她就在那扇门的背后。
当那些人把季沉嫣推进来的时候,谢绝的心像是受到了重击。
她是被连病床一起被人带过来的。
权月平静的询问:“我把她带过来了,你还要吗?”
谢绝:“……”
闹腾了三天三夜,真正的见到了她,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样时,只觉得痛到难以再看下去。
谢绝嘴唇嗫嚅,向来不可一世,也道出了最卑微的话:“求求你……救救她……”
泪水不慎砸落,失去的感情终于回归。
那个不可一世的谢绝,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了。
权月狠狠侧过头:“她醒不过来,手也治不好。”
那句话仿佛一根戳入谢绝心脏的刺,刺得他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救她!”
他咆哮的模样,连止吠器都无法止住,活脱脱要咬人的狂犬。
不过……比刚才好上太多了。
可以……对话?
权月紧抿着唇,继续说道:“地磁弱化持续一个月三天,随后地磁会跨过最低值,渐渐平稳回升,三年后将恢复正常。”
“但与此同时,会伴随着最强一波哨兵畸变浪潮。”
“灾难日来临多久了?快一个月了吧?第一波哨兵畸变浪潮将要来临了。”
这是条件?
谢绝愤怒的说:“救醒她,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在听闻谢绝不肯自我调控的时候,权月当真生了气。
他并不珍惜自己的命,哪怕这是向导拼尽全力保护下来的珍贵之物。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想帮他。
裴剑呵斥道:“权月,不要过火!你把季沉嫣带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刺激他的吗?”
权月讥讽:“现在才知道为他说话?”
裴剑:“……”
权月再度看向谢绝:“听说你在最后强行完全刻印了她?若是向导死亡,完全刻印会反噬哨兵,你将一辈子重复失去向导的痛苦,并且不会随着时间而记忆模糊,你只会一遍遍的陷入那种绝望之中。”
谢绝:“呵……那太好不过。”
宁可痛,也要这么做吗?
权月的眼底浮现一丝无奈,情绪、思维、意识,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季沉嫣有希望醒过来了。”
谢绝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说什么?”
权月眼神温和:“结合热暂停,是因为她的身体在自我修复。只要结合热还没结束,她有希望被刺激醒过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可以进行自我调控,你的暴走率已经很高了,不是吗?”
裴剑眼露错愕,原来绕了这么一大圈,权月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给予他希望,哪怕这个承诺十分渺茫。
谢绝:“好,我做!”
众人退出了军部监狱,带走了季沉嫣。
当大门缓缓关闭时,众人终于难得一见的看到了谢绝的温顺。
据说两只飞鸟往下坠落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互相抱住对方,这两人都一定会放手让对方飞翔。
权月喃喃的说:“宁可自己一人下落的倔强,这两人都一样啊。”
―
谢绝不再闹腾,这一次当真选择了放手,眼睁睁看着权月和裴剑带走了季沉嫣。
他会耐心等待,等待她醒过来的那一天。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竟已过去大半个月。
谢绝乖顺的自我调控,他终于体会到了灾难日没有向导的陪伴的滋味,比他想象中更加艰难。
墙壁上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爪痕,全是无意识用异能制造出来的。
谢绝好像进入了当初季沉嫣见到他之前的时光,却冷得比那个时候还要过分。
他控制不住的去想象负那个失去季沉嫣的未来,心像是要沉向地狱。
多久……了?
当军部监狱的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谢绝已不敢再抱有希望,毕竟这段时间在军部监狱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
那扇封闭的大门开启时,他才看清了一个久未见到的人。
安雅莫小心的推着轮椅:“我把她带过来给你了。”
谢绝:“她为什么……?”
安雅莫:“感受不到吗?向导素彻底爆发了,但结合热仍旧没有重现。”
谢绝呼吸发颤:“那这么久,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愤怒的质问,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满怀着希望,可以忍耐见不到她。
倘若一开始便知道是绝望,那一丁点儿的忍耐都觉得痛苦至极了。
安雅莫将轮椅推着靠近,又取出了向导药剂,推进了季沉嫣的体内:“本来还想继续治疗,但外面已经乱了,你听不到声音吗?”
哨兵畸变浪潮?
谢绝眼瞳死寂,该来的还是来了,可他已经不想去管。
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
安雅莫苦涩的朝着谢绝笑了笑,又小心的将解锁控制器放到了季沉嫣的手心。
季沉嫣的左手被接上了冰冷的机械手臂,伤口好似狰狞的蜈蚣,从此往后,她不再有左手了。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但精神海却是一片死寂。”
“也许当初老季给她夏娃之卵,不仅仅是想维系她的身体,我们能治好她的身体,却治不好她的精神海。”
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击打的声音。
安雅莫:“外面的危险,我会为你们挡下。”
谢绝:“……是畸变种?”
安雅莫摇头,表情里充满了落寞:“是护送我和季沉嫣过来的哨兵,不过……你说得对,很快就要变成畸变种了吧。”
安雅莫尝试着将季沉嫣推得更近了一些。
在只身前往此地之前,所有人都拦着她。
唤醒的机会太渺茫,倒不如吊着季沉嫣的命,能瞒多长瞒多长,这样才不会让谢绝陷入暴走。
但,安雅莫和裴剑同时拒绝了这个提案。
“我把她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安雅莫便退出了房间。
谢绝贪婪又渴望的看着她,他无法动弹,也不能过去抱一抱她。但光是看一看,就好似获得了至高的幸福。
谢绝不愿意哭,却有眼泪不断砸落,心头酸胀难忍。
他闻到了香甜的味道,那是对哨兵诱惑力极强的向导素。
可为什么还没醒?
谢绝渐渐焦躁不安,主动想要挣脱束缚。
外面传来了孤独的枪响声,安雅莫正为了两人拼尽全力。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狂躁的哨兵很快便冲破了大门,身体生出了新的畸变痕迹。
安雅莫倒在了地上,揉着后脑勺:“嘶……抱歉。”
谢绝的眼神变冷,异能发动覆盖到了整座军部监狱,里面的重力全都受到了影响。
哪怕他仍旧被束缚着,也是处于‘王座’之上。
安雅莫和狂躁的哨兵重重跌在了地上,感受到了骨头和内脏被来回碾压的滋味。
恍惚间,安雅莫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轻吟。
粗暴的力量覆盖,不光影响到了她们,还影响到了轮椅上的那个人。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存在,而她有幸以这双眼睛见证,心绪热切的激荡了起来。
“唔……”
“谢……绝?”
谢绝的大脑一片空白,猛地看向了那个方向。
他细微的感知到了她身上的体温变化,也看到她惨白的面颊渐渐被染上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