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嘴唇抖动着:“戚淮是个满口谎言之人,但的确有一句是实话。”
没有夏娃之卵,她就会死。
[我侦测到她的体温在下降,这并不是结合热的表现。]
[完全刻印失败了吗?]
谢绝眼圈泛红:“住口!”
[她在掠夺你的生命力?你在完全刻印的时候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
禹双成侵占的机械车想要做进一步检测,却激起了谢绝更强烈的反应:“滚开,别靠近我们!”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就像是一根崩到极限的弦。
禹双成停止了向前,尝试用人类的情感去分析。
但在不停的解构重塑之中,他已经不再是最初的‘版本’了。现在的禹双成,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漠。
他无法再读取谢绝的感情,只能依照数据分析。
果然是谢绝做了什么。
这两人的完全刻印和一般的哨兵向导不一样,更加深入,也更加危险。
不过谢绝的反应,也让禹双成深刻明白了一点――
倘若谢绝没有季沉嫣,一定会比之前更加疯狂。
[返回西部基地吧。]
[她也许还有最后的机会,带她回去,不过要尽快。]
初始感染物并不是全部被谢绝吃下了,还剩下一部分。
只要谢绝拿走它们,他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还有……最后的机会……?”
那句话对谢绝而言,无疑是救赎。
谢绝像是要把她揉到自己的骨头里,眼泪止不住的滴下:“真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乱来的完全刻印,你是动用了初始感染物的部分能力吧?]
谢绝没有回答,算作默认。
[虽然你刚才胡来,也完全刻印成功了,取代了夏娃之卵成了她新的支撑。]
[从今往后,她怕是会一直掠夺你的生命力。]
谢绝展露出了笑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成为被掠夺的一方,却无比幸福。
[她身上的结合热只是因为身体过度虚弱而暂停,并不是已经消退了,要想彻底完成完全刻印,必须通过结合热。]
[回去吧,用人类的手段拯救她。]
那句话犹如刀刻一般,落到了谢绝的心头。
等她的身体恢复,或许真的可以通过结合热刺激苏醒。
“我信你!”
谢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处理后续的,只是精神恍惚得不像话,带走初始感染物、为季沉嫣处理伤口、从禹双成指引的秘密通口离开,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宛若行尸走肉。
悬崖下方传来呼啸的风,各类危险的畸变生物围绕着哨塔。
山体深处的灯塔实验室,表面已有破裂痕迹。
禹双成入侵的机械车立在了通口,目送着谢绝抱着季沉嫣登上了装甲车。
他独自留下,永远守护灯塔。
[再见。]
一缕金色阳光破开了浓厚的乌云,像是灿烂的碎金晕染在天空。
长夜已去,晨曦将至。
[滋滋滋――]
[第一百三十一次人格解构,重塑,失败。]
[请管理员指示,已无法再模拟‘禹双成’人格,是否再次重构?]
[倒计时3、2、1……]
[管理员未应答,禹双成人格不复存在。]
―
晨露深重,地面泥泞不堪。
装甲车一股脑进入了丛林,尖锐的树枝刮花了玻璃。
谢绝开着装甲车,一路朝着目的地狂冲,忘记了自己同样身受重伤。
他要在最短距离返回西部基地!
感受着季沉嫣的体温不断下降,谢绝的心也快要被冻僵,呼吸间满是白气。
“乖,等等我。”
“很快我们就回基地了,裴剑一定会救你的!”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该踩坏那枚戒指,等回到西部基地,我再做一枚给你。”
“我们约好了,这次一定不会再变。”
谢绝一路自言自语的呢喃,也不知季沉嫣能否听到。
他好似一根水中的浮木,随着水流沉沉浮浮,永远看不到漂泊的尽头。
天边彻底亮开,逼退了盘踞的极光。
刺眼的阳光快要灼伤视网膜,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又暗下来,谢绝终于抵达了西部基地。
谢绝狂踩油门,想要直接冲进去。
周围的检测人员看到这一幕时全都乱了套,不停的朝着装甲车大喊:“请下车接受检查。”
什么……?
他一个字都听不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冲过去,找到裴剑!
“停车!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傻逼吧,里面的人根本就不听人话!”
不光是检测人员,守在周围的哨兵全都紧急聚集到了装甲车附近。
谢绝没有踩刹车,反倒油门踩到了底,速度越来越快。
直至装甲车被某个哨兵的异能挡了下来,前端被撞得冒出黑烟,谢绝听到了一个声音:“谢绝,你这是做什么!”
无数枪口指着他,一如当初在南部基地时的场面。
乌云低垂,吸饱了水分,即将要塌陷下来。
一道闷雷撕裂了天空,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像是一股脑往大地陷落的黄沙。
谢绝将季沉嫣抱下车:“裴剑……救救她……”
他的眼瞳泛红,是即将暴走的征兆。
所有人如临大敌,神经也紧绷了起来。
“等等,他怀里抱着的是……?”
“艹,向导?”
“天呐,向导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且看上去生命体征都快没了。”
裴剑杵着拐杖,看到了被他护在怀中的人,不由脸色大变:“闪开!叫医生!”
无论周围怎样嘈杂,谢绝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
他封闭了五感,单膝跪地,始终护着怀里的季沉嫣。
瞧着他犹如僵硬的雕塑一般,某个哨兵想要上前一步,抢走他怀中的人,却触发了谢绝的保护机制。
那人被重力影响,额头直接磕在了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他是疯了吧?不让任何人靠近,又怎么救得了季沉嫣?”
裴剑愈发心惊,后背冒汗的发出了指令:“抢,谢绝陷入昏迷了。”
“昏迷?”
周围抽气声不断,诧异的看向了谢绝,“昏迷了还能发动异能?”
裴剑冷静的判断:“这是本能,他不允许旁人靠近他的向导。”
所以才只能抢?
众人不得已听令,哪怕再难过再不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向导去死。
裴剑一边吸引着谢绝的注意力,一边朝着周围的哨兵使眼色。
“谢绝,你松一松手,别把她勒疼了。”
原本以为需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能让谢绝听话。
哪知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谢绝便乖顺的收回了自己的异能。
裴剑长舒一口气,众人一拥而上,最终带走了他护得死死的向导。
大颗的暴雨带起粘稠的雾气,地面积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谢绝便孤独的伫立着,保持着‘抱’的姿势。
三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裴剑:“……”
光是看着,就会让人难过。
裴剑仰起头,任由雨丝拍打着自己:“异能已经停止,带谢绝去军部监狱。”
若是季沉嫣无法苏醒,谢绝就是最危险的存在,不能放任下去。
作为西部基地的负责人,他必须履行自己的使命。
哪怕下达命令时,让他愧疚至极。
裴剑:“全力救治季沉嫣。”
众人齐声回道:“……是!”
―
一日过后,马丁返回了基地,竟比谢绝回来得还要更晚一些。
马丁已然力竭,却还凭着一个信念苦苦支撑。
马丁默写完全部的资料,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便陷入了良久的昏迷。
费时良久,裴剑终于拿到了资料和初始感染物。
裴剑连夜转交给了安雅莫,几日后,在安雅莫的治疗之下,权月也逐渐苏醒了过来。
“醒了?”
权月头疼欲裂:“我为什么会……?”
她不该死了吗?
五感失调症,是独属于哨兵的绝症。
安雅莫沉默着收走了听诊器:“你现在好得很,是他们带回的资料救了你,去见一见季沉嫣吧。”
正巧牧奚的向导素也被提炼出来了,权月这次真是命大。
“资料?”
权月立即反应了过来,是灯塔实验室带回来的资料。
权月顿感不妙,刚迈开脚步,便虚弱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嘶……!”
一门之隔的裴剑终于忍不住现身,他的眼下带着浓重青黑,好似熬了几个夜晚,朝着她伸出了手:“我带你过去。”
权月嗓子发干:“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剑:“……她就在你的隔壁。”
病房内过度安静,指针跳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权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哨兵的五感失调症属于重症,自己这段时间大概率住在重症监护室,难道季沉嫣也……?
权月拍开了裴剑的手,虚弱的抓住床沿的护栏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借着我的病,故意诱导她去灯塔实验室?”
裴剑没能说话,也没脸说话。
权月咬牙切齿:“这样抓别人的软肋,你和戚淮又有什么不同吗!?”
裴剑:“……你说得对。”
裴剑微微弯着腰,像是一颗即将被压弯的矮树。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真正看到季沉嫣和谢绝的惨状时,还是被深深刺痛。
倘若可以完全冷血就好了,这样也不会感到痛苦。
权月忍住想打他一拳的冲动,态度冷漠的说:“她在哪里?”
裴剑转身离开了病房:“跟我来吧。”
权月紧张的跟了过去,狭长的甬道好似要通往深渊,还未完全走进去,便敏锐的捕捉到了器械杂乱的滴滴声。
两个房间相隔并不远,却犹如隔了天涯海角。
等终于抵达了重症监护室,权月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仍被眼前一幕所震惊。
季沉嫣的身上被插入了无数导管,各项数值全都处于危险状态。
她的呼吸过于薄弱,若是不仔细听,还以为躺在病床上的是个死人。她全身都裹着白色纱布,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
权月一步步走近,挤出难过的笑容:“傻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你看,多亏了你,我已经醒过来了……呜……”
自责、愧疚的情绪蔓延而来。
受人保护的向导,偏偏受了最严重的伤。
权月着急的看向裴剑:“她会醒过来的,对吗?”
裴剑眼神闪烁,却无法给出肯定回答。
在检查的时候,他才知道季沉嫣受了多少伤。脖颈、手臂、后背、以及肋骨断裂和部分内脏破损,以及被消融的半只左手。
权月急红了眼:“给她用药啊!A级向导不是很珍贵吗?给她最好的向导药剂不行吗?”
裴剑的表情染上阴霾,声音嘶哑的反驳:“在三天前,修复液、向导药剂,该用的都用了,但……”
权月脸色煞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使出了最后的手段,但见效甚微。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空气里充满了死寂,像是一摊无法流动的死水。
权月愤怒的低喊:“谢绝人呢?为什么不好好守着她!自己的向导变成这样,他竟然不在她的身边!”
“季沉嫣是在灯塔实验室受的伤,但所剩不多的幸存者都处于昏迷状态,我们还无法掌握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裴剑语气微顿,“至于谢绝……”
权月追问:“谢绝怎么了?你说话啊!”
裴剑认命的闭了闭眼:“三天前,我下令把他关到了军部监狱。”
权月倒吸一口凉气,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哪怕再不想承认,也必须要承认。
倘若季沉嫣救不回来了,谢绝就是最危险的存在。
“裴长官可真够果决啊。”
权月不由讥讽,又狠狠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强忍着难过走到了季沉嫣的身边,方才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如今才看到了真实的惨状:“……她的手呢?”
终于还是发现了。
裴剑艰难的说:“这只手是被‘溶解’的,哪怕季沉嫣能够醒过来,她未来也必须戴着机械臂过一辈子了。”
权月脸色煞白的退后一步,强忍的哭音,加重了沉重的气氛。
权月的身体颤抖着,想要紧紧拽住季沉嫣的手,却不知从何拽起:“都怪我,为什么在那个节骨眼上发病,如果我能陪着你去灯塔实验室就好了。”
裴剑的心头堆满了沉重,仿佛喉咙里被塞满了杂物,堵得他一个字也难说出口。
几分钟后,一个哨兵匆忙跑来,在裴剑耳旁报告着情况。
裴剑面色铁青,动了动嘴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权月耳尖的听到了‘谢绝’二字,急急询问道:“难道是谢绝那边又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