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淮身躯抖动, 笑出了声：“哈哈哈……季沉嫣，你果然值得下功夫对付！”
内脏受损, 失血过多, 他大概率是活不长了吧，不过能看到谢绝的畸变……值了！
这只最强的灾级畸变种，是出自于他的手！
戚淮快要笑出声：“为人类拿枪？你知道为人类拿枪需要做什么吗？你必须杀了畸变的谢绝！”
季沉嫣的睫毛轻颤, 脆弱得宛若濒死的蝶。
她看向了那边的谢绝, 哪怕被喂下虫卵，他也只是得到了满足, 不会袭击旁人罢了。
畸变还是没有停止。
谢绝的身体和消化袋进行了融合, 下半身陷在粗壮的树根, 层层盘虬，遒劲有力, 深深的扎入了地面和墙壁, 建筑物内翘起的土包好似坟包。
谢绝的畸变是兽类和植物基因两种。
而危险的消化袋, 也被包裹在了肥硕的树根之中，成为谢绝畸变后最重要的器官。
季沉嫣突然想起了生态园里沉睡的畸变种, 同现在的谢绝如出一辙。
原来所有的一切, 早就有了征兆。
灾级畸变种即将诞生。
“杀了谢绝？”季沉嫣笑了笑, “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你也不是料事如神嘛。”
戚淮难以挪动身躯，气管都快要被溢满的血液堵塞：“你……想做什么？”
季沉嫣深沉的凝视着谢绝，似乎想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看到他被高高架起，虽然眼瞳空洞无光，却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攻击。
凶狠却又温顺。
季沉嫣暗自在内心祈求，希望并非是身体变成了树根，而只是暂时被包裹。
此刻，S级哨兵的领域，只让向导一人行动自如。
她和他之间的刻印关系，给予了她唯一的机会。
季沉嫣深吸一口气，将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强行让夏娃之卵处于休眠状态。
失去标记点，她在畸变的谢绝眼中，便成为了普通人。
那一刻，她明显的看到了谢绝的眼瞳里展露出来的食欲。
肚子咕噜咕噜作响，溢出的津液砸了下来，再无半点爱意。
她无所畏惧，朝着他伸出了手。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向你保证。”
那是一个拥抱。
她想给他人类的拥抱，他却以畸变种的方式，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消化袋再度被塞满，绿色液体溢了出来，洒在了树根上面。
戚淮错愕的看着这一幕，脑子放空了数秒：“季……沉嫣？”
他尝试着呼唤，却再没有得到回应。
消化袋变得鼓胀，出现了一个人类轮廓，那便是季沉嫣被吞下去的证据。
“该死的怪物，你吃下了自己的向导！！！”
纵使想要逼迫她成为感染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戚淮呼吸急促，想要再前进几步，痛得表情几欲扭曲：“谢绝，吃下自己向导的滋味如何？如果不被你珍视，她根本不必受到那么多苦难。”
禹双成看着这一幕，同样陷入了崩溃。
[季沉嫣！！！]
[这就是你说的你能解决？你这个傻子！]
[呜呜……不……我不是为了看到你去死，才愿意成为钥匙的……]
模拟的人格再度崩溃，无数错误的信号笼罩了灯塔实验室，整个灯塔实验室的光亮时而暗淡时而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
[错误，错误，错误。]
[第二次人格解构，重塑，失败。]
[第三次人格解构，重塑，失败。]
……
[第一百三十次人格解构，重塑，成功。]
不知过去多久，才堪堪稳定了禹双成的人格，可他就像是陷入了怪圈，只要一回想方才的场面，便要再度陷入崩溃。
[呜……]
那压抑到极点，由禹双成人格所发出的哭音，却是由机械产生，何等的奇怪违和，此刻却凄凉的响在灯塔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再拥有自己的声音了。
倘若禹双成还拥有身体，怕是会当场冲到谢绝的面前，好让他清醒过来。
吃下自己的向导？
对于哨兵而言，那是足矣自我毁灭的重罪！
[我知道错了，不该勉强你杀了谢绝。]
[如果无法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你就选择和谢绝一起去死？]
[呜呜呜……]
他的人格在一次次的情绪崩溃中被分析重构，最终连灯塔实验室也要快过超负荷。
摒弃人性，获得至高视角，成为人类忠实的AI。
若是再这样下去，禹双成人格中的不稳定成分，最终会被彻底剥夺。
再来几次分析重构，便不再是禹双成了。
戚淮呼吸微弱，看到这些惨剧只觉得可笑：“不想让我实现谢绝畸变的计划，就两个人一起去死？哈哈哈……到底是谁疯了？”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
然而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畸变程度极深的谢绝，却好似有了一些反应。
金色束瞳急速变化着，被强行注入了人类的感情。
此刻，消化袋内――
随着夏娃之卵脱离身躯，独属于一人的药剂终于起了作用。
季沉嫣的眼皮很沉，像是被泡到了水里。
夏娃之卵和线虫之核相遇，紧紧结合在一起，竟开始固定产卵，为线虫之核定时提供‘食物’。
不再有‘中心点’和‘控制点’，未来这一切，都会在一个人的体内进行。
成了。
季沉嫣即将昏死过去，恍惚间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因太过重要，我曾经在出发之前，把它报告给裴剑。可他却反问我，夏娃之卵只有一颗，能救多少人呢？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有那么多人死去，到头来研究出来的东西，竟只是给一个人的特效药。’
‘我这一生，恐怕也是毫无用处吧。’
季沉嫣用力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她很想告诉季安国――
哪怕是无用的、只针对一个人的特效药，她也用它来救下了谢绝。
灾级畸变种，如果放出去，一定会死很多人吧。如此一来，爸爸也算是变相救了一群人。
并不是……毫无用处。
然而她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季沉嫣睁开了眼，看到自己的防护衣被溶解，紧接着是手臂，胸口的皮肤……
消化袋外，在药剂发挥作用后，谢绝缓慢的清醒了过来。
哪怕畸变的身体一时间没有恢复，意识也优先回来了。
他的眼神疲惫而迷茫，第一眼便看到了房间的一片狼藉，却找不到季沉嫣了。
“在……哪里？”
刚刚呢喃出口，方才所做一切，全都浮现于脑海。
谢绝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躯，已经畸变得很深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缓慢的爬上了他的大脑。
“你在哪里？”
“回答……求你回答我一句……”
“不要！！！”
谢绝无法操控畸变后的庞大身躯，根部失去了抓力，重重倒在地上。
他的嘴唇里尝到了血液的滋味，可人类的味觉尚未恢复，竟然是甜的……甜的……
吃下了自己的向导，却感觉是甜的。
他忍不住呕吐了起来，滑腻的感觉如附骨之疽般落在喉咙里。
戚淮犹如坏掉一样狂笑起来：“哈哈哈哈……该死的怪物，你说她是你的骨，你的血，你的肉，她现在当真成了你的骨血肉！！”
谢绝终于崩溃：“啊啊啊――！”
那炙热的，饱含爱意的表白，却最终成为了一把戳心的毒药。
于是烈焰焚身，万刀戳心。
他不像是多了什么部分，反倒像是被掏空了。
体内有了夏娃之卵和线虫之核的结合，他终于重获了自由，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受到谁的控制。
可现在，不管给他栓一根狗链也好，永久囚禁他也罢，他只想再见见她。
谢绝的余光里看到了一把短刀，他发疯一般的拿起了那把短刀，狠狠刺到了自己的根部。
――那是消化袋的位置。
“吐啊……吐出来啊！”
坚硬的树根飞溅，鲜血也随之流了出来，但消化袋还藏在树根的最深处。
禹双成：[……够了。]
他砍得并非什么畸变种，而是自己的身体啊。
“够什么？”谢绝更加发疯的砍向自己，“她还被困在消化袋里面，没救出来她之前，怎么可能够了！？”
那是前所未有的，畸变种的自残。
他切割着自己，犹如一个冷酷的屠夫，眼底饱含着热泪。
禹双成无法再说一句话。
线虫之核和夏娃之卵像是一个各自怀着缺口的圆环，现今却被季沉嫣扣合上了。
平衡点生成，谢绝重新变回人类。
那条束缚着他的狗链，终于消失不见。
第94章 灯塔14
（三更）完全刻印暂时成功了。
谢绝砍得用力, 也痛到了极致。
不知砍了自己多少刀，一颗消化袋从树根深处脱落了出来。
谢绝呼吸凝滞，不知道里面的季沉嫣有没有被消化掉。
他疯了一样的向前, 拼命从庞大的树根之中扯出了埋在里面的自己的身体。
谢绝裸露的皮肤看上去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谢绝颤抖的笑着：“你看……出来了……我找到她了……”
她一定是害怕了，不知道有没有哭。
他得找到她。
当谢绝即将接近消化袋时, 却被禹双成的声音阻止：[别去看了，季沉嫣吃下了药剂, 现在药剂消除了你的畸变，她当然也被你……]
消化掉了。
过于残忍的四个字, 禹双成没能说出口。
原来她是中间媒介。
直至此刻, 禹双成才明白了季沉嫣的计划。
夏娃之卵成了解除畸变的解药。
[你真的想看到她的骨头？]
谢绝撕心裂肺，做了无法饶恕之事，压抑的感情爆发出来：“呜……滚开！不准你这么说她！”
他收起了所有的尖锐, 难得一见的温顺, 生怕再有任何的异能波动。
方才便是自己伤她至深。
谢绝飞快的朝着消化袋奔去，强忍着剜心之痛。
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么冷？
他满脑子都是季沉嫣, 她的笑, 她的哭, 是她把他从十年前的阴霾带出来，让他渐渐复苏了许多情感。
“你不是说要重塑我吗？让我感知到更多吗？”
谢绝扬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怎么可以食言？”
他的基因里大约刻满了喜欢季沉嫣几个字, 不然怎么会空洞至此？
眼泪多得快要看不清周围, 手上全是粘腻的触感。
谢绝不慎摔倒，几乎是慌乱的爬到了消化袋面前。
“是我不好, 刚才你都离我这么近了, 我怎么可以认不出你？”
他的表现已不像是正常人, 方才受到了那么多折磨，仍然一身傲骨的谢绝，却变成了这样凄惨的样子。
禹双成只觉得看上一眼，悲苦的滋味便要溢出。
谢绝终于失去了他的向导。
[不要再继续了……]
[她为了你才牺牲了自己，你要这样发疯到什么时候？]
禹双成生怕被挖出来的是季沉嫣的骨头。
谢绝仍旧不吭一声，手上沾满了绿色液体，过小的刀刃，难以切割过大的消化袋。
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人煎熬。
当消化袋终于被切开，一个完整的人影赫然露了出来。
[那是……！]
她的身上还沾染着绿色的消化液，全身的防护衣都被溶解，像是新生儿一样蜷缩着身体。
她双眼紧闭着，陷入了一场永恒的沉睡。
戚淮喃喃的说：“其他人进去短短一两分钟，就被消化得只剩下了骨头。季沉嫣进去的时间长达五分钟，怎么会……？”
戚淮忽的看到了季沉嫣的背脊，曾经代表着畸变的翼翅已经被消融了。
戚淮眼瞳紧缩：“……裴剑！！”
自从季沉嫣出现了畸变痕迹，裴剑始终没有同意为季沉嫣做手术。
正因为这片翼翅，阴差阳错间让季沉嫣对‘消化’的抵抗变强，才比旁人坚持了更长的时间。
她还保留着‘人’的形状。
禹双成同样想通了这一点：[是那片翼翅救了她！]
谢绝的眼泪大颗滴落，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他的手指颤抖着，轻轻触碰到了她的鼻翼，哽咽的说：“还有……气息……太好了……呜呜呜……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谢绝依旧没有精力对付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身体止不住的发颤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
戚淮眼皮直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艰难的举枪用枪口对准谢绝。
然而在艰难的移动之中，戚淮才瞧清了被谢绝死死抱在怀中的季沉嫣的模样。
不光是翼翅被消化了，连左手也被消化了。
戚淮：“你到头来，还是吃掉了她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