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狞笑着走近了,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尖锐的匕首散发着冷冽的寒光,倒映在阿策的眸子里,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小腹插了下去。
阿策不知道哪里来的求生欲,竟然直接用左手抓住了匕首的锋刃。
趁女人愣神的功夫,突然从另一只手的袖口甩出一道锋芒来,划向了她的脖颈。
鲜血飞溅。
女人瞪圆了眼睛,身体直直的倒在了阿策的身上,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匕首也穿过阿策手掌的虎口,插进了他身体好几寸。
……
“疼……好疼。嗯哼……”
阿策在睡梦中难受的扭着身子,一副被梦魇魇住了的模样,清秀的眉头拢的很紧,鼻头上的毛孔里渗透出了细密的汗珠。
温折玉被他扯着衣服弄醒了。
看到小白莲尖锐的犬牙正抵在唇瓣上,咬出了浅浅的血丝,又闷哼声不断,不由地伸手在他的后背抚了两把,怕惊吓到他,小心翼翼的问:“哪里疼……”
“手疼,肚子疼,哪里都疼……”
阿策将左手无意识的朝着她伸了过去。
温折玉将白白嫩嫩的小手握到手里,轻轻的摩挲了两把。果然发现他的掌心有些怪异。
夏季天亮的早,窗外已经有薄薄的亮光透了进来,她将阿策的左手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几眼。
这只手应该是受过严重的伤。
掌心的部分有歪歪扭扭的疤痕,虎口也是,想必当初伤的很深。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说不定连肌腱都撕裂了一部分。
小白莲可能是梦到当初手受伤时的情景。
这样的伤,恐怕又是他那个黑心肝的后爹给弄的吧。
人人都说,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温折玉是深有体会的。想起她远在京都那个平日里装腔作势,蛇蝎心肠的继父,再对比小白莲的身世,她对他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感。
“不疼了,乖,玉姐姐给你揉揉。”
温折玉就着相拥的姿势给他揉捏起掌心疤痕的纹理来。
阿策的骨头偏硬,可能是太瘦的事,摸起来跟那些千娇万宠出来的富家公子们绵软的手掌不太一样。但温折玉出奇的喜欢它的手感。
或许是温折玉安抚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掌心的疼痛消减了不少,总之不太会儿,阿策已经不喊疼了,反而又无意识的往她的怀里蹭了蹭。
一副特别依赖她的姿态。
阿策体寒,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也是如此。只有昨夜里,在他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体表的温度才爆发出岩浆来。
体寒的男子,据说不太好生养。温折玉抱着他天马行空的想。
不过转念一想,又跟自个儿有什么关系。露水姻缘罢了,难道还真让他给生个小小策出来?
她可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大半,咬紧的嘴唇也松开了,薄薄的唇上落在了一丝殷红色。
温折玉用指腹给他轻轻的抿了一下,凑上去,将那抹红彻底的清走了。
她在阿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低低的道:“乖乖睡吧,小可怜。”
第十三章
次日清晨,阿策在温折玉的怀里茫然的睁开了眼睛,头晕目眩,没有力气,各种放纵以及梦魇后的后遗症都袭了上来。
他想起身,但温折玉抱他抱的很紧,是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
他的左手还在她的手心里攥着,他根本动弹不得。
阿策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拿唯一能够自由的右手按了按脑袋。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场比斗结束后,原本的影刃堂首领死在了他的手里,可他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左手肌腱切断,肋骨骨折,小腹也被戳了个血窟窿,半死不活的让蝶主丢给了蝶杀里的大夫。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清醒。
那时候□□寒过去看过他,曾经说过,若他再不醒,蝶主就会放弃他,将人丢海里喂鱼去了。
他醒后,便继任了影刃堂的首领,赐名鸩羽。
从此刀光剑影里来去,杀了许许多多的人,也不知道多少次差点死在别人的手里,一颗心也磨得越来越冷硬。
他从未有过像昨夜那样的情况。
他就像是中了蛊毒一般,完全沉溺在了对方给的快感当中,身体不由自主,思维也无法控制,对方的手像是携带了一把火种,无论撒到哪里瞬间就能燃成燎原之势。
阿策不知道眼前这人有什么魔力,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开始脱离掌控了。
这个人,分明是把自己当做了她的所有物,说不定哪天来了兴致,就会直接要了自己。
可他当初废了半条命爬到影刃堂里去,宁肯满手沾满鲜血,不就是为了能摆脱以色事人的命运吗?
如今,还要走这条路吗?
可是这浑浑噩噩的十一年,这满目苍痍的十一年,这身不由己的十一年,他过的太累了。
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蝶杀,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他尝试过,也失败过,甚至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次,是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
清白……真的会比命还重要吗?
还没等阿策想个明白,余光里忽然见温折玉的眼睫动了动,他慌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又是那个纯洁无垢的小白莲了。
温折玉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怀里的异动,睁开眼正看到阿策把手悄悄的摸到了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熟悉的荷包来。
他应该是一只手不方便,动作很慢,将荷包里装了大半袋的麦芽糖掏出来一块,默默的塞进嘴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温折玉想到昨夜的事情,心情很好,出声道: “那么喜欢吃糖?怪不得那么甜。”
她忽然出声,大概是吓到了他,阿策的眼睫迅速的抖了几下。身子往下蹭了蹭,往她的怀里躲。
温折玉摸了他的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害羞什么?”
阿策用鼻音小声地哼了几下,像是讨饶一样蹭了蹭她的胸口,温折玉笑着将人从怀里拉了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乖,我今日要到衙门里去,你昨夜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那我起来给玉姐姐更衣。”
“不必了。你躺着吧。”
温折玉起来穿了衣服,将案头的配饰一一挂到身上去,这时阿策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害羞的给她将外衣递了过来。
温折玉在昨夜里已经深刻的见识到了他的纯情,忍不住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戏谑道:“怎么?不舍得我?”
阿策抿着嘴唇,低垂了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温折玉之前仅限于在勾栏院里胡闹,跟那些个良家子弟也只是过过嘴瘾。她没养过外室,还真没有类似的经验,但怎么看,这个时候直接走人都有些不厚道。
温折玉的视线放在他的衣服上,想了想,跟他道:“既然如此,陪我去逛逛街吧。”
……
温折玉是打算带他添置几件衣服,毕竟她的人,整日里穿的这么简单,未免有点丢她的脸面了。
温折玉喜好奢华,给小白莲挑起衣服来自然也是照着自己的风格来的。明暗揉杂,花里胡哨的配色,加上乱七八糟的禁步一条条的往他的腰带上挂,将阿策装扮的像个人形的花树。
阿策不好意思的躲在成衣铺子单独的试衣服的隔间里死活不肯出来,如果说温折玉打扮的像一只母孔雀,那么此时的阿策,便是公孔雀无疑了。
温折玉亲自去隔间里逮他,被人摇着衣袖讨饶:“玉姐姐,这也太招摇了,能不能换一件……而且这些首饰,丁零当啷的,很不方便。”
温折玉笑眯眯的在他的发间别了一只金灿灿的鸢鸟发簪,紧贴着浓黑茂密的青丝。然后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会儿,认真的赞叹道:“好看!”
此时的阿策经过装扮,确实美的惊人,他本来五官就长的过于精致,再配合着这些华丽的衣服首饰,看起来跟京城里富贵人家宠出来小公子并无区别。
甚至在模样上,还要胜过三分。
但阿策不喜欢,再美的衣服首饰,配不上一个笑脸,也就没了意义。
温折玉可惜的看着他这身打扮,指着店铺墙壁上悬挂着的一件件五颜六色的衣服,问道:“喜欢哪个?玉姐姐给你买。”
“我,我想要那套白色。”那是他一进门就瞅了好几眼的一套衣衫,制式简单大方,确实是小白莲花的风格。
只是……他若真穿件白色,只怕与莲花也无甚区别了。
温折玉心情好,对他便格外的宽容,吩咐店里的小厮将那件衣服取过来。
阿策拿到手里,立刻又反悔了。将衣服重新递还给小厮,吞吞吐吐的道:“不……不要这件了。”
“怎么了?”温折玉奇道。
“太贵重了。”阿策皱眉。
这套白衣看着普通,阿策一拿到手里立刻就感觉到了它的不同寻常来。首先是重量太轻,众所周知,越是轻薄的材质造价就越是昂贵。其次,这衣服远远的看着像是纯白色,实际上处处都是细节。袖口跟衣襟处勾了一层又一层的银线,简单而不失雅致。外衣的后面及袍底皆用了同色的蚕丝勾勒了一幅低调的山水图。
“这衣服的款式,看着与别个不同。”温折玉认出了这是她离开京都时,京都刚刚流行起来的款式。
“女君真是好眼光,这个呀,可是京都的款式,朝廷上达官贵人家的夫郎,都是这样穿的。您看,这里还有一套专门为搭配它设计的玉簪,乃是出自京都的玉清轩,而这刺绣啊,则是出自霓裳羽衣阁的老裁缝之手。”
“是吗?果真不错。”温折玉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的宝贝似的,拿起那几只玉簪反复的看着,确定它们确实是出自玉清轩之手。
她随手取了几支插到阿策头上,饶有兴致的问道:“还有什么新奇的款式吗?”
小厮连忙迭声道:“有有有,您看这边这几件。”
温折玉一直在听着小厮介绍,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不错不错,这两件也要了。不过,真的是京都制式吗?清溪县离着京都数千里之遥,你们不会是诓我的吧。”
“客人您说什么呢,我说的话,绝无虚言。”
“我不信。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女君,看您是个生面孔,是第一次来我们清溪县吧。咱这里地方虽然不大,但有钱的郎君啊,多着呢,他们就是推崇这京都过来的东西,无论是衣服首饰啊,随处可见,没必要说谎。我们店里的衣服,也是每隔半年才更新一次,这几款就这么一件,错过,可就没了啊。”
“小小清溪县,不见什么稀奇的。你们这的人,做的什么营生,这般有钱?”温折玉相信了她的话,随口问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以前啊,县里也是穷的很,是自从徐絮徐县令来了以后,才慢慢富起来的。”小厮想要讨好温折玉,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边温折玉打探着消息,顺便以眼神示意阿策去换衣服,待他穿着白衣从换衣服的隔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巧被刚刚进门的徐瑾看在了眼里。
“哎,你别动……”
徐瑾第一眼便认出了阿策的身份来,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掐在腰上拦住了他。
“果然是你……”
徐瑾是徐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徐县令死后他虽然没了倚仗,但是嚣张跋扈的性格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可没忘记,那日夜里就是这个人把他撞倒在了地上,破坏了他跟温折玉的幽会。
阿策估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徐瑾打量着他,发现他身上正是自己前几天看中了,但没来得及买的衣服,顿时大怒:“什么东西,也配穿小爷喜欢的衣服,来人呐,把他身上衣服扒下来。”
“你们做什么?别碰我……”阿策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他紧张的看着徐瑾身旁蠢蠢欲动的仆从,软了声,带着一丝讨饶的意味:“我本就不打算买的,公子若是想要,阿策脱下来给你就是了。不用公子费心,我这就进去自己脱。”
徐瑾皱着眉头盯着他,阿策一袭白衣,楚楚可怜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他可没有忘记,那天夜里,温折玉的视线从他出现的一刻起,就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
阿策越是委屈,徐瑾偏要去羞辱他。“愣着做什么?给我扒了!”
就在他身旁的几个奴仆朝着阿策凶神恶煞的冲上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夹杂着怒火的厉喝。
“做什么?作死呢?!”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章
温折玉将手里拿着的一对带着铃铛的翡翠镯子随手塞到店小二的手里,吩咐道:“一会儿把它跟其他的衣服首饰送到我府上。”
说着大跨步走到阿策身前,手中的折扇一甩,隔开了阿策跟这些人的距离,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藏着森然的冷意,对着几个围在阿策身旁的人,不悦的道:“都离远点,吓坏了老娘的小美人,你们赔的起吗?”
徐瑾一见温折玉,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喜色,惊奇的道:“阿窈,你怎么在这里?”
温折玉手里的折扇摇了摇:“哦?原来是徐公子。”
徐瑾没有注意到温折玉称呼上的改变,嘴巴撅了起来,上前一步,娇嗔的摇她的手臂:“阿窈,他是你带来的吗?我没想欺负他,是他抢了我喜欢的衣服……”
“我这就去换。”身后的阿策急急的接了一句,就要往隔间里跑,被温折玉突然扯了回来。
“站这里,老娘让你动了吗?”
温折玉斯里慢条的将手臂从徐瑾的手里抽出来。
“可……衣服……徐公子喜欢……”阿策眸底红红的,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