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阿策带走,虽然赎身的钱已经交给老鸨了,但放在这种地方,总归是不放心。
经过这十几天来,阿策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的,自己收拾东西下了楼。
一见温折玉,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喜悦:“大人……”
看着倒是活泼了不少。
微羽阁的老鸨拦住了阿策,笑眯眯的告了个不是:“大人恕罪,咱这微羽阁自来有个规矩,凡是被赎了身的郎君,走的时候都要检查一遍包裹,省的以后啊,阁里少了什么东西,再添误会。您看……”
温折玉脸拉了下来,眉头浅蹙:“混账东西,老娘最近给你的银钱还不够多是不是,少来作贱老娘的人。”
只是她刚从外面回来,鞋子上沾满了淤泥,踩在微羽阁的地毯上一溜的泥水印子。她自己倒不觉得狼狈,但外人生生将她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压下来几分。
老鸨陪着笑脸:“规矩不可废,大人您也别难为我们。不然破了这一次戒,以后可就实施不起来了。”
温折玉还待再说,一旁的阿策怯怯的开口了:“大人,我没关系的,让爹爹查一下就是。”
说着,已经把带着的一个旧布包摊在了桌子上。
摊完又眯着眼睛,朝着温折玉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今日的心情极好,狭长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直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风情。
是介于妖娆跟单纯之间的感觉,总之让温折玉看了之后,心里莫名的开始痒痒。
可能是好久不见男子了,越看他越觉得顺眼。
“不准再叫爹爹,你以后,可不是这里的人了。”温折玉边说边没好气的凑了上来,也跟着随意的瞅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就这一眼,温折玉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这他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本《三字经》,一件补着补丁的旧衣,跟几条绑头发的旧发带。
对,就是上次温折玉在他妆奁里看到过的那几条发带。
这小白莲的架势,哪里是打算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分明是打算逃荒去。
那老鸨看了也是有些尴尬,一般的小倌若是被赎了身,恨不得马上跟微羽阁撇清关系,旧时的东西,除了自己攒的金银,一律不会带走。
老鸨嘟嘟囔囔的道:“这种衣服也要带走,留着以后做乞丐时穿吗?”
温折玉作为金主,瞬间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免的有些恼怒:“要这些做甚,丢了……”
阿策愣了下,收敛起了笑容:“还……还能穿的。”
“我说……丢了……”温折玉垮了脸。
那老鸨一看,连忙打着圆场:“哎呀沈大人别气,这衣服啊,是阿策被卖进来的时候穿的,估计是怕以后想念,留个纪念……就依了他吧。”
阿策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跟委屈,还在试图解释:“明明没坏为什么要丢,还可以穿的……”在温折玉的逼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看着也越来越委屈。
温折玉气的调头就走。
“傻小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老鸨着急的推了阿策一把。
阿策转身抱起桌上的布包就跟在温折玉的身后跑。
“大人……您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温折玉没有理他,越想越气。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一掷千金,谁人不知她温折玉是个舍得给小情人花钱的主,那些个清倌一个个不愿意接客,就是想着能在破身前先见上她一面,若是侥幸被看中了,虽然只跟她几天,也够他过上半辈子的好日子了。
到了这小白莲身上可倒好……
把她温折玉当什么人,收破烂的吗?!
“大人,您别走了,我跑不动了。”
一只手从后面牵了上来,不用说,是阿策追上来了。
他的手不似其他男子的绵软,骨节分明,一摸就不是娇养出来的。温折玉余怒未消,想也不想的就甩开了。
等她再回过神来,发现身后已经半天都没了声音。说话声跟脚步声都没了。
人呢?
温折玉转头,看到阿策仍站在原地,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像极了那年她在皇宫里无意间看到的,一只被丢弃的金丝碧眼的猫儿。
他看到温折玉回头的一刻,嘴唇微微一动,接着抿紧了嘴唇。
温折玉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
她在心里暗暗的叹气:这就是只敏感又脆弱的猫儿,还傻的很。跟他计较什么呢。
她朝着阿策走了两步,眼看着她离得越来越近,阿策眼窝里的泪水也汇聚的越来越多,等她走到近前,刚刚好跟珠子似的掉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温折玉道。
阿策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一把扑进了温折玉的怀里:“我以为……大人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温折玉心道: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老娘生气吧。不过不要他倒真的不至于,毕竟是花了钱的。
阴雨天里,空气潮湿,本就让人觉得心里不快活,阿策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往温折玉的前襟上擦,温折玉又不能推开他,只好妥协:“别哭了,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就是气你不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要那些个破烂做什么,以后拿来给你擦脚都不配。乖……不哭了哈。”
唉……
又开始哄了,好像每次见面都要哄他。温折玉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被人拿捏了软肋似的。
这小白莲的眼泪,可是个杀伤性的武器。
不过……
算了,他是个男子,哄他几句也不妨事。
说话间,本来就阴沉沉的天气又开始下起雨来,温折玉看这小白莲还在委屈,抬头看了看天空,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冲开雨幕往之前买的那个小院里跑。
等到了家,衣服已经全部都湿透了。
此时的阿策也不哭了,只是脑袋埋在她的胸前,手抓着她的衣服,小脸蛋红红的,应该是又害羞了。
“下来吧。大人抱不动了……”温折玉喘着粗气。
阿策忙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用手背贴了一把脸颊,估计是在试自己脸上的温度。温折玉看他的小动作可爱,噗嗤一下笑了。
真他爹的纯情。
阿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这里,是大人的家吗?”阿策左顾右盼,好像对这个房子很好奇的样子。
温折玉知道他是在害羞的转移话题,也不拆穿他:“送你的,我也会住在这里。”
“送我?”阿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我我……我不要,太贵重了。”
“你你……你……必须要。不值几个钱。”
“你干嘛学我说话……”阿策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不由自主的鼓起了腮帮子。
温折玉偏来使坏,硬给他捏了下去:“乖,大人送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她想了想,嘴角勾起几分漫不经心的坏笑:“以后都别叫大人了,叫玉姐姐。”
“嗯?”阿策低着头,眸光微动。
“玉是我其中一个字。”
阿策软软的,甜甜的喊了一声:“玉姐姐。”
清泠的不含一点杂质的颤音,直直的撞进了温折玉的怀里。
真乖。
第十一章
暴雨时下时不下的,温折玉趁着雨小的空档,还是离开了小院。美色固然重要,但沈清越那里更需要人。
回了县衙才知道,沈清越被县里的富户请出去吃饭去了。
“没说去了哪里吗?”
衙役回她:“没说,但县里有名的酒楼就那么几个,平常那些人请徐县令的时候,都是去观海楼。”
“行,我去看看。”
观海楼中,没有沈清越和那群富商的身影。
温折玉大急,差点把这酒楼给砸了,把小二娘吓得不轻,赶紧找人来解释。
温折玉这才知道,沈清越确实来过,但在酒席上醉了酒,一群人把他送到了客房里休息,然后就各自回家去了。
只是等她来找的时候,客房里已经没了人。
小二娘也没见过有人下来。
眼看天越来越黑,温折玉急得不轻,去沈清越所在的客房看了几眼,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这屋子里燃的香,以前她在花楼里闻过,是助兴的催情香。
“你他爹的,还不说实话,谁让你们点的这种香”
小二娘领子被她提溜起来,一双脚离地半尺,吓得脸都白了:“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温折玉一把把人扔在了地上。她知道沈清越的事估计跟这酒楼也脱不了干系。毕竟这酒楼的老板,就是请她喝酒吃饭的富户之一。
“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温折玉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但发起火来看起来十分骇人,小二娘毫不怀疑,若是不按她说的办,下一刻这人真的能做出砸酒楼的事来。
从温折玉来质问的时候,已经有人偷偷摸摸通知掌柜的了。所以小二娘去请人的时候,那掌柜的立刻跑了过来。
当她听说沈清越不见了后,也很是震惊。
“沈大人确实是进屋休息了,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掌柜的眼珠子转的飞快,很快看向小二娘,“这燃香是不是你自作主张,犯下这糊涂事。”
小二娘大呼冤枉。
温折玉懒得跟她们扯皮,知道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找找到沈清越。
而那房间的窗户,也是开着的。这个房间在二楼,以沈清越的武功,跳下去应该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离开了,还是被人给掳走了。
温折玉只好带着衙役,自这酒楼开始,往外一圈一圈的搜,终于在天蒙蒙亮之际,找到了沈清越的人。
沈清越的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呼吸十分微弱,整个人泡在了泥浆里,很是狼狈。
温折玉注意到她的衣服解开了,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两只鞋子散乱在周围。而她的头顶,则破了一个大洞,血水将旁边的泥水都染红了。
温折玉第一个找到的人,二话不说背着她跑了最近的医馆。拍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开门,温折玉硬生生的翻墙进去,把大夫从睡梦中吵醒,给她开了门。
“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伤到要害。”
不久后大夫从里间出来了,第一句话先让温折玉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温折玉:“怎……怎么了?难道我这朋友,身上还带着其他的病症?”
“这倒不是……”大夫颇为难为情的开口:“只是你这朋友,还是让她平日里节制一些,免得泄太多阴气,伤了身子……”
温折玉恍然大悟,冷静的点了点头。
她在美人堆里混迹多年,找到沈清越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她是跟别人有了肌肤之亲,情状还十分的激烈。联系那客房里的香气,她明白好友这是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招了。
只是不知道雄伏在好友身下的男人是谁,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清越看重脸面,所以她来医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给她整理好了衣服,没想到还是被大夫给看出来了。
温折玉故作平常:“我家好友跟夫郎感情甚好,这我也不好干涉。我会提醒她的……”
大夫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言。
尊重病患的隐私是作为医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
沈清越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衙门里了。
她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残留着昏迷前的混乱。冰冷磅礴的雨水,被y望支配不停使唤的身体,不断上升的体温,还有那连绵不绝的属于男子的檀香。
她记得身下的人一直在不停的挣扎,理智想离开那种荒谬的地方,可是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直在予取予求。
身旁的人一直都哭,从始至终,从未停歇。
直到那种被魇着的感觉慢慢的褪去,四周归于沉寂,她还没彻底从混乱中抽离,就觉得脑袋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一眼就看到温折玉坐在她的床边,关切的看着她,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一盆清水,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的纱布。
“醒了,头晕吗?照落去给你熬药去了。”照落是沈清越从小到大带在身边的婢女。
“没事。”沈清越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点憔悴。
“噗嗤。”温折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沈三小姐,你这脑袋,被人开了瓢,你可有印象?”
沈清越扶着脑袋一言不发,任凭温折玉在一旁大笑不已,就是不接她的话茬。
以往都是温折玉办个事天马行空的让沈清越教训,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反过来,让她看了笑话。
“笑够了么?笑够了来说正事。”
此话一出,温折玉果然慢慢收敛了笑意,思索了一下,说道:“等会,先给你把纱布换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找到你的时候,你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什么?”沈清越下意识的摸了腰间,她回来后温折玉已经给她换了衣服,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那玉佩,是代表沈家人身份的信物,用的并不是什么上好的冰种,但是用特殊的手法在上面雕刻了名字,只有在烈日下通过固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名字的所在。
“若是让有心之人拿到,会不会有麻烦。”
“没什么大麻烦,最多是去沈家的产业底下取钱,损失点金银罢了。我并非掌权人,我的信物除了这点用途,也没别的了。”
况且,沈清越大概已经知道,这东西是谁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