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起利索地扣好自己的衬衫,然后抬起下巴说,“门在那。”
女孩咬着牙掉眼泪,她知晓自己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既没得逞又被人撞破,再也不能入陈晏起的眼,索性就把气都撒在旁边的叶鹭身上,经过的时候狠狠撞了她一下,才摔门离去。
叶鹭本来就心虚,被这一撞抵到桌角顶到腰窝,立时疼的闷哼一声,这腔调倒是和刚刚卫生间的声响有些神似。
密闭的空间里,暧昧流窜。
这里仅剩下衣着不整的陈晏起,和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像极了她以前做过的一场梦。
叶鹭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看到的陈晏起劲瘦强韧的窄腰,她敛住心神,强装镇定,不敢多想。
“你来的倒是时候,”陈晏起扣紧皮带,懒散地将床单被套全都扒拉下来,然后丢进了阳台上的垃圾桶里,见玄关处的叶鹭还站着不动,随口问道:“还不走?是想赔我一个女朋友?”
叶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理智告诉她必须尽快离开,可感性又不住地蛊惑她,这可是唯一可以靠近陈晏起的机会,也许……也许她真的能够被他青睐呢?哪怕只是从做朋友开始。
“这什么东西?”陈晏起的声音突然靠近,叶鹭感觉面前的纸袋被男生揪了一下。
她回过神,下意识后退半步,手肘刚好撞到鞋架,叶鹭抬眼,正好看到鞋架上方的穿衣镜。
镜子里少女穿着中规中矩的运动校服校裤,五官灵秀精致,如果不看营养不良似的乱糟糟的自来卷,以及满脸的淡斑,确实称得上是美人。
可惜,没有如果。
迎面扑来的现实撞得叶鹭愣了一秒,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和陈晏起之间距离犹如天堑,有了这层心理暗示,她的理智方才回笼,头脑也恢复清醒。
她刚刚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那可是陈晏起,她凭什么会觉得陈晏起会喜欢自己。
叶鹭忍着眼眶里的湿意,将头埋得更低,压着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以为这里是109。”她声音发颤,响在自己的耳边隐约还带着回音,叶鹭将面前的纸袋往前推一推,“这是我买的冷饮,你要是喜欢,就当是给你的赔礼。”
陈晏起从刚才就没再靠近叶鹭,此时看到小姑娘被自己逗得发慌,罕见地有些良心不安。
“行。”
他扶着旁边的桌角,没再在意纸袋里的东西。
刚刚女生那通骚操作搞得他现在还一阵阵地发晕,他没有到嘴就吃的习惯,也懒怠这会继续和女生周旋,于是点头说:“109在对面,以后别走错门。”
叶鹭连忙放下纸袋,然后低着头夺门而逃。
她一口气冲进对面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室内,满地的纸箱底板,以及窝在窗台伸展懒腰的小花猫,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
然而下一秒,敲门声突然又响起。
叶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板后面,等了许久,却没有第二声传来。
她浑身都紧张得发抖,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人之后,这才偷偷拉开一条门缝,门缝外面赫然是自己遗落在陈晏起房间的装着舞衣的袋子。
叶鹭关上门,攥着舞衣的手还在抖。
他应该没注意到衣服吧?这件是要在汇演的时候穿的,如果被他看到,不就认出自己了?
叶鹭心乱如麻,她侧过头,看到镜子里陌生的眉眼里满是娇艳的自己的脸,她觉得新鲜又刺激,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悸动和期待。
她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校服口袋的手机就聒噪地响了起来。
“你现在在哪?房间找到了吧?”学姐的声音传过来,旁边安静许多,“我打车回来了,顺便带了小音响,你看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插线板。”
叶鹭忙一一回答,等挂了电话,她匆忙跑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脸。
等到心绪平宁,学姐也刚好开门过来。
“你穿这么多过来的?也不怕热死。”学姐瞥了眼叶鹭,满脸都是对小学妹的不满意,她走到叶鹭旁边,伸手拿起她的舞衣看了眼,“土里土气的。”她扭头看向叶鹭不算干瘪的身材,“穿上看看?”
见叶鹭定在原地,学姐没好气地推了她肩膀一下,“愣着干嘛?听见我说话没?”
叶鹭接过舞衣,神情呆滞地走进了卫生间。
红色的舞衣落在白皙的手指上,叶鹭闻到自己身上被学姐蹭上的酒气,她又想起在陈晏起房间看到的那一幕,白皙小巧的脸颊骤然由白转红,在镜子里重新燃烧。
外面学姐似乎还在嘟囔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满脑子只剩下刚刚想起的:
她那会送给陈晏起的那杯莓果冰激凌沙冰,上面被她咬过一口。
作者有话说:
晏哥和阿路是彼此的第一个。
现在的晏哥人蛮好的真的(狗头保命)。
第4章 嘶,真疼。
距离元旦汇演仅剩一周,叶鹭最后一次来出租屋排练。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之后,叶鹭就再也没遇见过陈晏起,她注意看过,他房间门把手上都落了一层灰尘,显然是人不在。
忍了快两个月,叶鹭终于还是佯装好奇地向学姐开口打听,学姐闻言深深地瞥了眼叶鹭,一针见血地挑眉质问,“你该不会,也对陈晏起动了心思吧?”
叶鹭结结巴巴地解释,学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有就有吧!左不过你情我愿,玩玩而已。反正,凭谁也不可能进他们家的门。”
“嗯?”叶鹭本来还想为前半句争辩几句,听到后面心里更加疑惑,难道陈晏起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陈晏起他妈家教地狱级严,他自己也不是个痴情种,外面那些女的再闹腾也白搭。”学姐说着,又斜睨了眼叶鹭,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想了,陈晏起这段时间帮他爸处理公司的事,一时半会不会来这边。”
“去公司?”叶鹭意外道,陈晏起满打满算也才十八,同龄人连自己大学专业都没想好,他就已经能参与经营了吗?
学姐听出叶鹭的言外之意,伸手拿过放在地上盘子里的一块西瓜,塞到她嘴里说,“不该打听的事别问,听我的话,陈晏起和谁都有可能,绝不可能是你,你也快开始艺考了,还是抓紧时间对自己的未来多上上心。”
叶鹭小口小口地咬着瓜瓤,慢慢消化着学姐的话。
不过三五分钟,叶鹭觉得方才还甜丝丝的西瓜此刻却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她望着学姐忙忙碌碌的身影,想多问几句,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她和陈晏起不可能,可冷静想想,又觉得问了也毫无意义。
学姐说的也没错,她从初三就知道的陈晏起,还为了他努力考上神仙打架的沪城一中,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暗恋两年前都没结果,距离毕业只剩下不到半年,哪会有什么转机呢?
叶鹭抬头,落地镜上自己穿着紧身练舞服,偏粟色的头发利落地全部挽起,远远看着形体窈窕,哪怕是最难的动作,她也并不比任何舞者差。
这一切,都是为了奔赴他,而带来的结果。
哪怕她并未靠近过陈晏起的世界,可他就像是晨起的日光,让她灰暗辛苦的青春有了最美好的盼头,他是她最灿烂的信仰。
这样,便也是足够的。不是吗?
[十八岁的,很努力的叶鹭]
叶鹭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然后在后面停顿了半个空位,继续无声地勾画道:
[很高兴遇到,最喜欢的陈晏起]
叶鹭看着并不存在的字迹,缓缓站起身,慢慢地舒展身体,将整段古典舞酣畅淋漓地跳完一遍后,她挺胸抬头,朝着镜子里素面朝天的自己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脸。
毕业前在学校的最后一个舞台,也是她的第一个舞台。
叶鹭想,就算是跳给陈晏起的告别之舞吧。
如果他看得到。
*
今年是沪城一中建校八十周年,因此元旦汇演举办的格外隆重,校外联部特意邀请了辰起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全权操办,就连校门百米开外的街道都被重新休整装饰了一遍。
表演的舞台是操场现搭的露台,采用是双重幕的形式,需要布景的表演可以先在后舞台火速重置,开场时只需要直接打开第二道幕布即可直接观看。
叶鹭彩排的时候,就被节目切换的流程度所震撼,等看到自己的表演的古典舞《春江花月夜》的布景曝光,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浓稠的感动。
只有在舞台上,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认可的,也是能获得格外优待的,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太过珍贵,也过于诱人。
她忍不住想,如果上天实在是抠门又精明,舞台和爱情自己只能选一个,她多半会遗憾爱情的错过,但却不会放弃对舞台的忠诚。
由此来看,她其实也没有非陈晏起不可,至少现在还是。
学姐那天的话,她后来想了很久,这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也没有人会闲来无事毁掉你,如果有局外人真心实意劝你不应当执迷不悟,那八成,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趁陷得并不深,她理应一鼓作气退出战场,这才是上上良策。
这么想来,叶鹭对这次演出便显现出非同一般的重视,她掩饰过眼底的落寞,对着镜子熟练地描画好妆容。
古镜摆在妆台,镜面里的少女黑发长直,面若桃瓣,叶鹭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幅样子,绛唇如樱,执玉扇掩面,一举一动莫不如林间惊鸿,如山巅白雪,池中水月,动人心魄而不忍亵渎。
“哇!”旁边的同学看到叶鹭的装扮,表情难掩惊讶,“同学你哪个节目,装扮好惊艳。”
她话音未落,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有惊叹的,有赞美,也有认识叶鹭的人,轻飘飘地出言讥讽。
那人似乎刚被簇拥着从外面进来,张嘴就道:“谁化完妆不好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目视前方,似乎连余光都不屑给叶鹭,“丑女就是丑女,还以为化个妆就真的是美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原本那副鬼样子。”
叶鹭底子好是真,可脸上因为生病吃药造成的斑点却也无法掩饰,她平时很少化妆,因此很多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她原本的长相。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这些话她早就听腻了。
此时,叶鹭习惯性地掠过这些贬低,心里的若隐若现的酸楚被她一下又一下压下,她垂下长睫,自顾自地合上自己带过来的手工胭脂盒子,转身去柜子里取自己的舞衣。
柜子里的衣服是提前收纳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数字吊牌,可叶鹭翻了两遍,那件白梅刺绣妆就的舞衣却怎么都找不到。
旁边有人走过来,叶鹭下意识避让,结果就听到对方没好气道:“抬起头!总低着头,跟怕了谁似的,一副小家子气。”
叶鹭闻声抬眼,看清来人的脸,忍不住惊异道:“宋学姐?”
宋枝枝已经从沪城一中毕业,现在就读于隔壁街道的沪中大学,再此之前,叶鹭和她的交集只有寥寥几场演出,虽然偶尔会见面,但其实算不上特别要好。
上次借宋枝枝用来练舞的出租屋,她已经很过意不去,没成想宋枝枝虽然嘴巴不饶人,但却十分热心负责,还特意帮她修改了这支原创独舞的细节动作。
按理说这会,宋枝枝也在准备他们学校自己的演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鹭怕自己自作多情,正想着怎么答话,就看到迎面扑过来一叠衣服,正是自己刚刚怎么都找不到的舞衣。
“怎么在你那?”叶鹭奇怪,她拿起舞衣,上面还有淡淡的甜香味,她好像在哪闻到过,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赶紧换上候场,其他的事我来处理。”宋枝枝冷着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叶鹭身边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快四散开来,空出一圈。
叶鹭乖巧地拉了拉宋枝枝的袖子,她知道宋枝枝是校长的独生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因为脾气差出名,此时见她跨校给自己出头,感谢之余又怕给她招惹麻烦。
宋枝枝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叶鹭,又转头看向刚刚嘲讽最厉害的女生,这人她正好认得,是高三五班的司小衡。
她目光右移,瞄准旁边穿黑色裙子的同学,话却是对着司小衡说的,“有人让我转告你,管好你的狗,别出来乱叼东西。”
穿黑裙子的女生立刻就炸了,“嘴巴干净点!你骂谁呢?”
“我骂的。”熟悉的男声突然闯进来,他身形高大,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蛊惑气质却在禁欲克制的打扮中越发浓烈,他手里还玩着一支话筒,看到哑然失语的女生,不怒反笑道:“你有意见?”
陈晏起一出现,现场立刻就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那些喜欢他的,羡慕他的,仰望他的所有眼神藏都藏不住,仿佛只要他说句话,便是不可抗拒神谕,赴汤蹈火,他们也义无反顾。
叶鹭不受控制地被陈晏起吸引,她僵在原地,只见他笑着朝自己看过来。
这里是女生后台,隔断的地方搭建了更衣室,陈晏起从一开始就斜倚在门口,此时听到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他随意扯了扯领口的领带,朝着叶鹭说,“要不是我,你舞衣就没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谢我。”
宋枝枝和陈晏起似乎很熟,她一脸嫌弃地白了眼陈晏起,“不是说不过来?”
“前头说着相声,后面唱着大戏。”陈晏起眉头一挑,狭长的眼眸里泛起点滴晦暗不明的冷意,可他唇间却依然带着笑,礼貌和气道:“风头被你们抢了事小,我这个开幕主持人外加后台管理怕是要被秋后算账。”
他微抬下巴,朝着一圈人笑道:“自家场子,各位不给个面子?”
叶鹭反应过来,原来晨起集团就是陈晏起家的。
无论如何,在场的人大多被陈晏起说的面红耳赤,不管是真知错的,还是纯粹看脸下菜碟的,大家纷纷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和缓得不像话。
叶鹭在宋枝枝的抱怨声里目送陈晏起离开,她回过神,想起刚刚陈晏起的那句话,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宋枝枝像是看穿了叶鹭的心思,忙道,“就那么随口一说,跟谁都是。下回见着了,就当作不认识,他这人连自己女朋友名字都记不住,不会刻意抓你错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