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鹭望着宋枝枝眼底的希冀,脑海里蓦地浮现当年她离开沪中的那天,伯凯满头大汗地追到机场,来找她确认宋枝枝消息的场景。
“叶鹭,求你。”伯凯站在机场乌泱泱的人群里,隔着玻璃朝她大喊。
那一刻,她在对宋枝枝的承诺和对伯凯的恳求中动摇无比,但她自己便是步步踏错的输家,并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后来,航班落地。
她站在京都难得澈蓝的天空之下,一字一句地给伯凯写下了他们对话框里迄今为止的最后一行字。
[不敢说出口的爱,不算爱]
[伯凯,我看不起你]
那次之后,伯凯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叶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孤注一掷的一句话,是否曾让他们之间出现转机。
但从宋枝枝目前的状况来看,至少,现在还没有。
“叶鹭?”
宋枝枝的声音传来,叶鹭回过神来,方才看到她一脸的担忧。
“我没事。”叶鹭回答,紧接着,她佯装随口问道:“伯凯他们怎么还没来。”
宋枝枝笑了一下:“何最现在整天忙着搞讲座,伯凯……”她迟疑了一会,“我也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听说是去什么野生自然保护区研究什么作物遗传育种。”
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他们大概来不了了。”
“别老说我了。”叶鹭正要开口,宋枝枝突然看向她,她欲言又止,好半晌,还是继续道,“叶鹭,其实我知道你留在沪中,留在陈晏起的身边,有你的不得已。这次你能来,大概也没那么一帆风顺。”
叶鹭:“怎么这么说?”
“你知道么?我去找过你很多次,但是陈晏起全都借口推脱了。”宋枝枝感慨,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像是生怕来不及似的,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再联系你吗?”
叶鹭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蹊跷。
当初她的话伤了伯凯,他不再理睬她,在情理之中。而剩下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陈晏起的关系才和自己成为的朋友,她和陈晏起分手,同一个朋友圈难免为难和尴尬,关系淡了也是理所当然。
叶鹭正想着宋枝枝说这些话的意图,下一秒,宋枝枝突然道:“是因为陈晏起。”
“叶鹭,我知道你想彻底离开这里,离开陈晏起,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她攥着叶鹭,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似道:“但是,临走之前,我想请你再帮帮他。”
叶鹭:“帮他?”
宋枝枝似乎有些失望,她看着叶鹭道:“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没发现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叶鹭愣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什……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宋枝枝面露难色,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其实,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什么证据。”
叶鹭屏息听着,宋枝枝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她离开之后,陈晏起身上发生了的一些异样,“刚开始,他只是不愿意见人,我们都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可有一天,伯凯去辰起找他,竟然吃了闭门羹,再后来,他连我的名字都会喊错,我们才觉察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哪一年的立春吧,”宋枝枝仔细回忆着,“有人听说陈晏起喜欢广玉兰,花了大功夫弄了一尊鹭啼玉兰的古董玉雕,结果刚放在他面前,就被砸了个粉碎。
从那时起,他突然就频繁地来找我,问一些关于过去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犹豫着说,“有关你的一切。”
宋枝枝语气骤停,像是回忆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半晌,她叹道:“叶鹭,我不知道陈晏起用什么方法,但是他忘记了我们所有人,可唯独记住了你。在他心里,你是特别的。”
宋枝枝望向叶鹭:“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到他。”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他女朋友了。”叶鹭猛地抽出手,声音轻微颤抖,“他现在声名鹊起,什么关系动用不到,什么治疗条件没有。”她仓惶地起身,背过身急促道:“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宋枝枝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见叶鹭态度坚决,便猜想当初他们分手必然是有无法言说的内情,她推己及人,也不再勉强。
“就知道会这样。”宋枝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无转圜余地的无望叹息。
她看向叶鹭,见她从一进门就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便直截了当道:“你这么抗拒陈晏起,却还是愿意和他来我的婚宴,冲着一点,我也得尽一尽做朋友的义务。”
见叶鹭脸上疑惑,宋枝枝靠近她的耳侧,悄声笑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送你离开沪中,去你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叶鹭怔然。
她觉得意外,更惊讶于宋枝枝得知自己处境后的反应,就感觉,无论自己刚刚做什么决定,她都已经做好了百分之百支持和理解的准备,并且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她。
“想做就做了。”宋枝枝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再说了,我的婚礼,陈晏起总不至于砸场子吧?”
叶鹭眼眶蓦地湿润起来,宋枝枝本可以不邀请自己作为伴娘的,她所筹谋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帮她达成所愿。
而她自己,明明也已经穷途末路。
从接到请帖的那一刻起,叶鹭便是抱着私心来赴这场宴的,现在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宋枝枝却已经为她做作尽了打算。
叶鹭心里前所未有地动摇起来。
像是看穿了眼前人的踟躇,宋枝枝突然走过来抱了一下她的肩膀。
“快走吧。”叶鹭回过神来,听到她小声说:“既然做了决定,就别回头。”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正文完结了,最近每一章都写的很难过,希望结尾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第57章 情侣昵称
自从昨天傍晚她以伴娘为由带走叶鹭, 陈晏起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过问毫厘,反倒是对婚宴安排提出了不少想法,又着意加了许多细节,还亲自监督着匠人重新布置。
陈晏起越是泰然自若, 宋枝枝就越感觉如履薄冰, 有时候她都会生出错觉, 就好像叶鹭从未来过,又仿佛她其实根本没有离开陈晏起身边。
宋枝枝提心吊胆地坐在婚房,大约是太过于忐忑陈晏起得知叶鹭离开的过激反应,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 此时早就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接亲时间。
“上回说好的, 一切礼仪习俗都按照京都的来。枝枝, 你看现在都已经几点钟了, 凡斋怎么还没过来……”
婚房客厅, 宋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头看到宋枝枝还在镜子面前摆弄发饰,忙不耐烦道:“你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到哪了!外面这么多客人等着, 误了时辰不是教人看笑话。”
见宋枝枝心不在焉, 她直接抢过宋枝枝手里的发卡, 一巴掌拍在桌角,眼尾的鱼尾纹都刻的更深了些。
大约是外面有人闲话,满脸忧心的妇人有些发狠道:“你要是被当众退婚,咱家可丢不起这人。”
宋枝枝看了眼被母亲砸得微颤的头饰,慢吞吞地收回到手心, 没什么情绪地道:“妈, 你别急。我现在就打。”
她翻出通讯录, 本想去找邵凡斋的号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顿在置顶号码那一栏。
宋枝枝手指微顿,直到宋母再次催促,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邵凡斋的电话倒是接的很及时,宋枝枝还没出声,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就先笑了起来。
可紧接着,听筒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起伏不定的娇声嗲语里,她甚至能听到男人喉头滚动时的闷哼声。
宋枝枝忍着反胃,在宋母的眼神督促下,开口道:“邵凡斋,今天是我们举办婚礼的日子。”
男人像是完全没听到,宋枝枝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像是有些不耐烦地搡开什么,然后懒洋洋地道:“哦,是吗?我忘了。”
婚姻大事,说忘就忘?想到前段时间无意间听到他和别的女人打赌取笑自己的那一幕,宋枝枝示意化妆师先出去,然后就当着宋母的面直接摁开了免提。
“你非要这么羞辱我么?”没有外人在场,宋枝枝连样子都懒得装。
邵凡斋抗拒这门婚事,宋枝枝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也曾设想过他会为难自己,可那么多难堪的情景里,她唯独没料到他竟然能做的这么赶尽杀绝。
他是有多厌恶自己,才会亲口答应婚事,却又在婚礼当天突然悔婚?甚至连到场都不乐意。
邵凡斋不要的女人,谁还敢碰?邵家就算悔婚也不肯迎娶的人,到底犯了多大的过错,其中又有什么内情?
宋枝枝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过了今天之后,将迎接怎样的泼天脏水。
“比这更羞耻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现在又跟我拿乔。”邵凡斋突然接话,他似乎是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嗤笑道:“宋枝枝,你真以为自己要嫁进邵家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枝枝耐心耗尽:“要怎么样你才肯来。”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男人冷笑,悠哉悠哉地叹道,“你以前不是总说如何如何的爱我?现在,台子我都帮你搭好了,不妨再让我看一次你的诚意。”他说,“宋枝枝,我很期待你的表演。”
敲门声突然响起,宋枝枝扫过已经挂断的电话,就听到来人火急火燎地喊道:“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媒体,说是受邀来做婚礼的全程直播,还要做专访。”
宋枝枝腾地起身,扭头看宋母:“不是说好,拒绝媒体采访吗?”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凡斋安排的。”宋母慌不择路地跟着宋枝枝,还指望着她能尽快安抚邵凡斋,一迭声地央道:“枝枝,现在怎么办?外面这么多宾客,你爸爸他们厅里也来了不少同事,这婚无论如何都不能取消!你快想想办法……”
她慌张至极,脱口而出道:“他不是想让你服软吗?那你就求求他,就这一次。”
宋枝枝猛地回头,宋母被她看得退后蓦地松开了手指。
“你们卖女儿还真是卖的利索。”宋枝枝不可置信地冷笑出声,“他要让我去死,你们也要敲锣打鼓置办丧事吗?”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活的。”宋母也自知理亏,低声辩驳:“你以前不是也——”
“年纪小,犯蠢了。”宋枝枝厉声打断,她漠然看着眼前事事依顺从来都不会为自己做主的母亲,听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大错特错。
她怎么会傻到觉得顺其自然,自暴自弃,就可以息事宁人,尽孝父母,让所有人都满意——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牺牲,哪怕是血浓于水的家人,他们也只关心自己的颜面和利益。
邵凡斋不会真的跟她退婚的,他只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他的阶下囚,想要当众把她打入尘埃,永远都踩在脚下。
这一点,父亲未必不明白,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他也无可奈何。
宋枝枝明白,邵凡斋那么笃定自己会低头,无非是依傍他的家世,以及到现在仍旧觉得自己非他不可而已。可他不明白,人是会长大的,她手中也并非全无筹码。
想清楚这一点,宋枝枝立刻打定主意,不顾宋母的阻拦骤然起身。
宋家和邵氏分居两地,两家人为了方便便议定在瑞蔓庄园举办婚礼,此时新郎迟迟未到,媒体看到宋枝枝的瞬间就一阵乱拍。
接亲队伍还没来,新娘子却自己单独出来?媒体疯了似的捕捉素材,五花八门的新闻标题都编好了,可他们却发现新娘子脸上没有半分慌张。
镜头里的女人拖着繁复沉重的婚纱,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一直走到了宾客席。宾客们议论纷纷,无数视线黏着宋枝枝,直到她径直走到了陈晏起面前。
摄像头被保安拦截在外,各大媒体听闻里面的名单也都缩着脑袋纷纷退避,至此宋枝枝才得到一点喘息之机。
“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上,”宋枝枝端起酒杯,开门见山道,“陈晏起,能不能帮我一次。”
陈晏起正聚精会神地剖手指间的澳洲雪蟹,男人手指莹白匀瘦,动作间就像是在雕琢艺术品,听到这话,他头也没抬,慢慢地说,“你昨晚撺掇阿路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也是你的——”他手指间的夹子微微一停,道:“朋友。”
宋枝枝惶然抬眼,下意识结巴了一下,深觉恐惧道,“你知道了?”她愣怔的间隙,念头转的飞快,“那你怎么还在这?你愿意放她离开了?”
“离开?”陈晏起似乎很不理解这个词。
他慢条斯理地将一条蟹肉整整齐齐地摆布进碟子里,抬头打量宋枝枝,道:“不管跑多远,只要饵料够好,猎物自然会自己回来。你说呢?”
捕捉到陈晏起说到“饵料”时,看向自己莫名加重的语气,宋枝枝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陈晏起……这是想利用自己来挟持叶鹭不得不回来?她手心不住地出汗,反复思量间,终于恍然大悟道:“……外面那些媒体不是邵凡斋安排的。是你?”
陈晏起没有否认:“我不过是帮他让这些人到的更快。”他着意看向宋枝枝,眼底流露出些许柔和,“就像我如你所愿,让邵凡斋想到也到不了一样。”
“你胡说。”宋枝枝连忙反驳,却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本心。
作为婚礼的女主角,她被媒体胡言乱语都没有生过一丝一毫的气,却因为自己不关心新郎是否在场的心思被人看穿,而变了脸色。
她打心底里,就比任何人都希望婚事取消,哪怕是以自己的余生作为代价。
这原本就是她想找陈晏起帮忙的事由,可此时她知道他已经安排妥当,却更觉得自己掉进了某个更深的陷阱。
“你故意让媒体发酵,想利用我的困境让叶鹭去而复返,”宋枝枝明白过来,“你不是在帮我,也不是帮你自己。”她眼底满是哀求,“你这样只会让叶鹭更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