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后遗症——暮雀啾啾【完结】
时间:2022-11-21 18:08:11

  有些人的存在好像空气,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却会感到窒息。
  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
  不做任何事。
  但你不能不呼吸。
  所以在tulk遇到岑稚时,他第一次失控了,逾越了他自己制定的条框,让她去离婚。
  他想,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让她离婚,而是不该让他从小就保护着的妹妹,为了离开程家,为了一个项目,把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搭进去。
  这是他身为兄长的责任。
  他以为她会答应,她从来都很听他的话,但她的眼神格外冷淡:“不仅是为了远离程家,也是为了远离你。”
  心口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疼了下,疼得他脑子空白了一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句话会让他这么难受。
  难受到接下来几天,他都不太敢回忆当时她说了什么,不敢把那句话回忆第二遍,开始躲避她的消息。
  方子尧打电话说岑稚车祸住院,他当时在公司,开着车没拿伞,淋雨跑进医院大厅,顺着楼梯往上跑。
  她小时候一被人欺负就红眼眶,现在人贩子报复她把车撞翻到坡下。
  那么疼,她会不会哭啊。
  他还是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她应该待在他身边,被他保护着。
  这是他临近失控的第二次,他想也不想地又提出让她离婚,为了还谢家项目,他不顾股东会那群老狐狸的反对,硬是要把程家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城西那块地让给亿嘉。
  其实对他而言,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谢家把岑稚还回来。
  岑稚很客气地拒绝,说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就算不行,也能找别人帮忙。
  这个别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他当时有点茫然,不明白为什么。
  从小到大你跟在我身后。
  我们一起长大。
  怎么现在,遇到危险时,你第一个想要联系的人不再是我了。
  他有预感,如果再不把岑稚接回来,她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到走廊和谢逢周说了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后来靳楠来了。
  女人声音柔和,说话时下颌微抬,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小朋友,离婚这件事,先不说你问没问她的意见,就算她同意,你的父亲母亲呢?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这块地是你想给就能给的?股东会和谁同气连枝你也明白,打断骨头连着筋,先把位置坐稳了,再来谈感情。”
  “最重要的一点。”靳楠拢了拢肩上的大衣,眼神淡淡地眺他,“她现在丽嘉是我谢家的儿媳妇,以后也会是我谢家的人,这一点,你要认清楚。”
  靳楠说的没错。
  程越江罚了他一个月禁闭,把他关在别墅里,让人看着不许他出门。
  他从靳楠的话里,真正意识到岑稚不再是程家的养女,她成了谢家的人。
  她迁出了户口,成了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这个认知让程凇躺在床上忽然就红了眼眶,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胸口空了好大一块,空荡荡的不完整。
  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十七年不是个数字,她不知不觉在他生命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那种即将彻底失去的空荡感像潮水把他淹没。
  即将灌顶之前,他爬起来,将油门加到底冲出了别墅,到四季海楼才发现她搬了家,搬到哪里他不知道。
  最后失魂落魄地去了酒吧,借着酒意给岑稚打电话,听到谢逢周的声音。
  他们同居了。
  程凇回到别墅,程越江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他毫不关心地路过他回了卧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岑稚和谢逢周同居这件事。
  他们会做什么?
  接吻?
  上.床?
  她以后会有个孩子,她成了别人的老婆,以后还会是别的小孩的妈妈。
  ……和他彻彻底底的没有交集了。
  一直在潜意识里刻意忽视的感情,胆小地封锁起来的真心,不敢说出来的喜欢,在一瞬间把他冲垮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两株共生植物,他靠着她呼吸,靠着她觉得自己还存活着,两只脚踩在实地上。
  现在她离开了,养分和空气都消失,他开始迅速地枯萎。
  程越江收走了他的通讯设备,他失眠的次数更多,总是会梦见医闹那段时间,铺天盖地的辱骂和舆论压力全部挤压在他身上,他在梦里把自己锁在狭窄黑暗的房间里,背靠着一扇门,她坐在门外面,安静地陪着他。
  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就会让他有种难言的安全感。
  白天睁开眼却发现,她已经走了,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好像重新被按进了泥潭和沼泽地里,黏稠的黑暗扯着他往下陷,这次拽住他的手将他拉出来的人不在。
  程越江把别墅看得更严,他在卧室里不分晨昏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禁闭结束,程越江让助理把手机给他,他打开微信,没有收到岑稚的一条消息,反而在班级群里看见聚会。
  一群人在讨论,他呼吸停滞,缓慢地往上翻,看见一张照片。
  谢逢周和岑稚的背影。
  他几乎什么也没想,驱车前往KTV,刚把车停好,余光透过微敞的车窗瞥见谢逢周的脸。
  两人对视,谢逢周把视线收回去,抬手按下了车窗。
  岑稚撑在他身后椅背上,动作很亲密,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耳朵有点红。
  他就看着谢逢周亲了她,她没有躲开,睫毛细密地颤抖着,像蝴蝶颤动的翅膀,轻微的频率却掀起汹涌台风。
  直到车窗合上,他们进去,他不知道在车里待了多久,去解开安全带,手很抖,抖得有点找不到搭扣。
  神经被拧成极细的一条,濒临崩断的边缘,灵魂被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和人社交,一部分远远地看着岑稚。
  她刚刚在车里和谢逢周接吻的场景在他眼前不断播放,那种迟钝的、被压抑许久的、厚重的情感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到发疼,他面上没情绪地拿出手机,给岑稚发了消息。
  他靠着楼梯间的墙壁等了许久,她出现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庆幸——或许她还是有点在意他的。
  但在她抬起手,让他看见那枚戒指的瞬间,绷紧的神经啪地断开,占有欲席卷掉他的理智,他想也不想地扔掉她的戒指,把她按在墙上想强吻她。
  他可以,怎么我不行?
  我们明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
  为什么突然就不跟在我后面了?
  那换我跟着你行吗?
  以后换我跟着你。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她留下来,让她回来。
  只要回来继续待在他身边。
  他怎么样都可以。
  程凇还记得,当时在楼梯间,她眼里满是失望。不像现在输液室里这样,干干净净的。
  他试图在里面找到怜悯,就算是怜悯也是好的。
  可她一点情绪都没有。
  岑稚仰头看着输水的透明胶管,药水缓慢地一滴一滴落下来:“程凇,你知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吗?”
  液体从胶管流入手背,血管里结了冰似的沁凉一片,程凇喉咙里酸涩地堵着,微微张口,最后还是没答。
  眼底潮湿地发烫。
  岑稚自顾自地道:“十七年。”
  “六岁那年我遇见你,十六岁那年开始喜欢你,到现在我二十三岁。”
  “认识你十七年,喜欢你七年。”
  “我不想再把下个七年浪费在你身上了。”岑稚拎着包站起来,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像在和他道别。
  “程凇,我们到此为止吧。”
  如果再碰到喜欢的人,你记得一定要对她好点呀。不要总让她掉眼泪,女孩子都是假装坚强,内里很脆弱的。
  山长水阔,我就只能陪你到这里啦。
  以后的路各自走吧。
  再见了。
  我曾经,最最喜欢的少年。
  –
  岑稚从医院大厅出来时,外面又落起雪,铅灰色云朵厚重地堆积着。
  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明朗。
  她戴上头盔才发现谢逢周给她发了微信,第一条来自二十分钟前。
  【你在医院?】
  第二条是刚刚:【还要不要吃饭?】
  岑稚手机在工作的时候静音了,下班后忘了取消,立马给他回消息。
  【吃。】
  她有点奇怪谢逢周怎么知道她在医院,正要解释,对面又发来一条。
  谢逢周:【快八点了。】
  岑稚看了眼屏幕顶端的时间,七点四十:【那你等我二十分钟。】
  市医院到金河广场如果不堵车,二十分钟绰绰有余。最怕墨菲定律,行至半路,雪天路滑有车追尾了。
  岑稚平时耐心很足,但今天等得她莫名心慌,频繁看表看路况,按住性子又等完五分钟,她拐个弯绕了远路。
  岑稚停好车,摘了头盔下去,一口气也没有歇息,径直跑向那家西餐厅。
  服务员训练有素,面带笑容地迎上来:“位置满了,请问您有预约吗?”
  西餐厅里光线明亮晃眼,岑稚喘着气,目光巡视一圈,没有见到人。
  “六号桌的先生呢?”
  服务员闻言转头望去,六号桌坐着两位女士,明白过来:“您说上一位吗?那位先生接了个电话,刚走。”
  墙上壁画边挂着西式钟表。
  岑稚看见时间。
  八点零二。
  说等她到八点。
  真的就一分钟也没多等。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岑稚都没有和谢逢周再碰上面。
  他出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在冰箱上贴了张便签纸,让她照顾好五折。
  岑稚早晨下楼倒水,路过冰箱看见这张便签纸,停下脚步。
  纸上钢笔字迹潇洒潦草,她把这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沉默片刻,又抬手将便签纸贴回原来的位置。
  他不留归期,岑稚也不问。
  微信毫无动静。
  两个人在未来一周里零交流,跟失联似的,又或者都暗暗别着劲。
  岑稚每天中午和晚上下班回家,给五折喂狗粮,晚上遛完五折还会习惯性地去花店里买一支玫瑰带回去。
  她答应要送给谢逢周九十九朵玫瑰,现在已经送到第七十朵。
  玫瑰不好养,在水里放了没两天就要枯萎,岑稚搜了很多方法也不管用。
  留不住花期。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逢周真的很厉害。她送他第一支玫瑰是十月中旬,他一直把它们养过了十月末。
  绿毛龟和热带鱼还在喂,窗前一排多肉也在浇水,她将第七十六朵玫瑰插进玻璃瓶里,直起身子看向四周。
  这里和她刚搬进来没有任何变化。
  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把头转回来时,岑稚沮丧地发现,昨天买回来的那支又要枯了。
  背靠着玉石隔断想了想,岑稚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度娘输入问题。
  ——[多久不回家算离家出走?]
  –
  某人疑似离家出走的第七天,时话实说完成一个重要采访。唐秀提议早点下班去喝两杯,众人纷纷赞同。
  地点选在酒吧一条街的星期八,比起对面的Tulk,更像唱歌喝酒的清吧。
  唐秀他们人多,订了包间,在二楼。岑稚跟在李可悦旁边,绕开细竹管串起的竹帘往上走,突然听见同行的人激动地小声问:“快看快看,站楼梯口的那个,是不是明拾老板?”
  岑稚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一个穿黑色羊毛大衣的高瘦男人身上。
  他正倚在木质栏杆上给谁发消息,顶板射灯将他耳后冷白的皮肤映出一种冰块的剔透冷感。大衣里是落肩款的休闲西装,比较没有攻击性。
  澄黑西裤烫熨笔挺,面料垂感极好,修衬着那双长的很有存在感的腿,裤口也讲究地刚刚触及鞋面。
  从头到脚,一身慵懒散漫的清贵。
  似乎注意到旁人的目光,谢逢周抬起眼,刚好和楼下的岑稚对上视线。
  岑稚心跳快了拍。
  ……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她抬手想打个招呼,谢逢周拐弯下楼,没看她,继续和人发消息。
  像那边对他多重要似的。
  李可悦挽着岑稚的胳膊,憋着没出声,余光跟着他下来。清晰瞥见男人低折的后脖颈,衬衫衣领微微翘起,后颈线条修韧清瘦,棘突明显。
  确实瘦的很有味道。
  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李可悦立马用手摸摸胸口,轻吁了声:“每次见到明拾这弟弟都会被蛊到,别的不提,那张脸是真绝,看着都是视觉享受。”
  “弟弟的香水也好好闻。”唐秀插一句,“差点就忍不住跟他搭话了。”
  旁边有人笑:“矜持点吧你俩,人家都结婚了,手上戒指没看见吗?”
  “想想也不行啊,又没干嘛。”李可悦扭头问岑稚,“是吧岑岑?”
  岑稚笑了笑,没接话。
  右侧肩膀隐隐有点疼——刚才某人路过,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一下。
  连句道歉都没说。
  岑稚心里闷着一口气,回头看了眼,人影重重,他早不见了。
  包厢暖气充足,岑稚把围巾解开,挑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坐下。
  李可悦攒了一桌人玩纸牌游戏,岑稚没参与,支着高脚椅和唐秀喝酒。
  想着等会儿还要回去溜五折,她没有多喝,心不在焉地跟唐秀聊天。
  一杯酒喝完,她准备再换一杯。
  吧台上手机屏幕亮起。
  楼梯上装不认识的人给她发了微信,包厢号,后边跟着简明扼要的两个字。
  【过来。】
  岑稚拿酒的手顿了顿。
  嗡嗡。
  对面又发一条。
  【还是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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