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还未回神,但脚步下意识迈向他。
好在还有几步的距离,辛月来得及调整表情。
走到他面前,她倏地想起来忘了搬凳子,犹豫了会儿后,她干脆直接在陈江野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仰头看向他。
“从哪儿开始?”她问。
陈江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辛月看着她额头上那个血汪汪的大口子,心头一紧,拧着眉对他说:“你忍着点儿。”
陈江野没吭声,只把她看着。
辛月今天也没戴帽子,那帽子都连续戴了好些天了,她今早上给洗了。
陈江野刚刚转了个身,现在背对着夕阳,斜照的橘色阳光打在他背后,只漏了那么一两缕落到辛月身上。
看着在她脸上浮动的光,陈江野忽然想起辛月第一次给他消毒时的场景。
那时也有一两缕夕阳落在她脸上,而且恰好映红了她眉心的那颗痣。
这次夕阳没有落在她眉心,他的目光却依旧望向了那颗痣,也依旧想起了那句话:
每一颗痣都是在告诉你——
吻这里。
作者有话说:
上次只是刚好想起来,这次嘛……
第14章 玫瑰
“不疼吗?”
见陈江野毫无反应,辛月停下为他擦拭伤口的动作。
陈江野眨了下眼,敛眸对上她的视线:“不疼。”
“真不疼?”
辛月有些不信,刚刚她一不小心下手有点重。
陈江野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他是真没感觉到疼,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辛月以为他是痛神经不发达,遂放了心,大胆下手。
然而,她稍一用力,陈江野突然叫了一声。
辛月吓得一哆嗦,面露迷惑地看向他:“你不说不疼吗?”
陈江野疼得倒吸了口气,咬着牙说:“那是刚刚。”
辛月表情更迷惑了,嘴里嘀咕了句:“我还没刚刚用力呢。”
闻声,陈江野表情一顿,把目光甩到了一边。
辛月瞄了他两眼,不明所以地继续给他伤口消毒。
他额头那儿的伤创伤面积有些大,看起来像个血窟窿,但好像只是破了皮而已,这会儿把周围的血擦干净就没那么吓人了。
给这个伤口消完了毒,辛月拿纱布蘸上双氧水准备把他脸上的那抹血迹也擦一下,只是这一抬手才发现手都举酸了,遂朝陈江野勾勾手:“你头低下来点。”
陈江野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眼睛看着一旁,头只低了一点。
“再低一点。”
这下,陈江野把目光转了过来,又再了低一点。
“哎呀,再下来点。”
陈江野看着辛月,没动,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漆黑一片。
辛月正要问他搞什么鬼,他却突然俯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她面前迅速放大,鼻尖几乎就要与她相触。
辛月这会儿是踮着脚的,本来重心就不太稳,他这突然的靠近直接吓得她一下失去了平衡。
好在陈江野永远反应迅速,伸手拽住了她胳膊,再一把拉回来。
辛月愕然抬眸,撞上此刻陈江野正定定看着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仿佛两潭浓得化不开的墨,看不出情绪。
“现在可以了吗?”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辛月,有点儿哑的声线像被砂纸磨过。
声音入耳,不知是因为过于磁性还是怎的,辛月只觉一股酥麻的电流一下从后背窜上来,惊得她慌乱地眨了眨眼。
她一边眨眼一边将视线移到一边,低低地闷声说:“没让你这么低。”
“嘁。”
陈江野笑了声。
“辛月。”
他喊她的名字,磁沉的声音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你还真难伺候。”
辛月咬了咬唇,嘀咕一声:“你才难伺候。”
辛月还是看着一边,没盯着陈江野那双总让人觉得要被吸进去的眼睛,但余光还是能瞄到他依旧保持着低颈的姿势,没有要把头抬起来的意思。
辛月不想离他那么近,暗暗挪动脚跟后退,陈江野却突然把手伸到她颈后,扶住她后脑,像是不许她后退。
“你干嘛?!”
辛月被他这举动惊得猛然抬头。
陈江野倒是波澜不惊,垂眸瞄了她一眼后看向她头顶,懒懒散散地说:“你头上有东西。”
说完,他抬起另一只手把那个东西从她头发上摘了下来,拿给她看。
是一片槐树花的花瓣。
辛月唇线微抿,抬胳膊推开他的手。
陈江野把手收回来,换只手拿着那片花瓣对着辛月,然后,吹了一下。
“呼——”
花瓣被吹到了辛月脸上。
“陈江野!”
辛月恼怒地拂了拂脸,把花瓣扫下去,报复性地把手里的纱布往陈江野脸上一砸,“你还想不想消毒了?”
陈江野不慌不慢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眼底带了些笑意:“那你还想不想还人情了?”
“当然不想!“
辛月咬牙冷哼道,“能不还最好!”
陈江野微微眯起眼,表情像是意外。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只会在这时亮起一些光。
过了会儿,他盯着她说∶
“没良心。”
听着这三个字,辛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被小时候看得琼瑶剧给荼毒了,她总觉“没良心”这三个字是形容那些薄情寡信的负心人的。
可陈江野又是笑着说的,但笑着说那就更致命了,跟调情似的。
“……”
辛月被自己这个想法尬到了,赶紧暗暗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抛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瞪了陈江野一眼,就算这茬过去了,然后重新抽出一片纱布给他擦脸上的血,只是动作还是略显粗鲁。
陈江野感觉没破皮的脸都快被她擦破皮了,但他还是勾着唇在笑,没说什么。
擦干净脸,接下来就是破了皮的嘴角。
陈江野的唇形很好看,不笑时像纤薄的云,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感,笑起来却又少年气十足,肆意张扬。
辛月看着此刻他一边微微扬起的唇角,控制不住想起来他昨天那个好看得过分的笑容。
昨天那一瞬间,她甚至都能共情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了,这人不笑跟笑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不笑时已经足够好看,笑起来更是要命的程度。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给他嘴角处消毒时,辛月只用了几秒钟,她不想多盯着他嘴巴看。
陈江野身上除了脸和手有伤,剩下只有胳膊上有道口子,其他地方主要是淤青,青一坨紫一坨的,看着比伤口都吓人,而且这会儿还没过多久,等明天估计会更吓人。
辛月看着他这满伤的伤,忍不住再问他一遍:“你真不去诊所看看?”
“嗯。”
辛月又瞄了眼他额头:“你不怕脑震荡啊?”
陈江野蹙起眉:“电视剧看多了吧你,哪儿那么容易脑震荡。”
“哦……”
辛月收好纱布,站起来对他说:“明天我爸要去买农药,我让他给你带点药。”
陈江野:“谢了。”
辛月微微勾唇:“不用谢,还你人情呢不是。”
陈江野转开眼,表情说不出是笑没笑。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淡金色的阳光伴着傍晚最后一点的热意,铺在他身上。
院子外蝉声未歇,却不显聒噪。
*
翌日。
因为腿疼,陈江野没出去转悠,可王婶家信号不好,又办法打游戏。
陈江野中午起来抽了几根烟后,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从行李箱里拿出平板电脑,然后搬个凳子坐到阳台,坐着打开平板上的绘画软件。
他会画画,但系统没学过,完全靠天赋。
天赋这东西真的是羡慕不来的,陈江野就算没学过,而且只在无聊或者想改装摩托时才画一画,都画得比绝大多数人好。
他转动手里的电容笔,眼睛四下一扫,视线最后锁定在一株里边刚开的野玫瑰上。
看着这朵野玫瑰,他思考了很久后才开始动笔。
寥寥几笔勾勒出玫瑰轮廓的线条,然后开始铺色,加细节。
在他快画完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女生的吼声:
“谁扔的?!“
女生带着一顶鸭舌帽,和他房间里那顶是同款。
离她七八米外的地方站着几个小屁孩,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都扔了是吧?”
辛月颠着手里的一颗石头朝他们走过去。
“快跑!”
其中一个瘦子喊了声,几个小屁孩撒腿就跑,一个胖些的在跑之前还不忘把手里剩下的石头朝辛月身上丢去。
辛月躲开,蹲下去直接捡起一把扔向他们。
不远处立马响起几声吃痛的“哎哟”声,几个小屁孩里有人捂着屁股,有人捂着后背,有人跑一步跳一步,显然是被砸到了脚。
看着这一幕,陈江野笑了一声。
这时,辛月拍了怕手转过身来看到了他,但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陈江野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
他像是思索着什么,狭长的双眸微眯着,一只手转动着电容笔。
直到辛月进了屋,他才把目光收回来,然后停止转动手里的笔,垂眸在平板上添了几笔——
给玫瑰画上了刺。
他笔下的这朵画得和路边的那朵并不怎么像,也并不像市面上的任何玫瑰,不是红色、粉色又或是白色,而是透明的,花瓣似水晶般剔透,又像月光般清冷、明亮、发着莹莹的光。
这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一个人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发现最近很多人推《装乖》,但还没看的小天使就先不要去看啦,我很爱栀栀和阿赐,但当时文笔确实不成熟,而且《装乖》前后基调是不一样的,喜欢前面那种感觉的会觉得烂尾,我怕大家看完会对这本没信心,写完这本我回回去修一修,想看的到时候再看吧。
说到基调问题就再多说一句,这本通篇基调是一样的,人物性格从始到终也不会有改变,越到后面越带劲,大家信我。
第15章 会死
下午的阳光总是晒得人困倦又疲惫,知了在树上叫得没完没了。
辛月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水龙头洗了个脸,她家水龙头连着的是井水,沁人心脾的冰凉,水浇在脸上,暑气顿时消了大半。
她把浇湿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又撸起袖子冲了会儿水才背着一筐猪草进猪圈。
她家养了三头猪,两天就能吃完一背篼的草,只要是放假,基本都是她去割的猪草,她爸太懒了,经常饿得猪拱圈。
虽然这猪是养来杀的,但辛月还是见不得它们挨饿,而且它们一饿起来,不仅会把猪圈拱得直响,还会一直叫,声音尖锐又刺耳,她最是受不了这个声音。
喂完猪出来,辛月看时间还早,本来想看会儿书,但身上出了好多汗,黏糊糊的,她还是先去冲了个澡,把头发也洗了。
她知道今天还会出汗,晚上还要洗一次澡,所以没穿睡衣,穿的是宽松短袖短裤。
她平时很少穿短裤,一是穿短裤去地里容易被虫子咬,也容易被叶片锋利的杂草割伤,二是村里的老人很见不得女生穿短裤,哪怕都这个年代了,看到女生穿短裤还是会说什么“穿着个裤衩子就出来了,真是不要脸”之类的话,加上她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那些人要是看到她穿短裤,只会把话说得更难听,所以她一般只在家里才穿。
一到七月,天就越来越热,穿短裤辛月都觉得热得不行,不停拿手给自己扇着风。
她一手扇风,一手攥着洗干净的内裤从屋里出来。
因为被陈江野撞到过一次晒内裤,之后每次晒内裤辛月都会朝隔壁二楼看一眼,虽然不管他有没有看这边她都会晒到隔壁二楼看不到死角。
她看到陈江野这会儿还坐在阳台上,并且似乎正看着她这边。
她没眯起眼睛去细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看她,把内裤藏在身后快步走到靠墙的角落晾好,然后转身准备回屋拿书出来看。
只是就在这时,一架纸飞机突然闯入了她的视野。
白色的纸飞机绕着院子飞了半圈,接着在她面前打了个旋儿,最后掉在了她脚下。
她蹲下去捡起纸飞机,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陈江野。
——出于某种直觉,她就是知道这是陈江野折的纸飞机。
陈江野冲她扬了扬下巴,像是示意她把纸飞机翻过来。
辛月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出于好奇还是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写了两个字:
药呢?
看着这两个字,辛月一脸迷惑,这位陈大少爷的嘴是有多金贵,两个字儿都不愿意往外面蹦,但很快她就想起这位陈大少爷昨天被人揍得嘴巴都破了,估计是这会儿还疼。
她眨了眨眼,抬头朝陈江野喊道:“我爸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拿给你。”
说曹操曹操到。
辛月语音才刚落,外面就想起了老式摩托车跟拖拉机似的声音。
辛隆回来就把买的软膏跟云南白药气雾剂还有一包棉签丢给了辛月,还有剩的二十多块钱。
辛隆这人虽然好吃懒做,还非常不靠谱,但极好的一点就是他从不像别的家长那样,总是以替孩子保管钱的理由没收孩子的钱,他从来不会拿辛月一分钱,今天还是她说拖他买的是陈江野要用的药,他估计以为是陈江野拿的钱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