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女官,千秋公主都是陛下宠爱之人,也许有奇效。”他颇为老实地说道。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只要有宠爱的人都可以?”
荣薪不明所以,愣愣地点点头:“按理是如此。”
“那你觉得半月前奉诏回洛阳的唐别驾受宠情况如何?”
作者有话说:
折桂一枝先许我,穿杨群叶尽惊人——引用
没事小雪人,有事唐别驾XD
第6章 金生案
夜会
唐不言是宠臣吗?
满朝文武都不太确定,要知帝王心术难测。
想当初唐不言本是通天元年的状元,但因为陛下一句年级尚幼,恐有仲永之伤便降为探花。
父亲唐稷琢磨出不对劲来,直接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打包送去下州做了从六品下的小官,奈何本人属实出色,政绩鹤起,四年时间不到吏部直接提前任官,去做了御史台谏议大夫。
等终于回了洛阳,按着唐家明哲保身的处事风格,唐不言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下去,迟早是入阁拜相的苗子,奈何这位小郎君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当众出言规诫陛下宽宥群臣,少用酷吏,陛下三次降诏问罪,皆不悔改。
所以御史台谏议大夫的位子还未坐热,他就被贬官踢去扬州做了别驾。
结果人有本事在哪里都是挡不住的,两年时间得了一个唐无刑的美名,半月前又被陛下下旨召回,打破了中州别驾三年一任的循例。
只是这一次回来,他迟迟没有被任命,闲赋在家,如今又被卷入命案中,不少人都等着看唐家的笑话。
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人在陛下心中是特殊的,毕竟只要能被陛下惦记着,都是天大的好事。
天色已黑,整个紫云楼都在夜色中沉默,唯有几处地方还点着亮堂的光,东苑便是其中一处。
明灯高悬,仆从林立,这个小院子短短一日被唐家布置成大户人家该有的样子。
“老大,真的不会被打吗?”夜色中,张一蹲在墙角,苦着脸问道。
沐钰儿趴在墙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会儿,老实说道:“若是被抓了,可能不仅要被打,还会被人不小心打死。”
张一大惊:“那还去,别去了,快下来啊。”
沐钰儿却不再多说,一个纵身一丈高的深墙,蹲在墙上,不耐烦说道:“你快走,走远点,不然等会打起来我还要捞你,拖我后腿。”
张一呆呆仰头看着老大,又是受伤又是担心,揪着袖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沐钰儿啧了一声,如一只猫儿一般轻盈地打了一个滚,便顺势避开一波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躲到一处花坛后。
唐家作为关西六大家族之一,别说唐不言如今还只是嫌疑犯被暂时拘谨在紫云楼,便是送到牢房里也能过出红袖添香,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
沐钰儿白日里走马观花看了一眼已觉得此处富贵逼人,晚上定睛细看才发现大家贵处,华丽奢贵不过是最表面的一层,处处可见的精雕细琢才是他们不可言说的矜贵。
单是头顶的一盏灯笼,花纹细致,烛火亮堂,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宵小贼子无处遁形。
沐钰儿去张望唐不言的屋子,这一看顿时爪麻,正中的屋子外,那个黑面昆仑奴正虎视眈眈地站着。
这个昆仑奴看着四肢粗壮,身形高大,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内家高手。
屋内,人影幢幢,屋外,仆从瑾微正端着东西敲门。
沐钰儿把整个院子打量了一遍,在心中衡量片刻,最后朝这一处暗处行去。
唐不言还未学会吃饭便开始吃药,察觉到瑾微靠近,他视线还留在书中,只是左手已经面不改色地接过那碗漆黑的汤药。
“郎君早些休息。”瑾微调亮了案几上的花枝油灯,小声说道。
唐不言嗯了一声:“天冷,不必守着了,回去休息吧。”
“是。”瑾微行礼退下。
房门咯吱一声被关上,屋内再一次陷入安静之中,地龙烧得滚烫,屋子四角用的是鲛人灯,照得屋内亮堂。
唐不言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鸦黑眉眼突然微微蹙起,只见他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雪白的脸颊泛出不正常的血色,雪白寝衣下的肩胛尖锐耸起,就像一只垂颈病弱的仙鹤。
中毒的后遗症简直就像一把钝刀时不时在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一下又一下缓慢地凌迟着。
他伸手狠狠掐着自己抽痛的太阳穴的位置,双眼紧闭,无声地抗拒着。
就在此时,只听到咚的一声。
唐不言下意识睁眼,就看到一小块□□荷叶包裹的白糖被扔到他面前。
“吃颗糖就不疼了。”屋内传来一阵气弱的声音。
唐不言揉着额头的指尖一顿,却并未抬头,只是垂眸盯着面前散开的白糖,小小一块,打了个滚,落在自己的书上。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把这颗糖从书上拨下。
白糖滴溜溜地打了一个圈,麻溜地滚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啧。
“别叫别叫。”那声音像是明白他下一步要喊人的打算,连忙开口,“你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来。”
“不想。”唐不言冷淡地放下手,随后声音微提,喊了一声,“奴儿。”
门口昆仑奴的声音顿时倒影在窗边。
“郎君。”昆仑奴的声音低沉而平直。
唐不言还未说话,一支小小的迎春花就被扔到他案前。
小小的一株迎春花可怜巴巴地揉成一团,在烛火的照耀下,焉哒哒地落在书上。
唐不言伸手把花拿了起来,脆弱的花软绵绵地倒在他手指上。
“郎君。”门口,昆仑奴不解地又喊了一声。
屋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别冲动。”小猫叫的声音轻轻传来。
唐不言的指尖捻着花,随后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帮我打些热水来。”
“是。”昆仑奴也不多问,立刻去厨房烧水。
“我在这里。”东边的东边的一扇小窗发出咚咚两声,随后紧闭的窗户被人用蛮力拨开一点,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唐不言并未回头去看,只是盯着那株迎春花:“曲园假山上的花?”
“正是。”沐钰儿的声音透过细缝传了过来,“今日在梅园处的假山洞内又发现一具尸体。”
唐不言身形清瘦高挑,哪怕病弱,可跪坐的姿势也格外端正,头发被一根月白长带随意笼着,侧首凝视烛火时,露出半寸冰白的脸颊。
“就在您昏迷的那个凉亭附近。”沐钰儿特意强调着,琥珀色的瞳仁紧紧盯着烛火笼罩下的影子。
他的身形巍然不动,唯有指尖淡黄色的迎春花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雪不仅是他的肤色,更是他的性格,冷淡矜贵,令世人难窥其真实心境。
“是谁?”唐不言出声,镇定问道。
“同是扬州来的,梁坚的同乡,程行忠。”沐钰儿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飘忽不定。
唐不言不再说话,迎春花被他放在一处。
“此事与我无关,司直话已送到,便请回吧。”
沐钰儿对他过客拆桥的速度惊叹,不由挖苦道:“敢情别驾以为我三更半夜就这么惦记您,眼巴巴来找你说这事的。”
唐不言咳嗽一声,淡淡单击道:“总不会是来求人的。”
沐钰儿可耻地沉默了。
唐不言敏锐地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终于舍得动一下尊贵的脑袋,回头去看窗边缝隙处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小猫儿眼。
小猫儿连忙挤进半个脑袋,扑闪着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v前都是随榜更哦,存稿已经在收尾这个案子了,嘻嘻,存稿万岁
jj的屏蔽词太离谱了……谢谢他,让我每天都可以长知识
武则□□有四个很有名的酷吏,来俊臣(请君入瓮的典故,为了诬告他们甚至写了一本书叫罗织经,实属有些厉害);周兴(请君入瓮的受害人XD;万国俊(罗织经作者之一;索元礼(胡人,嗐,千里迢迢来大周发明酷刑,最后没落到好下场
不过这些酷吏是武则天诛锄异己、打击政敌的工具,政局平稳后就都杀了。
第7章 金生案
商量
“夜不入室。”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移开视线,落在那根红色发带上,“司直……”
“没有入室,没有深夜,隔着窗户,还未到子时。”沐钰儿指尖伸了过来,在窗户上划了一道,又指了指床边的更香,理直气壮说道。
“没僭越,没入户,是好人。”
被重新定义好人概念的唐不言对她的振振有词颇为震撼。
“司直有话不妨直说。”
沐钰儿故作随意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便请回吧。”唐不言直接扭头脑袋,淡淡说道。
“别驾的屋子这么暖和,这嘴还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卑职属实没想到。”沐钰儿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猝不及防连打两下,哀怨说道。
“有求于人,司直还能这个态度,某也是在没想到。”唐不言捧着书,针锋相对地讥讽道。
沐钰儿棒打长蛇,撵着他话说道:“我今日所求之事,也是为了给别驾洗清嫌疑。”
“能求到一个嫌疑犯手中,不是要拿某出去挡刀,就是借某的家世。”唐不言冷笑,“两者,某不都愿意。”
沐钰儿盯着他挺直的背影,似真似假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别驾心虚,别驾未必是杀人凶手,可和此案也脱不了关系。”
她的手指闲不住地敲着边窗,在寂静的黑夜,一声又一声,属实跟小猫叫一样恼人。
唐不言被那声音挠得头越发疼,只好放下书本,单手支着额头,双眼微阖,神色越发冷淡。
沐钰儿见状,动作一顿,讪讪地收回手。
唐不言一怔,脸上收了冷色,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司直不妨有话直说,若是力所能及,某不妨助人为乐。”
“曲江有个瀑布,现在猜测可能和梁坚死亡有关,想要您出面,把它……”
唐不言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
“关了。”
沐钰儿并未察觉出他的动作,只是紧盯着他的后背,缓缓说道:“我怀疑梁坚就是在那里遇害的。”
唐不言身形微动,长长的袖摆自案几上跌落,袖口的金丝闪着金光一闪而过。
“瀑布水流湍急,水下寒潭极深,若是不关停,在这里寻找证据不容易。”
沐钰儿声音并不小,可在这间寝室被缓慢升起的烟雾中一罩,便也显出几分平静不惊来。
“而且也可以帮助别驾摆脱嫌疑哦。”她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别驾半月不就官,少了这事,陛下必定要补偿您,说起来,此事对你也是有利无弊啊。”
唐不言轻笑一声,被发带随意笼着的长发因为主人的动作而晃荡几分。
“单是梁坚被抛尸洛水就该断定并非我所为,曲园守卫森严,我独自一人,无力背尸远行,如果不想惊动守卫,所以杀人抛尸必定不会隔得太远,甚至可能靠近水边,梅园位于南北交界处,并无任何水源经过。”
唐不言起身,长长的衣摆垂落在两侧,单薄雪白的寝衣在烛火照耀下闪出丝绸特有的光泽。
沐钰儿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最后站在距离自己一步远的位置。
他虽然瘦,身形却高挑,如今头颅轻垂,露出一截如雪似玉的脖颈。
“便是这个不说,梁坚被捞上来时,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和鲜血,洛水便是再湍急,不可能把受了刀尖外伤的伤口冲洗得如此干净,我手上是有匕首,死者身上却无伤口,如何也是对不上的。”
沐钰儿仰头看着他。
唐不言肤色极白,可瞳仁却极黑,这般垂眸看别人时,冷沁沁的。
沐钰儿迎着他的视线,嘴角微扬,手臂用力,轻盈地坐上窗棂。
“可……”她身子前倾,直到那汪冷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意味深长问道,“程行忠呢。”
唐不言对她的靠近眉间都不耸动一下,平静问道:“司直可有证据。”
沐钰儿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那可就多了。”
唐不言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尾弯起,那簇长睫落了下来,微白的唇微微勾起,极为浅的笑意:“司直说来听听。”
因为离得太近,猝不及防被美色暴击,沐钰儿吓得连忙退了回去,冷酷无情说道:“办案过程,恕不奉陪。”
“那司直所求之事,也恕某不奉陪。”唐不言施施然的往后靠了靠,快速回敬道。
沐钰儿纠结地看着他。
他收了笑,整个人又是月冷泉深的疏离模样:“不过是一场交易。”
沐钰儿眉心紧皱,唐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我与答应你的事,你便去跟陛下说。”她慢吞吞问道。
“自然,这个要求并不难。”唐不言颔首。
沐钰儿龇了龇牙,嫉妒极了,这就是圣心恩宠的人啊,好嚣张的口气,太可恶了。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唐不言话锋一转,脸上的冷色微微敛下,轻言细语开始哄骗道,“司直若是实在决断不下,不如听某说一说。”
美人计,自来就是大杀招。
沐钰儿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不得不捏着鼻子说道:“郎君说来听听。”
“我想与司直一起查这个案。”
沐钰儿眸光一抬,脸上顿显厉色,她一动,原本虚虚落在肩上的红带子便不经意地垂落下来,在空中来来回回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