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司直心里清楚。”唐不言看着她瞬间变了的脸色,神色堪称温柔地说道,“而且司直不是想知道某和梁坚到底有何关系吗。”
沐钰儿眸光微动。
“把我拴在身边,不是更方便吗。”唐不言微微一笑,顿时月出重山,星河灿烂。
沐钰儿也不知是被这笑晃的,还是被这话吓的,脑子空白了片刻,差点踉跄着摔下来,幸好眼疾手快抓着窗门,这才没有出丑。
“您不是身体还没好呢吗?”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垂死挣扎着。
“走几步路也不碍事。”唐不言盯着她鬓间垂落的红带子,和和气气地说着。
“我是信您,可您毕竟还未洗清嫌疑,随意出门怕是不好。”
“那就要看司直的本事了。”
唐不言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蛊惑道:“这事,司直不亏。”
这事说起来确实是沐钰儿占便宜,唐不言油泼不进,查起来本来就有难度,可若是日日夜夜跟在自己身边,迟早会露出破绽。
可,带着一个累赘……
“郎君热水来了。”门口传来一个昆仑奴古怪的洛阳调子。
作者有话说:
更香——古代用香做的时钟
第8章 金生案
出门
离谱,人要是倒霉,真的哪哪都衰。
就在沐钰儿犹豫不决中,门口传来昆仑奴不识趣的声音。
唐不言侧首,扫了一眼门上的倒影。
沐钰儿直接后仰,如猫儿一般消失不见了,连着窗户都被她顺带只留下一个细缝,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就是惯犯。
“司直的答案是什么?”唐不言不急,反而压低声音问道。
沐钰儿趴在窗边装死。
“送进……”
唐不言略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开口。
只是话刚才出口,身形不由一僵,立刻垂眸看去。
只见沐钰儿的手穿过缝隙,一把薅住他的手腕。
“有话好好说啊。”沐钰儿半个身子都缩到窗台下,手却是紧紧拉着他的手腕,甚至还用上了几分力气。
一双晶亮的猫儿眼隔着窗缝挤进来。
“郎君。”昆仑奴在外面只听到一个声音,却听不到后面的话,不由心急地敲了敲门。
“郎君,怎么了。”
沐钰儿的手指勾了勾他的手腕,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唐不言,闷声闷气说道:“商量商量,可以商量的。”
唐不言眸光微转,静静地看着她,却开始慢条斯理地伸手去剥她的手指。
沐钰儿大惊。
没想到唐不言看着弱,还是有一些手劲的。
“把水送……”
“明,明天。”
沐钰儿扒拉着他的手腕,用力摇了几下,近乎咬牙切齿。
唐不言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明天送来吧。”
屋外,昆仑奴身形一顿,随后歪了歪脑袋。
“不要了,辛苦奴儿了。”唐不言和气说道,随后低头,就看着沐钰儿原本被拨开的爪子又开始重新勾着他的手腕,就像他要跑了一样。
“是。”昆仑奴性子直,主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很快就抬着水桶走了。
门上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了。
沐钰儿松了一口气,连忙重新趴回窗台上。
“某等司直明日来接人。”唐不言笑说着,瞧着格外无辜的样子。
沐钰儿哀怨说道:“欲擒故纵,似松又紧,别驾好手段啊。”
“夜上门梁,飞檐走壁,司直才是好本事。”唐不言慢条斯理说道。
沐钰儿语塞离开,唐不言坐在昏暗烛火中沉默许久,直到更鼓响起,这才在平铺的折子上提笔写字。
折子上有一道红色横封,是急件的意思。
“奴儿。”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喊人。
昆仑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送去唐府,让爹连夜送入皇宫。”他揉了揉额头,声音沙哑说道。
“是。”昆仑奴入内,小心翼翼地捏着折子,复又退了出去。
他并未回去休息,只是伸手撑着额头,闭眼小憩,明亮的烛火下隐约可见一张白纸上,凌乱地写着。
——扬州、梁坚、国子监……
其中梁坚二字被他大大打了一个叉,很快这张纸就被火盆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 ——
唐不言一向睡得浅,昨夜写好折子已过子时,许久之后才睡过去,谁知天刚蒙蒙亮时就被外面的动静吵得睁开眼。
“我真的是来接人的。”
那声音一听就颇为委屈。
“司直来的还真早。”唐不言只好起身,换了一身月白长衫,站在廊下,淡淡说道。
现在的天色,连着太阳都未起来。
沐钰儿见了人,立刻背着手笑眯眯说着:“和美人一起做事,自然是积极一些的。”
瑾微不悦皱眉。
“走吧,我现在要去西苑去看程行忠的初检。”沐钰儿叹气说道,故作为难地说道,“今日可忙得很,别驾可要做好准备。”
“自然。”唐不言拢了拢瑾微披好的披风,缓缓下了台阶,颔首说道。
瑾微大惊:“郎君要出门?”
沐钰儿立马阴阳怪气说道:“可不是,要和我出门呢,哎,你不知道啊,嗐,你们郎君怎么还瞒着你们啊。”
唐不言不说话,只是站在一侧,斜了一眼挑拨是非的人。
瑾微活像自己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神色,脸色大变:“郎君身体还未好,怎么能跟这莽……司直出门呢。”
“而且大郎昨日也递话说,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他怒视着沐钰儿,咬牙切齿说道。
沐钰儿慢悠悠上前,故意贴着唐不言的胳膊,拱了他一下,语重心长说道:“如今你们郎君可是嫌疑犯,我作为此案主审带他出门不算什么大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露出腕间的紫檀木佛珠。
瑾微见她对郎君如此不敬,立刻气得脸颊发红,偏盯着那串手珠,不得不强忍着怒气。
唐不言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沐钰儿本意是敲山震虎,偏老虎不为所动,便颇为无趣,讪讪收了手:“该走了。”
唐不言也跟着转身离开。
瑾微立刻急地快走几步:“郎君。”
“不碍事。”唐不言的声音混着倒春寒轻寒的空气淡淡传来,成功呵退仆从跟随的脚步。
“你打算怎么办我们交易的事情?”沐钰儿站在两院的交界处,扭头问道。
唐不言冷静笼着袖子:“我昨夜已经递了折子。”
“这么快!”沐钰儿对他的办事效率吃惊,随后又生出浓重的怀疑,“陛下批了吗?”
“现在去曲园,瀑布该停了。”唐不言点头,颇有点宠臣胸有成竹的模样。
沐钰儿脸上写满狐疑,却没多话,只是带着他朝着西苑走去:“身边真的不需要带个仆人,反正一个是累赘……咳咳,人,两个也是人,不碍事的。”
唐不言手中抱着手炉,淡淡说道:“不必,往常办案,一人独行也是有的。”
沐钰儿顿感吃惊,惊讶地看着他。
“再说了,不是还有司直保护嘛。”他眸光微动,侧首去看沐钰儿,笑说着。
这顶帽子,沐钰儿带也不是不带也不是。
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到最后又咽了下去。
——好可恶,他又来这招。
她气得快走几步,唐家虽然不同意郎君跟人出门,但还是贴心的备好了马车。
“郎君,要注意安全啊。”瑾微欲言又止地告别着,瞧着极为哀怨。
“放心哦。”沐钰儿夹了夹马腹走过来,一本正经保证着,“一定全须全尾送回来。”
瑾微:谢谢,更担心了。
第9章 金生案
水塘
曲园外张一正准备出门找人,却见老大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顿时激动得连连挥手。
“大大大,消息。”张一还不等人下马,就扑过去,脸颊通红,口齿不清地说道,“关了,我槽,竟然真的关了,真尼玛壮观啊。”
沐钰儿眼睛一亮:“真的关了?”
“关了,陛下身边的那个春儿女官亲自来的,瀑布那边刚停,但他们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我正打算来找你呢。”
“半个时辰。”沐钰儿不解地问道。
“瀑布引流得以于洛水,如今截断瀑布会导致河水倒灌,半个时辰之后,会让洛水水位上涨,淹没两岸百姓。”
身后传来唐不言的声音。
唐家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唐不言被人扶着下了马车。
“对对对,荣薪也这么说……嗷……唐,唐……”
“唐不言。”唐不言好心接过话来,施施然站在沐钰儿身边,对着他微微颔首,不理会他见鬼的神色,随着沐钰儿的脚步温吞离开。
张一楞楞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着:“老大厉害啊,挨打变勾搭了。”
瀑布被千牛卫围着,荣薪远远见了人就迎了上去,再看到唐不言时,神色微动,却没有主动询问,只是叉手行礼:“沐司直、唐别驾。”
“客气。”两人齐齐回礼。
沐钰儿单刀直入,直接说道:“找几个水性好的兄弟,不知道这趟水下面的深度,务必保证安全。”
荣薪点头:“都是在洛河边长大的兄弟,水性极好,只是这次到底要找什么。”
沐钰儿环顾四周,沉吟片刻:“凶器。”
荣薪大喜:“已经有眉目了。”
“杀死梁坚的凶器分量不轻,有三四寸尺径,圆形的,凶器上可能会有一些绵软的东西,比如布,衣服等。”沐钰儿仔细回想着,“我大致猜测类似于这里的圆木。”
“木头的话不是会被冲走吗?”荣薪怀疑,“这里水流湍急,四通八达,凶手杀了人,往水里一扔,到时候往东北是洛水,往西南,苑中正在修缮,立马就能销毁。”
沐钰儿笑了笑:“这木头一看就是好木头,一旦漂上岸肯定会被人捡走,怎么也能听到别人说几句,至于你说的修院,梁坚指甲血肉模糊,而且指甲内全都是细小的木屑,说明他死前是抓过这样的东西,有划痕的木头,工匠们怎么敢搭建,所以凶器无论如何都会闹出动静。”
荣薪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只要经过这条水,就会让看到凶器的人格外多,意外就会变多。”沐钰儿说道,“凶手能做下这样的局,一定是心思缜密之人,放任凶器成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为何不用他觉得稳妥的办法,彻底处理干净。”
“你是说?”张一盯着寒潭,咽了咽口水,“被掩盖在这里。”
荣薪也跟着扭头盯着幽深的深塘。
“这汪瀑布水流极大,若是不关闭开关,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藏在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一直沉默的唐不言多说了一句。
沐钰儿投过去赞赏的目光:“就是如此。”
“那赶紧去找吧!”张一说干就干,拿起水漂子,就要下去捞东西。
这水塘挖的极为深,士兵一个个跳下去,溅起的水波晕开极大,沐钰儿绕着水塘仔仔细细走了一圈,再一回头却见唐不言正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高石上,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
“你你,你别动。”
唐不言回头,那石头也跟着晃了一下,他连忙扶着一侧的石壁。
“求求您老,下次去这么高的地方,叫叫我,要做什么让我来。”沐钰儿虽然吓唬过他,却不想他真的出事,不然别说陛下了,唐家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有东西。”唐不言当真乖乖站好,伸手指着面前的石壁。
沐钰儿凝神去看。
唐不言指着的这块石头格外突出,从侧面看去,竟看不到假山隧道的出口,想必那边也看到这个凹陷处。
她脚尖一点,直接落在唐不言身边,脚下的石头却纹丝不动。
唐不言扶着墙壁,退开一点位置,指了指两块石头夹击的凹陷不平处:“有几根浅绿色的细丝。”
沐钰儿拿出一个牛皮小纸包,小心地把那根长长的丝线取了下来。
“今年的进士服是浅绿色的。”唐不言在一侧说道。
沐钰儿眼波微动。
“你当日见他,他穿的可是进士服。”沐钰儿问道。
唐不言摇头:“是一件大红色,绣着流云纹的云锦袍。”
“我怎么听说梁坚家不甚富裕。”沐钰儿又蹙眉说道,“不好说他家的绸缎料子似乎很多,说不定是家道中落之人。”
梁坚家境不富裕,却又一件为了今日进士特做的大红色的云锦圆领袍,说明布料真的不少。
“梁坚为什么没有穿今年的进士服。”她把东西放进手中的牛皮袋,随口问道。
“每年进士服本就是可穿可不穿。”唐不言拢了拢披风,解释道,“进士服是礼部临时赶制的衣服,材质普通,大小长短皆是统一,其实颇有不便,有些人有更好的衣服,自然不会穿。”
“就是有钱穿,没钱不穿。”沐钰儿直白说着,“不过我看这料子闪着光,材质应该不错,进士服都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