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贺凛说无事了,便是有事,说不疼了,便是疼得厉害,说不定说是不用传苏延,转个头苏延就已经出现在了王府侧门!
正停靠在北渊王府侧门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苏延忽觉鼻尖有些发痒,摸了摸鼻头,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喷嚏。
刚一下马车,便被北风给拦了去:“王妃还在院中,苏太医先稍等片刻。”
主屋这头,贺凛被晏明月突如其来的愠怒怔住了,眸光微暗看着眼前晏明月严肃的面容,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晏明月发过怒后,又逐渐缓和了下来,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放柔了语调又缓声道:“往后妾不想再与王爷生了隔阂冷了心,妾是你的发妻,你我还将携手走过往后的几十年,王爷莫不是不愿再与妾相守,这才什么都不告知,将妾当做无关紧要的外人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将你当做外人。
贺凛喉头有些发哽,幽深的目光紧盯着晏明月,她澄澈的眸子里满是他怔愣模样,嫣唇一张一合说着,她是他的发妻,要与他携手相伴。
几十年。
似是很遥远的字眼,却叫人胸腔止不住的颤动着。
晏明月一边说着,似是又想起了前世她伴在贺凛身侧,每每看到他夜里独自忍受疼痛的痛苦模样,眼眶发酸,似有泪意要涌上,在抬眼时,便已然红了眼:“王爷,让妾看看你的腿。”
至此,贺凛已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了。
这些日子以来,晏明月乖顺的靠近让他如视珍宝,他谨慎,胆怯,甚至患得患失,起初他担心这是晏明月的别有用心,而后又猜测是她一时兴起,再到后来,他甚至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既是梦,他便想叫这梦更美好一些。
他想做她的铠甲,想将她护于自己的羽翼下,梦里他应当是没有弱点也没有落败的,更不会有一双残缺的腿,叫自己的妻子为他担忧受苦。
可此刻,晏明月却像是划破了梦境的裂痕,她道,你是会疼的。
是啊,这不是梦,梦里怎会觉得疼。
贺凛敛目,眼睫轻颤着,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情绪。
晏明月极有耐心地站在一侧,她见惯了他器宇轩昂的模样,也见惯了他不可一世的倨傲,他向来有他昂首的资本,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叫他将自己的伤痕暴露在旁人眼前,何其痛苦,何其艰难,但她不想再叫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了。
夜风呼啸而过,窗外莹白的雪花顺势而下,落于窗前,化为冰水,在窗上晕开一层朦胧的白雾。
晏明月缓缓坐到了塌边,头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这样的脆弱,脆弱到只需轻轻一触,他便要碎了一般。
带着晃人心弦的幽香窜入鼻腔,贺凛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中,耳畔是晏明月有些乱了节拍的心跳声,但每一下都强健有力地跳动着,似是在向他表明她坚定不移的心绪,似是想冲破胸腔,叫他看见她的真挚。
贺凛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像是将背负已久的沉重卸下,好似回到了那个初见她时的夏日,倒在她面前时,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放松,竟是觉得安心的。
“娇娇,我很疼……太疼了……”
一滴晶莹的泪自晏明月眼角滑落,她身子一僵,腰间被贺凛无力的臂膀环住,他闷在怀中的低声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却又抓住了一块浮木,飘飘沉沉。
晏明月轻拍着贺凛的背,一手抚过他乌黑的发,微仰着头几次想抑制眼角的泪滑落,却仍是叫泪珠落在了他的肩头。
无言的拥抱并未持续多久,晏明月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微微起身道:“往后王爷若是疼,妾都会陪在王爷身边的,这几日是因着用针排出骨血里的毒素,毒素流淌自是会疼的,不过妾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应当可以缓和些许。”
说罢,晏明月放开了贺凛,躬身便朝贺凛腿间转去,感觉到被褥下的腿僵直了一瞬,晏明月动作缓慢地并未径直上手,很快那腿又逐渐放松了下来,便闻贺凛低声“嗯”了一声。
晏明月这才露了些许笑,轻柔地掀开了下方的被褥,伸手按了上去。
贺凛虽是伤到了右腿,但也定是长期使重力着于左腿,所以晏明月按上去明显感觉左腿的肌肉紧绷得有些僵硬。
自小腿往上,晏明月当真是下了功夫的,不仅有研读过相关书籍,甚至还拿银翠试过几次,银翠每次又惊又慌,几乎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过显然练习也是有成效的,晏明月按了几下后越发娴熟起来。
期间晏明月卷起了右腿的裤腿看了眼贺凛的伤势,相比上次见并无太大变化,只是上头密密麻麻的针孔看得人触目惊心,但到底是能显然看见乌黑之处似有减少,如此当是好事,不忍多看,便又专注于按摩上了。
一路向上,起初的担忧逐渐褪去,晏明月甚至又生出些闲心来,她一直知晓贺凛身高腿长,却也是头一次知晓,他竟连腿上的肌肉都是这般硬朗的,与她自个儿的腿全然不同,也不知为何同为人,她身上便是软绵绵一片,贺凛却是从头到脚没一处柔软的。
这话似乎也不对。
贺凛的唇便是软的。
思及此,晏明月顿时红了脸,也不知自己好端端按着,怎就胡思乱想了这些。
慌乱之际,手往上一摁,只觉身下的人忽的紧绷了全身,贺凛下腹一紧,下意识就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没能收住,叫晏明月下意识痛呼一声,抬眼看去。
只见贺凛耳尖绯红,就连额头上都渗出一层细细的密汗来,呼吸显然有些沉重,带动着他坚实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死死盯着她,手上力道不减,掌心的热烫几乎要将她灼伤,幽深的眼眸里满是翻腾的暗涌,夹杂着隐忍又炙热的情绪。
晏明月不知贺凛意欲为何,以为是自己方才没控制好力道将他按疼了,忙不迭收了劲有些惶恐道:“王爷,疼了就说,妾方才只是走神了。”
说罢,晏明月以为自己按错了穴位,又垂下眼来去瞧自己手上的位置,却见贺凛腿间明显有了变化。
饶是她未曾经历过几次,也自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小姑娘了,自是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当即有些无措地又抬了头,对上贺凛一双深谙的眼眸,气氛陡然在此刻升高了温度。
于晏明月而言,她与贺凛已是好些年未曾再亲近过了,可于贺凛而言,上一次温存还是几月之前,若未曾品尝过她的甜美,他当是要将这汹涌强烈的欲念压于心底,可他记得清楚,她生涩的反应,她无意识的回应,和她柔软的娇声。
饶是她每次都带着几分抗拒,也次次都叫他为此发了狂。
晏明月回过神来,心下下意识有些紧张,慌乱挣开贺凛的束缚起了身,转身就欲要逃离。
还未来得及有动作,方才还一副无力模样的贺凛,却忽的不知从哪恢复了力气,立起身子来,又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
“娇娇,还未按完,你要去哪?”贺凛眸中泛着幽光,嗓音又低又哑,像是一匹恶狠了的狼,却又极致温柔地在哄骗快要到嘴的食物。
晏明月跌坐回榻上,身子靠上了贺凛的胸膛,感受到那不太正常的高温,只觉得自己脸上都快要烧着了一般,只得磕磕巴巴小声道:“已、已经差不多了,王爷不疼了,妾便、便先回屋了,天、天色也不早了……”
到底是羞的,还是在方才她自己还胡思乱想了一通后。
贺凛探手将晏明月的下颚抬起,逼迫着她将视线落到自己脸上,掌下微微用力,便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娇娇今日宿在临枫苑可好?”
晏明月慌乱地眨了眨眼,还是持有几分理智:“王爷,这期间,不可……”
更多的,便羞于启齿了。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贺凛将人放开些许,眸底是隐忍得难受的情愫,但也舍不得彻底将人放开,好不容易入了怀,当真叫他无法放手。
最终也只是妥协地又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哑声道:“不碰你,夜里腿会疼,娇娇陪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贺崽:虐我这么久,这都不给车开一下???
狗柱(求生版):谨遵医嘱,再素一阵吧,哈哈哈哈
第37章
晏明月这夜到底是留了下来, 依稀记得,前世她似乎从未在临枫苑睡过,连来都鲜少来,少有的几次床笫之事, 便是贺凛自个儿跑去了兰亭苑, 而后又在天不亮之际匆匆离了去。
两人这般静息平躺, 似当真是头一遭。
夜已深,屋内唯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一道均匀顺畅, 一道却沉重闷乏。
贺凛忽的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身侧传来温热的温度, 是他独自一人睡觉时不曾有过的, 鼻腔里翻来覆去都能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馨甜又淡雅, 勾得人心神不定。
没良心的小姑娘上了塌后, 明明还做出了一副紧张又期待的忐忑模样,结果没曾想不过片刻,身侧便没了动静,转眼再看去, 她已然沉沉入了睡, 还睡得很是安稳。
贺凛却是睡不着了, 眸底的热火几欲压抑,却怎么也无法再压下,想将人揽入怀中抱着入眠,又怕自个儿更加把持不住,只得僵直着身子, 任由身旁无法忽视的香软侵蚀着他的理智。
而当夜色过半之际, 他总算将思绪平息了下来, 心爱之人就在身旁,倒是从未有过的心安,这便欲要阖眼睡去,岂知刚一闭眼,身边小猫似的一声呢喃将他松弛下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晏明月睡梦中似是碰上了什么好事,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无意识的便朝着身旁带来热烫的根源凑了去,寻着一个温暖的窝一般,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向那头贴紧。
贺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身体某一处叫嚣得厉害,却又无可奈何。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发贪得无厌了,起初只愿她若能看他一眼便足矣,而后又想将她留于身侧,要她只看着他,只伴着他,要她爱他。
“阿凛……唔……你又欺负人……”一声低喃,叫贺凛身子顿时一僵,怀里的人拱了拱身子,很快唇角又攒了一抹满足的笑,贴着他又安静乖巧了下去。
沉哑的低笑声打破黑夜的寂静,贺凛抬手将怀中娇人儿抱紧,瞳眸里宠溺的神色几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一般,到底也只能无奈地吻了吻她柔软的发:“当真是个妖精。”
*
翌日清晨。
晏明月这一觉睡得极好,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变成了一只奶猫,流落接头之际,被一个好看的哥哥给捡回了家。
那个哥哥平日里不苟言笑,似乎总是很忙碌的样子,但她很喜欢那个哥哥,每日便会凑到他身边,粉嫩的舌尖轻舔他的指尖,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企图让哥哥能分出些心神陪她玩玩。
哥哥眼眸里总是带着宠溺的神色,对她的骚扰不气也不恼,甚至会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梦境到后面,越发的模糊,晏明月还不想离开这个梦,可思绪却逐渐清晰了起来,当她将要睁眼之际,却赫然瞧见,一直在梦中看不清面容的哥哥,逐渐变成了贺凛的模样。
晏明月缓缓睁开眼来,盯着陌生的床沿有些怔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夜宿在了临枫苑。
再一想到那羞人的梦,晏明月面上一热,翻身便见床榻另一侧已然空无一人。
眼眸垂下,晏明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还未失落多会,屋里忽的一声书本翻页的声音,伴随着贺凛醇厚的嗓音传来:“醒了?”
眸中一喜,晏明月抬头看去,屋中另一侧的书案前,贺凛身着一身白色里衣,肩头披了一件玄色大氅,一侧面容沐着温润的晨光,乌黑的发柔顺垂下,眉眼间带着令人着迷的柔色,好看得像是一幅画一般,叫她有些看痴了去。
晏明月不由想起前世每每与贺凛同床时,她总是带着抗拒与害怕,夜里抽泣着入睡,醒来之际床榻边早已没了人。
若说厌弃他那是自然的,他压根就没有温柔待她,可若说失望,那也是自然的,头一日的温存,情绪胜过了理智,两人仿若前一刻还在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下一刻便只有冰冷沉寂的空气伴在左右,怎能不失望。
可今日醒来,美梦相伴,睁眼便见俊美如画的意中人,晏明月胸腔像是叫什么甜蜜的物什给填满了去,酸胀得厉害。
晏明月唇角微扬,微哑着嗓音,娇滴滴的开了口:“王爷何时醒的,怎也不唤妾身一同起身。”
昨夜贺凛叫她留下来陪她,起初晏明月虽有紧张,但也知晓他如今当是无法行那档子事,还得克制压抑,这便想着自己需得夜里好生照料他,莫叫疼痛给将他折磨了,可也不知是自己当真是累极了还是宿在贺凛身边太过安稳了,很快就睡了去,夜里除了那个美梦,什么也不记得了。
贺凛何尝不觉此刻甚比他以往孤独的日夜,所幻想的任何一幕都要令人心欢,只是昨夜实在是令他甜蜜又折磨,几乎是一夜未睡,天不亮便起了身,见她睡得那般安稳,又怎舍得将她吵醒。
只得轻笑一声,戏弄道:“本王唤过了,可你睡得沉,压根不搭理本王。”
晏明月羞恼地红了脸,只觉自己实在不该,可贺凛这般笑话她,叫她好生难为情,不满地皱了皱眉,小声嘟囔着:“怎可能不搭理,是你唤得太小声了。”
也不知自己昨夜睡得可老实,有没有什么不雅的仪态叫他瞧了去,若是瞧见了,他指定又要拿出来笑话她了。
越想越难为情,晏明月别过脸去,脸红得厉害,叫贺凛看了心情大好,扫去了一夜的疲乏。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银翠的声音:“王爷,奴婢前来伺候王妃起身。”
晏明月一直是银翠在伺候着起居,头一次宿在了临枫苑,银翠早间听闻这消息时,乐得都合不拢嘴,忙不迭备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已是在门外候了好长时间了,直到听闻里头传来晏明月的说话声,这才出了声。
再瞧都快将小姑娘给烧着了,贺凛收回目光,沉声开口道:“进来吧。”
银翠垂着头入了屋,不敢四下多看,快步走到了晏明月跟前,下意识瞥见晏明月脸上的绯色,当即以为,这屋子里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很快她也跟着脸红了起来。
晏明月起了身,如同往常一般由着银翠伺候她更衣,一转头却见银翠脸色通红,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银翠,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