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卧室里藏着一个大活人,余葵头快要钻地缝里了,回过味来又诧异:“谭雅匀怀孕了?”
“对啊。”
“爸你怎么会知道?”
程建国叹气,“你外婆住院那几天,你妈送小谭来医院建档,她现在休假在昆明养胎呢。”
信息量太大,余葵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外婆怎么了?怎么会住院?这事儿都没人告诉我。”
程建国眼神微闪。
“外婆不让跟你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找上门,住了一周院,她就吵着回老家。没事儿,等端午假期,你回去好好陪陪她,要是能把向阳领回去就更好了,她看见了,准开心得不得了。”
又提一回!
余葵闭眼,她都不敢想象时景在里头听着,脸上什么表情。
正打算硬着头皮铺垫一下,引出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程建国聊罢起身,看了眼表道别。
“时候不早了,我差不多回酒店了,小葵你也早点睡。”
临走前,程建国上了趟卫生间。
余葵没来得及松口气,看着玻璃门合上那瞬间,她的心猛然又提到嗓子眼。
完蛋!
时景的剃须刀她收柜子里了,但剃须泡沫和男士洗发水这些瓶瓶罐罐,都还放在摆台上……该不会被发现吧?
几分钟后,程建国洗完手出门来。
见他神色平常,余葵赶紧殷勤上前。
取了门口的大衣,准备送她爸到酒店,程建国摆手说不用送,换完鞋出门前,男人顿了顿,还是侧过身来问道,“小葵,跟你合租的校友,我之前一直没确认,它……是小姑娘吧?”
轰!
余葵五雷轰顶,在衣摆擦掉手心的冷汗,脑子空白了一秒。她作出抉择,“爸,我有个事一直忘了跟你说,之前那房子上月突然被房东收回去了,临时搬了家,所以我现在的合租对象不是校友,换成我高中同学了。”
程建国一怔,“谁啊?”
“您也认识的。”
她头皮发麻,在老父亲惊疑的眼神中,吐出名字:“时景。”
程建国蒙了好几秒,缓过来才道,“高中时候跟你在贴吧传过一段,被你妈逼着断交的那个时景?”
余葵头都抬不起来。
“嗯。”
“他人呢?”
“我刚才怕你误会……就把他推到房间里藏起来了。”
程建国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自家水灵的小白菜,冷静下来,“你把他叫出来吧,我跟他谈谈,我又不是老虎。”
余葵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应声打开。
时景身上的T恤休闲长裤不知所踪,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正装,衬衫西裤衬得他仪容清俊,风度翩翩。
他大大方方走过来,跟程建国道歉,“叔叔您好,我是小葵的高中同学时景,不怪小葵,是我欠缺考虑,刚才应该早点出来跟您打招呼的。”
即便是这么尴尬的时刻,他的礼貌也维持得极好。
三两句把程建国请回客厅。言谈举止一瞧就知道高知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满身正气,眼神坚定纯良,余葵简直拜服,换作她应对,估计说话都结巴。
可惜眼前的情况,哪怕他再优秀出色,程建国也很难压下情绪,“我说这房子怎么那么整齐,都是你的功劳吧?小葵可没这本事。”
“怎么会,我呆在北京的时间少,不在的时候,都是小葵帮忙收拾的。”
交代清楚余葵搬进来的原委,替他看房的必要性、以及自己还在长沙读博,回北京只是学术交流这件事,程建国脸色总算回转一些,但还是继续道。
“谢谢你帮忙,是小葵没把握好朋友相处的分寸,为了省那么点儿房租,打扰你这些日子,正好我明天有空,替她到处看看房子,重新租个地方,趁我在北京,替她把东西都搬过去。”
第92章 第五个愿望
余葵一听就急了。
刚要开口说话,时景及时递来眼神安抚。
他认真解释。
“叔叔,是我请小葵来帮忙,她的存在对我而言绝不是打扰。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搬出去,这算是我的私心,我喜欢小葵,想让她有个稳定舒适的环境休息和工作。”
他在她爸面前承认喜欢她!
余葵的心一跳,眼神偷瞥她爸。
程建国顿了顿,神情却还是不赞同,“这是你的房子,仗着你喜欢她,让你搬出去怎么像话。”
话音落下便朝她看来。
“小葵,你觉得呢?”
这算是她爸递给她的台阶,让她自己同意搬走,余葵心知肚明。
说实话,在跟时景重逢以前,她也很难想象自己会以这么快速度跟任何异性同居,当爹的生气、忧虑,她完全能理解,但她就是舍不得。
时景还在读博,要不是这次跟导师来北京交流,她们一年到头能相处的时间还要大幅缩减。她试图轻声商量,“爸,搬过来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喜欢时景,所以……”
程建国眉头蹙起来。
“所以,你们不是合租,是以恋爱对象的身份在同居?”
时景赶紧起身灭火:“叔叔,您别生气,小葵可能还没来得及跟您报备,我们确实恋爱了。”
“很抱歉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您对话。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时景,北京人,妈妈是医生,我的爸爸……可能您认识,他叫时希文,前些年被调到昆明工作,任期因病去世了。”
余葵诧异猛地抬眸。
认识那么多年,这是她第一回 见时景主动表露自己的家庭成分。
程建国也瞳孔地震,他怀疑自己没听清。撇眼去瞧余葵的表情,得出答案之后,嘴巴都颤了两下。
这绝对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家里的旧报纸、旧材料到现在都还能翻出无数报道。
时景仿佛没注意两人受到惊吓,声音诚恳,继续往下。
“我高二转学到纯附,认识小葵,高三跟她成为同班同学,本科在国防科大,专业是航空航天工程类,保送硕博连读,目前是个中尉,毕业时会被授少校军衔,工作上,需要服从国家调配,大概率会在某科研所。”
他顿了顿,看向余葵的眼神明亮真挚。
“叔叔,小葵正直、善良、坚定,是我见过最纯粹可爱的女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开心、很幸福。当年入伍后,考虑到种种现实因素,害怕耽误她,我一直怯懦,没有表明心迹。”
“我花很长时间沉淀这份感情,来认清确定,我喜欢小葵,她对我而言无可替代。”
他深吸一口气。
“因为职业限制,我不敢百分百向您保证,未来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但我能发誓,我对她是认真的,我把她规划进我的人生里,我想竭力给她最好的照顾,关心爱护她,做她的依靠。”
好像婚礼誓词啊。
余葵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程建国及时瞪她一眼,轻咳两声接话。“我就叫你时景吧。”
“时景,谢谢你喜欢我家小葵,只是我有个问题,你的家人知道你恋爱的事情吗?长辈们赞同你的恋情吗?”
“虽然在我这个当爸爸的心里,女儿足够跟任何人相匹配,但确实,我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市民,门庭差异巨大,未来遇到现实阻碍,受伤的还是我女儿。既然你俩现在已经恋爱了,可以试着相处、接触看看,但年轻的男女,在有婚约之前,就是不能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时景想要解释什么,被程建国打断――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庄重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古板保守,但小葵是我的珍宝,我不想她因为年少轻率,未来受任何委屈。”
他说罢,指挥女儿。
“今天时候也晚了,小葵,你就跟我去酒店休息吧,明天再来收拾东西,那么久没见面了,正好爸爸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余葵只来得及拿上大衣和提包,便垂头丧气被老父亲提溜着出门。
程建国婉言拒绝了时景的十八相送,“就到这儿吧,酒店不远,我跟小葵走几步就到。”
夜晚的风微寒,丝丝凉意渗入心头。
余葵回头看一眼。
时景身上只穿着单衣,立在单元门口,漆黑的短发和瞳孔,高大颀长的身形显得格外落寞。
“快把眼睛收回来,你个不争气的孩子。”
程建国背着手走在前面,走出几步,还是没忍住气道,“小葵,你是不是把爸爸当西王母了,是来拆散你这个七仙女和董永的?”
“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余葵蹭地回头保证,小碎步跟到他身边,“对不起爸,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的。但时景,他真的是一个品性磊落,无可挑剔的男生。你别看他长这样,其实男女关系很干净的,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从来没仗着自己长得帅,随便跟人谈恋爱。”
“他不谈,别人就不会往他身上扑吗?”
程建国哼一声,“如果不会,你高中、大学那几回,都是为谁哭的?”
余葵讶异。
“爸?”
“你真当我不知道啊,我认识他,不就是你们纯附年级第一嘛,家长会、学校光荣榜,有哪个家长会不关注。高三时候,有好几次,他在楼下等你,你偷偷跟他跑出去玩儿,我都看见了,青春少艾,爸爸也是过来人。”
程建国叹口气。
“小葵,这些话本来是妈妈跟你讲。但是你妈妈把小谭管成那样,也只能我来讲。”
“你喜欢的太满了,这种满会让你每次受伤都痛不欲生。别的不说,你考虑过同居的后果吗?万一怀孕了,做好结婚的准备了吗?对方家长因此看轻你怎么办呢?”
余葵一愣。
程建国继续道,“他人长那么俊,家庭背景又那么高不可攀,跟他在一起,未来你们会经历很多考验,我这点关卡,只能算微不足道的抽查。”
“好在他今晚的表现,算是有诚意,所以我不反对你跟时景接触,但再深的,小谭就是前车之鉴。她现在住医院养胎,没领证、也没结婚,男朋友工作又忙,一个月飞过来看她一两趟,平时都靠家里人照顾。小葵,哪怕对方家庭再显赫、我也不能让你变成她那样,身位父亲,我必须把任何让你受伤的可能,扼杀在萌芽阶段。”
程建国的话让余葵无可辩驳。
她这些日子只顾着开心了,多年的夙愿成真,她就像拿着一张巨额彩票,迫不及待兑付,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压根没往深远了想过。
在程建国隔壁开了房间。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界面停在跟时景的对话框上,辗转难眠。
酒店的夜晚很静,走廊的地毯偶尔传来一两声轻闷的脚步。
习惯了时景躺在身边,她现在觉得耳畔空落落的。想问问他的想法,输入好几次,又都一一删除,她们俩都还这么年轻,把程建国的意思一转述,总觉得有逼婚的嫌疑。
屏幕熄灭了,黑暗中,她心事重重叹口气。
时景的电话就在这时突然打过来――
余葵指尖一激灵,机身差点没砸脸上,连滚带爬下床,怕隔壁听见动静,还小心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月色和马路的车声一秒流泻进屋内。
风扬起余葵头发,她伸手扒拉到耳后,压低声闷闷道:“时景,你睡了吗?”
“我睡不着。”
时景顿了顿,“小葵,我刚刚在给奶奶打电话,叔叔说得对,我们――”
结婚吧。
后边余葵还没听见,有通话插拨进来,余葵拿下手机一看,竟然是程建国的号码!
又被抓包凌晨打电话。
余葵赶紧接通,电话对面传来她爸急促的喘息,声音有气无力,“小葵,你给爸爸叫个网约车,心脏好像有点儿不舒服,咱们去医院一趟。”
第93章 第五个愿望
余葵已经不记得,她上一次慌得浑身冷汗是什么时候了。
她从小纤瘦荏弱,此时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扶着面色发绀的程建国下到酒店大厅,叫来值班的前台帮忙,把人抬上车。
司机见这阵仗差点不敢载,想让余葵打别的车,她赶紧许诺多给几百块报酬,师傅神色为难,最终没收,只叫她上车。
油门一踩,余葵终于有空。
颤着手给时景拨了一通电话。
向阳在的北医三院,路程比301医院远许多,她只能在就近的急诊挂号,快下车时,爸爸已经手心厥冷,他虚弱地捂着胸口,呼吸都艰难。
余葵只能把车窗开到最大,让风都吹进来,空气流通,喊师傅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程建国勉强笑了一下,只抬手拍拍她,满头汗道,“没事儿,你别着急,别催人家师傅。”
夜晚的急诊大厅灯火通明。
车才开到门口,出示完健康码,余葵一转身,被门口那年轻女医生招手唤住,“你好,您是余葵吧?”
余葵错愕点了下头。
“我是黎老师的学生,她有一台紧急开胸手术还在收尾,让我过来看看,给你帮帮忙。”
她说着,招呼护士把平板床推近,扶程建国躺上去,几位急诊医生拥上来,把人推入绿色通道,进入胸痛的紧急救治流程。
“大致情况电话里,时景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爸爸之前的体检报告带了没……”说是帮帮忙,这位医生几乎有条不紊替余葵处理了所有的情况,还顺带领她就近做了个核酸。
余葵大脑是懵的,心也惶惶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黎老师大概是时景的妈妈。
交完费,隔着帘子,忙进忙出的医生给程建国打了针,建立静脉通道,上了监护心电……余葵在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在搜索引擎里寻找病情分析和病例,既焦急,又心痛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