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意闻言,牵了牵唇角:“你说得也有道理。”
热水晾得差不多了,苏清意端着陶碗重新喝水,这一次的水温刚刚好。
然而苏清意的手忽然就松了开来,陶碗摔在了地上。
“侧妃!”铃铛吓了一跳,赶紧去看苏清意有没有被水泼到。
“铃铛。”苏清意抓住了铃铛的手,“若是,若是醇国公组织的军队,不从城外而来,该当如何?”
她想起醇国公离开京城前曾经进过宫,想起老皇帝鼓励萧恪和萧睿萧启争夺皇位,还有老皇帝非要将萧恪给弄到东边去……
“若是醇国公,借的就是京城的军队,借的就是皇帝的势力呢?”苏清意心里发慌,脸上一片惨白。
醇国公此人必定恨死了萧恪,萧恪之前对醇国公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是冲着将醇国公往死里整去的,醇国公为了萧恪,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都说不清楚,再加上老皇帝又是个拎不清的,他万一是听了醇国公的蛊惑,想要弄死萧恪呢?
老皇帝的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都容易信,醇国公那哄老皇帝熟练得全然像个老手,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醇国公以弄死萧恪为条件,在老皇帝那里哄到了军权,他离开京城,说不准也是虚晃一招。
老皇帝不会在乎萧恪的死活,只要醇国公的话语足够漂亮,除了皇位,他什么不会给出来?军权,左右威卫和城防营便是前车之鉴。
萧华他能杀,萧恪他自然也能,老皇帝在虎毒食子这一块上,无人能出其右,或者他还想连着萧睿萧启他们两兄弟也一起杀了,反正他还有两个儿子,不怕这个皇位没有继承人。
而醇国公……他怕是想连老皇帝也一起弄死。
这时,萧征匆匆来敲响了门:“侧妃,斥候来报,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金吾卫,往皇宫的方向杀了过来。”
苏清意急促地呼吸了起来,心跳的动静大得让她几乎快要听不见萧征说话的声音。
老皇帝果然是个蠢货!
“立即知会在城门的左右威卫和城防营,速来宫门!”
苏清意平复自己的心情,紧了紧斗篷的系带,她要进宫,她得想办法守着皇宫,不能让醇国公打进皇宫。
值守宫门的禁军小头领已然听见了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和兵戈盔甲碰撞的声音,他的脸色大变,见苏清意从小屋里出来,不由疾步上前:“苏侧妃,犯上作乱的人到底是谁?”
苏清意告诉了他答案:“是醇国公。”
还有老皇帝本人。
“我要进宫。”事不宜迟,苏清意也不再花费时间去和小头领多作说明,再次上了马。
在小头领眼里,苏清意进宫是为了自身安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战事面前自然要躲开,殊不知苏清意是想直接将老皇帝给拖出来给打死。
宫门本以落钥,此时打开,苏清意带了一队萧恪的亲信进了宫,直奔老皇帝那里去。
萧恪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会全然听从她的命令,哪怕是她命令他们去弑君。
这本来是萧恪留给她以做不时之需的人手,她不想用上的,一点也不想。
这样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的夜里,她本应在暖和的屋子里待着,哄哄小晚晚,而不是担着这座宫城的安危。
她一直以来都只想为河间侯府几百人讨个公道,为他们报仇雪恨。
从始至终,她都不想要刀剑相向。
马跑得飞快,苏清意很快就到了那座巍峨大殿前。
皇宫之内也是有侍卫巡逻的,见到一队人马进了宫自然要上前阻拦,苏清意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成王麾下!”站出来回话的是这队人马的统领,也是萧征选定的保护苏清意的人,名叫萧济宏。
“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金吾卫叛变,我等特来宫中保护陛下!”
“什么叛变?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时,宫门那个值守的小统领也派了一个人过来,请求支援,说是叛军打到了宫门口。
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只有宫门才能最好地防御,若是被人攻破了宫门,叛军怕是能长驱直入。
“各位请速速支援宫门。”苏清意高声道,“成王麾下众人,定会护陛下周全!”
宫城里的禁军赶去宫城支援,苏清意带进来的人理所应当地去了皇帝的寝殿。
苏清意恨极了老皇帝,她不明白当了几十年皇帝,这人怎么还能如此愚蠢!
左右骁卫、左右威卫和左右金吾卫都是皇帝直属,没有皇帝点头,谁能指挥得了他们?而现在,这些皇帝的直属军队,竟然攻打起了皇宫。
“苏侧妃?您这大晚上的怎么跑陛下这里来了?”跟在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听到了外面兵荒马乱的跑来查看,不想和苏清意撞了个正着。
苏清意没答,只问他:“陛下现在在何处?”
那太监一愣:“这个时辰,陛下睡下了。”
都快亥时了,老皇帝自然是睡了,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根本熬不起。
苏清意露出讥讽:“他倒是睡得着。”
大太监万万没想到苏清意居然会站在他面前就开口嘲讽老皇帝,当即斥责道:“大胆!”
“我当然大胆。”苏清意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去,将咱们的好陛下给叫起来,让他看看今夜的京城,是不是火光连绵。”
萧济宏领命,一把推开了大太监,带着人闯进了老皇帝的寝殿。
他们忠于成王殿下,知道的也比旁的人多那么一点儿,对老皇帝属实是生不起好感。
苏清意走了殿内,铃铛找到了火折子把蜡烛纷纷点燃。
大太监还在怒斥:“反了反了!成王要造反了!”
苏清意烦不胜烦:“铃铛。”
铃铛会意,直接给了那个太监一巴掌,她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下去,将那太监硬生生给抽到了地上去。
“公公要是知道有多少叛军正在攻打宫城,就不会为陛下说话了。”铃铛漠声道。
太监彻底傻掉,什么叫做有叛军在攻打宫城?
苏清意心里很烦,不光是张氏的死,还有老皇帝和醇国公把大渝百姓视作无物的态度,都令她火大。
大渝先祖在上,怎么见得好好的一个大渝,被糟蹋成这副样子?
京城百姓,生活在这富庶的天子脚下,又何曾见过那么多的刀光剑影?
他们会害怕到躲在家里,也会在叛乱结束之后,推开门见到染血的长街。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逼迫
老皇帝是在睡梦中直接被人给拖起来的, 萧济宏下手很重,直接把被子一掀开,拖着老皇帝就扔到了地上。
被这么一摔, 再怎么样也该醒了, 老皇帝睁开眼便是怒骂:“哪个混账东西!”
萧济宏面无表情地拖起老皇帝往外走:“你爷爷我。”
老皇帝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而且居然有人堂而皇之地来到了他的寝殿,禁军都是死的吗?
“你个乱臣贼子居然敢这么对朕!朕要诛你的九族!”老皇帝在被萧济宏拖拽的过程中大骂着。
萧济宏没理他,拖着人扔到了苏清意的面前:“侧妃, 属下已经将陛下叫醒。”
老皇帝见到苏清意居然理所当然地坐着, 而他像条死狗一样被萧济宏给拖拽过来, 差点一口气没能上得来。
“你要造反?萧恪要造反?朕要杀了你们!”吼着吼着, 老皇帝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清意歪了歪头:“造反?谁要造反?陛下您自己吗?”
“陛下不如说一说, 您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才会让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和左右金吾卫, 足足六卫, 变成疯狂叩宫门的叛军!”
老皇帝暴怒的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你说什么?”
苏清意很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得充满了杀意:“陛下酣睡,自然是不知不过短短半日, 京城就开始变天了。”
老皇帝怔了许久,然后发了疯似的吼叫起来:“鲁才盛不会背叛朕的, 你在胡说!”鲁才盛正是醇国公的大名。
“老东西, 你果然做了什么。”苏清意一掀斗篷蹲了下去, 垂首死死盯着老皇帝, “你是不是和那个老匹夫谋划想要萧恪的性命?”
老皇帝双眼惊惧,身体也颤抖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和鲁才盛的谈话绝对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他连伺候自己的大太监都赶得远远的, 和鲁才盛谋定了如何要萧恪的性命, 她是猜到的?她怎么会猜到的?
苏清意紧抿着唇,她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对老皇帝嘲讽加谩骂。
怎么会有老皇帝这样的父亲?他居然勾结外人去要他亲儿子的性命!
“鲁才盛呢?他人呢?朕不信他会背叛朕!”老皇帝还无法接受事实,只想找到鲁才盛问个明白。
“先帝圣明一生,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不幸。”苏清意重新坐回去,冷漠地看着老皇帝在地上乱爬。
鲁才盛这个人可要比老皇帝聪明太多了,只要老皇帝把军权放给鲁才盛,鲁才盛有的是办法搞事情,先前是有萧恪顶着,老皇帝的军权才稳固,萧恪不在,老皇帝这脑子,注定了只能被鲁才盛给玩得团团转。
“萧济宏,分些人去保护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苏清意身边有铃铛和萧济宏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她并不担忧自己的安全,反倒是淑妃和皇后身边,得叫人去保护好,要是再出一遭张氏那样的事情,萧恪一定会非常难过。
老皇帝发了许久的疯,终于发完了,他不顾形象地哀求起了苏清意:“你快给老五传信,让老五来护驾!只要老五来护驾,朕就让老五当太子!”
苏清意躲开了老皇帝,她嫌脏:“陛下真是有意思,殿下不是您亲自支去剿匪的吗?您要我怎么把殿下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叫回来?”
老皇帝的那张老脸,越发难看。
“陛下倒是提醒了我。”苏清意眯了眯眼睛,“为了大渝的稳定,陛下不如先写下传位圣旨。”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苏清意招了招手:“来人,请陛下去书房,笔墨伺候。”
萧济宏随手提起老皇帝,逼问了大太监书房的位置。
大太监因为伺候得老皇帝舒心,在老皇帝那里很是得脸,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仗,也吓了个半死,两条腿哆哆嗦嗦,
萧济宏把老皇帝按在书案前,又看了一眼那个太监:“磨墨。”
老皇帝在萧济宏的手下挣扎:“你们这是造反!朕是皇帝,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朕!”
苏清意在后面缓步而来:“陛下最好还是配合一些,不然的话,为了不给鲁才盛抓到陛下的机会,我只好先取了陛下的性命了。”
老皇帝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惊恐地望着苏清意,他不理解,为何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恭敬有加的苏清意,会有这么恐怖的一面,她就好像个面容姣好的恶鬼,她看向自己时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陛下的这条命,要还是不要,全凭陛下自己定夺。”铃铛找了把椅子来,苏清意就坐在了老皇帝的对面,看着老皇帝。
死还是活,老皇帝再不甘心也会选择活。
大太监见老皇帝自己都妥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给老皇帝铺上了圣旨用的朱红色绸布,用镇纸压好,往砚台里加了些水,老老实实地磨起了墨。
老皇帝握上毛笔,正欲落笔,便又听苏清意道:“陛下怕是不会写传位圣旨,不如我念一句,陛下写一句。”
老皇帝险些将毛笔扔到苏清意的脸上:“你别太过分了!”
苏清意混不在意,只是道:“其实这道圣旨,也不必陛下亲自写,我只是给了陛下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生命为重,宫中禁军如今都去了宫门处和叛军交战,这里的人全是苏清意带来的,苏清意确实可以随时取了老皇帝的性命。
老皇帝咬牙忍下今日的耻辱,想着等叛乱平定后再收拾苏清意。
那时他定要叫人剜了苏清意的眼睛,叫苏清意再也无法直视他,还要砍去苏清的手足,丢去喂狗!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天下事为首务。然朕登基数载,富有四海,却未致天下以安乐,海宇之内未尝升平,人民无以乐业,朕所思之,愧对大渝列祖列宗。”
老皇帝笔下一用力,一道刺眼的墨痕横贯绸布。
“苏清意!”老皇帝拍下毛笔,“你这是在羞辱朕!”
苏清意惋惜道:“看来陛下打定主意要死得轰轰烈烈。”
她给了萧济宏一个眼神,萧济宏便拔剑架在了老皇帝的脖子上。
“陛下,今日的一切都是您自找的,若非您和鲁才盛勾结起来欲要萧恪性命,鲁才盛也不能掌控军队,您也不会沦落到这个田地,冤有头债有主,都是您自己而已。”
老皇帝本就垂垂老矣,被苏清意这么一说,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朕……写就是。”在英勇赴死和苟活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苟活。
他不认为他的亲生儿子会对他如何,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只要萧恪回了京城,他就还是大渝至高无上的皇帝,苏清意让自己受再多的屈辱,他都会百倍奉还。
苏清意不耐地催促道:“没有听见陛下说什么?还不快收拾了,重新拿一张绸布过来。”
大太监屁滚尿流地按苏清意说的去做。
他在这皇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从小时候去了身子进宫至今,见过的女人形形色色不知几何,唯独不曾见过苏清意这般的。
太骇人了。
苏清意本不是个弑杀之人,她又不习武,更没有在刀山血海里待过,她原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姐。
若非一夕之间被老皇帝的一手操作气得心神都起了火,她也不会走如此极端的方式。
她甚至不敢去想待这场叛乱过去后,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是否会有弥漫不散的血腥味儿。
她手起刀落利索,但她也是真的没有见过,刀剑之下的人间炼狱。
重新铺上朱红绸布,苏清意吐了一口气,复述了一遍:“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天下事为首务。然朕登基数载,富有四海,却未致天下以安乐,海宇之内未尝升平,人民无以乐业,朕所思之,愧对大渝列祖列宗。我朝承袭先烈,本应享先烈遗德,只朕在位期间,庸碌无为。太.祖皇帝之后,成王萧恪,人品贵重,历练有成,既得军心,亦得民意,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