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年摇头干脆地说,“不知道。”
“骗人。”
“我真不知道。”他表情有些无辜,“没人跟我说过。”
真是块木头,“那你感觉不到吗?”
他还是摇头,“感觉不到。”
邱天觉得自己犯不着跟这些没影的花边置气,倒是他那些相亲对象很值得一问,尤其是那个叫什么小莲的。
“老实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之前肯定谈过恋爱吧?”她语气平淡极了,却带着几分好奇,似乎又有一丝酸气。
陆丰年愣了几秒,皱眉反问,“我多大岁数?”
“……”
他盯着邱天,目光散漫而微凉,“嫌我老?”
邱天眨了眨眼,心道这人关注点怎么跑偏了?
“我是问你以前谈没谈过恋爱。”
陆丰年看着她不说话,显然还在介意那句有关岁数的措辞。
邱天只得先安抚,煞有其事地,“你还不到三十呢,正当年,潇洒的不要不要的!”
陆丰年被她刻意夸张的口气逗笑一声,笑完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扭头朝一旁瞥。
邱天也跟着笑,“那你现在能回答了吗?”她又问一遍,“在我之前,你谈过恋爱吗?”
眼看是避不过去,陆丰年低叹着问,“啥程度算谈恋爱?”
“你这都快……”邱天差点又要“冒犯”到他的年龄,忙止住话头,转而说,“就是咱俩结婚前那种程度。”
“那没有。”陆丰年确定而坦然地说,“我只亲过你一个人。”
嗯???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邱天呼吸凝滞,心里却仿佛有一束烟花升了空,“砰”地一声,烟花在最顶端绽放。
“真的?”她的声音软了几分,像掉进棉花里。
“真的。”
邱天宛若在云端飘悠了好一会儿,转而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算陆丰年没亲过别人,也不代表他没有过别的接触对象,毕竟之前相亲好多次呢。
“那你……”
她又想问,然而这一次陆丰年却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话音被堵在唇齿间,眼前是他骤然靠近的脸。
第一次的触碰太突然,陆丰年只亲到她的上唇和鼻尖,呼吸被占有的刹那,邱天懵了一下,呆呆看着他,而他眸光幽暗,像深不见底的夜空。
“我看你是不困了。”他哑声低叹。
男人呼吸打在她的唇上,是灼热的,克制的。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而在这个吻之前,他们的交谈完全算不上旖旎,可这一刻,气氛倏然改变,一切都变得缠绵暧昧起来。
灯光昏黄,他的眸很黑,他眼中的她很美。
陆丰年垂眸再度吻上去,话音黏腻在她唇上,“既然不困,那就运动一下吧。”
……运动?
运动?!!
邱天脑子里“嗡”地一声,旋即沉溺在他密不透风的吻里。
当行动遵从了内心的渴望,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衣衫很薄,轻易便剥落,他们在彼此的肌肤上烙印自己的温度,愈加催发了深不见底的欲/望。
“邱天……”他在忍耐,黑眸裹挟着漩涡,“行吗?”
她的眼波也早已染上不甚清明的潮水,此刻她没有作答,而是贴近他的唇,舌尖轻润地触及男人的唇角,就像触及他兵荒马乱的心跳。
下一秒,陆丰年呼吸一窒,猛地将她搂紧,他们撞翻了堆叠的喜被,倒在一片滑腻的柔软之中……
母胎单身两辈子,邱天第一次尝到痛并快乐的滋味。
灯在过程中被关上,黑暗中,陆丰年侧躺着,手搭在她臂膀上无意识地轻抚,良久,男人先开口,“邱天……”他声音有些哑,随即清了清嗓子。
“嗯?”她抬眸瞧他,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看到他脸型的轮廓。
“还疼吗?”陆丰年再度开口,说话间唇贴合着她的额角。
“……嗯。”
默了默,陆丰年低声说,“对不起。”
邱天在他胸口掐了一下,后者倒吸一口气,忙问,“咋了?”
“这种时候说这仨字容易挨揍。”
“为啥?”陆丰年一脸懵。
“就跟你睡完就想跑似的。”
“我没有,我不会。”他紧张起来,手在她臂上微微收紧。
“我知道你不会。”邱天窝在他颈窝里笑,两人身上细密的汗水混合在一起,亲昵是亲昵,可总归是有些热,她扭了扭身子说,“我想洗个澡。”
“我去烧水。”
陆丰年探身开灯,骤然的光亮令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再度睁开,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两人同时笑了笑,又同时移开视线——极致的亲密过后,他们泛起了扭捏,连对视都有些赧然。
陆丰年去烧水,邱天半裹着被子翻转一圈,空出红色床单上颜色更深的一小块,她知道那代表着她的身体不可逆转地缺少了某一层,也代表着她和陆丰年从今以后真正的身心一体,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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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有三天的婚假,陆丰年只有两天,第二天,陆丰年要带她出去逛逛,邱天却犯懒不愿意出门。
“我浑身没劲,只想躺着。”
陆丰年笑,“那么累?”
她白瞪他,“你还笑,疼的不是你哦!”
陆丰年一噎,赶紧把笑收了,正色道,“你不是想买那什么……吹风机?”
邱天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半梦半醒时似乎是说起过,然而在这物资短缺的年代,买吹风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程美云说她一个表姐在歌舞团工作,整个团里也只有两把吹风机,大家抢着用还总是排不上队。
“吹风机不好买,再说我就随口一提,细想想买了用处也不大。”
陆丰年却拈起她一束发丝,轻捻几下,“你头发长,还是买一个方便。”
邱天由下往上抓了抓昔日烫过仍带着微卷的发梢,语气混不在意,“那我剪短一些好了,毛巾擦擦干得也快。”
沉默须臾,陆丰年一会儿看她的眼睛,一会儿看她的头发,“还是买一个吧,”他说,“我想办法。”
虽知道吹风机不好买,可陆丰年既这么说,她便也多了几分期待,“能买到就买到,买不到就算了。”
“放心,肯定能买到。”
然而小夫妻俩逛了北京城各大商店,还真没见到吹风机的影子,毕竟这种小电器还不普及,一般商店是不进货的。
不过他们逛街也不全为了买吹风机,刚刚组建的小家庭总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两人一边逛一边商量规划,不知不觉便买了许多物件。盆一口气买了六个,两个人用,从头到脚分开洗,邱天觉得六个一点不嫌多;热水瓶添了一对,天冷了存水洗脸洗脚也方便。
陆丰年还给邱天买了两身连衣裙,一身红色,趁着结婚这几天穿着喜庆,一身米杏色,日常穿清新好看。
逛到一家商店,正好店里新进了一批彩色电视机,两人一拍即合,痛痛快快挑了一台买回了家,赶巧下午郁岭南又给送来一台,也是彩色的,眼看着买重了,陆丰年让郁岭南收回去,郁岭南却执意不肯,还大手一挥替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两台不多,客厅一台,卧室一台,想在哪儿看在哪儿看。”
话虽这么说,小两口到底也没那么奢侈,邱天提议回头找机会卖出去一台,也算是创收了。
陆丰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第三天陆丰年要上班了,邱天还有一天假,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便央着陆丰年带她一起去荣昌新地,新婚的小两口哪有一刻舍得分开?是以他只犹豫了几秒便答应下来。
陆丰年原本是打算骑着自行车去荣昌新地的,但因为邱天要跟着,自行车难免颠簸了些,也慢了些,头天晚上他去找过葛顺,第二天葛顺便开着他的出租车来服务了。
抵达荣昌新地时正是清晨,太阳悬在东边的天上,鲜艳的红色,却不耀眼。
葛顺把两人送下就走了,陆丰年一手拎着保温桶和包,另一只空着的手,一下车就被邱天牢牢攥住。他回眸瞧她,又低头看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随即笑着移开视线,手却紧了紧。
邱天四下放眼望去,随口问道,“这里菜还是统一收购?”
陆丰年点头回应,“现在还是,”顿了顿又道,“估计很快就不是了,别的地方都分田到户了,这里迟早也会。”
“嗯。”
邱天知道陆丰年的预见是对的,她还知道这里以后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而此时她还猜不到,也并未想过这变化是否会和陆丰年有关,她沉浸在新婚的欢愉里,觉得此时此刻已经是极致的幸运和幸福。
第88章
清晨正是荣昌新地最忙的时候,菜农正把自家种的蔬菜往这边送,等着统一运到市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在统一调度,东吆喝一句,西吆喝一句,忙而不乱,有条不紊,一打眼看到陆丰年,小伙子笑着招了招手,“陆哥,你咋来了?刚结婚也不多陪陪嫂子。”
“怕你忙不过来。”陆丰年边说边朝他走,而某位年纪轻轻的“嫂子”也俏生生地现了身。
小伙一时傻眼,嘴半张着支吾,“这这……这是……”
“你嫂子。”陆丰年虚揽了邱天一下,转而向她介绍道,“这是石坤。”
邱天大大方方冲他笑,“你好。”
石坤眨巴着眼,傻张着的嘴赶紧合上,“嫂……嫂子,我是跟着陆哥帮忙的,叫我小石就行。”
“你好,小石。”
石坤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对陆丰年挤眼睛,“嫂子真好看,哥你咋找的这么好看的仙女?”
陆丰年余光瞥身边的“仙女”一眼,清了清嗓子,“你先忙着,我带你嫂子去办公室歇歇脚。”
说完拽着邱天就走,身后倏忽响起菜农们热热闹闹的起哄声,邱天本来还是大大方方的,然而面对这种聚焦似的群体注目也不免脸热,“早知道这么多人我就不来了。”她低声咕哝。
陆丰年关上办公室的门,将更响亮的闹哄隔绝在外,饶是如此仍能听到有人兴奋地嗷嗷,“嗨嗨,关门了关门了!”
随即又有人吊高嗓门喊,“大半天关门想干啥?”
邱天脸红到脖子根,陆丰年赶紧解释,“他们就这样,玩笑开得粗野些,可是人不坏。”
邱天当然不会介意,可听到外面时不时地调侃笑声,仍觉得有些别扭,“行了,你快出去忙吧,省得他们浮想联翩。”
这个词倏忽戳中了某段记忆,陆丰年饶有意味地笑了笑,“浮想联翩什么?”
邱天一噎,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一结婚怎么就跟解开封印了似的?
“哎呀,非礼勿言,赶紧走吧。”
她双手推着他的背走到门口,陆丰年却故意走得很慢,侧转头瞧她,“这就撵我了?”
“嗯,我得补会儿觉,我太困了。”
陆丰年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困。”
“…………”
邱天打开门继续推他,“咱俩轮流,女士优先。”说着突然在他腋下的位置咯吱了几下。
陆丰年一时没防备,痒得笑出声,“别闹。”他夹着胳膊跳转躲出门,瞥到一众看热闹的目光,随即站定,清了清嗓子。
邱天也没再继续刚才有关“浮想联翩”的话题,反而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你好好干活吧。”说完就关上了门。
众目睽睽之下被新婚媳妇关在门外,陆丰年看上去丝毫不显尴尬,他小跑至起哄的人群中,煞有其事地招呼大家抓紧干活。
只是那双耳朵怎么看都比平时红了些。
终于把蔬菜都装上了车,石坤跟车运送,菜农们也各自离开,陆丰年这才得空回办公室。
一人宽的床上,他的女孩向外侧躺着,左手搁在脸侧,右手垂在腹部,一本书掉落在地。陆丰年走过去,俯身捡起书放到桌上。
邱天睡得并不沉,觉察到身边有人便睁开了眼,“忙完了?”
“嗯,”陆丰年拖过椅子坐在她面前,“我吵醒你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没怎么睡着。”
“不是说很困?”他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想什么呢?”
“嗯……我在想荣昌新地离家太远了,你平时上下班真的一点都不方便。”
“嗯,是不大方便。”他若有所思。
邱天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我刚才想了好久,不然以后你还是住在这儿吧,一周回去一次就好。”
陆丰年一愣,下意识攥紧她的手,“你自己在家不害怕?”
邱天:“我住宿舍里,你回家的时候我再回去住。”
“倒是个办法,”陆丰年笑叹一声,“但是我也有个法子,我觉得对我来说更合适。”
“什么法子?”
“我托人买了一辆摩托车,以后可以骑着上下班。”
“摩托车?”邱天坐了起来,“在哪儿?”
陆丰年顺势在她背后托了一下,“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
“哦。”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准备结婚的时候,”他笑了笑,“这么远总不能一直骑自行车来回。”
他早就做好了诸多准备,不同于邱天的妥协,陆丰年是在积极应对,距离远可以换速度更快的代步工具,无论如何,他每天都要回家,那里有他新婚的小妻子。
邱天有些感动,她当然想每天都能见到陆丰年,清晨和他一起醒来,晚上和他相拥睡去。可现实的不便令她不好提过多要求,陆丰年做到的,她先前不是没想过,可摩托车在这个年代是相对昂贵的交通工具,她不确定是否会加重陆丰年的经济负担。
陆丰年静静看着她,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穷,这些年也攒了点钱。”
被看透的邱天心里莫名的悸动,嘴上却说,“那也不能太浪费。”
“嗯,没浪费,这不都花在刀刃上了?挣钱就是为了花,有花才有挣,赶明儿我把钱给你存着,该买啥买啥。”
这句话分两部分听,前半部分他消费观念挺前卫,不同于这年代挣钱不舍得花的习惯,后半部分他攒钱观念却挺传统,都说男人是挣钱的耙子,女人是攒钱的篓子,意思就是男人专管挣钱,女人专管存钱,多数家庭都是如此,结婚后女人掌握财政大权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反过来讲,在一个家里,若丈夫没把钱交给女人来管,女人也会患得患失,感觉丈夫防着自己,对自己有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