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年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问,“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然而她说得稀松平常,完全不是认真的模样。
陆丰年皱了皱眉,“相互喜欢才能在一起,你喜欢我吗?”
“……”
邱天一时无言,把装备往身上一背,“嗨,你这人真没劲!”
…………
画面一转,邱天陷入一片空洞之中,恍惚间,她听到陆丰年沙哑的声音,“你不是说飞完这一次要跟我表白?你快起来跟我表白!起来!”他哭了,撕心裂肺。
“邱天,我一直爱你,你知不知道。”
陆丰年苍老的声音被拉扯得支离破碎,一声尖锐的轰鸣袭入耳膜,邱天猛地睁开眼,看到低矮的房顶、黑乎乎的墙壁……
“太太,太太,醒醒。”
又一阵轰鸣过后,她听到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邱天猛地坐起来,目光毫无焦距地四下逡巡。
这是她的房间,她和陆丰年的房间。
这一次,才是真的醒来。
“陆丰年呢?”她下意识问出口。
李阿姨关切道,“我看你睡得不踏实,一直摇头呓语,正巧刚才陆先生打来电话,我就跟他说了,他就在附近谈事情,马上就回来。”
陆丰年……
陆丰年要回来了?
邱天终于知道心底的百感交集所起何处,她从床上起身,感觉到腹中轻快的胎动,而恰在这时大门传来动静。
是陆丰年回来了。
邱天起身迎过去,不敢走得很快,可是心里偏偏着急,好在陆丰年看到她后,便紧步走来,“我听李阿姨说你睡得不踏实……”
话音未落,邱天一把抱住他,后者呼吸一窒,随即轻笑一声,抬臂环住她的肩,“是不是孩子闹你,害你睡不好?”
邱天在他怀里摇头,“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陆丰年身形伏低,耳朵凑到她唇畔。
邱天想了想,没提及那个漫长而真实的梦境,而是轻声告诉他,“陆丰年,我一直记得你,也一直爱你。”
陆丰年垂眸,原本含着笑意的黑眸渐渐变得沉静如幽潭。
“多久?”他沉声问。
邱天沉默片刻,心想那大概是比一辈子都要长的故事。
“比你知道的还要久。”她轻声说。
陆丰年满足似的叹了口气,声音仿若染上几分沧桑,他笃定地回答,“我知道。”
阳光斑驳,树影摇曳,邱天紧紧环住陆丰年的腰身,她无比庆幸,这一世她早早就爱上了陆丰年,赖着他,追着他,没让他等得太久……
(全文完)
第104章 、番外(完)
孩子出生的时候也是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
陆丰年得知双胞胎产程比单胎长,危险系数也相应高,他焦虑得夜不能寐,有时候整宿睡不着,又不想打扰邱天,就只能躺在她身边,盯着她看一整夜。
以前他总不乐意去找郁岭南,这回也放下了芥蒂,大事小情都去麻烦她,而郁岭南作为准亲奶奶,不用陆丰年开口,她早打点好了一切。
产期临近的时候,父亲邱北山和大姐邱玉珍赶来北京看望邱天。邱北山已经年过五旬,常年劳动令他愈加苍老几分,可他身形仍旧挺拔,声音依然洪亮。
一见面,邱玉珍就惊讶地看着陆丰年,“你怎么瘦成这样?”
陆丰年抹了把脸,轻笑一声,邱天也总说他瘦得厉害,两腮都陷进去了。
父女俩本想看看邱天就走,可陆丰年说预产期已经到了,孩子出生就是这两天的事,让他们留下见一见。
两人便留了下来。
邱北山习惯早起,这天,天蒙蒙亮他就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廊下放着一个晾衣架,上面挂着邱天的衣服,昨天晚上陆丰年洗完晾上去的。邱北山走过去拈起衣服一角,摸着还没干,便把晾衣架抬到院子正中,想着等会儿太阳出来了,晒一晒干得快些。
刚干完这些,邱北山听到正房卧室的位置传来陆丰年的声音,他心下一紧,皱眉踱过去,接着便见自家女婿手忙脚乱地冲出来。
看到邱北山后,陆丰年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脚步却未停。
“爸!邱天要生了,你赶快喊大姐进去看着,我去把车开到门口!”他撂下一句话就冲出了家门。
邱北山答应着,当即便冲到厢房门口喊,“大妮快起来!你妹妹要生了!”
……
出门的过程几分忙乱,陆丰年停车时不小心还把车身蹭掉了一块漆。那边邱玉珍和邱北山已经把邱天扶出来,邱天疼得面色煞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陆丰年心里又慌又乱,跑过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邱天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到底是大姐沉着些,她有条不紊地指挥,“你陪邱天在后面,让她躺下,我来开车!爹,你坐副驾。”
上车后邱玉珍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对邱北山说,“爹,我的移动电话在包里,你赶紧拿出来让丰年给郁阿姨打电话通知一声。”
邱北山拿起她的包,边翻边问,“啥是移动电话?”
邱玉珍哭笑不得,“就是你说的那个大砖头子!”
邱北山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大块的长方体电话机递给陆丰年。陆丰年正给邱天擦汗,后者枕在他的腿上,抿唇隐忍着席卷不断的痛感。
“爹,我打过电话了,”陆丰年分神道,“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打的。”也就是那时一心二用才把车蹭到了墙上。
邱北山重把电话放进包里,扭头再去看邱天,她眉头紧皱,紧闭着眼睛,连睫毛都在颤抖,而陆丰年显然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他整个人僵硬着,无措着,手甚至也在轻颤着。
邱北山打量了他一会儿,慢慢移开视线。
在邱北山的认识里,生孩子是瓜熟蒂落自然而然的事,当年刘爱花生大妮的时候,邱北山被娘撵出屋外,支使他做烧水递物之类的琐事,刘爱花在里面吱哇乱叫骂声震天,邱北山只觉得烦躁,直到听到那一声婴啼心里才泛起丝丝暖意。
此时再看后座的两个人,显见地,他的女婿陆丰年是真真把妞妞放在心上疼。
邱北山顿觉欣慰,妞妞自打出生就受尽委屈,刘爱花满心盼儿子,一看到妞妞就气晕了过去,之后没喂她喝过一口奶,没给过她一个笑脸。
此时,陆丰年旁若无人地握起妞妞的手,低声跟她说起了话。
邱北山舒展眉眼笑了。
大概,陆丰年是上天给妞妞的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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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宅离医院近一些,抵达医院时,郁岭南和续卫东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郁岭南托人安排了最好的医生,邱天随即被送入检查室,接着便被推进产房。
陆丰年守在门外,目光焦灼在关闭的门上,不由自主地左右踱步,郁岭南安慰道,“放心吧,胎位是正的,医生也都很有经验。”
虽知道如此,可陆丰年仍然抑制不住担忧,“……可她肚子里是双胎。”
郁岭南倏忽一愣。
自始至终陆丰年都没因这对别人口中的“双喜临门”欢喜过。他想的是邱天纤细的身体如何能承载两个孩子的索取?再者,她分娩时的痛与旁人相比亦是双倍不止的。
陆丰年心口仿佛被蛰了一下,他目光仓茫地转向产房,双眸泛红。
郁岭南知道他担心坏了,继续安慰,“里面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医生是接生的一把好手,退一万步讲,就算顺产出现困难,咱连剖宫产的准备都做好了。”
这话不说还好,陆丰年听后身形一僵,倒吸一口气。
邱玉珍也骇然问道,“不至于吧?”
郁岭南赶紧解释,“只是做准备,以防万一,邱天肯定是用不上的。”
郁岭南的话丝毫没有安慰到陆丰年,除了见到完整健康的邱天,没有什么别的能安慰到他。
陆丰年从不相信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可此时他忍不住在心里描摹邱天的样子,她灵动妩媚的眉眼,俏丽无双的鼻头,还有总是带着笑的唇齿。
他的邱天大概是上天用心雕琢的模样,而这样的模样任谁都该疼惜和守护的。
时间漫长,对于陆丰年来说更是度秒如年,一分一秒地硬挨。
………………
终于在傍晚时分,产房外的人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啼。
“生了生了!”
郁岭南和邱玉珍惊喜地奔过去,邱北山紧随其后。
然而此时的陆丰年却仿佛石化一般,呆呆坐着。不是没听到那有力的哭声,他离产房最近,比谁都听得清楚,可他的身体仿佛被时间凝固,心像害了病一样颤抖着,致使他一步都迈不动。
两个孩子被分别抱了出来,陆丰年愣愣地扭头过去,这才冲过去抓住护士问,“她怎么没出来?”
护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缓了缓才道,“产妇出血量有些大,医生正在处理。”
陆丰年脑中轰地一声,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夜幕降临,他幽幽睁开眼眸,此时他躺在一间空病房里,只有续锋守在他旁边,见他醒来,续锋没好气地冷笑道,“你可真行,陪产都能把自己陪晕。”
陆丰年猛地坐起来,张口就问,“邱天呢?”
续锋似乎是故意吊他胃口,直瞅着他不说话。
陆丰年懒得指望他,也顾不上听他的阴阳怪气,趿着一只鞋跑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续锋倚墙而坐,目光定在床底,那里有一只落下的鞋,陆丰年的。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释怀似的长叹一声。
幸好,他方才见到邱天后问候的第一句话是“恭喜”,而不是“他对你好吗?”
陆丰年很快便知道了邱天的所在,他不管不顾冲到门口,推门时却倏忽轻缓下来。他的心跳得很快,口干舌燥。
灯光同样是昏黄,可这里的一盏,却分明更暖。
邱天躺在床上,头上戴着一顶米杏色帽子,这顶帽子还是他们两人一起买的,彼时他觉得红色更喜庆好看,邱天却坚持要浅色。
此刻,陆丰年有些庆幸那顶帽子不是红色,不然这会儿定然衬得她更加苍白。
邱玉珍扭头看到了他,轻笑着招呼,“你醒了?快过来,邱天刚才还问起你呢。”
另一边郁岭南正守着婴儿床上的一对婴儿,也轻声笑道,“这可是龙凤呈祥,你得好好感谢邱天。”
陆丰年心里再度席卷起无法言说的情绪,喜悦,心酸,疼惜……这些情绪将他的心拉扯得生生钝痛,他缓缓走到病床前,无声地凝望床上睡着的人。
邱玉珍在他走近后才发现端倪,惊问,“你那只鞋呢?”接着又笑道,“急着来看邱天吧?”
陆丰年顿了顿,低低应声,“是。”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起先是迷茫的,可看到陆丰年的那一刻却随即聚起笑意,连带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陆丰年胸口仿若被狠狠揉了一把,他倏地低下身子,伏在妻子枕畔。
邱天感觉到耳边渐渐温热濡湿,她抬起手轻触他的头顶,“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丰年的肩微微抖动,呼吸压抑着。
邱玉珍抿了抿唇,提步走出病房。孩子睡得香甜,郁岭南便也跟着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
半晌,邱天侧转头,“咱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先前因不知性别,两人犯懒一个名字都没取,眼下邱天便把这任务交给陆丰年,间隔须臾,陆丰年稍稍抬头,邱天看到一对红眼圈,她下意识抬手触碰他的眼眸,却被他握住,再也没松开。
“吓着你了是吗?”邱天很虚弱,声音也愈加轻柔几分。
陆丰年没有隐瞒,抿唇点了点头,此时的陆丰年委屈得像个孩子。邱天心里悄然飞进一只蝴蝶,触碰她心房的每个角落。
他可以是一座山,是她的依靠;他也是一汪水,无限柔软。
“你要不要去看看宝宝?”她轻声问。
陆丰年转眸朝婴儿床看一眼,“他们睡着呢……”他声音低哑凝滞,像即将干涸的水流淌在砂砾上,“等醒了再看。”
“你不喜欢他们吗?”她假装委屈。
“没有,”陆丰年赶紧摇头,握着她的手收紧,“我一会儿就去看,现在让我先看看你行吗?”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明显的渴求,邱天目光愣怔着,渐渐湿润,半晌她低声柔软道,“傻瓜。”
陆丰年欣然接受妻子的评价,“嗯。”
“没出息……”邱天眼中的湿润盈满眼眶,“媳妇还没怎么着呢,你倒先晕了。”
陆丰年仍然应声,渐渐向她靠近,“嗯,你对象是没出息的傻瓜,所以以后不要再吓他了……”
邱天噙着泪点头,与此同时,唇角印上陆丰年的轻吻。
他吻得轻而缓,浅淡而绵长……
邱天说的对,当得知邱天大出血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没出息地晕了过去,然而只有他知道,在那段晕厥之中,他恍然走完了一生。
漫长,而无怨无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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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龙凤胎的名字到底还是邱天取的,哥哥叫陆天意,妹妹叫邱年景。
孩子两岁那年,邱天和陆丰年带他们回了趟凌源乡。
九十年代的发展席卷了大城小镇,然而南、北角村却仿佛隔绝了时代的变迁,仍是老样子。
邱玉珍和骆老师住在市里,两口子一商一政,生活上和和美美,工作上却有意避免交集,两人都很忙,一般很少回北角村。
邱玉珠和木匠三出还住在县城,三出现在是陵水县小有名气的手艺人,开了店面收了徒弟,徒弟也不会说话,师徒俩全靠手语交流,用邱玉珠的话来说就跟特务接头似的。邱玉珠那次短见之后就不再上班了,她开了家裁缝店,生意还不错。
恩赐毕业后先是在一家砖瓦厂做会计,后来砖瓦厂黄了,老板的一个朋友见恩赐灵透,就把他招过去做销售。后来邱天才知道,这位老板的朋友不是旁人,正是许伟。许伟头几年做电视机配件,后来碰上宏观调控,配件卖不出去,他就改做点□□,恩赐的销售功劳当然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