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看一下吗?
贝拉放下望远镜,她默不作声地比量了下距离,太远了,不顺路,要是过去了就太绕路了...
...算了。
后边的莎兰她们也姗姗来迟地赶到。
最后一个是米娅,她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林之言旁边,然后往后面一躺,冰凉的感觉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楚。
贝拉担忧地看了看米娅,想要把她扶起来。
“米娅,你前几天刚发烧完,要注意一点。”
其实贝拉内心是不怎么赞同米娅跟过来的,对方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完全转好,但是米娅执意要冲顶。
米娅听到贝拉的劝阻,十分乖巧地坐起来。
大家顺势在这里解决路餐,将雪融化为水,山峰上的雪没有什么污染,完全可以喝下去,上山就不怕水资源缺乏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徒步了十多个小时。
当落日的余晖在礼卡峰后消失殆尽,气温骤然降低了十度左右,从零下十五度变为了零下二十五度,冷空气袭来。
在夜晚正式降临前,林之言他们已经把帐篷搭建好了,挑选了一个相对隐蔽、挡风、安全的位置,在雪地上,选择营地位置也是一门学问,总不可能睡到半路还得担心受怕雪山突然崩裂,帐篷很“幸运”地被压倒,自己成了那个死亡的倒霉蛋吧?
在海拔五千七百米处,每个人都度过了一个痛苦而难眠的夜晚,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在睡前喝一杯热水暖和身体,在这股热流还未消散前尽早入睡,为明日的冲顶养精蓄锐。
在离开大本营的第二天,他们遇到了同行。
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中,远远的,贝拉就看见了在茫茫白雪中的色彩。
很凑巧,他们正好遇到了半路而返的几位登山者。
那是一个五人团队,有两人搀扶一位正断断续续□□着的登山者,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糟糕得惊人。
他们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恶劣的事情。
在最前面的队长精疲力尽地朝林之言他们打招呼,在交谈中,林之言他们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一个十二人的团队,但现在只剩下五人了,至于另外七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大家都由衷地希望那几位失踪的登山者找到了回去的路。
贝拉看着被搀扶着的登山者,问:“发生了什么?”
搀扶者悲伤地说:“他的脚被冻坏了...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只是一天之内,那冻坏或许还可以救回来,但是已经三天了...那么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截肢。
米娅面露不忍,撇开脸不愿看向那位伤者。
队长苦笑着说:“希望你们能成功,但是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
“什么?”
“不要惹怒它。”
贝拉愣住了,不只是她这样,听到这句话的兰姆等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那队长后边的队员却面色凝重地点头,看起来很赞同队长的话。
贝拉忍不住出声,“它?它是谁?这上面有什么猛兽吗?还是什么?”
对方叹口气,他疲惫地垂下眼睛,似乎一瞬间就老了十岁。
“不,它就是被我们踩在脚下的山峰,奥尔苏里山峰。”
等对方走后,贝拉才将目光收回来。
兰姆把手背在脑袋后,嘟囔道:“我说了,迷信不可信。”
莎兰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话!”
米娅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都21世纪了...不要乱想了,我就觉得这座山上的人都神神叨叨的,包括山脚下那个小村子。”
林之言也不信这些。
但系统的消失的确有些玄乎,但她觉得这是因为某种地球磁场,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山神愤怒。
如果巴伦在这里,怕不是已经白着脸嘴里碎碎念些祷告了。
哦,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一个上帝忠实的信徒!
嗯...虽然可能是薛定谔的信徒,跟我国人一样,好的就信,不好的就不迷信。
林之言瞥了一眼贝拉,果不其然看见对方抿紧了嘴唇,神色莫名。
她主动上前,拍了拍贝拉的肩膀,在对方闪烁的目光中勾住对方的脖根,大步向前。
“走了走了!你们要是不走首先得面临我的愤怒!”
兰姆翻了个白眼。
“link你可真行,把自己和山神放同一个位置啊。”
林之言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臭屁地仰起头。
“何止呢,我还把自己当上帝了。”
兰姆佩服地看着她。
贝拉敲了敲她的脑袋,警告她:“注意点。”
林之言笑而不语。
这样的谈笑仅仅是登山生涯中的一剂调味料。
第三天,就是没完没了地,继续登山。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第八天。
林之言再一次从寒冷与疲惫中醒来。
她熟练地倒出眼压药、止痛药、维生素片等等,合着热水直接吞下去,跟吃糖一样。
在换衣服的时候,林之言才惊觉自己又瘦了,手臂曾经引以为傲的肌肉线条消减了许多,锁骨突出,她的肌肉正因为持续的登山日常而掉下去,从开始到现在,她大约被消耗掉了大约10磅的肌肉,林之言检查了一下,发现主要是肩膀、后背和腿部。
这无疑又是一个坏消息。
为什么要说又呢?或许是因为自从登山以来就没有什么好消息过吧...除了那过分漂亮迷人的美景以外,嗯,还有队友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林之言已经尽她所能地储存脂肪了,这是她最后一道防线,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假如她真的沦落到需要等待救援的时候,这些脂肪就是最后的能量,可现在看来,脂肪已经被耗尽了,难怪她感觉自己更怕冷了。
可更难受的事,干咳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每次咳嗽的时候,她都感觉有人在用棍棒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胸腔和喉咙,干呕的欲望十分强烈。
在昨天的咳嗽中,她甚至吐出了点血。
但无论是头疼还是咳嗽,这都是登山者的日常,是登顶时不可避免的情况。
把帐篷收起来后,林之言继续跟着团队往上走,或许是因为海拔的升高,又或许是上边鲜少有人到访,因此上边的雪地厚度越来越深,在大本营附近,雪地厚底最多也就0.8米左右,可现在,它足足有孩童那么高,将近1.3米高。
林之言现在前进的路线就得趟过这条雪路,这简直像是在海啸中游行,前方的阻力这么大,偏偏还得前进。
每个人都努力打起精神前行。
林之言忽然停下来了。
她脚下的触感有点不对,相比较雪地的软度,似乎更加地坚硬...还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柔软。
一种猜测在林之言脑海中诞生了。
她舔了舔嘴巴,喝了口水,润好嗓子后大喊:“等等!”
听到林之言的声音,前后几人都看向了林之言,听到她说:“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你们要看看嘛?也许,或许,应该是一个人。”
被埋藏在1.3米厚雪层下的人?
ta还能活着吗?
莎兰拿起手边的雪地铲,利落地将雪弄出去。
林之言果断地跳到另一边,跟着一起铲,当雪逐渐被弄开后,下边如林之言所想的那样,的确是一个人。
但是——
莎兰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面孔。
雪花与冰碎散落在对方已冰冷的脸庞上,可无论是粗乱的眉眼还是坚毅的轮廓,都在述说着他的身份。
“伍莱·科尔?”
贝拉听到这个名字,内心猛地一跳。
她加步上前,看到那熟悉的脸时,大脑一片空白。
林之言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他的尸体。
她至今还记得,在那个明媚的早晨,自己喝着牛奶咬着吐司刷到的新闻。
闭上眼时,还能想起那新闻的内容。
【当地时间22日,N国著名登山运动员伍莱·科尔在攀登世界第三高峰奥里苏尔峰时,不慎失足跌落山谷,长眠于海拔7500米山区。】
距离那时候有多久了...似乎,有三个月了吧?
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沉睡在这里吗?
贝拉捂住了嘴巴,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好友的尸体,她颤抖地伸出手,触碰对方冰冷的面孔,那早已不是活人的温暖柔软,而是属于一具死尸的冰冷坚硬。
奥尔苏里山峰共7521米。
这里海拔六千五百米,距离顶峰还有一千米左右。
林之言往上望,迎着过分热烈的日光探究着一切可能性,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北坡,那是一个垂直的冰壁,如过在那里没做好准备直接跌落下来的话,相当于从三十米高空跌落下来,在层层雪花中失去意识,最终停止了呼吸。
或许刷到新闻的那天并不是对方真正死亡的日期,毕竟这里不一定可以用卫星电话通讯,大抵是连续好几日都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判定失踪,最后,判定死亡。
林之言沉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氧气面罩运输过来的洋气在她的肺部充沛,似乎能将一切烦恼忘却。
贝拉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哭。
因为哭泣是一个不理智的行为...流失水分,失去体力,她只能深深地记住对方的脸庞,记住此刻的位置。
最后,贝拉缓缓地俯下身,抱住了不会再睁开眼跟她打招呼畅谈自己最近又爬了那座山的好友。
冰冷的温度在提醒她,对方已经死去了。
在几个月前,他们分明还在酒吧里聊人生,聊糗事,可现在,却已经是天人两隔了。
看新闻时的不真实此刻已经化为了如同黑海一般奔流不息的悲伤,似乎沿着血管漫过全身,连手指都在颤抖。
有人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贝拉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啜泣泄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睁开眼。
“我想把他移到那里,可以吗?”
众人沿着她指去的方向看,那是在冰壁下面,隐蔽的位置。
或许在那里,他就不会再被某位登山者踩到了吧。
众人无声地点头,齐力将伍莱·科尔移到那个位置,最后,将雪覆盖到他身上。
.....
大本营出发的第九天。
所有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在逐步下滑。
这会儿是阴天,可紫外线指数很高,再加上周围都是雪...无论是紫外线还是雪地,都可以让人致盲。
林之言在狂风中大喊:“莎兰!你的护目镜!”
莎兰有些恍惚地转过头。
兰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调整了下护目镜,说:“莎兰,你的护目镜没有戴好。”
莎兰眨了几下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戴上。
她舔了舔嘴巴,用着非常疲惫的声音说:“我才发现...谢谢你们的提醒。”
看到莎兰这么陌生又见外的表现,兰姆和林之言都面色古怪地互相瞅了一眼。
她怎么了?
莎兰有些笨拙地弄下背包,在搜索护目镜的时候,用着沙哑的声音和林之言说:“link,我想我有点太累了。”
林之言也这么觉得。
她点头,走近莎兰,意外地发现她的安全带甚至没系好。
这太不对劲了。
林之言转头看了眼兰姆,对方立刻上前,发现莎兰连安全带都只是系了一半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莎兰,你的安全带没系上,这样继续走下去的话,你一定会从坡上滚落下去的。”
莎兰刚戴上护目镜,她有些懵懂地点头,咳了两声。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好像没办法系好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神志有些混混沌沌,眼神涣散。
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弄好安全带的莎兰有些无助地看着林之言。
她的手太冷、太僵硬了,根本没办法灵活地束好安全带。
林之言和兰姆对视了一眼,内心都被揪了起来。
“我帮你系好安全带。”
林之言脱下手套,帮她束紧腰间的安全带。
而兰姆看了看莎兰疲惫的脸色后,在口袋里摸出一根能量棒递给对方,低声说:“你是时候要补充能量了。”
莎兰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在脑海中加工完他们给出的信息。
她推开兰姆的手,垂下眼睛,眼睫毛上都是从天上飘下的雪花,白绒绒的,脸庞过分苍白,就连嘴唇也变得毫无血丝。
“不用,我也有。”
林之言担心地捧起她的脸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安涌动在她的血液之中。
“嘿,莎兰,你没问题吗?”
莎兰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她感觉自己在宿醉,脑袋晕晕乎乎,呕吐的欲望不断地上升。
明明想要回答同伴的问话,却不知如何把它们送到舌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摇头。
“link,没事...我只是高原反应有点严重。”
林之言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将手松开,后退了半步。
入本幸太赶上来,他正忍受着胃痛的煎熬,冷汗不断地沿着脸颊流下,可喜可贺,刚刚吞下的止痛药已经在发挥它的作用了,原本像是有人不断地拧紧肠胃的感觉好很多了。
他看了眼莎兰,压低嗓子。
“莎兰还好吗?”
林之言也压低了嗓子,回:“不好,很不好...不只是高原反应,我怀疑莎兰得了幻想症。”
入本幸太猛地抿紧嘴唇,没有再说话了。
风是冷的,气温是冷的,可这太阳却格外灼热。
这种又热又冷的天气无疑是一种折磨。
半路,他们遇到了一位登山者。
那名登山者坐在同伴旁边,脸色麻木。
当她看到贝拉她们时,眼里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她像是一只被追到末路的野兽,仓皇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声音嘶哑而无力,拼劲最后一点力气。
“你们...你们是救援人员吗!?”
她的声音充满着乞求,当你看向她的脸庞时,会立刻凝在原地。
对方的眼球已经布满了血丝,身体不断摇晃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你们是救援人员对吧!对吧!!”
莎兰刚想说不是,立刻被林之言捂住了嘴巴。
贝拉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疼痛却无法掩过此刻的痛心。
入本幸太立马扶住了他,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对,我们是救援队。”
对方眼里立马溢出眼泪,令人忍不住怀疑,在对方脱水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怎么还有那么多泪水。
她哆嗦着嘴巴。
“她还活着!赶快救救她!她还活着!!”
林之言早已蹲在对方同伴一旁,她摸了摸对方的颈动脉,鼻息,又碰了碰对方的肌肤。
一片冰冷。
她转身看向队友,无声地摇了摇头。
登山者低着头,突然出声,身体不断颤抖着,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她是被我害死的,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一定要走这条路的话....”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无人知晓对方队友死亡的真正原因,可她的悲痛却是如此地沉痛,如同乌云一般瞬间略过了所有人的心头。
她忽然跌落而下,众人一惊。
入本幸太本想扶起她,可还没有碰到,对方却立刻大喊。
“不要碰我!”
她伏在雪地上,挣扎着爬向自己同伴旁边,握住了对方手后,再也没有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