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巷口,下意识往墙边看了眼,随即心内摇了下头,便停也不停的继续走。
龚拓刚摘下斗笠,还没说出一个字,无双就已经走出去。
站了半天,饶他是个铁打的也扛不住雪天寒冷,尤其还一身病痛。重新戴上斗笠,他抬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无双只做不知,管龚拓跟不跟的,她已经不在意。
龚拓迈开大步,很快就将人追上,可能太急,他不注意踩了她的裙裾。
脚下一滑,无双不经小声惊呼,眼看就摔去地上,一只手臂稳稳将她托住。
“你没事吧?”龚拓问,手臂使力扶稳无双,肩上的伤口扯到,疼得脸扭曲一瞬。
无双抽回自己的手,疏离站开。瞧着面前的男人,给他的只有冰凉的淡漠。
龚拓心里一抽,面前的无双眉间蹙着,那双澄澈眼睛里分明而清楚,已经没了昔日的柔和,里面充满了对他的排斥。
作者有话说:
豆腐三:那人是谁?有点可怜。
天冷了,评论也少了。晚上二更,八点哈。
感谢名单晚上一起发,么~
第39章
雪絮飘飘洒洒,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这种天儿都是窝在家里,有那些风雅人士才会出行赏雪。
龚拓往后退开一步, 留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是以前那般, 对她随意的拉过来。有心不去看她脸上的冷淡, 可实在又无法不看。
无双站好,理了理自己的斗篷,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几乎遮住眼睛,继而迈步往前走。
“无双,我是有别的事与你说。”龚拓有些无奈,偏又得跟上去。
无双仿若未闻, 目视前方。她已经听不进他的任何一句话,要说之前相遇, 她还希冀他能听进几句,昨日的喜堂便是明白的剖开, 与他决裂。
她不再管他的身份, 也不管现在选的路是苦是甜,但是确定, 她凌无双,要脱离龚拓。
龚拓自是不知道无双心中想什么, 只知道自己一松手,最后的一线联系也会断掉:“十年前的水灾案子, 有些地方存在疑点。”
水灾?无双心中叹息, 龚拓还是如此的善谋人心, 知道她的身份, 便挑着那件旧事来说,因为关乎着她父亲的清名。
她攥紧篮子,迈步踩上平安桥。
桥面上敷了一层薄雪,脚底踩着十分滑,她伸手抚上冰冷的桥栏。
“扶着我。”龚拓曲折手臂抬起,往无双身侧一送。
无双垂首,男人手臂离着她大概两个拳头远,意思是让她手抚上他。心中微诧,这倒不想是龚拓的作风。
他对她向来直接,他会拉她的手,揽她的腰,甚至直接打横抱起,唯独不会这样守礼的送上半截手臂。
然而她不需要,自己抓着桥栏仔细走一样过去。
龚拓苦笑一声,雪中的小身影柔弱又倔强,却好似更让人心疼。
这边,无双过了桥,走去鱼市。
下雪天人本来就少,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大鱼,仅剩两个鱼档,不是鱼太小,便是昨日剩下的,已经不新鲜。
鱼是买不到了,无双想着赶紧去酒肆打酒,然后回去和大哥,云娘说话。
龚拓猜到无双出来打酒买鱼,是想回去招待那个良言。看她在鱼档前和人打听,仔细看鱼的新鲜与否,他收紧了手。
昨夜,她未回槐花巷,他原想她是去了陆兴贤那边,却不想竟是学堂。
眼看无双转身往远处的酒肆走去,龚拓只能去跟上。这次他没有跟进去,而是等在外面。
酒肆里不忙,老板和无双随便聊着,不时传出几声笑来。
无双提着一个酒坛出来,瞧也没瞧墙边等候的人。
“良言此人底细不明,你莫要和他走太近。”龚拓跟上无双身侧,眼睛往酒坛上一扫,终归将想问的那句夜不归家,给咽了回去。
底细不明?无双脚步一顿。
龚拓察觉,以为是无双想知道,便又道:“他不是好人,你别被他的外表迷惑,我的人正在查……”
“不是好人?”无双软唇送出四个字,天冷带着哈气,“世子是好人,却搅了人家的婚礼,还去敲了陆兴贤的腿?”
眼眸微抬,只瞧见男人瘦削的下颌,已经冒出青色胡茬,往下,他的右肩似乎有些僵硬和臃肿。
龚拓微怔,从他的方向看不到无双的脸,斗篷的兜帽将她遮的严严实实:“什么?”
无双并没有再理会,提着酒坛回了槐花巷,身影逐渐被落雪模糊。
“好人?”龚拓笑了声。
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敢作敢当,她如今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所有的恶事都认为出自他手。
太冷了,他站了良久,才动身往回走。手里扯下那个旧斗笠,想随手扔掉,可最后还是捏在了手里。
。
无双回到家,一踏进院门就听见正间的说话声。
东墙的那一片蔷薇,如今蔫蔫儿的趴在那儿,被风霜给折服,暂时娇弱屈忍着,等待明年的蓬勃。
无双把酒坛送去厨房,而后扫掉身上的雪,这才进到正间。
屋里,凌子良坐与正中,手里一盏清茶,面色和润,而站在他旁边的云娘,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屋里还有一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无双认得,这人曾经来过家里,是陆家的管事。再看一眼,陆兴贤并没有过来。
不用猜也知道,人过来定然是为了昨日的事。
无双静静走进去,虽说只一夜之隔,却好像经历了很多。
“曹姑娘回来了?”管事讨好的笑笑,“少主腿不方便,让我过来看看。”
无双对人淡淡一笑,随后走到凌子良身后。凌子良看着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看是应该的,”凌子良放下茶盏,手往旁边桌上一搭,“对于陆先生的遭遇,良某也是深感遗憾。”
“可不嘛,世事难料。”管事赶紧应着,对面的年轻人面色儒和,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便也就放松了些。
云娘却是气不过,觉得这种大事,即便陆兴贤来不了,家里长辈也该过来。这是起码是一个态度。但念着今日凌子良过来,她也不好发怒,便想着事后再去要说法儿。
凌子良倒是不急,看了眼墙边陆家带来的礼品,眼帘微垂:“东西捎回去吧。”
“啊?”管事忙摆手,“不成,是少主给姑娘的。”
“既然是他给的,”凌子良话语一顿,“就让他亲自过来,什么事明明白白摊开来。你在中间传话儿,错了一个字,算谁的?”
管事一噎,明明眼前的男子温雅和煦,可偏偏就让他生出一种压迫感。反过来想,人家说的也没错,两个人的婚事,自该两个当事人商议。
“对,”云娘跟着站出来,“大不了,我跟着过去陆家,这事儿到底你们不对。”
“陆娘子,你看这……”管事打着哈哈。
凌子良手臂一伸,挡住云娘:“嫂子不必去,就该是他家过来。本就是他家求娶,缘何咱们寻过去?”
云娘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她急火火的跑过去,人家还以为家里姑娘死扒着陆家呢!
无双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静静站在凌子良身后,莫名的心中安定。因为,前面有大哥为她撑着。
陆家管事应下,说回去告知陆兴贤,便转身离开。云娘见了,赶紧提着人带过来的东西,追上去塞了回去。
屋里只剩兄妹俩。
凌子良转着轮椅过来,与无双对视:“莫要担忧,大哥为你做主。”
“知道。”无双柔柔点头,封闭的心扉中流淌着暖意。
“我家无双这么好,自该有个好郎君,”凌子良笑,笑意蔓延至眼底,“他若在意,必会冲破重重阻隔,有时候,你认为的这些不顺,其实是对他的考验。”
无双笑,嘴角翘得老高:“大哥,你真像街上糊弄人的算命先生。”
“小鬼头,你也就敢跟大哥顶嘴。”凌子良无奈,却也算是纵容,“大概,无然也该嫁人了罢?也不知她夫君对她好不好?”
屋中气氛稍凝,两人想起不知下落的凌无然。
“会找到她的,”凌子良安慰了一句,随后摇着轮椅往前,“我去检查曹泾课业。”
无双嗯了声,想去厨房,刚走到院中,就看见云娘回来,手里提着一条大鲢鱼,鱼身子又粗又胖,鱼尾拖着地带了回来。
“嫂子哪里买的鱼?”无双问,方才她去鱼市,根本没有鱼。
云娘疑惑抬头,又看看手里的鱼:“不是你让鱼档送来的?我在门口,他塞给我的。”
说着,人也没在意,直接拖着鱼到井边打水,准备处理。边摆盆便说,这条鱼真不错。
无双走到院门处,探头出去看了眼,长长的巷子,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雪天虽冷,但也有另一种安逸。
正间摆了桌子,盘碗满满当当。云娘之前为婚礼准备了不少东西,如今全部拿出做成好菜,也不算浪费。
无双是真的高兴,跟着喝了两杯酒,脸颊绯红,辛辣的酒液呛得她直咳嗽,可她还是开心的笑。最后,是凌子良从她手里夺走酒盏,送了热茶过来。
“女儿家的,喝点热的。”凌子良劝了声。
。
万盛客栈。
龚拓站在窗边看雪,远处的学堂大门紧闭,说是先生家有事,停了两天课业。
哒哒,两声敲门后,店里的伙计端着托盘进来:“客官,您要的红烧鲢鱼头。”
说完,利索的把盘碗摆了桌,而后退出房去。
龚拓走到桌边,看着菜盘,拾起筷子加了一块送进嘴里。不难吃,也不说好吃,就是菜品罢了。
房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郁清。待看见桌上的鱼头时,浓眉一皱。
“大人,鱼头是发物,你身上有伤。”他提醒了一句。
他本也是个粗汉子,不太在意些太细的东西。可是最起码的东西他知道啊,昨日才让郎中剔除腐肉,今日就吃鱼头,这不是想伤口恶化。
龚拓好像没听见,又夹了一筷子。
“大人,查到了。”郁清干脆直接说正事,不去看那碍眼的鱼头。
果然,龚拓停了筷子,抬头看去:“拿过来。”
郁清双手将几张纸递过去,龚拓两指一夹接过。
“凌昊苍,四年任观州知州,水灾那年,正逢他官职提升,准备调去京城。”郁清简单说着,面无表情,“其妻宋氏,出身士族。大人的外祖宋家,两家虽同姓,但不是同族。”
龚拓薄唇抿直,垂眸看着纸上信息,清楚明白的罗列:“一子两女?”
“对,”郁清点头,“事情出了后,凌家家产罚没,他的妻子儿女由贵籍发入良籍。”
“这样啊。”龚拓捏着纸张,指肚摁在一个人名上,凌无双。
她没说谎。
作者有话说:
狗子:你哥不是好人。
无双:你全家都不是好人。
明早八点见,么~
第40章
这场雪下的委实不小, 就连常年在观州的春嫂也是十分惊奇,说难得一见。
茶肆里没什么人,偶尔邻里的婶娘经过, 站下聊两句,人心里都有分寸, 避开了前日前那场婚礼。
凌子良在学堂教书, 无双不好过去打搅,就在茶肆帮忙。年底了,也对对账。才发现平日忙碌不觉得,其实进项相当不错,这样下去,明年就能换一间大铺面,剩下的给曹泾准备, 读书总是最花钱的地方。
近晌午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女人, 高昂着头进来,挑剔的眼睛四下打量, 难掩脸上的嫌弃。
她甫一进门, 无双和春嫂就看了过去,无怪乎那身打扮实在打眼。身上披着件大红色斗篷, 那领边镶的可是软和的狐狸毛,一看便是大贵人家出来的。
春嫂想上去招呼, 被无双一把拉住,示意人去忙, 她来接待。
春嫂也没在意, 正好水房里的水该开了, 便掀了帘子进去。
这厢, 无双绕过桌椅,缓步过去,身姿如莲:“余娘子。”
余冬菱脸上微诧,随后立即遮掩下,拿着眼角打量着过来的素衣女子,口气难掩的倨傲:“你认识我?”
“认得。”无双颔首,嘴角柔柔带着浅笑。
当初在茶园,她并未看清余冬菱的模样,但是人身上的骄横气,这整个观州,她还没记得有第二个人。
“余娘子来这里,想喝茶?”无双不卑不亢,与人抬眼平视。
她见过的贵人何其多,各个端着傲气,余冬菱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果然,余冬菱在无双身上没看到害怕和退缩,还敢如此直视她。当即,心里火气更大,但是碍着和一个茶娘子争执,有失身份,便咽了回去。
“叫无双是吧?”余冬菱拂拂发鬓,口气淡淡,“五丈街口的茶楼,我在那边等你,有好事与你说。”
说完,对着无双笑了笑,鲜红的嘴唇勾着,随即转身,两步迈出了茶肆。
无双眼看人走出去,回身来继续做自己的事。约去五丈街口茶楼,不过就是在说看不上她的茶肆。
无所谓的事,她的茶是卖给想买的人,不是指着余冬菱来喜欢的。
做完事情,无双也就去赴约,算着时辰,正好可以过去学堂那边找凌子良。
还不到腊月就来了一场雪,观州比不得京城寒冷,却也冻手冻脚的。
也不知怎么,天上又开始往下飘雪。
五丈街口的茶楼,如今更显冷清,一张绣着“茶”字的半旧幡旗垂在檐下,偶尔随着寒风晃动几下。
无双坐在茶肆二层临窗位置,开着半扇窗,能看见冷清的街道。伙计说余冬菱一会儿就到。
没一会儿,楼梯传来几声沉闷脚步,大红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楼梯口站了一瞬,待看见窗边的女子,脸上遂起了笑,几步走过来。
“雪大就是不好走,亏得有马车代步才行。”余冬菱说着,兀自在无双坐下。
无双不说话,取了一只瓷盏,倒满水,一阵水汽袅袅飘起。
无意听余冬菱虚伪的絮叨,无双往外面一瞥,不知何时,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那赶车的车夫实在熟悉,一位妇人从对面明月楼出来,披了件茶色斗篷,面无表情。旁上的男子将伞面遮到妇人头顶,两人并行走到车前,面对面说着什么,而后,男子托着妇人手臂,将人送上车去。
随之男子收伞,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几片雪絮被风卷着从窗外带进来,窗扇禁不住晃了下。
无双盯着雪中站立的男子,有一瞬的愣怔,随后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腿。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往窗口看过来,瘦削的下颌微抬,脸上难掩憔悴。不期然的,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
“哟,雪天都挡不住陆少主做买卖的脚步。”余冬菱笑了声,顺便在无双脸上刮了眼,“那位是陆家老太太罢?”
是陆兴贤没错,无双自然认得出。她看见他皱了眉,嘴角动了两下似是要说什么,下一瞬车里传出妇人的声音,陆兴贤转过身,进了马车。
无双身子一转,亦是收回了视线,再没往外看一眼,面上丝毫没有波动。
对面余冬菱笑容一淡,她本以为无双会生气哭泣,跑去街上拉着陆兴贤要说法,可唯独没想到人还是安静的坐着,连手中的那盏茶都稳稳当当。
“看来,你也不怎么在意他。”余冬菱内里咬着银牙,到底心有不甘,“他还没找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