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
卫竞突然勒马,板车因为一小段减速发生颠簸,由于惯性,秦东篱的鼻子就这么往卫竞的颈侧撞了上去。
“!”卫竞的脖子猝不及防让身后的姑娘圈住,她的指尖就垂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近在咫尺,女孩子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窝出,痒痒的,让他手指一软,把马鞭弄掉了。
好在很快,他就把马车稳住,继续前进。
秦东篱这才匆匆忙忙撑在他肩头起身,揉着鼻子,控诉、审判:“……什么车技啊?扣十二分!罚两万!拘留十五天!”
“谁让你吓人!”卫竞梗着脖子,“哪条交规说这么罚了?造谣抹黑本朝法律法规,吊销你的驾照!”
秦东篱:“啊对,忘记吊销你驾照了。”
“???”
马鞭只是掉落在了车板上,卫竞捡起来,捏紧,恍恍惚惚地被老马带回了自然书肆。
六只狗一起叫的声音真的很吵,一天一个大小的狗崽子只有吃的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书肆的生意稳稳当当发展中,没有什么问题,但卫竞的音乐课遇到了一个瓶颈。
符粱乖乖地抱起琵琶靠在渐渐开出桂花的桂花树下,以为卫竞要罚她而耷拉这眉毛嘴角,眼睛依旧倔强,不服,炯炯有神。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符粱。”卫竞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教她了。
秦东篱不明所以:“符粱怎么了?”
卫竞极为服气:“她……她无师自通了——摇!滚!”
“没人规定琵琶不能演奏这样的旋律。”符粱很喜欢摇滚这个词,这很符合她一直以来对音乐的向往,可惜以前的先生都不教,说她还小,学不会那种复杂的指法。
大虞不是没有这样风格的乐曲,破阵出塞,异域风情,只是铁板铜琶,无人教她。
“这有什么,”秦东篱一个俯身,气沉丹田,突然开腔,“I wanna ROCK!!!”
符粱眼前一亮,挺起小身板,小嘴撅起来:“芜~~”
卫竞:……
卫竞摇头摇一半,脑海中闪过一截片段,然后拂去石凳上零落的桂花,靠坐在桂花树下,对符粱说:“这么玩也不是不可以,徒弟,为师这就教你弹一曲最拉风的,回头教你指法,不难学,看好了。”
拉风?符粱点点头,她又学会了一个词语。
当前奏响起,自然书肆一夜不得安宁。
节奏飞快的弦乐,变幻出残影的手指,蝉虫和鸣的盛夏夜,院里随风而摆的灯笼,厨房灶台里跳动的火,田黍手里刚出锅的红油鸡块……明月当空,中秋佳节。
本来,中秋节到了,卫竞还有些感怀,现在被徒弟的摇滚把那点小矫情都冲得一干二净。
秦泰头一回领教这样的音乐,这太可怕了,让他听了想打拳。
“啊啊啊啊啊啊!!”秦东篱现场打call,大汗淋漓,嚎着嗓子跟唱起卫竞用吉他音与琵琶音来回切换演奏的经典,是当年她的高中广播室经常放的,“烽、火、扬、州、路——”
听到歌!就表示食堂开饭啦!
卫竞把琵琶都玩出花来了,空隙间还能补上几个鼓点,符粱心里叫嚣着——老师别弹了!快教我呀!
“表哥跟谁学的这个……”古方婕再次刷新了卫竞在她心里的印象,谁说他安静的?就他这一手琵琶,怎么会交不到朋友的啊!!
夜间,他们头一次没有规矩整齐地坐在一张饭桌上,而是把酒菜摆好,谁饿了谁去吃,大家没事了就都围观琵琶演奏,卫竞吃饭的时候,他的“小接班人”登场续上。
项炜拿到照兴州的消息回到书肆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场面,产生了短暂的自我怀疑:
这是哪里?
孩子蹦跶了一整晚,到点了也不困,直到卫老师亲自没收了她的魔音琵琶才罢休。
“东家,总督府已经着手安排了。”项炜把带有将军印的文书递给秦东篱,“这是此次负责行动的虎贲将军亲笔信。”
总督府派兵属于最后的大招,不得已绝不用,但是该预备的情报不能少。
信函最后写到,阅后即焚。
还是很刺激的,秦东篱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玩这种特务游戏,不,是实战。
他们需要了解到法天教内部的势力分布,全部的人员日常动态,资本储备等,一次预判法天教的造反动向。
在秦东篱准备安排计划的同时,APP给她发布了新的任务。
【印刷熟练度:60】
【解锁中级教程】
【任务六:请出版一套科举类教材,并用于当地官学书院教学使用】
要她和官学书院联合,让官学授权她去编辑印刷科举考试用书。秦东篱倒吸一口冷气,你这APP,比她还会画大饼!!
印刷熟练度都到六十了,秦东篱查看了一下装订熟练度,只有四十七,这没法探究,APP都没有给出过计算公式,除了苟时间,还是苟时间。
上课那天和林主簿发生了争执,回来后秦东篱和卫竞把事情原封不动地陈述给项炜,项炜表示已经准备深入调查项炜这条线,只是他如今只有一个人,还很“业余”,平日负责联系总督府的也是他,有点忙不过来。
“东家,我已经跟总督府上表,他们决定派个专门的联络人过来。”项炜算算时间,“差不多三五日,就到书肆了。”
秦东篱暗喜,怎么,她又要有伙计了?
最近云嘉的工作量很大,他已经升到了一级,田黍到了三级,其余人都在二级,只有那两个临时工,只能继续努力工作。
街溜子古方婕带着一封书信找到在APP中级教程里研究教科书干货的秦东篱:“老板,张家的一个伙计送消息过来了,给。”
“昨天刚和他们闹掰,今天就这么迫不及待?”秦东篱打开来,先看落款,这是洪先生送来的,前面一大堆道歉和彩虹屁,最后才说来意,“……今晚洞庭茶楼一叙,大家和和气气继续谈原料交易。”
明写原料交易,暗示那个从事的位子。
“方婕,你表哥呢?”秦东篱把信叠好,重新递回给古方婕,“这个你见到项炜,就交给他。”
古方婕应下:“好的,我表哥去找吕大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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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医馆发售卫生带一来的购买名单,殿下如果需要,下官立即让徒儿手抄一份,送去书肆。”这也没卖多久,但买的人非常多,吕凡生把账簿抱出来,“因为来买卫生带的患者,都顺带让下官问诊过,所以全都有记录,托秦姑娘的福,她印刷的问诊册内容齐全,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都在上面……”
卫竞粗略翻看几页:“好,全抄了。”
……这工作量,吕凡生默默思索,最近哪个徒弟在犯错。
办完事,卫竞回到书肆里,秦东篱把洪先生约她的事说了一遍。
“我跟你去,”卫竞每次都这么说,“还有项炜,今晚的饭局对法天教一定很重要,他可以借机混到洞庭茶楼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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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上不能输人,秦东篱挑选了一套明艳大气的衣裳,这还是霍聊选的样式,说是出门在外,气势要强一些,才会少一点被人欺负的机会。
因为气血不足,还得补上红色的唇釉,可惜她的唇形比较圆,不凌厉,眼妆没有多画,修了一个眉形,压住了少年气。
为了搭配衣裳的配色,秦东篱给自己涂了宝蓝色的指甲油——这是第二次去成衣店回购背心时,掌柜送的分装。
下楼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走了,”秦东篱从卫竞身边走过,一心赴宴战意拉满的她没发现什么一样,直直走到门口等他。
卫竞收回了视线,还给了其他人抹脖子警告,最后无情地关上了侧门,隔断了大家的视线。
“……”古方婕感慨,“我们老板的气质真好,和闻鼓那些高门闺女站一块,也不输了。”
秦东篱的装束在古方婕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悲愤地说:“我要是多读点书,就不会来来去去只会说好看了呜呜呜!”
其他人:谁不是呢。
洞庭茶楼,洪先生几人早早就在厢房里坐着了。
“秦东篱那个伙计,我昨天就注意到他了,”林主簿抿一口茶,“他跟我们坐一起,十分放松,毫不拘束,不像个伺候人的。”
张大有也赞同:“所以,林老爷才觉得,他和秦东篱那丫头有点什么?”
厢房的门被敲了两声,陈淑推门而入,送上刚出炉的茶点:“那丫头来了。”
“她那伙计跟来没有?”张洞庭沉不住气,一问出来,惹得林主簿和张大有都有些嫌弃。
陈淑察言观色,有些幸灾乐祸:“回东家,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歌名《烽火扬州路》
符粱,一个摇滚酷妹。
秦老板:都被我的新皮肤迷住了吧!
第35章
◎秦老板想到一个刺激的关系◎
陈淑等级不够不上桌,只能在屏风后面带呆着,有事才会出面张罗。
林主簿对张洞庭的那点心思没有一点关注,张洞庭也不配得到他的关注:“昨天问及二人的关系,秦东篱就闹了,莫非他们真的有过什么?一定要让她成为新的从事,往下放一级也不是不可以吧?”
今天能来,就是他准备妥协的态度,但是他还是有些纠结。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不能满足教义上对从事的要求,意味着秦东篱成为从事以后,他们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金钱,用来防备信众发现、揭穿这个谎话。
“他们有过什么……”张洞庭脸都黑了下来。
洪先生一点都不在乎:“秦老板是一位能力很强的宣传家,我们的任务很重,诸位,主教连发三道命令,我们再没有什么进展,他老人家就要把法天教在东望州的据点撤掉。”
这件事对林主簿和张大有的冲击力度有些大,法天教要撤掉,就等于他们这三年经营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赌徒,不能接受的就是输,和赌局的中断。
“秦老板的特供版卡牌游戏、她昨天的那一节课,带来的影响比前面两年多的效果都要好。”洪先生明显是力保派,毕竟这个人是他一直争取的,他同样不愿意放弃这段时间对秦东篱的投资,“我原来承诺了她一个讲课先生的位置,但是很显然,秦老板更适合从事的位置,信众对她的认可度很高。”
虽然他隐藏了这背后秦东篱强硬的讨价还价,但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能出席,就基本上默许了这个决定。
厢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比较关注这事的信众已经在打听秦东篱的地位了,她们甚至在传秦东篱就是神女派下来救赎她们的神使。
在法天教教义里规定,神使一职,就是从事,神的从事。
“我们小看了秦东篱在女子中的地位……”林主簿怎么也想不到,就凭她在凡生医馆卖出的卫生带,就能拉拢那么多的女子。
一个小厮在门外通报:“秦老板来了。”
“秦老板!”洪先生十分殷勤地起身,到门口迎接今天宴会的主要人物,门一开,被秦东篱的这一身气势震住了。
秦东篱今天来,目的也是从事一职:“洪先生,你们商议好了吗?”
“昨天太冒昧,还望秦老板见谅。”林主簿还从没对一个小辈拉下过脸。
厢房内人太多,卫竞主动上前,不动声色地把秦东篱和他们隔开,护她到座位上坐下。
张洞庭痴痴地看着秦东篱,觉得她今天特别的好看。
秦东篱比较开门见山:“昨天也是我不够理智,后来我也反思,是自己太莽撞,林老爷是有心看重我,请我入教任从事的。小女子却错失了良机,不知道今天应约,还来不来得及?”
更高的地位,象征着更高的福利和权利,别说秦东篱眼馋那个位置,就连陈淑也肖想过,可她不是处子是众所周知的事。
洪先生连忙笑说:“来得及,来得及。”
林主簿:“既然你和这位伙计没有什么——”
秦东篱突然灵感爆发:“他确实不是我的伙计,他不过是——”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的口。
艹。
秦东篱心里咒骂道,这老匹夫说话可以再温吞一点,看到现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她就知道这话撤不回了。
也好,这么一来,有了“裙带关系”,卫竞日后在法天教的地位也不会低,他的地位上来了,才能给项炜提供更多调查的机会。
“诸位不是都想知道我和卫竞是什么关系么,其实也还好。”秦东篱一瞥张洞庭忽明忽暗的眼神,抬起来招呼卫竞的手更加坚定了。
原本失落的张洞庭又在心里燃起希望:
她看我了!她选择坐在我对面,一定是为了方便看我,她心里有我。她特地解释自己和伙计的关系,“不过是”什么不重要,反正没那种关系就好,所以……秦姑娘其实是说给我听的,她在意我……
真的烦,秦东篱很讨厌张洞庭这种普通却自信的眼光和姿态,还一直盯着她。
虽然他们在路上有商量怎么打配合,但一直没有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秦东篱没有办法,只好说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算了。
因为事先没有商量过,全靠现场发挥,卫竞只知道配合她,弯下腰,垂下头,带着疑惑地靠近,在想秦东篱要干什么。
直到他被秦东篱反手绕过颈下,圈在她的胳膊中间,被她那染上了宝蓝色美甲的手指轻轻捏了两下耳朵。
两下!!!!
“他啊,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看到张洞庭目光再次暗淡下去并不愿看他们亲昵互动的样子,秦东篱心情好得很,“一条小狼狗罢了。”
众人震惊:狗?!?
卫竞:………………
这个效果真是不错,秦东篱满意地松开卫竞,让他退回去。
“……”卫竞的脸和脖子一片薄红,依旧垂着头,表面上不为所动,实际心里远航的巨轮已经倾翻入海。
“咳咳咳!”他们对这种富婆的兴趣是有所耳闻……略有耳闻,真的不多,就一点点,“那个,这实在是,哈哈。”
把伙计当狗,这伙计也乐意,唉,不能理解,但是可以理解。
如果是狗的话……
桌上除了秦东篱和卫竞,所有人都陷入到一种矛盾状态。
洪先生是接触秦东篱和卫竞最多的人,他也没想过这两人竟然是这种主从关系,不过也没有特别意外,因为卫竞在他的印象里,的的确确是个非常听秦东篱命令的角色定位。
张洞庭一面嫉妒卫竞可以和秦东篱有如此近的关系,一面又十分地轻视:秦东篱那么好看,今天盛装尤其惹眼,就算他们关系再亲密就怎样,能一同坐上桌的人,还不是他张洞庭,而卫竞,也只能当美人脚边身后的一条狗!
狗是没有尊严的,张洞庭骄傲地挺胸直背,他有!
他在法天教的地位,只是比从事低了一点点,但是张家是出资最多的一方,该受到的尊敬,一点不比从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