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削一咬牙:“先看看吧!看不懂另说,万一有原图也能参考参考是吧?”
秦老板的星空拼图,都是跟太史监买的,最多填了颜色,变得更好看一些。
当晚,陈夫人在饭桌前左等右等,不耐烦道:“你儿子什么意思,现在玩桌游都疯魔了不成?!”
“夫人莫急,为夫这就去看看。”陈辙立马放下筷子,大步往陈削院子去,一推开门,脚边飘落了一地的验算纸,上面的算术过程他看一眼便知道陈削是要做什么,“那本《星轨算术》你看得懂了?”
陈削的拼图有了新的进展,他趴在地上算得起劲。陈辙唯一看不下去的,就是他勾手指算术:“你先吃饭,吃完饭爹教你怎么找启明星的位置。”
“你会?”不学无术的纨绔向堂堂工部尚书发出质问。
陈辙被挑衅到了,忍住怒意:“我会不会算吃饱你就知道,但你要再不去,你猜你娘会不会来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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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本《千万个为什么》,秦东篱打算变成了定期的杂志,她在自然书肆里多了两个投稿箱,一个是“问”,一个是“答”。
她在刚发售的刊物最后一页,排了一行小字,写了几句话——欢迎投稿各类问题,会联系专业人士帮忙讲解,下期出版后,能够回答问题的人也欢迎带着答案投稿。
连刘镌这样的专业人士都能请得动,就算其它的专业人士与自然书肆不熟,也会为了蹭一蹭刘镌的名声,答应合作的。
“做好分栏,还有问题整合,同类的只选一个问题最好的上去……一些没什么价值的,比如问别人家女儿嫁没嫁的,直接过滤掉。”
投稿不多不少,可以凑齐两页这样。
秦东篱在带人审核收集来的问题,分了几道程序,第一遍删除最基础的探听隐私和国家敏感话题,识字的伙计就能上手,第二遍删除重复的问题,第三遍把问题进行归类整理。
由书肆里的专业编辑部进行校对整合,分好栏目,指定邀请解答问题的人,送到退休捕快伙计的头领手里,由他按地址一份一份送过去,并带着霍聊交出来的得力谈判伙计去谈生意……
如果还有遗漏的问题——桌游方面的问题,正经人谁研究这个啊!这些问题就一起放到第二期中,由读者投稿来解答。
收集到稿件后,秦东篱和卫竞又手把手带学徒,教他们参考教材进行排版。
廿一那日发出来新的一期,期刊的周期还在试验阶段,初期不一定隔多少天发,内容和专栏也不固定。
卫竞拿了一期新鲜出炉的刊物,乐了:“东篱,你看哈哈哈哈!”
【陈削:请问《启明星》拼图除了按照公式计算定位十六颗星星外,不能走捷径了是吗?大家是怎么拼的啊?不会都是拿《星轨算数》来算吧?不会吧?虽然拼完很好看,但是这还算是桌游吗?】
“多朴素的文字啊!学渣崩溃的情感扑面而来。”秦东篱已经脑补出陈削在写问题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心酸模样了。
秦泰一身湿气走进来:“殿下,东家,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就放两天假。”秦东篱瘫在躺椅上,“累死我了……”
之后霍聊来了一趟,已经确定了离开的时间在廿五,过来通知时间。
廿四那天,锦贵妃破天荒命乳娘来请秦东篱和卫竞入宫:“娘娘想要为殿下和秦老板送行。”
大家都看向卫竞,努力想要捕捉到他浓墨长眉表达不悦的轻微耸动,但是没有。
“那就去吧。”卫竞也罕见地没有拒绝,乳娘喜出望外,再次确认了一遍。
卫竞笑着又应了一遍,送乳娘离开,和秦东篱说:“我得去把她偷偷抄的那些稿纸烧了。”
“那就烧了吧。”秦东篱也觉得该烧。
一是和过去的二十年深宫生活道别,二是上面有很多不能留存的内容。
皇宫对信息的保管能力很qiang,卫竞写来是为了寄托精神,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而这些文字,如果不小心流传后世会出大问题。
第一次出走时,卫竞已经把自己写的原稿烧了,这一次,还得把锦花殿的烧掉。
火盆里的火苗窜得老高,火舌狂舞。
锦花殿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潮湿氤氲的小园中,一众宫人和锦贵妃围在附近,看着两人蹲在盆边,一张一张放进去烧。
“……”锦贵妃不忍再看,偏头到一侧,低声抽泣,好似烧的不是什么故纸堆,是她孩子的童年、少年、青年过往,“当真一个念想也不留。”
竞儿不要皇宫了,锦贵妃咬紧了下唇,她的孩子最终还是不要她了。
小吴妃还在坐月子,她生完孩子后,一度不愿看他们,一看就流泪,所以,刚出生的双胞胎如今放在锦花殿养着。
等烧完了稿纸,两位小殿下的乳娘大着胆子向秦东篱讨一个祝福。
稚子何辜,他们是卫竞同父异母的的弟弟,在这个时代是有正经名分的。
“这是正月那段时间编的绳子,喜气还没散呢。”
秦东篱顺手给小吴妃的两个孩子送了红色的五星绳结,这五星结是她和卫竞编的,一人编了一个,现在系在小朋友的手腕上。
“多谢秦姑娘!多谢殿下!老奴不要脸,想再求个吉利话。”乳娘也是奉命行事,秦东篱和卫竞已经能在朝中说得上话,未来要是对两个弟弟有意见,他们的处境要难很多。
毕竟卫竞也是东南总督府的背景,锦贵妃又压小吴妃一头,古方婕和秦东篱走得近,卫竞真的要对兄弟动手,他们胜算太小了。
场面有些尴尬,宫里的人都懂她这是什么意思,唯独他们的贵人——秦老板和秦王殿下反应不过来。
这也算是一种试探吧,锦贵妃何尝不知,出面解围:“东篱,想到就说,没有也不强求的,孩子得到的祝福够多了。”
“是是……”双胞胎的乳娘讪笑,正要退下,不再为难。
“有有有!”秦东篱毫不介意她们这样一句话里弯弯绕绕藏着十八层含义,反正灵感来了。
她握着两个小朋友软弱无骨的藕节手腕,嘴里振振有词,低语速念,仿佛什么施咒现场: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
“”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
“照!”
“万!”
“代!”
乳娘被:???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春风乍起,鸟雀和鸣。
卫竞有被她检索出来的曲库给杀到,当即鼓掌赞扬:“红!!”
他突然一声吆喝,给双胞胎吓哭了,“呜哇”双重奏让锦花殿的小园子更添一份生气。
“哈哈哈哈哈!”得到回应的秦东篱起身,笑着和卫竞击掌,回头摸摸两个孩子的球球手,“你看你把小朋友吓哭了。”
卫竞还去做鬼脸:“哭呗,锻炼心肺力量,以后可健康了。”
场面尴尬?
不,秦老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传播红色思想的机会!你尬你的,我说我的。
大家也不知道秦老板跟殿下在高兴什么,总之都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把人气走,没把关系弄僵。
“秦姑娘与殿下感情真要好。”锦贵妃的乳娘把气氛拉回来。
锦贵妃笑说:“是啊,竞儿和东篱说得到一块儿,都是心思纯良的孩子,也很难得。诶呀,这花太香了,把孩子抱进去休息吧。”
“娘娘,午膳已经备好。”一个小太监过来禀告。
午饭是锦贵妃精心操持的,还有秦东篱在冬至宴上喜爱的山楂茶。
卫竞给她又兑了一杯,锦贵妃看在眼里,又高兴又难受:“竞儿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吃饭,现在在饭桌上也活泼了,本宫看着很放心,以后在外面,你们也要好好吃饭。”
秦东篱和卫竞都听话点头:“嗯嗯嗯!”
两个孩子怎么看都还小,哪里舍得他们走啊,锦贵妃眼神落寞,忽然眼前的碗里被两双筷子放了两块她爱吃的菜,又意外地抬头,看见秦东篱和卫竞已经把手里的公筷放下,换回了自己的筷子。
“你们吃就好了!”锦贵妃的食欲又回来了,抬手动了筷子。
两人又陪着锦贵妃坐到午后,三人在花园里赏花,锦贵妃正教他们怎么做花干,秦东篱接过一朵新鲜的,放鼻子下嗅一嗅,很清香,问:“能吃吗?”
“哈哈哈哈,能。”锦贵妃捏一捏秦东篱圆润的小鼻尖,“净想着吃。”
卫竞把胳膊搭到女朋友的肩膀上,环住她:“她可不挑食了,给什么都吃!”
“娘娘。”
宫廷画师带着画具走过来。
秦东篱闻声望去,见后面还跟着皇帝和太子卫意。
卫竞看看画师,问锦贵妃:“这是要干什么?”
锦贵妃拉住他的手,轻轻晃:“陪母妃一起画一张像,好不好?”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母亲还没有老去,这样短暂的光阴交错,只有瞬间,等待回首,一个越长越大,一个越来越老。
她只要这一瞬间,在画里永远保存着。
“你们兄弟两,一人抱一个弟弟。”本该在最忙碌的时候,皇帝还是抽空来,了了爱妃的心愿,这何尝不也是他的心愿。
皇帝贵妃坐在前面,卫意抱着双胞胎哥哥站在他父皇后侧方,卫竞抱着双胞胎弟弟,站在锦贵妃左侧,秦东篱站中间把兄弟两个隔开,手里拿了一枝开得明艳的粉色金边、层层叠叠的宫花,花瓣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雨珠。
画画不像拍照,站在那里等个几秒钟,快门一按就结束了,他们在被画的时候可以随意动作,聊天,不走开就好。
“这得画到什么时候?”秦东篱把玩手里的花,偷偷问。
锦贵妃说:“咱们人多,还得好一会儿呢。”
“不用画到天黑就行。”卫竞无所谓,该安排的在书肆时都交代清楚了,这两天无非是收拾行李,想起来就捡一点,想不起来就玩,当放假了。
锦贵妃嗔道:“就这么着急走吗?”
把怀里的小子换一个姿势抱着,卫竞踩着她的话尾接上去:“那就让我们抱着这两个胖子站到天黑吗?娘,你坐着说话不腰疼。”
“哈哈哈哈!”秦东篱扶着卫竞的胳膊笑起来,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皇帝也放松下来,回头看他们三个,最后问身后侧的太子:“怎么走神了?”
“嗯?”卫意稳稳当当的把皇弟抱好,“回父皇,儿臣在想司农寺刚下秧子的那几块地。”
最近下雨,可别捂烂了,小苗苗们嫩嫩的,很是脆弱,比怀里的弟弟还要娇嫩,一时不看着,满心都是牵挂。
这梅雨季节,还有小虫,卫意严肃起来,有点不想待下去了,正好弟弟仰头看到他的严肃脸,被吓了一个激灵,拳头捏紧,噘嘴:“呜哇——呜哇——”
哥哥一哭,弟弟就跟着哭。
锦贵妃也回过身:“怎么好端端都哭了?”
卫竞烦死了,毕竟这是在他耳边哭的:“卫意你怎么回事!?”
“不知道。”卫意盯着前面的花圃,也很头疼。
皇帝:…………
孩子哭起来好像救护车的声音,秦东篱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就停不下来,最后笑弯了腰。
画师笔墨微动,把倾身靠在秦王殿下身侧的姑娘脸上的恬静换成花季雨季中,最灿烂美好的笑颜。
好歹也是位宫廷画师,速写娴熟,后期在做好调整,就能送到宫里来了。
他离开后,几个人终于解散,各自活动,几位宫人赶紧上来接过小皇子,带下去喂奶。
贵妃送他们到锦花殿的门口:“等画出来了,让人给你们送一份过去。”
卫竞:“嗯。”
“竞儿!”锦贵妃扑到卫竞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母妃舍不得你,你一定要想母妃。”
卫竞此时心里酸涩苦闷,环抱住把他养大的母亲:“嗯,会想的,会给您写信的,有时间也会回来看您。”
喉咙痛痛的,能少说两句,还是少说两句。
锦贵妃哭了多久,卫竞就抱住她多久,等她自己收拾好心情了,才任她松开自己。
“东篱……”
“娘娘。”
锦贵妃给她整理了鬓发,笑道:“少叫一个字,就喊‘娘’吧,以后竞儿就交给你了。”
秦东篱大大方方应下:“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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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一直都是阴雨天气的闻鼓稀罕地出了大太阳。
霍聊的车队运送布匹绸缎、工部的器材还有东望州书院的教材,浩浩荡荡在城外集结。
这天卫意来送行,他也顺路出宫去地里。
他问:“你们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秦东篱和卫竞已经上了马车,坐在车厢前十指相扣,同时说:
“到处走一遍。”
“都走一遍吧。”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
古方婕和符泉还不能走,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等我回去。”古方婕按住他们要走的车辕,红了眼眶,不舍又极其羡慕,“等我!”
秦东篱给她一个拥抱:“放心,有太史令大人在,你一定能被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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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渐渐驶离闻鼓,城门墙头的高度一点点降低,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下,空余烈日,照向十里外长亭亭盖的尖角,光芒万丈。
卫竞亲自驾车,秦东篱伸手,递过去一张折叠好的纸,叠成一枚空心五角星。
“什么?”卫竞疑惑地打开,怔愣住了,那是他写的字,没有烧掉的幸存物。
他展眉一笑,生出少年意气:“你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刚来闻鼓的那天,”秦东篱痴痴望着他俊朗的侧脸,“带走它的时候,就想着,我也可以带走你。”
现在秦东篱把她的月亮带走了,九天明月,就该照耀九州。
卫竞珍惜地摩擦纸面,陈旧稚嫩的字迹,和他当属的心境,都已经离他十分遥远。
【有一个幽灵,gon|产|主义的幽灵,在封建王朝游荡。】
他早已不是一个人了,把纸条重新叠好,收进心口处的口袋里,和秦东篱送他的两枚镰刀锤子火漆待在一起。
卫竞一只手控马,一只手握住了秦东篱,跟随车队,赶往东望州,他们初遇的地方。
和来时一样,他们一路顺风,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准时到了东望州。
站在南山巷前,看着一如往常的书肆门面,秦东篱感慨:“有点大学放假回家的感觉了。”
“走吧!东西好多,我们从小门进去。”卫竞控制马车驶进巷中。
秦东篱满怀激动地推开那扇记忆中的木板门,脚往前迈,她踢翻了一只肚子好肥的狗崽。
那是一只黑色的狗崽,不是她家的大黄狗,体型年龄都很小,正用力翻身,一个屁股墩实地坐在地上,拦住她的去路,并张开嘴,露出红色的舌头,恶狠狠地发出警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