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这更适合她的工作了。
陆弥确定了邮件中的线上面试时间,点下“接受面试邀请”,一颗悬着的心也像终于有了个暂歇的地方,落下来靠了靠。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禁苦笑,这公司是什么魔鬼作息,这个点 HR 还在工作。无奈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梦启、梦启……怎么感觉有些耳熟?
顾不得那么多了,陆弥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大厅。
这曾经是她满怀憧憬也无比熟悉的城市。
她和将寒征骑着自行车穿过长安街去看过升旗;和室友们夜探过圆明𝓜𝒜𝓛𝓘园,翘着二郎腿坐在大水法边上点评“清华不咋地北大也就那样”;也曾经绕着三环跑了一整圈找一家冷僻的书店,就为了给某个“不肖弟子”买生日礼物。
阴差阳错,本以为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居然就这样回来了。陆弥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这居然是她第一次造访北京的机场。
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可联系的朋友。陆弥一只胳膊肘撑在行李箱拉杆上,订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又叫了辆车,看着屏幕上的夜间补贴肉疼得厉害,心想明天面试一定要好好表现,最好一次通过顺利就业。
面试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半,以视频的形式。
陆弥早早起了床,把塞在行李箱里快一个月的衣服拿出来熨平整,又化了个简约而不失精致的妆,坐在电脑前等待。
她很久没用中文面过试了,很难不紧张。
10:28,面试官提前了两分钟进入会议室。
陆弥心里给这家教育机构加了一分。
等看清面试官的长相,这分又往上加了一点。
面试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披肩长发,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又大又亮,挂着温和友好的笑容。
这笑容使陆弥心里的紧张松下去了些,扯扯嘴角笑回去,却发现面试官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的笑滞在嘴角,微微睁圆了眼,定在那儿,看向陆弥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陆弥怀疑是视频卡顿,于是出声道:“您好?能听得到吗?”
面试官很快回了神,笑笑道:“您好,我是梦启教育的段采薏。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开始面试了,请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陆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按一早打好的腹稿开始自我介绍。
面试流程很简单,自我介绍后面试官详细盘问了陆弥的过往经历,又问了几个专业问题,最后反馈环节,面试官介绍,梦启和其他教育机构有些不同,这里的孩子大多有一定的天赋,但同时也因为家境贫寒且父母疏于照顾,或多或少有些性格上的问题。
面试官很周到地表示,如果陆弥介意的话可以直接提出来。
陆弥的确有些惊讶,但面试官的坦诚和专业让她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她挑选工作。
整场面试规范且顺利,但陆弥总觉得这位面试官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比起她的回答,她的专注力更放在陆弥的脸上。
终于,在说明面试结果三天内给到后,这位面试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不好意思,陆小姐……方便的话,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和面试无关。”
陆弥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道:“好。”
“你是不是南城人?”
陆弥一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说:“…是。您……认识我?”
段采薏像是松了一口气,微怔后扯扯嘴角笑道:“我就说…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也是南城人,可能是念中学时见过。”
陆弥心中起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屏幕里年轻女生的脸庞,她确信自己记忆里没有这张脸。于是她笑了笑,问:“是嘛,好巧。您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段采薏顿了顿,答:“南大附中。”
陆弥笑道:“哦,那可能是的。真巧。”
段采薏点点头,说:“那我们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时间。有消息的话,我会在三天内联络你。”
陆弥说:“好的,谢谢。”
合上电脑,陆弥在脑海里搜索“duan cai yi”这个发音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好听,也绝非大众,如果有印象的话,她该能立刻想起来的。
但陆弥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
而且,南大附中是整个南城市乃至全省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而陆弥高中时念的是按地区划分的普通学校。
南大附中,是祁行止的学校……
想来想去,居然还是绕回祁行止身上。
陆弥不想再纠结下去,索性又打开电脑开始寻找其他工作机会,反正这个岗位看样子是没戏了。
电脑屏幕自动弹出今日天气提示,交互效果做得很精致,跳出一座动画的故宫,右上角顶着一轮小太阳——
今日北京,晴,29°C.
陆弥伸手拉开桌边的窗帘,阳光慷慨地照进整间屋子。
烈日灼灼。
作者的话
一篇过渡章,新副本开启~ 猜猜段同学为啥惊讶,再猜猜这场面试能不能过~
第16章 十几岁的时候,没有人不喜欢祁行止
退出会议室后,段采薏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半晌的呆。直到电脑黑屏,她看见屏幕中自己呆滞的脸,才如梦方醒般抓起手机。
点开祁行止的微信,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段话,倏地又顿住,摁住删除键全部清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电话拨通,祁行止那边有些吵。
“嗯…祁神?”段采薏清了清嗓子,先问,“你在机场么?”
“对,马上登机。有什么事吗?”祁行止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径直问,“面试结束了?怎么样?”
段采薏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这个陆弥,是你以前那个家教老师对吗?”
祁行止默了两秒,说:“是。”
段采薏说:“可你跟我说她是个翻译,还是个很优秀的口语老师。”
祁行止闻言拧了拧眉,把手机换了一边,问:“这和她曾经是我的家教老师冲突吗?”
段采薏没说话。
祁行止说:“你刚刚亲自面试了她,我说的对不对,你心里应该有判断吧。”
段采薏闷了一会儿,说:“…可你没跟我说她大学肄业。”
她的语气令祁行止愈发不舒服,顿了顿,说:“我也从来不知道梦启有不招大学肄业者的规定。”
段采薏安静了很久,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偏偏这时候室友还从她身后经过,照例打趣了一句“又和你家祁神打电话呐”。段采薏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委屈,闷声道:“…没想到你也是会走后门的人。”
祁行止原本想挂电话,冷不丁听见她这么一句,眉头拧得更深,心中生出些无言以对的疲惫感。沉沉叹了口气,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段采薏的心情在讶异、不解、委屈之间轮了个遍,听到他这么严肃的一问,居然有些火大,轻轻嗤了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也是会徇私的人。”
祁行止揉了揉眉间,懒得揣测这位一向坦荡爽朗的老同学今天这通阴阳怪气的火是怎么回事,便说:“赵学姐把招聘交给你负责,我只是给你推荐了一个候选人。面试官是你,最终做决定的也是你,我不会再过问。”
段采薏没说话。
祁行止也不再等她回复,说了句“我要登机了”,便挂了电话。
段采薏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腾”地站起来,椅子拖出一声巨响,拿起水杯接了杯凉水,咕咚咕咚一口灌了个干净。
室友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狐疑道:“怎么了,跟你家祁神吵架了?”
段采薏不耐烦道:“没有。”
另一位室友默默听了半天的热闹,这才从书堆里抬起头,笑问:“不会是他又挂你电话了吧?”
段采薏捏着水杯,气得咬牙,但碍于面子,愣是冷着脸没说话。
室友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喟叹道:“我早就说嘛,虽然说女追男隔层纱,但你这也太上赶着了,效果适得其反。祁行止那种人,肯定是见多了对他死缠烂打的,你对他来说啊,说不定只是个号码牌呢。”
这室友一直是个闷闷的性格,与段采薏开朗活泼的个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又因为成绩咬得紧,大学四年里各种奖学金评比学科竞赛创业比赛两人都不太对付。段采薏看不惯她为人不磊落期末考试连个资料都藏着掖着,她看不惯段采薏仗着家境殷实为人张扬,借着祁行止的事明里暗里嘲讽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段采薏自诩坦荡磊落,不喜欢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也从来不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可今天这一句,却是实实在在在她心里割了个口子。
段采薏死死捏着杯子,捏得指尖泛白,才忍住和她扯头发打一架的冲动,撂下句“我出去走走”,推开门走了。
八月底,暑气难消。段采薏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能将室友那句“你对他来说只是个号码牌”甩出脑袋里。
其实她知道,什么“祁行止见多了死缠烂打的”,都是信口胡诌。
恰恰相反,这么多年,真正在他身边“死缠烂打阴魂不散”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祁行止虽然长得好看又成绩逆天,但偏偏是个木头一样的个性,不了解他的女生也许还会见色起意主动一两次,可但凡了解些内情的,就知道,他这个人,实在是冷漠到了无趣的地步。学校里的女孩子都有傲气,敢向他示好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说起来,要论“招蜂引蝶”,还是他那位好友肖晋更胜一筹,可人家恨不得把“有老婆,勿扰”写脸上,叫人知难而退。最终,学校里这两个最引人注目的男生,反而是最无人问津的。
就只有段采薏,从高中起眼里就只有祁行止,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段采薏总想,祁行止从生下来开始能称作“朋友”的女生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还是其中资历最老的那一个。虽然他现在是块木头,但只要她在他身边等着,总能等到他开窍那一天的。
这条路嘛,长是长了些,但好在一眼望去尽是坦途,没有南墙可撞,只要坚持到底就行了。
可现在,南墙回来了。
南墙叫陆弥。
一想到这,段采薏便胸闷气短,脚步也愈走愈快,两条胳膊快速摆动着,活像个风车成了精在操场上滚着。
陆弥、陆弥……怎么还是她?段采薏忿忿想着。
陆弥、迷路……行止……靠,想着想着居然觉得这俩人连名字都配好了似的,故意气她。
段采薏终于没忍住冲着夜色仰天嚎了声,“烦死了——!”
月影重重,树影稀疏,没人在意她到底烦什么。
段采薏第一次见到祁行止,是高一开学的时候。心高气傲的段大小姐中考只拿了榜眼,忿忿了一个暑假,连老爸安排的欧洲游都没去,闷着自学了两个月,只想着开学考试一雪前耻。
万万没想到,开学考试成绩下来,她还是第二名。
开学分班集合那天,段采薏特地配了副新眼镜,拿着座位表搜索那位传说中的“祁行止”。
她的目光在座位间一寸一寸地搜索,最后,在教室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她看见一个盯着窗外发呆的少年。
段采薏自小熟读各类言情小说,看见祁行止的那一刻,她想,见了鬼了。
言情小说居然能是真的。
段采薏盯着祁行止看,一时忘了神。
一个冲撞的身影将同时发着呆的他们俩都扯了回来。
新班长是个文弱的男生,戴着镜片堪比啤酒瓶底儿的眼镜,矮矮瘦瘦,看着小鸡仔儿似的。他一个人抱了一大摞学生手册,手册上还摞着全班的校服,就这么颤巍巍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没人往后看,也就没人起身帮忙。
班长走到祁行止座位边过道的时候,因为视野盲区,踢着了桌子腿,整个人往前倾,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喂——”
段采薏惊呼,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
但她离得太远了。
就在她闭眼不敢看这惨烈现场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却并没有响起来,只有校服袋子哗啦啦落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祁行止站起身,微微躬着背,一只手拎鸡崽儿似的拎住了班长那筷子似的胳膊。而班长惊魂未定地僵在原地,半晌没缓过来。
同学们听见动静,纷纷回头看。吵吵嚷嚷的教室里,段采薏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祁行止说的第一句话——
“没事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却不叫人觉得冷淡,反而有种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段采薏想,十几岁的时候,没有人不喜欢祁行止。
谁会不喜欢聪明谦逊,长得又那么好看的少年?
可后来,她不是十几岁了,她还是喜欢祁行止。
李碧华说:“当初惊艳,完完全全,只为世面见得少。”可她后来见过很多很多的世面了,还是觉得,高一那年望着窗外发呆的少年,是这一生最惊艳。
——虽然她“这一生”才二十几年。
但矫情就矫情吧,她愿意为祁行止说这么矫情的话。人是多么狂妄自大的动物,谁不为爱人说几句“永远”和“此生”?
段采薏高中喜欢祁行止,是以“次次要和他争第一”的方式,可惜三年来,只有高一期末考试那一次赢过。高考之后她天不怕地不怕,虽不至于拿大喇叭昭告天下“我喜欢祁行止”,但也郑重其事地叠了小星星、做了小模型,挑选了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告诉对方——“祁行止同学,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祁行止不意外,也没犹豫,回答她:“抱歉,我不打算恋爱。”
段采薏回家发了两天大小姐脾气,又自个儿想通了——只是“不打算恋爱”,不是“不喜欢你”。
这说明她还有希望,只要等。
这一等,从南城等到北京,从附中等到清华,等来了一堵南墙。
段采薏不知绕着操场走了几圈,回过神来,操场上人都渐渐散了。
抬头望一眼月亮,一把月光洒下来,也是清清白白的,和她高考结束表白失败的那晚一样。
段采薏仰头望着,直到脖子都酸了,才低下头,心底做了决定——
看在月亮的份上,不能就这么打了退堂鼓。
哪怕真是南墙,也不过是砖砌泥缝的,先撞她一撞再说!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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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怎么遇见你的又是我
陆弥在酒店里住了整整一周,每天伴着飞机的轰鸣声起床入睡。终于,在她耐心快要耗尽几乎想一纸诉状告那黑心的梦启虚假招聘骗取求职者劳动成果的时候,收到了官方邮箱发来的 offer。
而过去一周里,她经历了两场加面,完成了一张深夜发来的诡异的英语试卷,就差没就地考雅思口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