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还要再解释,祁行止却听累了,又觉得私下议论女生容貌不太好,便摆摆手,打住了两人的激情发言。
室友兴致正好被截断,只好继续问:“那真是你学姐啊?”
“可以啊老祁,这么快就认识学姐了!”
祁行止拧拧眉,否认道:“不是学姐。”
室友更好奇了:“那是谁?”
祁行止说:“我老师。”
室友嗤声表示不信:“屁吧!那么年轻的老师?”
不知怎的,祁行止不太想解释这事,正好老师抱着卷子走上讲台,对话也就不了了之。
他集中精神望向讲台,却没有看见,后两排的座位上,段采薏收回了第无数次向他打探的目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偷偷上扬的嘴角。
下午当堂小测,强度极大,所有人做完都头昏眼花,还有几个耐不住的,照例来找祁行止对答案。
“祁哥,你这次写了几道啊?”
“这还用问,祁哥肯定全写完了啊。”
每次来对答案,他们都会先这样恭维一番,再自嘲自己是个垃圾。
很遗憾,按这个标准,祁行止这次也是个垃圾。
他淡淡地说:“我没写完。”
众人惊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行止有些疲惫,抬头问:“还对吗?”
他的话其实没带情绪,但他这人没表情的时候冷得可怕,大家见他臭脸,谁还敢再缠着他对答案?连忙摇头。
祁行止点点头,收拾好桌上东西,独自走了。
他本想回寝室睡觉,哪知一出门,又看见了陆弥。
她仍是上午那套青春洋溢的一副,却坐在一辆电动车上。见他来,随意地招了招手。
祁行止走过去,在电动车前停下,问:“你怎么来了?”
陆弥好笑道:“你每次都要问这个问题?你说我怎么来了?”
祁行止抿抿唇,问:“你不用谈恋爱吗?”
“…你一小孩管这事干嘛,”陆弥忽然觉得不自在,嘟囔了句,“蒋寒征归队了,没空陪我玩。”
祁行止不说话了。
“上车吧。”陆弥潇洒地做了个往后的手势,示意他上车。
祁行止态度明确:“不上。”
陆弥彻底无语了,之前他不坐也就算了,现在她车都开到他面前了,他还是不坐?这车是哪儿惹着他了?
她拧眉盯着他问:“为什么不坐?”
祁行止说:“不想坐。”
陆弥低头往他脚上看了眼,他今天已经换上帆布鞋了,之前都还得穿拖鞋。“你脚不要了?”她略带怒气地问。
祁行止说:“快好了。”
“……”陆弥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就想知道𝓜𝒜𝓛𝓘他到底怎么就这么仇视这车,于是好笑地问:“我这车是撞过你还是上辈子当坐骑把你摔了啊你这么恨它?跟老师借部车多不容易啊你说不坐就不坐?”
祁行止愣了一下,捕捉到关键词,“老师?”
“是啊!小区里的老师,我当年班主任呢。”陆弥说。
“……”祁行止一时语塞,暗骂自己蠢。
陆弥见他还是一张木头脸,实在没脾气了,道:“算了算了不坐就不坐,我扶你走回去行了吧!”
说着,她下了车扶着龙头打算把车停路边。
祁行止忽然伸手过来拦住她。
“又怎么了?”陆弥终于还是不耐烦了。
祁行止说:“坐吧。”
“……”陆弥满脸黑线,“祁行止,你是不是有病?”
祁行止自动忽略她的问题,稳稳地扶住龙头,上前一步,问:“我来骑行么?
陆弥睨他一眼:“你倒也不必身残志坚到这个地步,我又不给你发感动中国奖章。”
“……”
“上车!”陆弥不再和他磨叽。
祁行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手撑在车座边缘借了下力,长腿一跨上了车。
陆弥骑车还挺稳的,载着他一个快 140 斤的大男生也不打晃。
祁行止两手撑在车座边缘,出神地望着他身前小小的人。
风吹起来,她的 T 恤便往后鼓,又因为背带的间隔,形成一个个胖胖的气包,使她看起来像卡通人物似的。
祁行止看着觉得可爱,不禁想笑。然而盯着她肩头看久了,不知怎么就心猿意马,想到那里有一颗痣……
褐色的,小小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像牛奶泡沫上的一粒饼干屑。
祁行止脸“唰”地就红了。
他强制自己移开目光,轻轻咳了声,再不看了。
第二天中午,陆弥按照约定骑着小电驴等在教学楼下。有两个男生先走出来,臊眉耷眼地嘟囔着什么。
“这次题也太变态了……”
“就是,都要结束了还这么为难我们。”
“……”
陆弥听了两耳朵,立时关注起来。
等到祁行止走出教学楼,她开门见山地问:“考试了?”
祁行止愣了一下,纳闷她怎么消息这么灵通,然后点点头道:“嗯,昨天的随堂测试。”
“考得怎么样?”陆弥眼睛亮晶晶的,“第一吗?”
她浑然不觉,作为一个师范生,她精准地踩在了“不要以过高的期待给学生过分的压力”的雷点上。
在她的潜意识里,祁行止无所不能,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可惜祁行止眼神黯了黯,说:“不太好。”
他一向心态平稳,一次发挥失误本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然而这会儿看见陆弥期待的眼神,却破天荒地觉得有些遗憾了。
陆弥愣了一下,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以至于暴露了真实反应——微张着嘴,眼神惊讶:“啊?”
祁行止苦笑:“没考好。”
原因他是不会说的。
陆弥整理了一下语言,笑道:“…哦,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祁行止没说话。
“再说了,你这…这是生着病,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也可以理解。”陆弥在课上学了很多种疏导学生的方法,到祁行止这里,却不管用了。
这时她才发现,与其说祁行止是她的学生,不如说他是她职业梦想中的一轮月亮——就像艺术家的缪斯一样。
他的存在让陆弥对老师这个职业充满信心与憧憬,她期待未来会遇到更多学生,她能成为他们的朋友,和他们共同成长。
祁行止原本心情有些灰暗,听她这么无措地试图安慰他,反而宽了心,忍了好久才带着笑意打断道:“陆老师。”
陆弥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的话,猛然被打断,懵懂道:“…啊?”
祁行止说:“我还是第一。”
“……”
陆弥反应了足足三秒,破口怒道:“…你有病啊!”
祁行止终于没忍住,笑开了。
“但确实考得不好。”他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正色道。
陆弥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她臭脸的样子也很可爱,祁行止想。这么想着,忽然福至心灵,不过脑子地道:“所以……可以要奖励吗?”
陆弥想也没想便道:“不可以。”这种级别的学霸还缺她一份奖励?想都别想。
“……”
陆弥面无表情地坐回电动车上,催他道:“上车。”
祁行止心里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长腿一跨上了车。
到宿舍楼下,祁行止同陆弥告了别,正要上楼,忽然又被叫住。
“你想要什么?”陆弥没好气地问。
祁行止眼睛一亮,“你要给我奖励?”
“不是奖励。”陆弥淡淡地说,“你生日不是在下个月?”
祁行止更惊喜了,“你怎么知道?”
问完他便想起来,以前他提到过,是在暑期家教期间,两人闲聊时提的。
陆弥却说:“你生日在夏天。我最讨厌夏天,好记。”
“……”祁行止才不会把她随口说的气话当真,“随便送什么。”
陆弥:“……”
“随便送”的礼物,往往是最难送的。祁行止可真是吹毛求疵难伺候。但她也没再多问,点点头说:“那你别指望太贵的。”
祁行止笑道:“我知道。”
“回去吧。”陆弥扭着车把掉了个头,没等他上楼就先骑远了。
祁行止站在宿舍楼下看了好久,直到陆弥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他的视野。
头顶有夏蝉不休地鸣叫着,不远处的池塘里蛙声一片。陆弥刚刚驶过的小路尽头,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楼下,像波光粼粼般闪耀。
这个夏天也没有那么糟,他想。
以及,陆弥一定不讨厌夏天,他又在心里笃定道。
作者的话
从作为老师到作为朋友;从对一个高冷学神的好奇,到对一个普通小孩的关心;虽然小陆现在对小祁还没有男女之间那意思,但她的情感转变一直都有迹可循的啦~ 明天休一天,后天开始日更了吼姐妹们!小林冲鸭!
第47章 印第安的夏天
祁行止的生日在六月的第一天,儿童节。
很小的时候他是有庆祝生日的习惯的,那时候父亲还在,学校也会放半天假,父亲会带他去水族馆或博物馆一类的地方玩一下午,晚上再去下馆子。
后来父亲离开了,儿童节的半天假期没有了。
他长大了,再也不过生日了。
这一年却很不一样。
晚自习前他接到一个快递电话,饭还没吃完就急匆匆地从食堂跑到学校门口。他几乎是在狂奔,像一阵疾风似的刮到传达室,把保安大爷吓了一跳。
大爷怪道:“跑这么急干什么?吓死人。”
他手撑着膝盖喘气,平复了几秒才道:“是不是…有我的快递。刚到的。”
大爷起身戴上眼镜,不紧不慢地问:“叫什么名字?”
“祁行止。”说完,他又着急,嫌大爷动作慢,径直上前自己找。
陆弥给他寄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形状像是一摞书,他一眼就看到了。
“来,签个字。”大爷递给他一张表。
祁行止龙飞凤舞地签了个潦草的名字,差点想在传达室就直接把快递拆了,看了眼保安大爷,还是恢复了理智,扛着包裹回了宿舍。
下午下课到晚自习的这段时间比较短,大多数人不会回宿舍,寝室里空无一人。
祁行止拿剪刀三下五除二地把包裹拆了,首先看到的是一本《金考卷 45 套》,理科数学。
祁行止拧起眉,掀开第二本,《金考卷 45 套》,理综合卷。
第三本,《小题狂练》,高中语文。
第四本,《高考数学题型全归纳》,冲刺版。
第五本,《托福词汇》,乱序版。
……
祁行止难以置信地把这些书一本一本地拿开,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终于,看到了最底下的一本。
这是这摞书里最破旧的一本,泛黄、卷边,书封上还有几处来源不详的污渍,隐隐还能闻到积年久远的霉味。但它让祁行止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漾起笑意。
这是一本原版的辛波斯卡诗集,祁行止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看到了出版年份——1973 年。
他翻了几页,小声地读了几句,心满意足地又将书页合上,诗集放进抽屉里。
那几本很遭他嫌弃的教辅书还散落在地上,他拿起手机。
和陆弥的聊天还停留在那个除夕夜。
他敛起笑意,斟酌着要给陆弥发的话。短短几行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总是不满意。
他罕见地烦躁起来,终于在不知道删了多少遍的时候,眼一闭心一横,冲动使然直接点开了视频通话。
陆弥的接通速度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
“收到礼物了?”视频里陆弥扎着马尾,头上戴了一个发带,像是准备洗漱的样子。
祁行止愣了一下,“…嗯。”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陆弥笑得狡黠。
祁行止有些无奈,“干嘛送我那么多试卷?我都做过。”
陆弥惊呆了,“都?你全都做完过?!”
“嗯,差不多,”祁行止淡淡地点头,“没做过也看过,题型大同小异。”
“你哪来的时间做那么多题?!”陆弥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我以为你这种学霸都不用做题,光听课就满分呢!”
祁行止失笑:“那不是学霸,是神仙。”
陆弥撇撇嘴。
对话一时安静下来,祁行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想闲聊两句,陆弥忽然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洗脸啦,生日快乐小祁同学!”
祁行止低声说:“嗯,谢谢你,陆老师。”
“不谢不谢!”
陆弥在视频里挥了挥手,挂断了电话。
视频定格在陆弥挥手道别的动作上,刚好抓到她闭眼的一瞬间,看起来有些傻气。祁行止眼疾手快地将这个画面截下来,又欣赏了几遍,笑了笑。
祁行止闲适地叹了口气,敛着笑意蹲下身把那几本教辅书也整理好,一本一本整齐地码进书架里。
他的书架上几乎全是奥赛相关的辅导书,杂有一两本建筑类杂志。这几本教辅放进去,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但祁行止居然越看越满意,满意到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讲究地调整了一下构图和光影。
照片拍好后,他发了两张给陆弥,又加了一句话——
“夏天快乐。陆老师。”
陆弥没有回复,大概是洗脸去了。祁行止也不着急,他看着他和陆弥的聊天界面,这两张照片和一句话已经把他们几个月前的聊天记录顶上前,看不见了。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就像这个温暖和煦的夏天,他想。
很久之后,他读到一篇文章,才知道了有一种被叫作“Indian Summer”的天气现象。
加拿大和美国的交界处,魁北克和安大略南边,在冬天来临之前的深秋时节会出现忽然回暖的天气,宛若回到了温暖的夏天。当地人把它称作 Indian Summer。
印第安的夏天,是在漫长冰冷前短暂的温暖,在漫长的悲伤前短暂的幸福。
就像那个夏天之后,祁行止开始的漫长的等待。
2018 年,冬。
书店里灯光明亮,陆弥却觉得眼前有些灰暗,像蒙着一层雾,因为祁行止高大的身影压过来,带着男性清冽的气息。
“陆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祁行止声音低而沉。
陆弥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无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厚厚的一摞书,指甲在最后一本书的封底上慌乱地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