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时沈海阳做了孩子们之前做的事儿，上坡在后头给她推车。李霞怕他累，使出全部力气使劲儿蹬。
“别使劲儿推啊，只要车子不往后倒，你就别管，我自己蹬就好。”
“好。”量力而行，他自己知道该当如何。等车子上了坡，他站到媳妇跟前“看我脸色，是不是很正常？”
呼吸不粗重，脸色也可以，李霞默默点点头后蹬车继续走。男人跟着一旁步行，俩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大夫都说了我这属于轻度，你别太担心。”
“再轻那也是心脏上的毛病。心脏啊，能瞬间要命的器官。”
她担心他他知道，冲媳妇笑笑边走边调整呼吸。“没事的，这病症不重，而且我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
将托运的货物全拉回家，李霞开始拆包整理。刚才回来本来准备先去做饭的，结果画画已经熬了粥，沈海阳让她忙他去烙饼。
整个耳房被她摆的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都拆出来一些。她这回计划批发零售一起来，如果有人乐意批发了去卖，那也可以。
“先吃饭吧。”
“好。”
西里呼噜的吃了晚饭，她继续整理带回来的货物。沈海阳进来帮忙，然后开口问：“你这得先去办理营业执照吧？”
“撂地摊也得办营业执照吗？”
“小打小闹几乎不管，可我看你这是大干啊。以后要想发展，营业执照还是必须的。”
“那好吧，我去办。”
这个时期非常混乱，国家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在过度，好多方面都存在灰色地带。说是不可以，实际没人管。不被查啥事没有，一旦被查就可能触及法律。不过她这也不是什么水货，就算是查也不是什么事儿。
“李霞，我看你这都进了啥货啊？”
没出摊呢，生意先上门了。邻居们好奇的看她进的货，一个媳妇看上一条纯色的连衣裙，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红的白的粉的各色的都往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裙子多少钱？”
“十二块八，给你最低价。”
□□十年代的服装市场鱼龙混杂，讲价是这一时期的主题。李霞知道九十年代讲价是丢三去二两头砍，这样卖衣服的还能挣一倍。她在八十年代就不能这么干，这时期百货大楼全是实价，货物也没那么多档次，你糊弄不了人。她敢来九十年代那一套，顾客都得被吓跑。
“有点儿贵啊。”一个月三十多的工资，花十几块买条裙子有些心疼。“嫂子，就不能便宜一些吗？听说南方服装便宜，咱都是这么近的邻居，你咋也给便宜些啊。”
一旁看重一条涤纶裤子的也跟着附和：“对啊，妹子咱们这么近的关系你可得给便宜些。”
李霞苦笑故作为难。“别光听别人咋说，实际南方服装也是一针一线做的。料子、人工、水电、工厂、机器，这些都是成本，能低出多少？而且这布料可都是好货。我这样的都小本生意，这些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卖出，这都是压的成本。太低了我没法卖。”
卖东西，嘴里的话半真半假。说完她为难的一拍大腿：“都是邻居，我也不废话了。每件再给大家降三毛钱。这裙子你十二块五拿走。这可是现成的，做工面料都一等一。的确良的料子，百货商店一尺一块一，这裙子得八尺多九尺，再加上手工费三块，你自己算光成本就多少。”
这么一算的确是不算贵，百货商店的的确良没这个好看，这个做工也好，版型也正。看她还在犹豫，李霞拿出另外的裙子。
“棉布的，比的确良便宜一半，你要不舍得就买这个。这种的正经我进的多，大部分人穿衣还是捡便宜的。我是看你自己挣钱，所以先把这少数的好衣裳给拿了出来。”
女人拿着比了下，还是喜欢新鲜料子的确良。“不了，我还是买好的。我自己挣钱，穿件儿好的。”
几十年计划经济，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做生意的利润。经李霞这么一说，以为她不挣多少钱，因为服装都有百货大楼在那比着呢，算一下还觉得她辛苦不挣钱。一时间没再多言，几人买了自己看中的衣服离开，出去后依旧在议论李霞。
“这女人胆儿是真大。看到没，那么多的货，要是卖不出去得赔多少？”
“可不。这女人就是傻，当初给她安排了铁饭碗她不要，如今这么风餐露宿的要做生意，这么多钱压在那儿多怕人。”
“对啊，百货大楼这裙子也差不多这个价。可她这看着就比百货大楼的好。这进价肯定也更高。”
大家都在担心赔钱，因为有百货大楼的货做比较。李霞却在算这批货出完的话能挣多少，出多少货能将本金全部回笼。大厂子大制作，将成本压缩到最低，账不是他们那么算的，根本不是他们所知的百货商店零售的价格。
算盘她只会简单的，小学时老师教过。此时拨拉着算盘珠子，嘴角上翘笑的合不拢嘴。沈海阳进来叫她去睡觉，她才跟着他一起出去。
仔细检查屋里注意防火，出去紧紧的锁好房门。“街门关了吗？”
“关了。”
左右瞅瞅，东西厢房已经黑灯。“今儿咋没看电视，小家伙们睡的挺早啊。”
沈海阳抬起手腕给她看时间：“还早？这都快凌晨了。”
李霞瞅了一眼，原来真的已经这么晚了。她冲男人笑笑挽起他胳膊：“下回这样你别管我自己先睡。”
沈海阳笑着摇头“真是、你这是掉钱眼里了是不是？提起挣钱满眼放光，”
“挣钱不好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老古人这么说了，但还是有一些人甘于清贫。难道他就是那个异类？那他俩三观这回可要狠狠的碰撞了。
“也没不好。”沈海阳进屋脱掉裤子上床，李霞到脸盆那儿去洗漱。听他继续说：“我是觉得钱这个东西，够用就好。咱们现在我工作、还有包子铺，还有银行里的存款，京城的房子。这些、已经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你不用那么辛苦。”
李霞洗了脸在抹晚霜，“我不辛苦。”
“好吧，你喜欢就好。”
她没说金钱在未来会贬值严重，你这时期以为的多，到那时候缩水不剩多少。虽然已经投资了房产，接下来银行的钱也可以投资房产，过日子肯定不愁。可她做生意，不仅仅是挣钱。做成点儿事儿，给她带来极大的精神上的满足。
回到家好好睡了一觉，翌日去办理了营业执照。回来检查了下包子铺的生意，发现跟之前基本持平。为了奖励大家努力工作，正赶上发工资，她奖励每人一条迪卡的裤子。
“哎呀呀，真是成老板了哇。”
“迪卡裤子，这裤缝笔直穿上真好看。”
一个个都乐开了花，李霞笑笑说这是半年奖。“以后根据季度业绩给大家发奖、同等价位的衣服大家随便挑。所以姐妹们千万别松懈，包子铺生意越好，你们的福利越多。”
食品生意也就这几年利润高，抓紧时间别错过。改革开放发展迅速，跟其他商品比起来，食品涨幅就太低了。若是想靠它赚大钱，那得往大了干。
“哎呀，那以后得好好干。”
“嗯，更加努力才行。”
笼络了包子铺的员工，翌日她骑着车子到街上摆摊。位置没选太远，就
在她家附近。三小只对于这个兴奋的很，跟着她一起帮忙支起摊位。
T恤、短裤、长裤、半袖、各种服装用衣架撑起来挂在竹竿上，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这条街人流量不小，不到十分钟摊位就开了张。
进价三块一的半袖卖了八块二，一件儿净赚五块一。
“画画、你回家找你爸，让他帮妈妈写一个批发加零售的牌子。”
“好。”
“牌子大一些。”
临时想起来，她这光是撂地摊大家都以为是零售，压根不会有人问批发的事儿。得把意图写出来，这样才能吸引那些也想撂地摊的人。
很快小女孩拿着个硬纸板回来，身后跟着沈海阳。纸板上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写了字，沈海阳问她是不是这样。
“不对的话我现改。”
李霞拿起来瞅，上头用画画的颜料写着几个大字。二十件起批、价格具体商量。她冲男人点点头，将纸板放在了摊位显眼的地方。
回头看沈海阳还在，她推他回家。“赶快走，让熟人看到不好。”
“其实也没关系。”
“还是不要了，你赶快回家。”
“那我走了，午饭我做好了给你送来。”
“让孩子回家拿，你别过来了。”
他有公职在身，李霞还是非常注意。男人点头回家，她继续吆喝自己的生意。新颖的款式吸引了年轻人的目光，开张后生意开始络绎不绝。
仨孩子帮忙看着不让人偷拿，她则口不停歇的在跟顾客还价。一上午口干舌燥，中午简单吃了饭休息一阵下午又开始继续。一天零售一百多件儿，这生意绝对算得上火爆。
她这服装比百货大楼的在同等质量下价格略低，而许多款式百货商店压根没有。就这两项，已经吸引了消费者的目光。有钱的买如今价格高的化纤（的确良、迪卡等）不舍得的就买棉布。棉布不如化纤挺阔，但她这回找的这家厂子做工很好。
准备收摊的时候她回头没看到一一，赶快开口问俩大的。“弟弟呢，一一什么时候不见的？”
俩孩子闻言四处乱瞅，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她。“刚还在这儿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沈晖扬声喊：“一一，一一，你在哪儿赶快出来。”
画画往东面走，那边新开了一家小卖店。“一一、你赶快出来，不然姐姐揍你了。”
早起都说了不许乱跑，臭小子怎么就不听话。李霞东张西望着，东面胡同里一个男人牵着个孩子往这边走，她眼角余光瞅见，回头满目怒火。
“方中诚，你有谱没谱？带走孩子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忽然带走孩子我们有多着急？”
方中诚被她吼的有些羞恼，可看她摆摊那么辛苦，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呼吸急促眼睛甚至都有些发红，他不禁深呼吸一口决定不跟她计较。
“有人偷了你件半袖，一一跑去追我正好碰到。”男人说着将一件白色的半袖递给她：“别动不动就发火。孩子这么小跟着你辛苦撂地摊，你作为妈妈就不觉得愧疚吗？当初是谁说的会好好照顾孩子，如今呢，你看看他俩……”
“爸爸、”
“不许说我妈妈。”
画画此时也回来了，姐弟俩手拉手齐声打断了他的话。方中诚望着孩子那满是维护母亲的眼眸，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孩子是他自己放弃的，可看着他们如此亲近母亲，连指责的话都不让他说，他心里一时酸涩难言。
李霞伸手将仨孩子都拉过来，孩子已经维护她了，她没当着孩子面跟他再起争执。给了孩子钱让他们去买冰棍。她自己低头收拾摊位，方中诚站在那儿讪讪的，然后甩手走了。
男人低着头，牙
齿咬的咯咯响。边走边小声嘟囔：“真不知道是图什么？明明可以安排工作去上班，铁饭碗以后退休了有养老金，为什么非这么辛苦的做小买卖。之前的投机倒把，如今就算放开了依旧被人看不起，你这女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李霞才不管他如何想，她一边收摊一边清点剩余的服装。收拾完后装车拉回家里，拿出钱包开始算账。
一天流水上千，根据账本查一下卖出的都是什么衣服，她初步估计净利润在五百左右。数着钱的手一时间都在激动的颤抖。
我的天!八十年代小商贩，这东风绝对够迅猛。方中诚要是知道她挣这么多钱，还敢不敢再瞧不起她？
其实，她这大手笔在小商贩里头绝对的是老大。一起进货的那批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她是资金最雄厚，进货最多的。服装厂门市部都记住了她，跟她约下一季的生意。
“妈妈、”
“妈妈、挣钱了吗？”
仨孩子一人一根雪糕，画画将一根红豆冰糕撕掉外头的纸后递给她。“爸爸的已经给他了，这根是你的。”
“谢谢。”
舔一口冰糕，凉爽和甜意瞬间浸透心脾。她冲孩子们笑笑，伸手将一一拉倒自己跟前。上下看看孩子，然后摸摸他的小脑瓜。
“妈妈谢谢一一帮忙，我儿子好厉害。”
小家伙以为妈妈要训他呢，没想到是夸奖。乐的见眉不见眼的笑，N瑟的在地上蹦了几下。
“你呀、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有多危险？妈妈知道你是好心，可你觉得凭你的小身板能追得上成人吗？而且如果对方是坏人，万一将你也掳走了怎么办？”
刚N瑟呢就被妈妈训了，小家伙顿时失了水的黄瓜一样蔫儿哒哒的。转头瞅瞅哥哥姐姐，那俩无良的在一旁只当没听见。他顿时萎靡不振，抬头望着妈妈可怜兮兮的眨巴眼睛。
李霞伸手搂住儿子，虽然在训他但她脸上没多少愤怒。所以孩子也不怕她，就是一时懵逼有些委屈。因为没有恐惧，所以脑子没有被吓懵依旧可以正常思考。他望着妈妈不说话，仔细的将之前那话咂摸了一遍。然后忽然间俩眼睛发亮，像是夜里的小星星。
“妈妈、你是怕我被人偷跑了是不是？”
“是。”李霞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小脑瓜，“要去哪里得告诉妈妈，让哥哥姐姐跟你一起。如果再遇到偷东西的你就大喊，交给妈妈来处理，千万别再鲁莽的迈着你的小短腿自己去追。丢件儿衣裳不要紧，万一你被人偷走了，妈妈哭都找不到坟头。”
毫不掩饰对孩子的担心和看重，小家伙一时间感动的伸手搂住了妈妈。他以为妈妈凶他骂他是他没看好东西，没想到妈妈是害怕他自己丢了。而且妈妈还说衣服丢了不要紧，他比衣服重要的多。
“妈妈你真好。”
小家伙紧紧的搂着她脖子，李霞伸手轻拍他后背安抚他的情绪。地上俩大的也看着她，她笑笑趁机跟孩子们普及安全知识。虽然他俩已经不是人贩子最喜欢的年龄，但还是上心些以防万一。
“你俩也一样。虽然你俩比一一大，可依旧是小孩子。如果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保护自己，其他都是身外之物不要太在意。去哪儿要跟妈妈说，不然大人会担心。知道了没？”
俩孩子乖乖点头：“知道了。”
说完看闺女点头，她又看向沈晖：“记住了没？万一遇到危险别顾忌财物，什么事情跟生命安全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记住了。”
生命至上，从小就在他们心里种下这样的种子，潜移默化影响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拿生命去做赌注。不论是什么，跟生命比起来都轻如鸿毛。不能为了身外物做任何傻事。沈晖，你可千万别再执拗，为了任何事任何东西都
不值当你赔上自己。
第25章
晚上, 她拿纸笔给沈海阳。“帮我写个招工启事。”
“要求。”
“女、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五官端正身体健康能说会道，有意者面谈。”
沈海阳坐椅子上研墨，拿毛笔蘸了墨在纸上挥毫, 很快按照她要求写好, 她笑着出去贴在包子铺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