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拍摄者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常年阴沉的溪谷市天空，已经变得无比明亮。仿佛有一千颗太阳，正在天上发光。
接着，连云层都渐渐散开了。
只有澄蓝的清晨天空，与无数个光点。
接着，这些光点，开始一颗一颗地坠落。
这是在强烈的能量爆发之中，卫星失去原本稳定运行的轨道，失速掉落下来。
一时间，天空上布满了流星，看上去像是天塌了一样。
当然，这些流星都没有落到地上，在进入大气层中之后，就迅速烧熔殆尽。
仿佛一场接连不断的烟花，把阴云密布的天空撕得四分五裂。
因为常年的阴云，得不到足够阳光照射的溪谷市民们，皮肤都有些病态苍白，眼睛也习惯了在暗光环境下看东西。
漫天强光，和突然露出来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市。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角落，也差不多发生着类似的情况。
因为光线太强，很多人甚至都感觉到了眼睛的刺痛，却又忍不住好奇地一直看着天上。
同时，原本一直被灌输的幻觉和浑浑噩噩的脑袋，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无比清明。
曾经的幻觉，一扫而空。
所有人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被遮掩在天幕与幻觉之后的漫天风暴。
可下一秒，这些极端天气立刻开始减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人们已经看到了消散的迹象。
所有人、包括欧阳昭自己，都低估了生态系统自身的强大力量。
人类再厉害，在星球和宇宙滚滚运转的力量面前，仍然不值一提。
这些年来，正面欧阳昭为了更好地压榨生产力，一直在构造一个高压的环境。
就连月之子，也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并不知道这份残酷都是正面欧阳昭故意打造出来的，就是为了让人类生活得更加集中、更有压力、工作更有动力。
所以，如果没有秦雪重，月之子最后戳破了双月和外面的世界的幻觉，大家还会以为，还有那些漫天灾难，在等着所有人。
她大可以跳出来说，之所以构筑这些幻觉，只是为了保护人类。
可这一次，秦雪重直接把所有东西都破掉了。
“你疯了！这些人会崩溃的！”正面欧阳昭惊叫道。
“你才是自己呆久了已经疯了，”小秦淡淡地说，“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生态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只有一个已经自大到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人，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你……你就能100%保证吗？！你就没有一点点担心？所有的气象卫星全都爆掉，生态毁灭了怎么办？！”
小秦突然笑了。
她说：“真奇妙，一个人身上分裂出来的两种意识，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你的反面曾经说过一句话，很适合给现在的你。”
正面欧阳昭沉默。
小秦继续说：“她说，哪怕生态全部崩毁，生物也会找到在地下生存的办法，然后花一亿年的时间，进化出新的皮肤和器官，重新爬上来。”
“所以，放下你的圣母情节吧。”
正面欧阳昭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她无法阻止秦雪重，而且局面已经不可能挽回了。
在这些年里，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如何让人类更有效率地工作上，结果被秦雪重一行人势如破竹地突入老巢，毁掉了一切。
她连愤怒都没有用，只剩下茫然。
这时候，主脑开口道：“外部危机已经接触，秦雪重女士，是否需要开始救助各地市民，并且对正面欧阳昭进行拘禁？”
“当然，开始吧。”
正面欧阳昭的数据瞬间消失，被主脑强行转移到一块只能机械读取的硬盘上暂时封存，然后再考虑后续如何处理。
这一下，轮到小秦有点茫然了。
所有的事情做完，让她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次，应该天下太平了吧？
正想着，于折竹又发来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是幽灵组织在溪谷市能量罩边缘建立的一个安全屋。
当时，于折竹和凯斯认为，如果外面的风暴出现变化，他们需要第一时间得到相关的信息，于是就真的派了一支小队在那里驻守。
这个安全屋的是半地下式的，早就做好了第一时间应对风暴冲击的准备。
可没想到，随着气候调节卫星的坠落，所有的风暴，都开始渐渐消弭，只剩下澄澈的天空，与数十年无人踏足的荒野废墟。
所有岩石和废墟的表面，全是刀削斧劈般的风化痕迹，稍微脆弱一点的物体，早就在这种常年的剧烈气候中化为粉尘，只有那些坚硬的东西，最终留了下来，顽强又勉强地保持着形状。
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生物，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只有时不时刮起的风，吹起一阵灰尘。
从视频的拍摄中能看出来，驻守在这里的队员明显有些迟疑，像是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一样。
这对于溪谷市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片未知的土地。
数十年都没有人来过，被风暴一遍一遍地洗礼，甚至不用担心遇到任何危险。
一个小队四个人，小心地向外探索了几步。
他们出来，完全就是为了给秦雪重等人查明情况，方便幽灵组织做出下一步行动的规划。
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行动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数十年的的风暴肆虐，连合金与特种水泥做成的建筑，大多都倒塌损毁，更不要说还有什么生物了。
四名探索队员也是这么想的。
正想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让原本有些好奇的四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用标准的战术动作，在两秒之内就把枪端了起来，上膛瞄准，并且变成了一个交叉掩护的防守阵型。
很快，发出声音的土堆塌陷下去了一小块。
一个闪闪发亮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竖起来的耳朵，纽扣般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一只只存在于资料中的生物，哪怕四名队员里还有一个生物学专家，一时间也没认出来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因为与城市生态区里太多数生物不同，这只生物浑身覆盖着厚实的甲壳，上面还有不少刮痕和破损。
很明显，这个小家伙很适应在风暴里生存。
现在风暴停止，他也很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情况。
对于面前四个浑身僵硬紧张的未知生物，小家伙的动作里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似乎觉得，现在风暴都消失了，居然还这么紧张，明显没经历过残酷大自然的拷打。
他埋下头，叼起了身边的一团东西。
这个动作，让四人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是一团暗绿色的植物。
大概是因为生长在地底，所以颜色偏暗，但其中依然露出了鲜艳的勃勃生机。
其中的两株根茎处，甚至还带着尚未完全破开的种子。
要知道，在溪谷市内部，所有植物的生长周期内，都要受到严密的照顾，才能在高污染的城市环境中活下来。
可现在，他们居然看到了一株完全自然生长的植物。
这也证明了，哪怕在环境如此严苛的风暴之中，无数生物依然构建出了一个新的生态圈。
画面定格在这里，一团植物被叼在那个小生物的嘴巴里，摇摇晃晃。
就像是新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三章 、最终章
“果然和你说的一样, 根本没什么问题。”
植物店楼顶的小花园上，于折竹秦雪重续了一杯茶。
他并没有坐下来，反而倚着栏杆, 看着街道尽头。那边, 是古老的联邦档案馆分馆。
联邦档案馆可供市民查询一些逐渐解封的机密信息, 或者通过光学眼镜，直连主脑的纸质收藏库，能看到很多尚未数据化的资料。
可以想像, 在虚梦和拟真游戏横行的联邦，根本没有几个人会花时间到档案管里看资料。
可现在, 那里排起了长队。
队伍甚至拐了一个弯, 转向另外一个街区，超出了于折竹的视线。
——那些都是前来了解真实的历史的、以及寻找自己和家族可能存在的过往资料的人们。
因为正面欧阳昭对整个联邦乃至星球的大规模洗脑，很多人的人生和父母的过往, 都被篡改。
好在, 作为一名研究者, 正面欧阳昭总是抗拒不了“资料留存”这一诱惑。对于她这样一个根据混沌理论开发出了‘天命’这样的东西的人来说, 任何一份资料, 任何一个人被改变的故事, 都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
所以，她把那些资料从网络上与人们的记忆中抹除, 却又都打印成册, 封存在各地的档案馆中。
幻觉消失之后，幽灵组织用强硬的态度与联邦政府谈判, 表示了秦雪重的期望——开放被抹去的记忆资料, 让人们了解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动作, 反对的人不少。
因为涉及的事情太多了, 大到整个社会历史，小到个人的生活，全都有问题，全都包含了很多虚假。
一旦让人了解到真相，很多人可能接受不了。
就连于折竹，一开始也有这样的担心。
对于联邦的人来说，担心脑子出问题，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焦虑，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的第一个担心就是，会不会影响脑袋？
实际上，很多时候之所以脑袋出问题，基本都是因为正面欧阳昭的大规模洗脑与人脑本能的冲突。
现在幻觉消失，所有人的心理状态跟外面的环境一样，自动开始趋于稳定。
很多从档案馆中出来的人，都很沉默。
毕竟，认知了一辈子的世界，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换做谁，都会受到强烈的冲击。
加上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让许多人都失去了家人和朋友。
但是，大家依然感受到了新的希望。
因为之前，糟糕的环境与高压的生活，每个人几乎都生活在崩溃的边缘。而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于折竹还听说，城寨区那边甚至有人开始组织民间的拓荒队伍，想要走出溪谷市，去荒野之中看一看，建立一个新的家园。
开拓新的土地，寻找新的资源，开始新的生活……
据说，城寨区那边很多人看上去就很开心。
让秦雪重吃惊的是，薛知时居然也要加入外出拓荒的队伍。
解决了首都区的事情之后，老薛利用幽灵组织的临时权限，第一时间在主脑上查了他妻子的相关资料。
结果显示，没有任何被篡改的故事，也没有什么谎言，他的妻子确实是在虚梦中彻底脑死亡，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的罪魁祸首，也在正面欧阳昭制造的□□中，直接身亡。
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的老薛，决定离开溪谷市，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作为解剖专家的金安安，成了分析科的新科长。她推动了分析科与其他部门更深的合作，让这里的工作变得更加简单起来。
这样的变化，让谢克多很开心。他依然每天沉浸在网络当中，不仅玩游戏，还在帮助幽灵组织监测着网络上的各种变化，默默地做一名守护者。
张元却退出了安保部，他和凯斯一起，开始全职经营幽灵组织的事业。
现在，幽灵组织不仅仅只作为暗中的城市守护者，更成立了遍布整个联邦的线上合作网络，解析并且进一步深化正面欧阳昭的“天命”，希望能把这个程序完善，用在整个人类社会当中。
第五家和其他财团的高层大多数都活了下来。
作为联邦最有权势的一群人，老太太和高层们有太多的保命手段，足以让她在母舰坠落这样灾难中存活。
事后发现，正面欧阳昭其实早就笼络并且洗脑了一部分高层，用来在关键时刻搞定这些大人物。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也意识到，公司曾经开发的大多数东西，也是被操控着发展的。死里逃生之后，她再次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去宇宙当中。
“这个时候，普通人都知道要去开拓新的土地，如果我们把目光拘泥于眼前的世界，那就太短视了。现在，人类曾经的桎梏已经完全消失，空间站也不仅仅应该用于娱乐，更应该让我们开辟新的宇宙疆域，那代表着新的资源和新的可能……”
秦雪重面前的光幕上，正播放着老太太激情洋溢的演讲，以及后续的各种计划和福利。
如果这些计划全都能实施下去，秦雪重已经看了背后徐徐展开的新时代画卷。
当然，第五家和其他的所有公司，依然严格遵循着秦雪重定下的两小时工作制。
出人意料的是，当更多的人有了空闲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联邦竟然有了越来越多层出不穷的新科技和研究成果，整个社会，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按照秦雪重的要求，在各种宣传资料中，并没有出现她和幽灵组织的名字，她可不想因为出名，而多了各种麻烦事情。
现在，她依然是湾流区治安分局的挂名顾问办事员，偶尔想出门了，却又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她还是回去分析科位于地下三层的办公室睡会儿觉。
对此，金安安与谢克多并不大惊小怪，偶尔还会拉着小秦一起看演唱会或者玩游戏。
只是一开始，两人费了很大力气向办公室里新来的办事员解释，为什么有个奇怪的女人时不时会到分析科办公室里睡觉。
正当小秦在植物店里喝着茶，想着下午要早点去分析科，因为前几天就和谢克多约好了，要一起去探索游戏里的一个新区域。
她突然收到了主脑发来的信息。
[天命解析已经有了新的突破，请速来。]
秦雪重与于折竹对视一眼，立刻起身。
穿梭机迅速又平稳地停在主脑核心竖井上的停机坪上。
秦雪重刚刚拉开舱门，一位幽灵组织的物理学家就迎了上来，并解释道：“我们整合了天命中的底层数据，与您的能力中的触发数据做了对比，成功打开了一个高维度通道，只不过里面的信息我们无法读取，主脑推断，可能和您有关，需要您直接进行连接。”
秦雪重一愣。
和自己有关的高维通道……不就是因为原主的死亡和触发的穿越通道吗？难道说自己可以回去了？
但是，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自己要是猝死在办公室的话，估计都被烧成灰了，还能回去吗？
也不知道家里人过得怎么样……
三人匆忙赶到了核心研究室，秦雪重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果断接入了主脑。
刚一接入，她就明白了。
这确实是一个通道，只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窗口，能够看到一些画面，并且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秦雪重心里刚刚开始想，自己到底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画面，她立刻就看到了一间会议室。
而且会议室很眼熟，正是穿越前她的公司里的会议室！
上首坐着一个人，正是她自己！
画面中的“秦雪重”一改穿越前因为每天加班变得很丧的模样，反而英姿飒爽，穿着一身极为修身的西装，正在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
似乎感觉到了秦雪重的观察，画面里的人顿了顿，走出了会议室，装作接电话的模样，看向秦雪重的视角。
“你就是穿越到了溪谷市我身体里的小倒霉蛋？”
听到这个问题，小秦也反应过来。
——她不是自己穿越了，而是和原主互穿了！
在溪谷市，原主就是一个从贫民窟一路杀到第五家旗下公司董事职位的狠人，背地里还是月之子的成员，甚至用死亡触发了穿越通道……
这样一个人，穿越到了秦雪重原本的身体里，直接就爬到了公司高层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