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明珀虽然没听过这个词，却能结合上下猜出明璃的意思，眼睛一下子便亮闪闪的好像在发光。
深城？港城？
三姐竟然能带他们去赫赫有名的繁华都市港城？富裕兴盛的不夜城？
“谢谢三姐！我就知道三姐对我最好了！”明珀的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样出口。
他赶忙顺着杆子往上爬，俊俏的眉眼都笑得弯弯的，满是开心和憧憬。
明珊没好气地挤开自家龙凤胎哥哥，不满地说：“三姐都要出门了，你还就知道麻烦她！”
谴责完，她又泪汪汪地瞅着明璃：“三姐，你别管四哥，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为四哥麻烦，完全不必要的，他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好，还是我家珊妹最心疼我。”明璃笑着捏了捏明珊的脸蛋。
等和明珊亲热完了，明璃才将视线转向了角落里的明九月。
她虽然一直没出声，但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却是随着明璃的身形转的。
“九月有什么想要叮嘱我的吗？我一定拽根绳子系在耳朵上，牢牢记在脑子里。”
明璃俏皮地朝着明九月眨眼。
明九月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唇瓣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鼓足勇气上前握住了明璃的手。
“三姐，一路小心，我在家里等你回来。”明九月乖巧地仰头，轻声细语地说。
“嗯，回来一定给小九月带礼物。”
瞧见被自己改变了许多的明九月，明璃莫名有种“养成”的成就感。
就像是看见了一只躲在壳子里的小蜗牛，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
明璃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心生感慨，认真地承诺。
道别完，明璃朝她们挥了挥手，才坐上了越野车的后座。
她们将开车前往京市火车站，然后乘坐绿皮火车直接抵达深城。
现在的火车票可不好抢，大部分都是专供公家或者国营单位，私人想买一张硬座都非常困难。
不过因为重视外汇的缘故，当下外贸局的地位还是相当的高。
在王局长、李部长他们的帮助下，明璃顺利地买到了四张软卧票，刚好是一个车间的。
剩下的三个保镖，明璃让他们留在了县城和京市。
帮她留意是否有合适的四合院出售，并筹划之后大队里盖新楼房的相关事宜。
目送着高大的越野车载着明璃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身影，明家人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房。
明九月吸了吸鼻子，艰难地抑制住泪意，坐在书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新文具。
崭新的多层多功能铅笔盒，外表绘画着可爱的卡通动物图像，里面装着黑色的钢笔、圆珠笔、铅笔和兔子橡皮。
这些大都是明璃从漂亮国带回来的，也有不少是回家以后陪着明九月去县城商场挑选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粉色的小象书包，厚厚的一叠笔记本、若干高级的文件夹……
这都是三姐给她的惊喜，陆陆续续送给她的礼物。
想到这里，明九月的眼睛湿湿的，那是因为感动和开心。
在书包最内层的带拉链小包里，还放着两张大面额的钱币，一张一百元人民币，一张一百美金。
铅笔盒里装的则是一叠小面额纸币，一叠一角的，一叠一元的，是明璃特意为明九月准备的零用钱。
平时如果突然想要买什么学习用品，或者是嘴馋了想买供销社的果丹皮、酸梅粉之类的零食，不用朝着旁人开口，而是直接掏兜就能买。
三姐并不怎么多说甜言蜜语，但是行为上为她方方面面考虑得仔细周到。
甚至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明九月自个儿还没发现，她就已经通过惊喜或者礼物的形式进行完善了。
明九月眨了眨眼睛，把脸蛋贴在崭新的多层铅笔盒上。
有一种凉冰冰的触感，心里却是温温暖暖的，还带着些轻微的酸涩之意。
三姐才刚刚出门没多久，她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思念她了。
……
八十年代，经济特区的政策刚刚确立没多久，深城的面貌还没有发生特别大的改变，是正在发展建设的一个小渔村。
街道的左右两侧，破旧的房屋墙壁上攀爬着绿色的爬山虎，有一种勃勃的生机感，和深城这座城市的状态十分相似。
骑着自行车、一身亮色的年轻男女，戴着草帽、披着灰色大褂的农民工，穿着白色背心、肩上挑着砂浆的施工人员…ᴶˢᴳᴮᴮ…
各种各样的色彩共同构成了腾飞进程中的深城，活力满满，未来发展潜力蓬勃。
明璃她们出了火车站，是深城政府这边安排的专车来接。
“明女士，您好。我们在深城大酒店为您预定好了房间，请问是直接过去吗？”
负责接待明璃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外表知性优雅。
深城王副市长身边的秘书，名字里带一个华字，旁人大都称呼她为华秘书。
“嗯，直接去酒店吧，华秘书，麻烦了。”明璃客气地道谢。
深城大酒店是深城首屈一指的酒店之一，环境优美，设施先进，是港城、漂亮国等外宾来深城的第一选择。
因此，酒店门口的人群来来往往，甚至经常能与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擦肩而过，十分的繁华热闹。
也有不少机灵的人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发展机遇，拉了一群同伴在酒店门口“守株待兔”。
试图成为外国人的“导游”，帮忙兑换外币和人民币，推销相关产品，并从中获得不小的利润。
宋余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品性大方讲义气，带着一帮兄弟来到深城之后，他便基于深城大酒店做起了外国人的“生意”。
他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行，但是胜在年轻，脑子灵活有胆气，会说几句似模似样的外语。
加上旁人不清楚他家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他爸和他爷爷的身份都不低，于是也十分给他这个面子。
成功地完成了第一笔交易，有了经验，后面的沟通交流也就越来越顺畅。
短短时间内，跟着他的人从原本的几个变成了几十个，他的口袋里也多了几千元的人民币。
几千元人民币，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数字，哪怕是宋余自己，也经常为此而吃惊。
他爸是京市拖拉机厂的副厂长，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百不到。
这已经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工资了，不知道让多少人觉得羡慕不已。
还是看在了他爷爷的面子上，他爸的升迁才能这么的顺利。
但现在呢，就他拉出来的这个草台班子，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纯利润就已经达到了六千出头，相当于他爸二十个多月的工资，辛苦一年多。
这可是无本的生意，还没算上他借机搭上的那些关系，获得的那些人脉和人情。
不过，随着手下的人越来越多，风气也开始变得鱼龙混杂起来。
宋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这笔生意应该做不了太长时间了。
毕竟酒店大堂的管理人员看他们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劲，赚了不少钱的手下人心思也开始变得膨胀起来，自大不可控。
今日清晨，手下的人又拉了四个同乡的兄弟进群，宋余习惯性地进行简单培训和叮嘱。
“首先，和漂亮国人说早上好"good morning！"；然后，问他是否需要帮助"excuse me，do you need any help？"……”
教完了日常的漂亮国问候语，宋余严肃地补充道：“还有，无论是外币兑换还是物品的推销交易，必须按照我给的范围定价。”
宋余这帮人都是按照抽成制的，手下的人无论赚了多少，都是按照宋余三、自个七的比例分配。
因为漂亮国的问候语是他教的，外币兑换以及货物供应的渠道也掌控在他手里。
相应的，他也给每项交易设置了一个定价范围，保证有得赚，但是赚得并不夸张。
至于具体能交易出什么样的价格，那就各自凭借各自的本事，卖得多赚得多。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套政策是非常有效果的，深城大酒店的外国人十分乐意与他合作。
但随着手下人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毕竟，设个最低价正常，但你设个最高价，这不是挡了他们赚钱的路子吗？
这不，宋余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穿着喇叭裤的青年吊儿郎当地喊：
“宋哥，你这不是没必要吗？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钱多了难道还会烫手不成？那些狗屁的外国人都有钱得很，大方着呢，怎么可能在乎咱们这些小钱？”
嘴里称呼着“宋哥”，但他的语气里可是完全听不出尊敬的意味，反而带着不屑的嘲讽之色。
活像宋余是什么大冤种，有钱不会赚的傻子。
“你……”同出东大院、宋余的头号小弟一脸被冒犯的愤怒，下意识就要为宋余出头。
但宋余伸手制止了他，转而冷冷地看向了喇叭裤青年，声音狠厉：
“第一天进伙的时候我就强调过，既然在我的手下办事，那就按照我的规矩来。爱干干，不干滚！”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敢带着小弟混社会的，性格里自然不缺狠辣果决的一面。
喇叭裤青年虽然仍然不平，却畏惧于宋余的威严，重重地打了自己的嘴巴几下，脸上陪着笑：
“宋哥，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没有下一次！”宋余冷冰冰地警告。
经此一番，原本底下的声音和小动作都消停了。
宋余给每个人登记并派发了商品，让他们自个儿去寻合适的对象。
等拿了东西脱离了宋余的视线，喇叭裤青年才不屑地“呸”了一声。
“不就比咱们早一步吗？会两句洋鬼子的话而已，拽成这样，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和愤慨。
事实上，他早就对宋余定下的规矩不平了，而且他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他凭什么一口气就得要抽三成？
那可是三成！
赚了一百块，三十块都是得掏给宋余的，也就上下嘴皮子动一动的功夫。
至于这些商品？
都是些常见的手工艺品之类，他们作为本地人，完全可以找到更便宜的货源。
“大哥，你有什么想法不？”站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堂弟，等着他拿主意。
喇叭裤青年眼珠子转了转，自傲地吹了声口哨：“咱们自个儿干自个儿的，报账的时候报最低的价儿就是了。”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那些洋鬼子们一个个都是人傻钱多，好骗着呢，随便敷衍几句就能轻松赚来美金钞票。”
堂弟还有些迟疑：“大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喇叭裤青年冷哼了一声：“他宋余难道是什么天王老子不成，咱们非得听他的？”
他早就想踹了宋余单干了，一天能多赚好几十呢！
不耐烦地推开了磨磨唧唧的堂弟，喇叭裤青年眼珠子乱瞟，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就那个穿着蓝色西装西裤的漂亮国人，手腕上戴着的可是块纯金表。
呸，有钱的洋鬼子！
“先生您好，您看，您喜欢这种漂亮的华国结吗？只要十元。”
喇叭裤青年挤到了那人跟前，脸上挂着讨好而谄媚的笑。
漂亮国人笑了笑：“人民币？”
“不，是美金，十元美金。”喇叭裤青年眼底的垂涎之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被钞票蒙了眼，也就没看见漂亮国人意味深长的笑：“好的，交易愉快。”
后面，堂弟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这种华国结，虽然编织起来比较困难，但在一般市场上也就五毛钱人民币左右，还非常不好卖。
毕竟不能吃不能喝，买这个做什么？还不如换成半斤肉解解嘴馋。
而堂哥喊价多少？
十元美金，相当于五六十元的人民币了！翻了将近一百多倍，这不是赚大了！
*
另一边，宋余的头号小弟徐翔还在忿忿不平：“宋哥，你干嘛要拦着我？就该给那个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要不是宋哥好心带着他们干，他们哪有本事赚到这么多的钱？
宋余没直接回答，而是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那个人叫江大志，深城本地一个小岛的人，刚刚那伙人中，有十个都是他同宗族的兄弟。”
他的记忆力不错，天生擅长记忆复杂的人员关系。
而深城岛屿上的居民，宗族观念很强，非常的团结，且因为经常拉船下水的缘故，一个个身强力壮。
“所以呢？”徐翔不太理解，恨恨道：“难道咱们还怕他不成！”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没有这个必要。”
宋余道：“江大志此人，好大喜功，傲慢不逊，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
“能住进深城大酒店的哪个不是有本事的大人物？江大志想在他们的身上耍心眼，最终只能作茧自缚，自食恶果。”
说到最后，宋余的眼神中满是冰凉的狠色。
其实这几天货物售价和登记价格的猫腻，他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这样的人，他们压根不需要采取动作，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但也不能牵连太深，以防被他拖下水。
徐翔头脑简单，被宋余一番话说得头晕脑胀，稀里糊涂。
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按照宋哥的意思，这个叫江大志的迟早得倒霉，没有好果子吃。
“宋哥厉害，ᴶˢᴳᴮᴮ宋哥说得有道理！”徐翔满脸的崇拜佩服，又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他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就一门心思跟着宋哥走，准没错。
宋余回答的语调平静：“准备收线。”
“啊，我们不干了？”徐翔震惊地睁大了眼，有些困惑，也有些心疼。
这行业可赚钱了，就像是活生生的印钞机似的。
他都赚了快七百多了，宋哥竟然就这么不干了？
“对，该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宋余肯定地点头，神色间若有所思。
他们做了头一批吃螃蟹的人，现在跟风的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大。
再做下去，性价比不高，还很容易陷入麻烦中难以脱身。
当断即断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下一步往哪个方向发展，他心中也有了大致的思路。
要知道，因为认为他要价公道，值得信任，可是有不少的外商都朝他抛了友好的橄榄枝。
沉吟中，宋余不经意间抬头，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
“宋妍姐的朋友？”徐翔意外的声音脱口而出，也就没能刻意控制音量。
明璃本专心听着华秘书的介绍，捕捉到熟悉的字眼，下意识循声看了过去。
瞧见了宋余他们，明璃也有些惊讶。
华秘书适时地停顿，询问道：“明女士，是您认识的朋友？”
“嗯，我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明璃颔首。
华秘书客气地笑，礼貌地退后了半步：“好的，那我在这里等您。您不用着急，今天接待您就是我全部的工作。”
“谢谢！”明璃道完谢，向着宋余他们的方向走近。
“明姐！”徐翔下意识站得笔直，宋余也收了冷淡的神色，其余的几人也是类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