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抓着她的手,又问:“你呢?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很快就上手了。”
“别的呢?”
苏雪桢反问:“什么别的?”
“离开平平安安啊?”
比起孩子对母亲的依赖,刚过了月子的母亲同样也格外舍不得孩子,苏雪桢昨晚夜里其实都没睡好,翻了好几次身。
“怎么说呢,看到他们俩今天过得这么好我其实心里有点挺不是味的。”
苏雪桢靠在他怀里,声音很轻,“感觉我在不在都一样。”
她其实也知道这个月份的孩子还不认人,平平虽说对于气味比较敏感,但只要让他待在这个屋里,也没什么问题,饿了给喂奶,拉了换尿布就行。
“想啥呢,你就是他们的妈,怎么会有没有都一样。”
养孩子不单单是陪伴就够了,还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他俩不上班肯定是不行的,岑柏温柔安抚她的情绪,“再过段时间认人了恐怕我们每天上班更艰难。”
苏雪桢嗯了声。
“我们也睡吧。”
岑柏伸手跟逗小猫一样挠了挠她的脖子,亲了一口,意犹未尽道:“今天第一天上班,就先放过你。”
苏雪桢马上滑进被窝,“快睡吧。”
她这段时间累坏了,二十多岁的男人每天精气神真的足,跟不用睡觉一样。
岑柏也钻进被窝搂紧了她,夫妻俩睡了个好觉,再睁开眼睛就是除夕当天了,因为春节不放假,大家只能提前一小时起床贴对联。
哪怕没人住,对联还是要贴的,考虑到等下他们夫妻俩就去上班了,家里不能离了人,张光香早早就起了,跟苏显国骑车去他们家贴对联。
岑柏负责他们家的对联,苏雪桢找来面粉,加水,在煤炉上做了点面糊用来贴对联。
岑柏端着面煳把家里每个门都贴上了对点,贴完看到茸茸的狗窝,在上面也贴了一个。
苏雪桢在床上抱着安安喂奶,岑柏走过来抱起平平,想到什么,语气不平道:“咱吃亏了,这生下来还没俩月呢,就一岁了。”
论虚岁过了年可不就是一岁了。
苏雪桢跟着也开玩笑,“明天起咱们平平安安就是一岁的小宝宝了。”
“该学会走路穿衣服了。”
夫妻俩笑成一团,平平安安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父母,还没两个月呢就想着他们能走路自己穿衣服了!
想到中午去食堂就是忆苦思甜饭了,苏雪桢早饭吃得非常饱,这天因为是除夕,没什么人来门诊看病,基本都是急诊。
上午苏雪桢就接了一个因为爬树摔到胳膊的小男孩,就没什么事情了。
大过年的本来应该是吃点好的,食堂里又是忆苦思甜饭,大家私下里都在嘀咕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同样因为忆苦思甜饭痛苦的还有警局,这里的警察基本都是青壮年,每天的运动量格外多,一碗忆苦思甜饭真的不挡饿,基本都是三碗起步。
岑柏盛到第三碗,对这个味也不喜欢,缓了下没立刻开始吃,又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抬头就看到户政处的杨培刚结束工作过来吃饭,看到他们这有位置坐到了他对面。
户政处平时上下班都挺规律的,很少有加班的时候,今天倒是奇怪,岑柏开口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晚才来吃饭?”
杨培摇了摇头,“别提了,这不过年了吗,好多知青申请返城,一堆资料要做,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
其实也能理解,从年初开始透露出的很多信息都表明今年要有大动作,岑柏又问了一句,“今年申请的多吗?”
“比前两年多。”
知青返城后,他们户政处有一定的责任负责他们回城后的生活,杨培这些日子看着如流水般递上来的返城申请书,整个人头都大了,“现在是下乡的人少了,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吧,如今咱们市里的工作岗位基本都饱和了,我们户政处正在愁怎么给这批人安排工作呢。”
“就是有滔天的本领也不可能给他们凭空造出什么工作岗位来啊!”
岑柏联想到了之前苏雪桢去探听完谷红青心声后说的话,她说未来会开放国内外市场,这个开放到底指什么意思呢?
是说未来可以自由做生意吗?还是说可以买东西完全不限量了?也能随便买到国外的玩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开放的力度未免太大了些,岑柏都有点不敢想了,不过如果真的能自由做生意的话,确实能极大程度上解决知青返城后的工作安排。
杨培有事要忙,吃完一碗很快走了,留下岑柏若有所思,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谷红青所说的确实在一步步逼近。
下了班,苏雪桢想到等下要去拍照片,在家先给平平安安稍微打扮了一下,从柜子里找了两套之前娄桂兰给孩子做的新衣裳,又给俩孩子弄了弄头发,用手轻轻拨出一个发型。
平平的头发多,发丝很软,一拨就开了,正好撇成一半,安安自打出生头发就不太多,手拨开后反而更显稀少。
张光香看着安安头上稀疏的几根毛,面上发愁,“哎哟喂,这头发怎么就长不快呢!”
因为头发少,平时安安跟平平坐在一起,跟两个男孩子一样。
他们在家看没啥,难得出门一次,苏雪桢可不想人人都把安安认成小男孩,拿出帽子给孩子们戴上,“没事,戴着帽子拍,看不到我闺女头发少。”
岑柏下了班先去买了菜,放到厨房后才上楼,等苏显国也回来后,一家人推着竹篮车去照相馆照相,这次他们计划多拍几张,除了全家福之外,给平平安安也多拍几张。
第一张是全家福,苏显国跟张光香坐在椅子上一人抱着一个,岑柏揽着苏雪桢的肩,站在他们俩后面,随着摄影师一声笑一个,咔嚓拍好了。
之后岑柏跟苏雪桢又抱着两个孩子照了两张全家福,这期间俩孩子一直都醒着,眼睛亮晶晶的。
终于来到重头戏平平和安安的合照,摄影师让两个孩子躺在一张小床上,他从上面来照,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出声逗孩子,“小宝贝,笑一个!”
“哥哥看下弟弟,对,我们来一张。”
话音刚落,一旁等着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张光香下意识想骂他什么眼神,岑柏赶紧解释,“龙凤胎,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
两孩子身上穿的都是红色舞狮造型的套装,帽子也是一样的,左边这个孩子,额前没什么头发,跟哥哥挺像,毕竟龙凤胎少见,摄影师就下意识以为是两个男孩子,经过这么一提醒,也尴尬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看错了。”
随后道完歉就机智地不再多嘴,很快拍好了几张照片。
照片要明天才能取出来,一家人从照相馆走出来往家走,岑柏抱着更重的平平,苏雪桢抱着安安,苏显国跟张光香推着竹篮车走在后面。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街道旁有放露天电影的,邻里好多人不顾寒冷坐在下面看电影,张光香想去看看热闹,“咱也去看一会儿吧。”
这年头露天电影基本都是一些枪战片,苏雪桢怕声音吓到平平安安,犹豫了几秒,又想到现在是大过年的,总不能一点气氛都没有,妥协了:“就看几分钟啊。”
他们来的晚,前排观影的好位置已经被占完了,只能站在边缘,岑柏本来就没心思看电影,抱着平平,去跟苏雪桢怀里的安安互动,“你看,妹妹在这呢。”
俩孩子都被裹成球了,完全动不了,只能用眼睛对望,被对方逗得咯咯直笑。
他们身旁站着住隔壁街道的邻居,观影间隙,听到孩子笑声,扭头就看到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双胞胎,心生欢喜,夸奖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这兄弟俩长得可真可爱!”
苏雪桢:“……”
岑柏表情非常正经,语气加重强调:“有路灯呢,你看清楚点,我们这是兄妹俩!”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邻居看岑柏这么正经的解释, 摸了摸鼻子,有些窘迫,“就这点光也看不清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隔了一条街, 人家也不知道他们家情况,苏雪桢考虑到未来孩子要在这块长大,多给邻居留下些印象也是好事,笑着介绍, “我们家是龙凤胎,还没满两个月, 妹妹现在头发有点少。”
生龙凤胎是喜事, 邻居先前也听说过, 不过具体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经她这么一说,也笑了,“现在头发少点没关系,回头满百天剃胎毛, 全剃干净,再长出来头发就多了。”
孩子嘛, 头发早晚能长起来,苏雪桢也不操心, “肯定会的。”
张光香跟苏显国凑到前面去看了一会儿电影,觉得没意思又回来了, “咱们回家准备年夜饭吧。”
她再不走苏雪桢都打算去喊人了, 下班回来饭都没吃就先去照相,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肚子真饿了。
被爸妈抱在怀里走了一路的平平安安, 还没到家就睡着了,苏雪桢跟岑柏把孩子放到床上睡着,想下去帮忙,“少说要睡两个小时,等下再上来吧。”
现在孩子还不会翻身呢,在婴儿床里很安全,岑柏点了下头,“行。”
两人随后下了楼去厨房。
张光香刚把鱼鳃给去了,正在划开鱼肚,用手掏里面的内脏,看到他们俩进来,停了一瞬,“你俩不留楼上一个?”
“睡得熟,等下再上去。”
苏雪桢说完拎起袖子要帮忙,“土豆要削吗?”
“炖排骨用,你削四个吧。”
张光香给她指了指一旁的土豆,又开始做自己的事,她今晚准备搞个鱼头汤,鱼肚清理干净后,拿刀开始砍鱼头,哐哐两下后,鱼头就被砍了下来。
剩下的鱼身用来红烧。
苏显国坐在煤炉旁剥蒜,岑柏也机灵地帮着打下手做些杂活,鱼头汤要炖成奶白色,需要时间,张光香准备先煎鱼头,把油倒了进去,想到难得这会儿苏雪桢也在厨房,喊她过来,“雪桢,你来,看看我怎么做鱼头汤。”
“回头也能给平平安安做了。”
苏雪桢跟岑柏对视一眼,跟个学生看老师做实验一样走过去学习。
“这鱼头我刚才用盐跟料酒去过腥了,油热后再下锅煎。”
张光香说着慢慢把鱼头倒进锅里,鱼头一下锅,很快滋啦滋啦响了起来,她面不改色看着,继续跟苏雪桢说,“两面都煎一下,煎的时候呢,往锅边再淋点料酒再去一次腥。”
苏雪桢离得近,已经能闻到香味了,认真地听课,“好,我知道了。”
张光香随后把切好的姜跟葱白放进去,又煎了几秒后,倒水进去没过鱼头,叮嘱道:“你看着锅,等下煮出泡沫撇出来。”
家里掌勺的只有张光香一个人,苏显国跟岑柏本来就坐在煤炉旁看她做饭,现在又多了一个守着鱼头汤的苏雪桢,就演变成了三个人坐在两个煤炉前面面相觑,场面非常搞笑。
关键是年夜饭,看到张光香这么忙碌,他们也不敢站起来去歇着。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大家都饿得很,张光香肚子也不好受,做起饭来很快,正炒着菜呢,隐隐约约就听到院里又响起了鞭炮声。
自打67年春节取消放假后,鞭炮也都不让放了,孩子过年只敢偷着放几炮过瘾,没办法,这东西一扔就炸,实在特别得小孩子欢心,过年嘛,本来最开心的就是小孩子,现在该有的活动都没了,稍微放点炮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甚至还有大人也加入进去的。
有人起了个头,大院里别的孩子也都跟着效仿,很快又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
张光香听着鞭炮声,心里这才有了几分过年的感觉,念叨,“这群小孩,估计憋不住了。”
声音再小那也是炮,连着响了几声后,楼上的平平安安被吵醒,哇哇大哭。
一两岁的孩子是最容易被炮声吓到的,苏雪桢听到哭声,赶紧起了身,“平平安安醒了,我去看看。”
晚饭基本做好了,岑柏坐在这也没什么事,着急跟着也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夫妻俩到卧室的时候,平平安安已经哭得满脸是泪,两个人一人抱起一个开始哄,“不怕不怕。”
哄了好一会儿,平平安安终于平静下来,这时张光香的晚饭也做好了,跟苏显国一起端了上来。
年夜饭往往是一年中最丰盛的,张光香做了五菜一汤,三个菜都是荤的,另外两道素菜分别是醋溜白菜和红烧豆腐。
平平安安刚刚受了惊,不能离了大人怀抱,苏雪桢跟岑柏只能抱着他们吃饭,两个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的饭桌看,显得非常好奇。
张光香先试了一口嘱咐苏雪桢看着的鱼头汤,味道还行,看到平平安安专注的眼神,被逗笑:“你俩可不能吃啊,再过两年。”
这个点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晚了三个多小时才用饭,四个人都饿坏了,大快朵颐起来。
按理说除夕夜吃完饭是要守岁的,但大家第二天都要上班,实在没精力守一夜,吃完饭就照常收拾然后准备睡觉。
睡前夫妻俩躺在床上,商量要给平平安多少压岁钱,虽说孩子小没印象,该有的还是要有。
岑柏去年给了妹妹岑梅两块压岁钱,想着孩子一视同仁,便说:“去年给了小梅两块钱,今年平平安安也给两块吧。”
苏雪桢对这个数也没异议,“就两块吧。”
之前娄桂兰给孩子绣过两个小荷包,苏雪桢找到四块钱,分别塞了两块钱到荷包里,压在了平平安安被单下面。
“咱俩去年的账还没算呢!”
手一摸钱,又是年底,苏雪桢自然而然想起了算账的事,用手点了点他,“要不算算?”
说干就干,岑柏心里也好奇,立马翻身下了床,“行,就算算咱们今年剩了多少钱。”
这两年入室盗窃的不少,现金放家里不安全,所以结婚的时候两人就去人民银行办了张存折,办好后把两人结婚前的存款存了进去,之后两人每隔一个季度就去存一笔钱,去年最后一个季度因为平平安安出生还没来得及去存,工资都藏在柜子最底下一个外套里面。
平平安安出生前,置办各种婴儿用品就花了不少钱,最近喝奶粉又是大头费用,苏雪桢估计去年最后一个季度应该没怎么剩钱,转头问他:“最后这个季度还剩钱吗?”
岑柏埋在衣柜里往最底下扒拉着装钱的外套,想了下回:“应该剩了点。”
苏雪桢感觉主要存款还是在去年前三个季度上,她在书桌前坐下,伸手拉出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一翻开,存折就在里面。
平时两个人算是花钱不太节制的,午饭都是在食堂吃,早晚饭经常自己买饭回来吃,是以每个月的伙食费花销都不少,不过因为去年岑柏出外勤走了几个月,日常花销局里报销,她在家又是张光香买菜回来做饭,误打误撞居然攒了不少。
存折上有一千四百块。
岑柏费老大劲终于找到那个藏钱的外套,扣子解开,里面缝了一个口袋用来装钱,他把钱依次掏出来放到桌子上,都是整钱。
苏雪桢数了下,一共七十二块钱。
除了他们现在口袋里装的用来日常花销的钱,这就是他们去年最后一个季度跟今年一个月剩的所有钱。
苏雪桢是工农兵毕业生,按照规定是行政25级,月工资一个月45块,想涨工资就要先升等级,可惜院里工农兵毕业生想升等级简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这也是促使苏雪桢迫切想要考研提升学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