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也问了一次陈念莞的要求,而后挑了五个奴婢出来。
一双夫妇,跟四个娘子。
那对田氏夫妇,前些时候自己开了一家包子店,不过后来唯一的儿子重病,他们不得不卖了店面,给儿子治病,最终家财散尽,也没救回儿子的命,夫妇俩没了遮瓦栖身之地,只能双双卖身为奴。
至于四位姑娘,两位是从京城某家侯府里放卖的,据说是被犯错的管事所牵连受累,平时帮着在灶房里头烧过火,另外两位,一位是父亲死去后,母亲改嫁,于是被叔侄卖了换钱银,平时在家里头也下灶烧过菜,另一位,则是位寡妇,家里嫌弃她命硬克死了儿子,娘家也不愿意收留她,就将她卖进了牙行。
得,都是可怜人。
陈念莞逐一问过话,最属意的自然是那双夫妇。
他们原本就是做包子店的,能经营一个店面的厨子,自然经验丰富,不仅是厨艺方面,更是对从开店到招揽客人维持客源以及采买等方面该略有了解,当问及丈夫时,那妻子便紧张起来,丈夫也诺诺道:“这位主家,您要是想买咱,得将咱娘子也一并买下,不然,咱,咱不依。”
“哎,田大宵,别以为仗着自己有点手艺就瞎逼逼,有人愿意买你算走运了,你以为你是谁呢?”牙行的伙计一脚踹了过去,那田大宵差点没摔倒,他妻子赶紧将人扶好了。
“主家,您就把咱俩一起买吧?咱能干,绝对不会耍滑头的。”田大宵见买人的是个年轻娘子,似乎好说话,这么跟妻子一道哀求。
听牙行伙计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田大宵夫妇一直没卖出去。
陈念莞原本不解,既然两夫妇都能干,两个一起买,不更划算吗?等看了田大婶子走两步,观察出来了,这田婶子原来是个瘸子。
瘸子是天残之人,没人愿意买来做奴婢。
原本牙行愿意买下田大宵夫妇,也以为看在田大宵的厨艺上,会有人不介意田婶子做添头,没想到却错估了买奴婢人家对天残之人的忌讳,就因田大宵买一必二的要求,原本看中他手艺的,都放弃了。
眼看这双夫妇要折手里的,这个时候陈念莞来买人,于是赶紧把他们推了出来,看陈念莞似乎蹙眉了,伙计赶紧道:“陈娘子,除了天残这点,这田婶子别的都好,田大宵的手艺也是不差的,平时他做的包子,我们牙行的人吃了都说好。”
陈念莞瞟了伙计一眼,没说话,又找田婶子说了几句话,那田婶子虽然答得断断续续,但条理还算清晰,并没甚不正常之处。
她心里有了盘算,没说什么,又去问其他娘子的情况。
那位被叔侄卖进来的姑娘叫二丫,跟四丫差不多年纪,看着眉目清秀,据说在家里头,从七岁开始就跟着阿娘下厨做饭了,那位寡妇,丈夫没死之前叫白嫂子,死了之后被叫做白寡妇,年约二十三岁,也是自小就帮家里头干活的。
至于另两位据说是侯府里头放卖的,一个叫杜鹃,一个叫丁香,说是曾经帮着厨娘做过小吃小点。
看陈念莞问她们的问题比旁的人都少,还主动提供信息。
“主家,奴婢除了做小点心,还会干别的,沏茶,绣花,伺候人的活,我都干过。”杜鹃道,“我还认得字,会筹算。”
那丁香也赶紧道:“主家,我也念过几年书,也会绣花缝纫,平时我就是绣房里头的人,后来才调到伙房里头的。”
陈念莞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等人被带下去后,牙行伙计笑:“如何,陈娘子,你想买哪位?”
“田大宵不错,就是……”陈念莞皱眉。
“啊,我们当然知道田大宵不错,这样吧,陈娘子你要买下田大宵,那田婶子就半价卖给你,如何?”
“田大宵卖多少钱银?”
牙行伙计给出了一个数:二十五两。
“啧啧!”陈念莞摇头,“太贵了!”
“不贵了,陈娘子,他手艺是真的好。”
“那手艺好,你们继续留着吧,我们谈下一位……”
“哎,陈娘子,你要真心要买,还个价嘛!”牙行伙计愁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不,眼见天气儿越来越冷,一过冬,做吃食的人少了,那田大ᴶˢᴳᴮᴮ宵更卖不出去了,要呆在牙行到明儿开春,他们还得负责两夫妇起居饮食呢!
“十五两吧!”
陈念莞记得,柳氏买的许老头一家三口,才花了二十六两银子,如今在京城,就算是有手艺,这厨子也太贵了吧!一个人就顶人家三口人了。
“那怎么行?这也太便宜了。”牙行伙计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可是个手艺人,平时都能叫价三十两呢,要不是有个拖后腿的,四十两都敢喊!
“那,这样吧,三十两,三十两你将这田大宵夫妇都给买去,怎么样?”
陈念莞摆摆手,表示先考虑考虑,然后逐一问其他人的身价。
二丫要八两银子,白寡妇只要六两银子,那两位姑娘都要二十两。
“人家可是侯府出来的,就永昌侯府,晓得不?人家姑娘学过规矩……”
“可惜规矩学得再好,也犯错了。”
“那犯错的不是她们,是她们管事。”牙行伙计辩解,“人家姑娘知书达理,是受了牵连才被发卖的。”
“你咋知道是管事不是他们犯的错呢?谁告诉你的?人家这么告诉你你就这么信了?”
牙行伙计一脸无奈。
“得了,姑奶奶,你给咱一个准话,买还是不买?买哪几位?”
陈念莞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要把他们都买了,能便宜些吗?”
“他们?”牙行伙计吃惊了,然后追问着确定,“包括田大宵夫妇?”
“包括田大宵夫妇。”
“啊,那样肯定能便宜些买你!”
牙行的伙计飞快地算总价,陈念莞早算好了:“七十两,我就将这六个人都给买了。”
“七十两?太少了,添一些吧!”牙行伙计还价。
“不少了,我今儿跟你们牙行做成了这笔买卖,迟些时候还得看商铺,万一看成了呢?我得留着银子到那时候跟你们牙行讨价还加啊!”
牙行伙计哭笑不得。
那桩买卖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怎么能这么算呢?
第115章
牙行伙计坚持要再加一点点,没办法,假大大富婆.陈东家.真贫穷百姓最后勉强加了二两,总算做成了这笔买卖。
付了七十五两银子后,按章程办完手续,将六个人的卖身契都拿到手了。
陈念莞跟小佑以及四丫是坐马车来的,一下多了四个人,根本坐不下,于是只能走着回去了。
回到香桂街,大家都惊了。
知道陈念莞是去买奴婢,可没想到她一口气买这么多,幸亏院子够大,住得下这么多人。
田大宵去七木管事那间大通铺住,其他妇人姑娘们都住到东厢的同一个大通铺房里。
“表姐,你买这么多人干嘛啊?”
“咱们要开酒楼啊,既然开酒楼,自然是要会下厨的厨子了,不然,你以为到时候就凭你跟我,够用吗?”
柳云知道表姐要开的是两层楼的大酒楼,就她跟表姐两个下厨,肯定不够的,摇摇头。
“明儿起,你就开始教他们做菜。”
陈念莞把每个人的情况都跟柳云说了一遍,“那田婶子可以就在家里头帮忙看火看石磨做河粉,其他人学会了,都轮流跟着你出摊,锻炼锻炼。”
“哎,好!”柳云兴奋了。
自己不仅出摊有了帮手,还要做人家师傅了!
陈念莞转头就去找柳青,张二郎不在,拟契约这回事就只能找柳青这位秀才老爷了!
今儿个秀才公也跟着柳风在京城里头四处逛着领略本地的风土人情,回来了正在房里头呢,晓得陈念莞的用意,点点头,表示这个忙帮了。
在牙行的时候,这六个人就知道,这位陈主家买自己进来,是干厨子的活的,等陈念莞将一纸契约书递给他们的时候,愣了。
等陈念莞说明后,才知晓,这是主家给他们的契约书。
“一式两份,都得给我签上名儿按上手印。”陈念莞重申着给他们签订的忠诚,不得私自泄密条款,而后道:“这上面写明了,你们跟我做工十年,十年后,我发还卖身契给你们,届时你们是继续跟着我干活,还是另寻高枝,都是你们的自由。”
“主家,您是说,干十年,奴婢就是自由身了?”杜鹃跟丁香都惊讶。
她们卖给牙行的时候,都是死契,不光是她们,其他人也都是,都已经做好一辈子是奴婢的打算了,这个时候乍然听主家说,只要能给干十年,就可以销掉奴籍?
“你们不是识字么?”自己瞧真切再说嘛!
“杜鹃姐,是真的。”丁香看完了契书,跟杜鹃点头,冲看过来的其他四个人也点头。
新来的六个厨子预备役都激动了。
有选择,谁人想做奴婢呢?
陈念莞看他们兴奋的模样,心里也嗯哼了一声。
到底,自己还是没有像阿娘那样,能心安理得使唤奴婢。
但把他们看做是要给自己做十年工的员工,那自己这位陈东家打工还是可以的。
十年内六位打工人创造的价值,肯定比买他们回来的银两要多很多的,这么一算,其实自己还是赚了。
不错不错!
觉得自己初步完成了酒楼后厨班子的陈念莞,在寻铺子不得的连日郁闷里,终于找回了一丝丝打工领路人的自得。
等收回契约的时候,干咳一声,就把杜鹃跟丁香都叫到一旁了:“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缝纫技术不错?”
“主家!”
“叫东家!”
“东家,是奴婢,奴婢是丁香,奴婢做过绣娘,缝纫技巧不敢说是最好,也是顶好的。”
“东家,平时奴婢也没少做过针线活儿,您要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奴婢。”
杜鹃跟丁香看了方才的契书,上面写着她们一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俸,看日后表现酌情逐月添加,都很欣喜,更别说,这位主家愿意在十年期满后销了她们的奴籍,甚至用双方签契表示自己的诚意,登时对陈念莞的好感刷到了最大值,马上抢着表现起来。
“很好!”
陈念莞笑眯眯的。
嗯,自己针线活不好,原本想叫四丫兼做这活计的,无奈四丫总跟自己跟进跟出,让她做点啥也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在牙行见着两位姑娘都说懂针线,自然就动心了。
以后,她也有专门的绣娘了,裁衣缝补什么的,再也冇有怕啦。
然后就把这六个新进人员的吃穿住行都交给了七木,如今七木是院里头的大管事,她每月给五十两给七木的做日常花销,另外有五十两以备不时之需。
倒座房那头的陶伯听得这动静,倒是替刘婆子跟她的媳妇问了一句:“陈东家,是不是今后刘婆子就不用过来接浆洗的活儿了?”
“自然不是。”陈念莞摆摆手,“他们都是伙房里头的伙计,那刷刷洗洗的活儿,还是得让刘婆子她们来干,你跟她们说,这浆洗的物件多了,咱给多点钱银。”
陶伯高兴:“好!”
一开始陶伯还弄不明白这一大家子的成员是什么人,慢慢才了解了每个人的关系,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陶伯是看出来了,这些人虽说都身份各异,可相处融洽,而那位陈东家,不仅是个善心人,考虑到天儿冷,浆洗衣裳多,给刘婆子开的工钱也公道,更是个有野望的。
区区妇人竟然是想在京城里开酒楼的人!
听来这儿的主家说的意思,沧老爷还属意跟她合作!
这可让陶伯差点没惊讶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
沧老爷?沧家能做上皇商,便是靠沧老爷的本事,那沧老爷是看好这陈东家的本事,能开好一家酒楼吗?
从那以后,陶伯就收起了心底对陈东家的一点点鄙薄!
前儿再亲眼见着京城里头响当当名气的明海大师也亲自来拜访陈东家,那对陈东家的敬仰啊,是,啧啧啧,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她今儿说买回来的这些人,都是伙房的伙计,就是说,陈东家已经开始为酒楼开业筹谋了吧?
商铺,有着落了?
难怪沧公子这些天都不露面了!
*
人既然买回来了,自然是马上着手培训的。
柳云在外头给新进人员讲陈家酒楼后厨里头的八大纪律三项注意的条条款款时,陈念莞正在伙房,干什么呢?
下厨,做美食。
一来在这些新人面前炫一炫技表示自己的真材实料,来个下马威。
二来给大佛寺的救命恩人送点吃食表示心意,好联系联系感情。
这些天到处看楼盘,那牙行的伙计知道她开的是酒楼,还热情地给她讲京城里头各家酒楼的威水史,其中就有讲到,去年之前,月满楼与御风楼还有吉祥居的名字是不分上下的。
后来,之所以月满楼能脱颖而出,成为京城第一,是因为明海大师对月满楼的鱼腐赞不绝口,随后更是屡次光顾。
明海大师是什么人呐?
口味挑剔的饕餮客,又是大名人,还深得圣眷,所以月满楼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马上在京城食客里头荣升第一。
嗯哼,名人效ᴶˢᴳᴮᴮ应这等事情,难道她陈念莞不会做?
当然,既然想好了届时要利用利用明海大师,自然要提前把感情加加深啦!
所以对于柳风说的,明海大师要他隔三差四有美食的时候送到大佛寺,如今是完全没意见了。
先用各种美食攻陷明海大师的胃,还不怕届时酒楼开业后,大师为自己的陈家酒楼说好话吗?
今日她要做的,除了一份大师没吃过的冬日烧,还要另外配一份小吃:鱼饼。
原本,她做鱼饼是习惯用鲮鱼的,可如今在冬季很难买到鲮鱼,而且在偏北的地儿,是压根儿找不到鲮鱼的,所以,现在陈念莞很好奇,月满楼推出的鱼腐,当初她卖与施存祈的方子上,写着是用鲮鱼肉的,那月满楼是贵价从南方运一批鲮鱼过来专供做鱼腐呢?还是改用了其他鱼肉来做鱼腐?
上次难得去月满楼,下意识以为到了冬天儿,默认月满楼不会供应鱼腐了,所以没点这道菜,下次得寻个机会再尝一尝月满楼出品的鱼腐才行。
因为没有鲮鱼,自然不能用鲮鱼肉了。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很难找到卖鱼的地儿了,毕竟河面已经冰封,进入了歇渔期。
但,为了讨好明海大师,她寻了个凿冰垂钓的渔户,花大价格买了一条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鱼。
有了返京途中海鲜大餐的经验,陈念莞如今儿发现本朝的鱼种类跟上一世的鱼种类还是略有不同的,很有一些她认不出来,而她认得出来的一些,除了常见的,或者相差不大的,就是曾经在去水族馆的时候,翻阅过海洋鱼类进化书籍里提到过的种类,以及在烹制鱼的时候,堂哥讲故事般提到过的某些鱼类的前世今生。
因此自诩吃遍海鲜无敌手陈念莞这个时候也不敢托大。
不过那渔户赌誓一定好吃,还现场让自己婆娘烤了一条给她尝。
她尝了,还真鲜甜,于是就信了。
案桌上,她已经将这条足有五斤的鱼,从鱼尾开始,慢慢地将鱼肉片下来,两边的鱼都片出来后,打横,将鱼肉切成薄片,
之所以这么切,是因为尝着吃这种鱼的时候,发现这鱼小刺很多,横切就可以直接将这些小刺切断,等稍后再剁成鱼泥的时候,就能将鱼小刺也粉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