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看不见就想。
虽然明玉嘴上不愿意承认。
最近岳托总上门纠缠,对明玉的觊觎越发明显,只不过碍于孝期不方便做什么。
代善一死,岳托作为长子继承家主之位,又是亲王爵,掌管兵部,可谓权倾一时,不知道他对明玉的耐心到哪天会耗尽。
等那天到来,魏循只有把握护住明玉,多加一个小婴儿,会增ᴶˢᴳᴮᴮ加不少风险。
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来一个金蝉脱壳。
让明玉带着福临去皮岛,无论是太后还是朝廷肯定都不会同意,想走只能偷偷走。
经过一番商议,两人决定在皇上的周岁宴,也就是万寿节那天趁乱离开。
这个计划绝对保密,明玉只告诉了达哲和吉兰。
告诉达哲是因为明玉打算跟达哲大吵一架,把她轰回豫亲王府,免得自己走后达哲受到牵连。
达哲也急于知道多铎的消息,本来想跟明玉一起走,可她的孩子三天两头小病不断,没有福临身体好状态稳定,怕一路奔波有危险。
转过天,达哲按照明玉的安排跟她大吵了一架。
对外公开的吵架原因是,明玉想改嫁岳托,达哲极力反对,明玉一气之下把达哲母子连夜赶出明园。
为此,岳托还专程登门劝过明玉,说达哲毕竟是多铎的福晋,是多尔衮的弟媳,多尔衮尸骨未寒,明玉急着改嫁,达哲心里肯定不舒服。
明玉安抚岳托,说达哲从小跟她就不亲厚,最见不得她好。
岳托有被感动到,见明玉为了嫁给自己,不惜与亲姐妹反目,早把范文程提醒他的话扔到了脖子后头。
对明园的监视逐渐松懈下来。
明玉趁机给凤林回信,告诉他自己出逃的计划,并请他帮忙。
同时将吉兰母子打发到防护能力最强的赤鹿山庄去住,叮嘱她,不管盛京城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她踏出赤鹿山庄半步。
魏循则在日夜整理明玉的财产,分几批把现银换成了银票,派心腹将睿亲王府地窖里的金子都运到城外的几处田庄深埋。
为了做得逼真,王府和明园账面上的钱款一两没动,确保账实相符。
万寿节前半个月,用于互市交易的粮食和货品由多尔衮当初留给明玉的骑兵护送上路。
由谁护送交易货品去皮岛,内阁本来还有争议。奈何兵部在岳托手里,岳托的心早被明玉勾去,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内阁不满意也得憋着。
半个月后,明玉照常按品大妆,带娃进宫给小皇帝祝寿。
小皇帝被太后抱在膝上,接受百官朝拜,然后回到清宁宫的炕上抓周。
炕上摆了一圈东西,有文房四宝,有算盘银锭,有书籍,还有木头做的刀剑,随便选哪一样都是极好的。
偏小皇帝刚从外头回来,进到温暖的内室老毛病又犯了,坐在一圈物品中间直揉眼睛,嚷着要睡觉。
这么多官眷杵在这儿,夸赞的话都堆到嘴边了,这时候怎么能睡。
太后微微蹙眉,示意奶娘去哄。小皇帝正犯困,哪里是奶娘能哄得好的,三哄两哄反倒把小皇帝给哄烦了,抓起炕上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炕前挤满了人,明玉抱着福临本来没往前凑,可福临睡醒了,看见眼前一片珠光宝翠,便挣扎着要过去摸。
颜色鲜艳闪光的东西最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明玉怕福临拔了谁头上的发钗,只得抱着他挤进人群站在最前排。
谁知才挤进去,小皇帝忽然发飙扔东西。
明玉抱着福临站在最前排,左躲右闪差点被砸到。大约觉得好玩,福临咯咯咯地笑起来,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小皇帝朝福临伸出小手,明玉却不敢把福临放在炕上,生怕他被小皇帝迁怒,太后却道:“皇上喜欢福临呢。”
太后这样说,明玉也不好假装看不见。只得将福临放在炕边,与小皇帝保持一定距离,手臂虚虚护着,不敢离开。
福临躺在炕上,眼睛追着明玉,伸着小胳膊要明玉抱。明玉朝前倾了倾身子,没抱,福临小嘴一瘪,眼看着要哭出来。
这时候小皇帝忽然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到福临身边,小心翼翼坐下,拿炕上的拨浪鼓逗他。
福临眼睛盯着明玉,根本不理,小皇帝又拿起布老虎,学着八阿哥的样子咬在嘴里,福临看也不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然蓄起一泡泪。
小皇帝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扳指,小手提着金链子在福临眼前晃啊晃。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枚扳指是先汗留下的旧物。
这枚扳指水头极好,且上面的纹路与大金当时的版图极其相似,故而受到先汗的喜爱。
先汗活着的时候一直戴在手上,等先汗殡天,这枚酷似江山图的玉扳指便传到了先帝手上,先帝也是爱不释手。
后来先帝也殡天了,这枚玉扳指自然而然传到了小皇帝手上。扳指太大,小皇帝无法佩戴,太后便让人穿了金链子,在重大庆典的时候挂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虽然金链子并不粗,可被周岁的孩子一把扯断,也足够惊人了。
“皇上天生神力!”有人出声称赞。
“皇上这把子力气怕是随了先帝了,将来一定是个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的圣主明君!”立刻有人迎风接上彩虹屁。
福临这才被吸引了目光,瘪着的小嘴张开,眼睛紧紧盯着晃来晃去的玉扳指。趁小皇帝不注意,一把将那枚象征皇权的扳指抢到自己手中,紧紧攥住,得逞般地咯咯笑起来。
小皇帝一怔,并不去抢,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屋中再次响起一片倒抽气。
在找到传国玉玺之前,这枚玉扳指就是大汗的唯一象征,用它可以调动各旗军队。
先帝在世时,有意传位给睿亲王,傻子都能看出来。只可惜天妒英才,睿亲王战死关内,睿亲王死了,他的嫡子还在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所归?
众人看向福临的眼神都有些复杂了。
明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乖儿子额娘马上要带你跑路了,咱能不能低调点?
太后也很气小皇帝,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这东西只能挂在他的脖子上,不能给别人,不能给别人!
之前都挂得好好的,就算是跟八阿哥一起玩,小皇帝也没摘过脖子上的玉扳指,或者说戴久了,习惯了,忘了脖子上挂着什么。
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了,想起来拿玉扳指逗福临,结果还被人家给抢了去。
小皇帝跟八阿哥玩的时候,是个决计不肯吃亏的,布老虎被抢都得凶狠地抢回来,不把八阿哥弄哭不罢休。
这会儿被福临抢了挂在脖子上的宝贝,他倒是一点不着急,半点抢回来的意思都没有,还陪着人家咯咯笑。
太后气得都有点迷信了,难道这就是“受命于天”?
要知道传国玉玺是额哲献给多尔衮的,多尔衮拿回来献给先帝。先帝殡天之前跟她商量过传位给福临的可能性,迫于当时的形势,只得作罢。
培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说没就没了,先帝一夜白头,留下两道诏书便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孩子的哭声将太后拉回现实,明玉想掰开福临的小手取出玉扳指还给小皇帝。福临不给,明玉硬掰,福临大哭。
福临一哭,小皇帝怔了怔,也跟着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拍打明玉的手,不让明玉掰福临的手。
两个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杀伤力太大,吵得太后头疼病都要犯了。她给乌云使了个眼色,乌云急忙过去拉明玉:“小阿哥还小,皇上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夫人怎么还跟小孩子较起劲儿来了。”
明玉被乌云拉住,抬眸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心累地揉着额角,朝众人摆了摆手:“哀家累了,明玉和福临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不由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行礼退下。
等人都走了,太后拍了拍炕沿让明玉坐下,慈和道:“小孩子不懂事,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你把他哄睡了,手里的东西自然能拿出来。”
明玉知道太后这是给她找台阶下呢,笑着点点头,抱起大哭的福临哄睡。
重新回到额娘怀中,福临很快止住了哭,小皇帝见福临不哭了,他也不哭了,困意再度袭来也要奶娘哄睡。
等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明玉才将福临放在炕上,轻轻掰开他的小手,将那枚玉扳指取出来交给太后。
“还是娘娘的主意好。”明玉笑着奉承,心里快郁闷死了。
说好随大流趁乱脱身,这下可好,人都走了,哪里还有乱可趁。
明玉在脑子里疯狂改计划,走出宫门时,一个全新且更加完美的跑路计划诞生了。
她看见魏循策马赶来,迎上去问他:“你怎么来了?可是田庄出了大事?”
魏循:??不是约好这个时辰在宫门口汇合吗?
短暂愣怔片刻,魏循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只见宫门口空空如也,前来参加万寿节的官眷们好像提前离开了,之前趁乱脱身的计划宣告失败。
明玉一上来便问他田庄,多半又有了新计划。
跟了明玉两年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魏循抹了一把额上细汗,换上焦急的口吻道:“是,出了一点事!”
出了什么事他没说,而是拿目ᴶˢᴳᴮᴮ光淡淡扫过送明玉母子出来的乌云,一脸欲言又止。
见魏循急出一头汗,乌云猜是田庄出了什么大事,魏循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不好说,极有眼色地告退离开。
计划有变,魏循没骑马,跟着明玉上了马车,临上车前朝身后的某处虚空摆了摆手。
等魏循和娜塔都上了马车,明玉抱着熟睡的福临,故意扬声说:“去赤鹿山。”
随车管事应是,高声吆喝:“赤鹿山。”
马车动起来,等跑出皇宫的范围,明玉才压低声音道:“从赤鹿山走。”
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地方,魏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问明玉万寿节出了什么事,怎么官眷们都提前离开了。
明玉指了指怀里的小东西,把福临抢了小皇帝玉扳指的事说了,魏循也有点目瞪口呆。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马车顺利出城,驶向赤鹿山,然后被“劫匪”劫持,先向南再向东,一路飞驰。
这次临时决定的脱身计划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哪怕是中途出了一点小变故也能走上正常的轨道,全都得益于明玉之前为离开多尔衮所做的准备。
从明玉将蔬果卖进汗王宫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开始,她就一直在准备离开,和离是一条路,死遁是另一条。
和离最简单。
等白月光给多尔衮施压,多尔衮对这段联姻忍无可忍,明玉会主动提出和离,并要求分走一半财产。
多尔衮不是个守财奴,见她这么懂事,多半会答应分财产,
到时候,明玉会带着自己丰收的嫁妆和从多尔衮那儿分来的金山银山,回到科尔沁,安然度过自己“穷得只剩下钱”的余生。
如果多尔衮的责任心顶住了白月光的攻势,一边与白月光暗通款曲,一边跟自己假扮模范夫妻,明玉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条死遁的路。
马车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托魏循从南边辗转买来,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舒适的马车。车底板装了类似弹簧的装置,减震做得非常好,跑起来也不会觉得颠婆,适合长途旅行。
为了迷惑人,这辆马车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比一般马车大些,几乎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内部却极其奢华,贼能装,功能性很强。
坐下四个成年人不会觉得挤。
考虑到福临还小,魏循让山庄的能工巧匠把其中一个座椅改成了婴儿摇篮,就算带孩子上路也不至于太辛苦。
拉车的马匹都经过精挑细选,不喂草料喂粮食,个个膘肥体壮,从盛京跑到科尔沁不成问题,更不用说距离稍近的朝鲜了。
随车护卫有两拨,一拨是多尔衮入关前留给明玉的暗卫,不拿朝廷俸禄,只听明玉和多尔衮调遣,一拨是凤林大君派来配合明玉演戏的死士。
这两拨护卫自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路都在暗暗较量,比谁杀的人多。
怕被清廷的人摸到行动轨迹,出了盛京城车里几人都换了普通衣裳,马车也是昼伏夜出,尽量挑两白旗和镶蓝旗的地界儿走。
两白旗被传全军覆没,镶蓝旗部分军队被抽调走跟着豪格入了关,相较从前线全身而退的两黄旗和人多势众的两红旗,这三个旗明显更安全,路也近。
饶是如此,在两白旗还是遇到不少阻拦,多尔衮人都被传死了,两白旗居然没乱。
明玉有苦难言,只得吩咐下去,在两白旗不许杀人,遇到阻拦要么引开要么放倒。
好容易出了两白旗的地界儿,马车行到镶蓝旗几乎畅通无阻。
等马车跑到清朝与朝鲜的边界,押运互市货物的车队已经在此等候,明玉便以押运人的身份随车队经过两道关卡进入朝鲜,由朝鲜乘船登上皮岛。
直到明玉跑出两白旗,岳托还在跟他的两个弟弟打嘴仗。
代善刚死,按清律岳托应该守孝一年,可军报传来,说多尔衮已然攻陷济南,不日将班师回朝。
虽然山海关那边严阵以待,可多尔衮的全胜战绩太过亮眼,岳托心里没底,便想在孝期提前收寄明玉。
多尔衮还活着的事,整个清廷只有岳托和范文程两个人知道,岳托的两个兄弟硕拓和萨哈廉同样被蒙在鼓里。
岳托气死代善在先,现在又想在孝期再娶,哪怕他执掌兵部权倾一时,硕拓和萨哈廉也忍不了。
为此兄弟三人差点刀兵相见,而岳托要收寄明玉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到此时人们才发现,明玉好像很久没有露面了。
作者有话说:
明玉:想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岳托:嗯?明玉呢?
第99章 韭菜
没有定期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缺席宫宴,缺席所有宴请。
有人去明园拜见,管事说睿盛夫人不在明园, 可能住回王府去了。
有人去王府拜见,管事说睿盛夫人没回来住过,一直住在明园。
过了很久,这两拨人才碰上面,聊完才发现明玉既不在明园, 也不在王府。
于是去山庄、田庄找, 一圈找下来也没找到明玉。
不但没找到明玉,连魏循也不见了。
此时,岳托终于打赢了家里的口水仗,对外高调宣布他要收寄明玉, 然后发现明玉失踪了。
休弃元妻, 气死生父, 与兄弟反目, 与子女成陌路,在孝期行逾矩之事受人诟病, 统统都是为了能早日收寄明玉,名正言顺地跟她在一起。
可明玉跟他玩失踪!
人!跑!了!
岳托大怒, 直接带兵查抄了明园和睿亲王府,发现两处的银钱都没带走, 不像是蓄意逃跑的样子。
若是蓄谋已久, 什么不带,也要把银子带上吧。
毕竟几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岳托想带兵去豫亲王府找达哲, 忽然想起明玉早跟达哲闹掰了, 连夜把人赶出明园不说, 还扬言要断了姐妹关系。
岳托听多铎说过,在科尔沁时明玉和诺敏最要好,与达哲这个亲妹妹的关系反倒很一般。
只不过后来达哲嫁给了多铎,而诺敏嫁了豪格,豪格跟多尔衮不对付,所以明玉跟达哲的关系这才好起来。
走到半路,岳托掉头去了城外田庄。田庄里的粮食早已收割运走,庄头看见他来了忙热情招待,期间还提到魏循,好像并不知道明玉和魏循失踪的事。
从温泉山一直查到赤鹿山,终于在赤鹿山几个猎户嘴里问出上个月或是上上个月,有辆马车下了官道之后被劫,车上好像有女人还有孩子。
“什么、什么样的马车?”岳托握紧手里的鞭子。
猎户形容了一遍,与明玉平时坐的马车有几分相像,岳托深深吸气:“你可看清劫匪是什么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