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蹙眉回忆了一下:“是兵老爷的打扮,不过他们说的话,小的听不懂。”
岳托让身边的参军说了一段蒙古语,问猎户可是这样的话,猎户摇头,说他听得懂蒙古语。
因为之前揪出过朝鲜细作的关系,参将又说了一段朝鲜语,猎户还是摇头,直到他说了句汉语,猎户的眼睛才亮起来。
原来是南边来的!
兹事体大,岳托立刻进宫将明玉被汉人劫持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掉了手里的佛珠,急急问:“福临呢?福临……”福临很黏明玉,明玉几乎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明玉失踪了,福临多半也不能幸免,果然这个猜测得到了岳托的肯定。
福临也失踪了。
太后眼前发黑,亏得乌云扶住这才没当场晕过去,太后问岳托:“明玉和福临失踪多久了?”还有的救吗?
岳托判断明玉失踪应该是万寿节之后,乌云忽然插话:“万寿节那天,奴才送睿盛夫人出的宫门,正好看见魏先生骑马赶过来,好像是……是田庄出了什么大事。”
“哪个田庄?”太后焦急地问。
乌云摇头,记不得了。
岳托问是不是赤鹿山田庄,乌云想起什么似的:“睿盛夫人的马车离开时奴才还没走远,是听见谁喊了一声赤鹿山。”
全对上了!
明玉被劫持,岳托心急如焚,当即撒开人手去查。一查果然查到了明玉的马车公然闯卡,打伤两白旗的巡逻卫,还在镶蓝旗杀了人。
一直查到边境线,反馈回来的消息却是,没有可疑马车经过。
也就是说,劫匪还在大清的地盘。
岳托此前一直被代善压制,为了代善的野心牺牲太多,代善一死,再没人能阻止他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明玉失踪了,岳托反而更爱她。
老房子着火的能量远超想象,就连自以为能掌控岳托的范文程都有些始料未及。
此时的岳托无心练兵,无心关注多尔衮,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明玉身上。他每天都在找明玉,动用所有力量抓南边的土匪和细作。
岳托的执着大大改善了盛京周边的治安现状,把范文程为数不多的几个下线全给挖了出来,一个一个荼毒致死。
其中一个没扛住严刑拷打,把范文程给咬了出来。
岳托火撞顶门,感ᴶˢᴳᴮᴮ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仅凭一个人的口供,问也不问就带兵抄了范文程的家。
果然抄出来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番严刑拷打,范文程的几个幕僚也扛不住了,把范文程从投降先汗之后所干的那些勾当揭了个底掉。
可怜范文正公之后,空有舌战群儒之才,遇到爱新觉罗家祖传的恋爱脑也是没了脾气。
刑讯室里,范文程被打得遍体鳞伤昏死过去,把幼年时偷吃了亲戚家一块点心的事都交待了,还是改变不了冷水浇头的命运,不得不直面岳托一遍又一遍的灵魂拷问:“你把明玉藏哪儿了?”
范文程:??神特么知道明玉藏哪儿了!
连续遭了小半个月的罪,身上的皮都被揭掉了一半,范文程才如愿以偿结束了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一生。
到死都没能回答出“把明玉藏在哪里”的灵魂拷问,到死都没搞清楚岳托为什么忽然开始严查南边的细作,为什么揪着他不放,固执地认为是他派人劫走了明玉。
范文程纵横半生,死不瞑目。
直到范文程咽下最后一口气,岳托才相信不是他劫走了明玉。
不是范文程,会不会是其他人呢?
于是这次被揪出来的所有细作,包括范文程的家人,无一幸免全被刑讯了一遍又一遍。
等岳托把所有人都折磨死了,终于接到了多尔衮从济南返回的消息。
“明玉,你到底在哪里啊?”与明玉失踪有关的人都死绝了,岳托拿着斥候从关内送来的消息,自己问自己。
此时,明玉正在皮岛主持互市。
说是主持互市,其实互市一直都是凤林和魏循在主持,她只管看账本,偶尔数数银票。
连年灾荒加战乱,各国都缺粮食。明朝地域广还好些,像朝鲜、日本,还有处于极寒地带的沙俄,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所以明玉的粮食运到互市,还没开板就开始涨价。从预售价二两银子一石直接翻倍到四两,可以说挂出了天价。
明玉催凤林赶紧开市,凤林说不急,南边的人还没到。
“南边派了谁来?”明玉有些好奇。
开春清廷两路大军入关,战事吃紧,南边居然还敢派人过来买粮食。
买从盛京运来的粮食。
这人胆子也够大的。
凤林大君正在逗躺在摇篮里的福临,闻言抬眸:“蓟辽总督洪承畴。”
难怪。
艺高人胆大。
然后明玉想到了布木布泰在历史上另一桩香艳往事,用一整晚的时间劝降洪承畴,为大清立下奇功。
电视剧里也演过这个桥段,不过为了美化大玉儿,并没用一整晚,却把多尔衮气到差点造反。
不管是历史、野史还是电视剧,不管是摸黑布木布泰还是洗白,另一个当事人洪承畴都是个不可不扣的好色之徒。
福临的嘹亮的哭声将明玉拉回现实,见明玉看过来,凤林大君忙举起双手:“我发誓我都没碰到他,是他自己要哭的。”
福临不喜欢魏循,不喜欢凤林,不喜欢所有在她身边出现的男性,可这些男性还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要逗他讨好他。
昨天魏循被福临吐了口水,明玉有点好奇福临打算对凤林做点什么,于是坐着没动,好心提醒:“可能尿了。尿湿了不舒服他也会哭。”
凤林非常负责任地掀开小被子,下一秒飞快后退,速度快到惊人,可还是被陡然升起的小水柱扫到了。
“你儿子会喷水!”凤林大君拎起被童子尿浇灌的袍角给明玉看。
比起魏循,小东西明显更不喜欢凤林大君,明玉恶作剧得逞哈哈笑着站起身:“我儿子还会喷火,你以后离他远点。”
每次被他们逗完,小东西心情都不是很好,得让明玉哄半天才肯变回天使宝宝。
明玉提醒过,也警告过,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根本不听,所以魏循被吐了口水,凤林被童子尿浇灌。
能怪谁?
刚才说到洪承畴,明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多尔衮:“关内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明玉托凤林大君派人去关内打探多尔衮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莫非多尔衮当真战死了?
不然洪承畴怎么会这么闲,抢军需官的活干!
凤林大君让人端了水进来为他清洗袍角:“没有。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时明玉已经走过去,抱起福临,吩咐人更换摇篮里的被褥,她自己给福临擦拭、换小衣服。
被额娘抱在怀里,福临还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凤林大君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小福临,你最好对我好点,说不定我以后就是你阿玛了。”
明玉对他的表白已然无感,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这种玩笑不要跟小孩子随便开,他会认真的。”
凤林大君摊手:“对你,我也是认真的。”
明玉不嫌麻烦,再拒绝他一次:“就算多尔衮当真战死,我也不会改嫁。没有为他守节的意思,只想一个人守着孩子过,做个快乐多金的小寡妇。”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影响她事业的进度,影响她做大做强的决心。
凤林大君被明晃晃拒绝了很多次,起初还觉得有点伤自尊,现在居然习惯了。
他朝明玉走过去,将心口贴在明玉抱着福临的手指上,故意换上气泡音问:“快乐多金的小寡妇需要男宠吗?”
明玉向后退了一步:“太贵,要不起。”
凤林大君再次逼近:“八两银子一晚,比一石粮食还便宜,包你满意。”
明玉杏眼圆睁,思路严重跑偏:“粮食能卖到八两银子?”
要不是抱着小福临,明玉很想用手比划一下。
八两啊!
比在盛京的售价足足翻了四倍!
“噗噗噗!”
凤林大君还想继续靠近,却被明玉多才多艺的儿子喷了口水,把前襟都打湿了,再不去换衣服他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凤林大君用手点着明玉怀里的小东西,危险地眯起眼,这眼神能吓倒一大票朝鲜官员,谁知这小冤家半点不带怕的,还敢朝他吐口水。
凤林大君咆哮:“……明玉,你能不能管管他?”
“他还小呢,什么都不懂,管也没用。”
从盛京到皮岛,又是坐车又是乘船,小东西乖巧得很,没生病也没闹腾,明玉多疼他一点怎么了:“我的男宠,必须得招我儿子喜欢。”
“那你是给自己找男宠,还是给你儿子找啊?”凤林大君差点被劝退。
男宠的事,明玉还真没想过,不过她精力旺盛,那啥方面也……可能会需要吧,等需要的时候再说。
明玉不理凤林大君,抱着小福临转过身,背对着他:“你上午都没怎么喝水,还拿口水喷人,多费口水呀!上火了怎么办呀!”
凤林大君:“……”
三日后,蓟辽总督洪承畴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天登岛,凤林大君见怪不怪。人都说洪承畴多智且善用兵法,提前一天或者错后一天都有可能,反正不会按约定的时间就对了。
“洪承畴也是个妙人儿,提前一天到,来了不见你也不见我,直接去看样品,看完就要定价钱。”赶着投胎似的。
对方急,明玉就不急了,价格都是这么涨上去的,薅南边那些贪官的韭菜明玉不会手软。
反正她不薅,也会落到李自成或者清廷手里。
凤林大君也是这个意思:“那就等着,等他来找你。”
明玉正抱着小福临哄睡:“他来找,我也不见,价钱你跟他谈吧,不低于八两就行。”好色之徒,她才不想见。
这时有人来报:“蓟辽总督求见。”
明玉来皮岛之后住在毛文龙原来的总兵府,凤林大君为避嫌搬去了自己在皮岛的宅子。洪承畴到总兵府求见,不用问也知道是冲着明玉来的。
凤林大君逗得小福临喷了两次口水,问明玉:“我去见?”
明玉掂了掂怀里被人逗出火气来的小家伙:“我去也行,你留下哄睡觉。”
“别!我去!”凤林大君跳起来,等他把喷水龙哄睡着,也不知道自己带来皮岛的衣服够不够换的。
万一喷水龙喷了太多水,上了火生了病,估计明玉得找他拼命。
洪承畴在陕西时便久仰睿盛夫人大名。
能在大灾之年种出像样的粮食,还能丰收,别说在苦寒的关外,就算是关内,气候宜人的江南,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很好奇睿盛夫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后来听说睿盛夫人要在皮岛重开互市,对参与互市的国家没有限制,且交易范围里有粮食,整个朝廷都轰动了。
东林党立刻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赶紧把国库的银子都拿出来储备军粮,皇上也想拿,可国库早已是寅吃卯粮哪里还有银子。
东林党一听国库没银子,纷纷捂紧自己的口袋不吱声了,还是太监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跟朝臣们借银子买粮食。
连年灾荒,皇上为了省银子赈灾,带头把每ᴶˢᴳᴮᴮ日三餐改为两餐,人瘦了一圈又一圈。皇后更狠,直接把后宫的三餐缩减为一餐,听说还饿死了人。
反观东林党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肚子都快把朝服撑破了。上朝坐八抬大轿,家中妻妾成群,小妾头上的首饰都比宫里妃子们的值钱。
朝廷没银子,朝臣们有银子,皇上心知肚明,于是开始募捐。
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整个朝廷所有官员,只捐了不到二十万两,还不够首辅家修个花园的。
皇上大怒,在朝会上把朝臣们狠狠申斥了一顿,可也只是申斥而已,再拿不出别的办法。
蚊子腿儿也是肉,拿到银子之后,皇上问曾经给他出主意买粮食的东林群贤们:“众爱卿,谁愿去皮岛走一趟为朕分忧啊?”
据说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把素有咳疾不咳两声喉咙难受的老臣都给治好了。
之前的皮岛是毛文龙的皮岛,那时候毛文龙有钱,也会巴结,皇上派人去皮岛朝臣们都争着抢着去。
巡查不巡查的都好说,捞银子才是正经事。
所以后来袁崇焕因为指挥不动毛文龙,列出十二项大罪把毛文龙就地正法之后,朝廷就没有一个不恨袁崇焕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众人拾柴火焰高,袁崇焕也很快被凌迟处死,朝臣们都分到了一块肉,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皮岛是朝鲜的皮岛,朝鲜已然被满清打服成了鞑子的走狗,这时候皮岛重开互市,谁敢去?
不怕被人包了饺子吗?
可主意是他们给皇上出的,皇上问起也不能继续装死了。东林群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都不适合,自然是谁没在场谁最合适了。
于是有人出班保举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接到圣旨差点没气死。
不到二十万两银子,去互市买军粮,真当是他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
当年毛文龙在皮岛搞互市,洪承畴派人去买过粮食,二十万两一手,全是大宗交易。
凑不够二十万两就别去互市丢人现眼了。
堂堂大明王朝,采购军粮,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朝廷不嫌丢人,他都没脸去。
哪知道更可气的还在后面。
不光是朝廷要买军粮,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东林党人家的管事,拿着银票也要跟着一起买粮食。
朝廷买军粮凑不齐二十万两,东林党人给自己家囤货倒是毫不手软,跟着来的哪一个管事手里没有个十几万两啊,且人数还不少,加起来可是一大笔财富。
如果这笔财富能用在正道上,山海关何愁不稳,他也不用勒紧裤腰带天天为军队的吃喝发愁了。
洪承畴不是没打过这笔财富的主意,可那些财富的主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内阁权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总督能得罪得起的。
袁崇焕是怎么死的,洪承畴心知肚明,打死他也不会重蹈覆辙。
正当洪承畴满腔怨念的时候,军报忽至,本来应该在济南劫掠的多尔衮忽然挥师北上,疯了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多尔衮之所以能从京城快速杀到济南,是因为他设计了一条非常巧妙的行军路线,绕过重兵把守的德州,直扑济南,杀了济南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多尔衮回去的时候,居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以惊人速度拿下德州,然后才挥师北上。
这次北上在洪承畴看来毫无章法可言,再也不避讳所谓的军事重镇,只走最短路线,好像家里着火急着赶回去救火似的。
洪承畴猜多尔衮如此疯狂,极有可能是清廷内部出了问题。于是派出细作去盛京打探,结果派出一拨消失一拨,什么也没打探出来,还损失了好几拨人。
这时候再细看宁锦防线,洪承畴才看出点端倪来。冒险派斥候过去一打探才知道,皇太极早跑了,只留下一个红红火火的空壳子在这儿吓唬他呢。
内忧外患再加上灯下黑,洪承畴快气死了。直觉告诉他盛京出了大事,此时正是封狼居胥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等多尔衮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