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拉着姜弥坐下,安抚道,“也倒还未明说,只是传召我们明日入宫,陪太后娘娘说话,你父亲和我这般猜测,想着先支会了你,总不至于猝不及防。”
见姜弥垂眸不语,张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为元贞国鞠躬尽瘁,但在你的婚事上,我们不愿逼你,总想着让你找个可心的郎子。若你当真不愿入宫,那你父亲和我一定帮你想法子拒了就是。所以究竟如何,你还是要拿主意。”
姜弥望着忧心自己的爹娘,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母亲,女儿愿意入宫。”
“在女儿心里,若是不能嫁给沈云疆,那嫁给其他任何人都无甚差别,爹娘已为我忧心许久,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是。更何况父亲忠于元贞,我入宫也算略尽绵力了。”
姜维面色动容,却又带着几分犹豫,“弥儿,你懂事了为父虽然很是欣慰,但此事并不急着做决定,若他日峰回路转,或许别有一番天地也未可知啊。”
姜维此言颇有深意,只是姜弥没听出来,她摇了摇头,笑着开口,“女儿不愿父亲母亲再为我悬心,如今我心意已决,若明日太后娘娘问起,母亲答应了便是。”
姜维看着女儿轻轻一叹,不知她日后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他知道若女儿入宫,皇帝不会怠慢于她,只是……
人生路途遥遥,花看花落皆有错过之时,或柳暗花明,或山重水复,往往阴差阳错之间,教人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赫连羽:酒……是个好东西。
突然发现,赫连羽=hly=好龙阳
我起名字的时候真没想过会有这种离谱的巧合,直到输入法提示……
第31章 宫苑深深
今日天色虽阴郁, 但因着要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少不得要早些收拾停当,张氏着命妇装扮带着姜弥用过早膳便进宫了。姜弥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路边, 面色略显疲惫,想必是昨晚并未休息好。
张氏拉着女儿的手,轻抚着开口, “弥儿,你可想清楚了,若今日应了太后娘娘,可就没法回头了。我只你一个女儿, 一入宫门若受了委屈, 为娘可要心疼坏了……”
姜弥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轻声安慰着母亲, “母亲,虽然你和父亲不愿让我烦扰,但女儿知道,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 已渐成两派, 不少官员已在犹豫倒向萧国。父亲两朝元老, 自有风骨,若我入宫为妃,想来也能让朝中大臣安心些。女儿既已决定, 便不会再回头,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陛下想来也不会薄待我。”
姜弥自嘲一笑, 目光悠远, “女儿既已见过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又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我这辈子,栽了呀……”
张氏自知女儿又想起了沈云疆,不知如何规劝,惟余叹息。
女官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引着二人朝太后宫中走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总算进了殿中。张氏携姜弥落座,见殿中已来了不少夫人小姐,家中都是摆明了效忠元贞国的。
姜弥随意扫了一圈竟还见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因她没心思过去搭话,只略笑着点了头。想着说不定日后在宫中还要以姐妹相称,不免觉得好笑。
时辰差不多了,太后和皇后一同驾临,行礼问安后便招呼着众人坐下。各家夫人便带着女儿到两人跟前见礼,太后便笑着细细问过,“这几日家中一切可都还好?”诸如此类云云。
见太后递来眼色,皇后便带上得体典雅的微笑,约着小姐们游园去了,太后则留了几家夫人单独说话。
虽说如今元贞国势弱,但底蕴犹在,不至于撑不住。如今魏齐霄在位,不比其父皇英武,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一国之君,况且若论外貌,他倒也算得生了副好皮囊,比上不足,比下总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愿意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也倒不少。
小姐们想必也得了消息,想着既然要入宫便要和重臣之女打好关系,不愿自己在后宫孤立无援。姜弥身边便围了不少人,她倒是恹恹的,没说几句话,只笑着敷衍过去。
皇后坐在廊下瞧着花朵似的姑娘们,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出神地笑着,
“瞧瞧这些姑娘,本宫同她们也差不了两岁,今后也要同本宫一般在这宫里点灯熬油了。”
侍女忙宽慰道,“娘娘母仪天下,元贞国内除了太后,娘娘便是最尊贵的女人,可别说这丧气话。”
皇后嗤笑,摇着头开口,“连你都拿这话来糊弄本宫,陛下心里没有本宫,连留宿都是母后三催四请来的,母后又想早日抱上皇孙,本宫也是有心无力。”
侍女轻叹,“奴婢瞧着这几位姑娘也颇有姿色,这万一陛下上心了……娘娘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皇后却不以为意,“不论是我,还是这些姑娘,都是陛下不得不纳入宫中的,为的是元贞国的江山稳固。但我们这位陛下骨子里再专情不过,心里就只有那位神仙似的人物,若不是先帝遗诏,你当这个皇后之位还会落在我手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远,“虽希望陛下心中有本宫,但也知道感情之事强求不来。既如此,本宫便稳稳攥住皇后之位,也能保母家荣耀。至于这些贵女……本宫自小得父亲亲自教导,制衡用人之计不过信手拈来。”
这头太后得了几位夫人的准话,面上自是有几分喜色的,“皇帝的后宫总算要添人了,从前只有皇后一人倒是有些冷清,如今只盼着抱上皇孙了……”
待姜弥出了宫便别了母亲,转道去了郁府,想着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提前让郁华枝知晓,她只怕是要吓一跳。
因昨日多饮了几杯酒,郁华枝正午才悠然转醒,好在府中规矩不严,郁文亭无事也不会召见儿女,他们兄妹倒落得松快。郁华枝方才起身梳洗完毕,便听外间通传姜弥过来了,便吩咐明微将午膳挪到院子里吃。
郁华枝揉着脑袋缓缓走到廊中坐下,见了姜弥便招呼她坐下用膳,“你今日来得倒早,想来还没用午膳吧。”
姜弥叹了口气,摇着头开口,“尚未,今早我同母亲进宫了……”
郁华枝腹中空空,虽然饿得紧,但见姜弥脸色不好,便又放下筷子问道,“今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的突然进宫去了?”
姜弥撇了撇嘴,“是为着纳新人入宫伴驾之事,太后娘娘宣了几家夫人小姐前去探问,想来我过些时日便要进宫了……”
这下郁华枝是彻底惊了,“你要入宫了?我知道你定是不愿的,难道你爹娘也没法子推拒吗?”
姜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不,这是我的决定,爹娘倒是劝我考虑清楚,若我不愿他们是定会替我找借口推掉的。”
她深吸了口气,自嘲一笑,“你当知我心事,若不能同沈云疆在一起,那天下男子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差别。既是元贞国子民,入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郁华枝胸中涌起一阵悲意,“姜弥,你当真想好了么?那你日后便要和后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了。”
姜弥趴在桌上,看着碗盏出神,“华枝,我无心于陛下,那便不会在意这个了。”
郁华枝看着姜弥,轻叹了口气,她到今日才彻底明白沈云疆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是真的伤心狠了,她只怕是想着不能在家一世,惹人闲话还让父母担心,如此入宫去,便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又想到自己日后前路茫茫,也没个着落,郁华枝更是没了胃口,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那日同殊玉的酒后戏言。她让殊玉带她走,也不知可是看她醉得厉害,便顺口答应了。
待她回过神来,拉着姜弥用了午膳,虽然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好歹还是吃了两口,总不能人还没入宫就先饿倒了不是?
“我眼下已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便只能祝你入宫后平安顺遂,今后娘娘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昔日姐妹啊。”
姜弥知道郁华枝是特意说些话逗她开心,脸上也有了些笑影,“日后你可少打着我的名头出去惹事,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说笑两句廊中气氛总算好了些,郁华枝将竹帘往下放了放,不叫太阳晒红了脸,想起从前和姐姐的对话,
“姜弥,人这一生虽是须臾,但还是要努力朝前走的,我只希望无论日后我们选择为何,总不要舍了这段情分才是。”
姜弥心有所感,握住郁华枝的手,“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别想摆脱我了。”
姜弥在郁华枝院子里待了一下午,要不是家中来人催促,她只怕都要留下用晚膳了。待姜弥回到家中,便见宫里来人了。看了眼天色,暗道太后娘娘动作倒快,早晨时方才答应,如今入宫封妃的旨意便下来了。
姜弥入了正厅后立在母亲身侧,一同跪下接旨。见这位大监略显谄媚地念了旨意,封姜弥为淑妃。他想着这仅次于皇后和贵妃,可算是宫中极高的位分了,却不见这位主子有多高兴,只静静地接了旨意。
大监温声开口,“恭喜小娘子,七日后入宫,这几日便要预备起来了,想来到时候还能赶上宫中端午的热闹了。”
张氏命侍女打赏大监,“劳烦公公晚间走这一趟,喝盏茶再走吧。”
大监笑着接过荷包,摆了摆手,“大人夫人客气了,只是宫中还有别的差事,便不多扰了。”
待送了大监出门,姜弥捧着圣旨怔怔,“这么快,我便要入宫了啊……”
暮色之下几位资历老的大监一齐出宫去了官员家里,这个动静倒也不小,有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所谓何事,暗卫将消息回禀慕寒之,连此次入宫的贵女名单一并呈上。
赫连羽本来听闻魏齐霄纳妃的消息还有几分不安,展开手头的名单,待细看一遍后总算放了心,还好,没有她……
但见到姜弥的名字还是顿了片刻,因知晓她同郁华枝交好,不免多留意一些。
待慕寒之看向他时,便开口,“殿下,这姜家愿意送女儿入宫倒不奇怪,毕竟姜维立场明确,从未有过倒向我们的想法。倒是这名单上有一两个墙头草,更值得注意。”
慕寒之温和地开口,云淡风轻,却最为狠绝,“既然如此,那便索性料理了,否则似蝇虫总在眼前晃悠,也是无趣。”
赫连羽闻言眼皮一跳,此番动作明摆着便是魏齐霄拉拢旧臣之举。若萧国没有动作便显得软弱可欺了,倒不如杀鸡儆猴,让那些想两边讨好的大臣明白,他慕寒之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1],若元贞国朝臣不能尽早看清局势倒向萧国,大厦将倾之时,便只剩满地狼藉,焉有完卵。
[1]古代谚语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才意识到,自己上一次忘记申榜了……
仿佛在单机写文,甚是悲凉……
长歌当哭!!
第32章 霁月难逢
七日之期转眼即逝, 兵部尚书之女要入宫为妃,消息一出上门恭贺的人家倒也不少,姻亲故旧, 同僚好友,十分热闹,只是这些人里究竟有几个真心实意的, 便不好说了。
这几日姜弥不便出门,递了消息叫郁华枝知晓。她倒也来了两趟,陪着她说话解闷。郁华枝进了里屋,只见桌椅上摆满了宫里送来的赏赐, 尽是按妃位的份例再添了足足的一倍, 步摇华盛、霓裳玉带,目及之处尽是光彩流转。
姜弥在靠在榻上, 望着挑开的窗前出神,脸上虽无笑影,但也未显忧愁, 郁华枝挑了挑眉, 打趣道,
“这些个珍宝首饰可真是难得一见, 多谢娘娘今日让我开眼了。”
姜弥这才回神,扯了扯嘴角,“你若有喜欢的便挑了去, 这般阵仗只怕我三年都戴不完。”
郁华枝轻笑, 接过侍女手上的茶盏, “明日你便要入宫了, 我想来也不好来相送, 今日将你新婚贺礼带了过来, 你瞧瞧可还喜欢?”
姜弥见明微递过来一个不小的锦盒,打开一看齐齐摆放着十几枚戒指,玛瑙马镫形的、猫眼石的、蓝宝石的、翡翠镶金的,款式各异。见她饶有兴致地一枚一枚试戴,郁华枝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定是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未必入得了你的眼。琢磨了多日,想着还是送你些可赏玩的小物件,一天一枚换着戴也是有趣的。”
姜弥浅笑,看着她道,“多谢了。”
“待我安顿好了便邀你入宫,只要在京城,总有见面的时候。”
郁华枝轻轻一叹,“诸事已定,说再多也无用。你在宫中善自珍重,我若有机会便来瞧你。只一样,遇到烦心事千万不要想不开,总会有法子解决的,勿要钻牛角尖。”
姜弥见她如此郑重,反倒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么?我只当入宫是去出家,又怎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便放心吧。”
二人相视一笑,恍惚间回到从前姑娘们一同赏莲游船的年少时,到了今日,旧时好友大多都已谈婚论嫁。
姜弥忽地开口,“这些时日总在说我的事,倒忘了你。你就比我小一岁,也是该考虑亲事了,你父亲可有提起过哪家的郎子吗?”
郁华枝摇了摇头,“说起来也奇怪,爹爹对我的婚事似乎并不上心,京城中大臣家的公子他至今都未提起。除了……”
姜弥连忙问,“除了什么?”
郁华枝不好说起父亲欲讨好萧国之事,便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照我看着,京中子弟没有一个中意的。”
也并不是自己不悬心,郁华枝自己倒也考量了一番京中子弟的人品,想着若求不得心悦之人,凑合着结为夫妇也没什么意思,便就这般拖着。
姜弥托着香腮,有些苦恼,“你当真没有一个中意的郎子?”
郁华枝却犹豫了,眼前闪过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跳不觉错了一拍,瞧着姜弥探问的神情,轻声开口,“应该……有吧? ”
姜弥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你这妮子,平时说起我来那是一套接一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明白了。瞧你这样,八成是动心了。快说与我听听,究竟是哪家的郎子这般幸运能得了你郁家华枝的青眼?”
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呢?以往接触的也只有沈云疆一个外男,而殊玉,前前后后才见了他三面,第一次他淹了自己的河灯,把玉佩给了自己;第二次又救了自己;第三次便同他把酒言欢,后来还答应了他端午同游。她觉得这些时日自己有些魔怔,偏生看着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郁华枝揉了揉脸,轻声开口,“他并非什么高门显贵,一届江湖人罢了……”
姜弥了然,“原来如此,从前你便说过,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要两情相悦,便是平头百姓也无妨。看来……你这是春心萌动了啊。”
郁华枝忙去捂住她的嘴,“你先别瞎说,我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且再看看吧。又或许……这种感觉并不是喜欢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聊了一下午,待郁华枝回府已然是掌灯时分了。
因见郁卿川房中灯亮着,郁华枝便寻了过去,哥哥坐在桌案前凑着灯看着书,她纳罕道,“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郁家大公子竟在灯下看书?”
郁卿川倒也不恼,因为……妹妹说的是实话,他笑着开口,“等你瞧清楚这是什么书,再说这话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