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漂亮的眼睛,深邃如夜空,有揉碎的星辉落在里面,流光浮沉不定。
温鲤的视线与陈鹤征的对上,那一刻,她的心跳似乎漏掉了几个节拍,然后,又失控般地开始加速。
扑通、扑通。
凌乱的,浓烈的,不可控的心跳。
被他捂住的耳朵渐渐烧起来,泛红,发热,颜色幼嫩。
手指不自然地攥了攥,温鲤感受到手心里柔软的湿润。
竟然慌乱到开始冒汗,可真没出息。
所有细节,那些小心思,都在表明,她心动得有多厉害。
怎么可能不心动啊,一看到他的眼睛,她的心意就再也没办法藏起来。
所有意念,都被他一个人占据,别人抢都抢不走。
心慌意乱,好像连骨骼都在发热。
温鲤垂下眼睑,躲避着,不再去看他。
她垂眸的那一瞬,余光瞄见陈鹤征的嘴唇动了动。
他像是一时失控,脱口而出,说了句什么。
温鲤的耳朵被捂住,隔绝掉大部分声音,她露出茫然的神色,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话音一出,好像魔法被破除,凝滞的时间又恢复流淌。
墙壁的上挂钟规律地滴答着。
陈鹤征迅速收回手,后退,避开温鲤的气息,让大脑恢复清醒。
他一退开,温鲤只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险些站不稳,她用手背贴了贴仍在泛红的脸颊,又问了一次:“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陈鹤征迅速否认,避开这个问题,“如果你只是来探病的,那就回去吧,我挺好。”
就……这样回去么。
有点不甘心。
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温鲤的睫毛很长,紧张地颤了颤,轻声说:“外面雨势那么大,一定不好打车,而且,也不安全。”
她绞尽脑汁找借口,小心思从字里行间一点点透出来。
“我能等等再走吗?”她说着,想看他,又不太敢,目光不自然地游移,“等到雨势小一些。”
明摆着赖皮。
雨声不住敲在玻璃窗上,微弱天光落进来,显出几分清冷。
陈鹤征朝外面看了一眼,他沉默着,没做声。
没人听得见他心里的声音,因此,也就没人知道,他多喜欢她这份赖皮。
*
童姨是陈鹤征聘请的保姆,不住家,每天准时过来打扫卫生,做两餐饭。和郑嘉珣一道离开前,童姨已经煲好了粥,用小砂锅密封,一直是温热的,不会冷掉。
晨起到现在,大半天过去,陈鹤征还什么都没吃。他病着,胃口不好,不觉得饿,只是没力气。
只喝粥难免单调,温鲤歪了下头,看着他:“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清淡一些的。”
她的目光一向清润,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陈鹤征靠坐在沙发里,正低头看消息,拇指缓慢滑动着手机屏幕。
他腿长,交叠着,线条抢眼,即便是寻常的基本款长裤,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气质出众。那种挺拔利落的味道,很是勾人。
听见温鲤的问话,陈鹤征头也不抬,咔哒一声将手机锁屏,扔到一边,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温鲤怔了怔,下意识的,迈步跟上去。
房子是新装的,厨房使用的次数不错,处处干净整洁。
外面雨声清晰,湿润的光亮下,温鲤看见陈鹤征打开冰箱,短暂的停顿后,他拿出一份菜心,还有姜蒜之类的配料,逐一摆放在光洁的料理台上。
直到陈鹤征背对她,开始烧水,温鲤才反应过来,他准备做一道白灼菜心。
从小到大,喝粥的时候,温鲤最喜欢搭配这道菜,多放耗油,少量姜丝,既简单又清爽,很适口。
她爱吃什么,她的小习惯,他居然还记得。
那是陈鹤征,陈家的小少爷,命好,出身好,众星捧月里长大,明明没什么耐心,却在为她改变着。
为她入了红尘,沾染上人间烟火气,学着细致入微,学着如何好好地爱一个人。
他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最后,换来温鲤的一句“我们分手吧”。
温鲤站在厨房入口的地方,看着陈鹤征不算熟练地忙碌,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感散入四肢百骸,让她觉得难过极了。
之前强撑着不敢认,可是现在,温鲤不得不承认。
她后悔了。
后悔到想哭,想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跟他耍赖说,陈鹤征,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多可耻。
当初选择放弃的是她,如今,后悔的人也是她。
温鲤轻轻呼吸着,眼泪聚在眼眶里,又不好意思哭出来,只能忍住,喊他的名字:“陈鹤征。”
菜心已经焯过水,颜色青嫩,平铺在白色的瓷盘里,等着淋上调好的料汁。
陈鹤征卷起衣袖,抬手在高处的柜子里翻找东西,他像是没听到那声音,又像是还在赌气,故意冷淡,不理她。
温鲤走过去,脚步声很轻,白嫩细软的手指,自身后捏住他的衣摆。
白T恤质地柔软,温鲤捏住一点边角,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
她看上去那么乖,湿漉漉的眼睛和红色的眼尾,试图同他解释。
“我跟叶清时只是普通朋友,我怎么会去讨好他呢。送药那次,”她说,“是他用之前的人情胁迫我,我才不得不去。”
陈鹤征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事,不回头,也不做声。他个子那么高,背影既挺拔又冷漠,强烈的距离感,好像要将人拒之千里。
温鲤心里乱极了,她觉得委屈,同时,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委屈。
陈鹤征往旁边走了两步,到左侧的柜子里去拿调料,温鲤捏着他的衣摆不松手,小尾巴似的,也跟着走了过去。
厨房里响起两道脚步声,一道沉稳,另一道——
乱七八糟。
温鲤吸了吸鼻子,一边跟着他一边继续说:“我只在叶清时家门口站了站,连玄关都没进去,很快就走了。后来,狗仔拍到的在夜店门口跟叶清时见面的女生,也不是我。”
该说的,都说完了。
厨房里陷入安静,雨声又变得清晰起来。
温鲤不愿看见陈鹤征生气,相对的,她更不愿意看见他沉默。
手指将白T的下摆攥出皱痕,一道道痕迹,像攥在她心上。
温鲤想,他再不开口,她真的要哭出来了。
心绪太乱,温鲤没注意手上的动作,扯他的衣摆时,手指不小心碰到陈鹤征腰间的皮肤。触感有些凹凸,并不平整。
温鲤愣了一下,接着,手指一松,揉皱的衣摆从指缝间落下去。
她的心也一并下沉,落向悬崖,落向海底。
那是——
陈鹤征也没想到她会碰到,手上做菜的动作一顿,呼吸和目光同时发沉。他背对着温鲤,喉结滚了滚,将眼睛里所有不该外露的情绪全部压下去,才转过身。
温鲤眼中有明显的水光,还有许多复杂的东西,她仰头与他对视,声息不太稳地问:“那是——那是伤疤吗?”
天光清冷,在陈鹤征的眉眼上覆下霜雪般的颜色,那样凛冽,又那样深邃。
他仰了下头,看着天花板,很沉地叹了口气。
温鲤的心在下坠中被碾碎,失重的痛感贯彻全身。
眼泪无法控制地掉下来,她哽咽着,气息凌乱地说:“是五年前留下的疤,对不对?救我的时候留下的。江应霖,江应霖他疯了,他想要我的命,是你救我……”
听见温鲤的哭声,陈鹤征皱了皱眉。
温鲤哭得停不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认识她,那个骄傲的陈鹤征,那个光风霁月的陈鹤征,根本不必经历这些。
他不受伤,不会落下满身的疤痕,不会躲到德国静养五年,甚至不会改变事业方向。
还记得陈鹤征拿到金麦奖的那天,他的粉丝发过的那条动态么——
他原本是有机会拿最佳男歌手的,可是,他不能唱了,再也不能唱了。
他的声带因为外伤受损,后来,又经历了术后感染,音色不复之前的清亮。
陈鹤征那个人,如果做不到最好,那么,宁可全部丢开不要。
所以,他放弃梦想,不再做歌手,去了幕后。
“温鲤”这两个字,就是灾难的源头。
陈鹤征遇见她,爱上她,保护她,险些断送耀眼的一生。
他原本是不该经历这些的。
时至今日,温鲤最该后悔的,不是同他分手,而是,选择与他在一起。
温鲤的眼泪越落越多,陈鹤征看着,只觉浑身发燥。
她这样子太招人欺负了。
想凶她,警告她,最想做的、最渴望的却是——
亲她。
咬住她的唇,让她别哭了。
陈鹤征有些控制不住,他上前一步,周身的气场带着侵略性,扑过来。
温鲤被他的动作吓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后脑先碰到墙壁,接着,背部也贴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思考,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像漂浮着雾气的小雨林,转瞬间,已被他困住。
空气里似乎落进了一颗星火,燃起燎原的热。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重,心跳加快。
温鲤整个人都靠在墙上,坚硬冰冷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陈鹤征,你别——”
你别离我这么近,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温鲤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声音含混得如同呜咽。
陈鹤征的身体僵了僵,下一秒,他骤然低头。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极限,鼻尖几乎相碰。
下意识的,温鲤闭了下眼睛,眼前陷入短暂的黑暗。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碰到她的唇。
很轻,冰凉的,又有些湿润。
之后,是重重的一咬。
很疼。
几乎破皮见血。
温鲤彻底被吓到,她不敢睁眼,又无处可躲,只能瑟缩。
任由他欺负。
耳边是雨声,还有呼啸的风。
陈鹤征的声音穿过那些,落进她耳朵里。
“温鲤,保护你,为你受伤,我并不后悔。就算把这条命交到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一吻过后,陈鹤征稍稍退开了一些,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温鲤的额头。
动作很轻,也很亲昵。
那是他心疼一个人时,下意识地小动作。
温鲤依然不敢睁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衣摆,呼吸很乱,红晕的色泽从耳垂蔓到脖根,又没入衣领。
陈鹤征垂眸,看着那片被衣领遮挡住的红,眸色愈发暗沉。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低声,语气有些凶,慢慢地说:
“温鲤,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愧疚,也不是你的道歉,更不需要你借着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做任何决定。想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再来找我,否则,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说:
课代表金岫带领各位读者老爷们一起复习一下前面提到过的内容——
“陈鹤征想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确切的爱,无关愧疚,没有猜疑,更不可以有退缩和忐忑。”
“他要他的心上人堂堂正正坚定不移地去爱他,同时,也被他爱着。”
第25章
那句“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一出口, 温鲤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故事。
她被吓坏了,脸颊失去血色,眼睛紧闭着, 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 看上去可怜极了。
陈鹤征垂眸,将温鲤困在身体与墙壁之间,目光仔细看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看她红色的眼尾, 看她饱满的唇, 上面还留着他咬过的印子,颇深的一道,他当真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故意的, 想让她疼。
温鲤脖颈细白, 几丝碎发粘在上面,显得羸弱而单薄。
情不自禁的,陈鹤征抬手,五指修长,薄凉的,轻轻贴上去,贴在温鲤颈侧。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 呼吸间充斥着她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陈鹤征自己也说不清, 他到底是觉得渴, 还是燥。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 那点微弱的气音外, 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连窗外的雨声都被隔绝。
全然安静的环境, 水汽氤氲的氛围, 他将她困住,让她再也逃不开。
温鲤似乎被他掌心里的温度冰了一下,细微地发着抖。
陈鹤征头更低了些,鼻尖碰到温鲤的鼻尖,手指顺着脖颈细白的线条,一路向上,捏住温鲤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这是一个——
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但是,他却不肯吻她。惩罚一般,不去吻她。
陈鹤征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她,背光的关系,让他的五官愈发深邃,有些沙哑地开口:“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你会不会难过?”
温鲤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睫毛颤得愈发厉害,翕动一般。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会。”
那种感觉,不是一句“难过”能精确形容的。
又痛,又苦,无声的绵延不尽的折磨。
真的好可怕。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鲤伸出手,抓住了陈鹤征腰间的衣服,握得很紧。
她的呼吸很轻,胸口缓慢起伏,用一种既委屈又柔软的语气,说:“别让我见不到你,别再让我回到过去那五年。”
不止是陈鹤征一个人,在耿耿于怀那五年。
那是两个人共同的伤疤,太疼了,没人忘得掉。
见不到陈鹤征的时候,温鲤可以自我麻痹,不断暗示自己,都过去了,生活总该向前看。
可是,重新见到他,看到他的眼睛,感受他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时的炙热与温度,那些麻痹与暗示,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郑嘉珣说得对,被陈鹤征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滋味,温鲤最清楚。
得不到也就罢了,偏偏,她得到过,拥有过,陈鹤征全部的温柔、心软,还有疼惜。
有些东西,得到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有些人,哪怕只见过一面,也会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
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他走呢,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去爱别人。
她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会介意,会吃醋,甚至嫉妒。
介意他当众抱起了伍洇洇,介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讨论他和伍洇洇有多般配。
配什么配!明明一点儿都不配!
陈鹤征是她的,五年前就是!
是她做的不够好,半路把他弄丢了。
酸涩的滋味再度涌上来,温鲤又想哭了,她抬手攀上陈鹤征的腕,想要躲开他的桎梏,不让他看见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陈鹤征偏不肯让她如愿,指尖用加了些力气,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转头。
“原来你也会怕,会难过啊,”陈鹤征故意贴近,说话时,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她,勾缠出湿润的黏连,却又不肯落下一个确切的吻,“之前不是很硬气吗?‘已经过去五年,都变了。我希望他往前看,朝前走,别再回头’——这些话是你说的吧?”
温鲤在这时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话,的确是她说的。
去桐大那天,陈鹤征带伍洇洇离开后,她在学校的医务室外,说给傅染宁听的。
他明明不在场,怎么会……
“你怎么会知道?”温鲤睁大眼睛,看上去有些呆。随即,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开始委屈,眼泪掉下来,“那天,你明明走掉了,抱着别人走的,没有管我。我也受伤了呀,你怎么就不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