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恋爱里,心软的女孩子似乎总是有很多微妙又敏感的小心思。
等温鲤检查完头发和衣着, 门外, 哪还有陈总的影子,只剩一个舞团总监蒋瑜桉。
蒋瑜桉走进练习室,跟排演《芳问》的一众演员说了两句话,不外乎鞭策和鼓励那一套。
温鲤刚刚进行完一小段算得上精彩的舞蹈表演,蒋瑜桉自然会注意到她,又单独跟她多说了几句。
宋闻溪立在一旁,表情说不清是忿忿, 还是遗憾, 而温鲤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小事上。
她只想知道, 刚刚那声陈总到底是不是在叫陈鹤征啊?
以及, 如果是陈鹤征的话, 那他看见她跳舞了吗?他也觉得好看吗?
真着急, 好想知道!
可惜, 正在集体排练, 连出去打一通电话都不行。
温鲤频繁往后门张望,心不在焉的,动作明显到连陶思都觉察了。
陶思悄悄绕到温鲤身边,带温鲤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声音很轻地跟她说:“温鲤姐,刚刚那个人的确是小陈总,我亲眼看见了!你跳舞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看得特别专注。他注意到我在看他,还朝我使眼色,让我不要打扰你。”
说到这里,陶思的声音更低一些,跟温鲤咬耳朵:“小陈总的眼睛可真漂亮,鲤鲤,你跟他对视的时候,不会心跳加快吗?”
也不知是练习时出汗太多,热得厉害,还是被人道破心事,面子挂不住,总之,温鲤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口是心非地嗫嚅:“什么小陈总啊……”
陶思给她一个“你别装傻”的眼神,周围人多,陶思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声感慨了一句:“小陈总是真好看,特别迷人的那种好看。”
迷人两个字,让温鲤脸色更红,眼神飘忽着,不太自然地抬手抓了抓耳朵。
*
排演一直进行到傍晚,天边起了晚霞。练习室里人人都是满身的汗,连郑嘉珣这种端着高冷范儿,不屑低头看人的,都伸出手去,握住了墙壁上的扶杆——
不行了,不扶一下,实在站不住,腿疼,肌肉直哆嗦。
陶思这种体力一般的小姑娘,直接累瘫了,平躺在地板上耍赖,说今天就睡在练习室吧,她一步都走不动了。
温鲤的状态相对好一些,艺考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练习。她抹掉额角处的薄汗,先把陶思从地板上拎起来,说:“我扶你去浴室吧,冲个澡会舒服些。”
陶思转头扑进温鲤怀中,嘤嘤嘤地说:“鲤鲤,你真好啊,你就是小天使,我要嫁给你!”
祁赫拎着东西准备走人,刚好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小妹妹,你也太能撒娇了。”
祁赫年过而立,但是保养好,单从面相上,看不出来年纪。他高个子,腿很长,蓝灰色的碎短发,耳朵上一排金属耳钉,潮帅潮帅的。
陶思脸皮薄,让他调侃了一句,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温鲤怀里去。
温鲤安顿好陶思,转身出来找郑嘉珣,而练习室里已经没了郑老师的身影,问其他演员,都说没看见,温鲤没再管她,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坐在更衣间的长椅上,温鲤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拿手机拨陈鹤征的号码。提示音响了许久,始终没人接听,温鲤猜他大概进了录音棚,于是,切换到微信,问傅染宁晚上想吃什么。
手机屏幕上页面交替,温鲤看到微信置顶的群聊,多了一个红色的消息标识,她挪动指尖,下意识地点进去。
群聊是舞剧《芳问》的项目群,参与排演的所有演员,包括两位编导老师都在,但没有蒋瑜桉之类的舞团领导,氛围相对轻松,偶尔有人闲聊几句,拼个外卖优惠券什么的。
温鲤点进去时,刚好看到宋闻溪发送的一个链接。链接源自豆瓣吃瓜小组,黑字标题写得挺抓人眼球——
“没人淘内娱某知名富二代么,前女友曝他多次出g还养胃……”
温鲤眨了下眼睛,不等她将链接点开,宋闻溪已经撤回,转而发了一个“抱歉抱歉”的卖萌表情包。
一时间,群聊中没人接话,只剩表情包留在屏幕上,一跳一跳的,好像挑衅。
温鲤发现,在给她添堵这件事情上,宋闻溪还真是不遗余力。偏偏她天生不会跟人吵架,脾气上来,想说句有力度的话回击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腔火气全憋在了心里。
手机忽然再度震动,温鲤低头,看到群聊中又有新消息。
这次是陶思,她也分享了一个链接——
【陶思:《伊索寓言》选读:“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链接在群聊里停留了好一阵,赶在撤回功能失效之前,才从屏幕上消失。
与此同时,陶思已经换好衣服,从过道的另一端走过来,见到温鲤,立即腻过来跟她邀功,说:“我是不是好聪明?懂得以牙还牙!”
温鲤终于觉得没那么憋屈了,她笑着摸摸陶思的脑袋,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客气,”陶思大大方方的,“好朋友就该一致对外!”
说完,她又有些好奇,低声问温鲤:“鲤鲤,你跟小陈总是在谈恋爱吧?”
温鲤唇角浅浅勾起来,羞怯地笑,眼神亮晶晶的,点头说:“是啊,而且,我们认识很久了,是彼此的初恋。”
“初恋”两个字,自带一种美好的氛围感。
陶思觉得连她一个外人都被甜到,对温鲤说:“鲤鲤,你不要理那些无聊的人,我觉得他们就是嫉妒!嫉妒小陈总能拥有这么好的鲤鲤,也嫉妒鲤鲤身边有那么好的小陈总。”
脸颊似乎有些发热,温鲤借着揉鼻梁的小动作,遮掩了一下,同时,她心里忽地涌起一股渴望——
好想见到陈鹤征啊,想亲他,也想抱抱他。
温鲤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喜欢他的那种感觉,不断累积着,加深加重,丝毫没有变淡的趋势。
而且,只是一天没见他而已啊,就已经想得厉害。
谈恋爱真是一件让人心软的事情啊。
*
跟陶思告别后,温鲤收到傅染宁的消息,她说有论文要赶,晚点回去,让温鲤早点休息,不要等她。
陈鹤征暂时联系不上,回家也是一个人守着空房子,温鲤忽然空闲下来,想去舞团顶楼的天台吹吹风。
天台平时少有人来,积了不少杂物,还有灰尘。温鲤踩上最高处的那级台阶,推开门,不等她开清周围的情形,先闻到一阵烟草味,似有若无的薄荷香。
郑嘉珣依着顶端的石栏,半回身,细长的指间一根同样细长的烟,依旧是那副懒散又傲慢的调调,对温鲤说:“你也到这来躲清静啊?”
温鲤没开吹风机,头发只用毛巾擦了擦,这会儿还有些湿润,被风吹得摇摆。她偏着头,一手从颈后绕过去,将长发拢在一侧,松松握住,说:“这里视野不错,挺适合看风景。”
郑嘉珣的烟瘾似乎不太大,手上那支烟,只抽了两三口就不再碰,任由烟草烧着。
她双手搭着护栏,回身,朝温鲤望一眼,说:“金域那件事,我该向你道歉。我只想带你去玩一玩,没想到后续会发展成那个样子,吓着你了吧?”
陈家兄弟齐齐露面,在金域外的小巷子里大动干戈,这种事,封得住媒体的嘴,封不住圈子里一众看客的嘴,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更何况,郑嘉珣也算半个当事人。
温鲤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好脾气地摇头,说:“跟你没关系,不怪你。”
走到近前,温鲤才发现郑嘉珣手里拿的是煊赫门。这烟的背后,还有一句现在听起来挺土的流行语。想到那个句子,温鲤险些笑出来。
郑嘉珣斜了她一眼,问:“你笑什么?”
温鲤眨了下眼睛,“抽烟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郑嘉珣噎了一下,半晌才骂出一句:“我曹,什么鬼!”
温鲤皱眉,推她一下,“别总说脏话,很难听。”
说话间,有烟雾飘到温鲤脸上,她侧头咳了几声,声音同她的身段一样,纤纤弱弱。
郑嘉珣见状,将还剩好长一截的烟按灭,同时,听见温鲤问她:“那天你是被陈鹤迎的人从金域带走的吧?你们两个有没有好好聊一聊?”
那天,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郑嘉珣喜欢陈鹤迎的第十年。
又一阵风吹过来,郑嘉珣的长发微微扬,她看着远处林立的楼宇,说:“陈鹤迎的人把我带去近郊的一栋别墅,我也以为我们可以聊一聊。可是,那栋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我吃了她煮的宵夜,睡了她整理的客房,还找茬泼了她一脸水。泼完之后,她没哭,我哭了。”
郑嘉珣听过的最残忍的话,大概就是陈鹤迎亲口对她说:“阿珣,我知道你想跟我要爱情,可是这东西,我天生就没有多少,与其残破不全地交给你,不如不给。”
郑嘉珣自己都说不清胸膛里那颗心,到底是酸还是痛,她堵着气,回他一句:“那你就别再管我,我成年了,可以对自己负责,包括选择和谁上||床!”
陈鹤迎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只说:“挑伴侣这种事,我还是要问一问的,配不上你的人,不可以。”
这是什么逻辑呢?
不爱她,不要她,却又限制她。
郑嘉珣忽然觉得无力,可是,看着陈鹤迎的脸,她又那么心动。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也是真的得不到。
陈鹤迎大概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走过来,往郑嘉珣冰冷的手心放一杯温热的茶。陈鹤迎年少时是街头干架的一把好手,叫得出名字的行凶器械,他全都会用,因此,指腹上也留下了茧,质感粗糙。
他的手贴上郑嘉珣的脸,摩挲着,像观摩某种心爱的宝贝。
“阿珣,”他叫她的名字,看着她,一双锋利的眼,暗光沉如深渊,他说。“在我心里,你跟阿征有着同等的分量。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征,同样的,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郑嘉珣躲开陈鹤迎的手,莫名的,险些笑出来。
她想说,怎么会有人伤害我呢,除了你,任何人都伤不到我的。
可惜,这个道理,陈鹤迎永远不懂。
*
天台上。
风声接连不断。
温鲤的鼻尖也开始酸起来,她离郑嘉珣更近一些,想抱抱她。
郑嘉珣却说:“不用觉得我可怜,珣姐谈过睡过的男人,加起来能拍一部新版《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呢!”
温鲤只觉耳根一烫,险些被风呛到,茫然地“啊”了一声。
郑嘉珣伸手捏了捏温鲤的脸,笑着说:“小姑娘,阿征很会疼人吧?把你宠得都忘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多么糟糕。”
温鲤不愿在这个时候提起陈鹤征,没接话,沉默着。
郑嘉珣忽然高举起手臂,吊带连衣裙衬得她身段玲珑,风情盛大如一株夜色下的红玫瑰。她迎着风,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放开什么。
温鲤听见郑嘉珣说:“人生啊,短短几十年,痴情归痴情,痛快归痛快。我爱陈鹤迎,如果他也爱我,那么,这辈子,无论生老病死,我都只守他一个人,守寡都行。可他不肯爱我,那我就去找顺眼的,不谈感情,只谈快乐。”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从郑嘉珣手上掉下来,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温鲤下意识地后退,同时,她也看清楚——
碎得是那支玉镯,清泉一样的好料子,市价少说也有六位数。
陈鹤迎精挑细选,送给郑嘉珣的礼物。
“糟蹋心意这种事,”郑嘉珣笑着,喃喃,“谁不会呢。”
说话时,郑嘉珣站得略高,半边身体几乎探出围栏,楼高风大,她摇摇欲坠。
温鲤觉得心惊,她小心翼翼地,拉住郑嘉珣的手臂,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手足无措地说:“阿珣,你想不想吃小馄饨?跟我回家吧,我给你煮,汤底里加蔬菜和虾仁,很好吃的。”
郑嘉珣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几乎愣住,两秒钟后,又笑了。
她摸一下温鲤的头,感叹似的说:“难怪阿征那么喜欢你,他啊,真的是特别特别喜欢你。”
第60章
郑嘉珣满腔的愁绪, 莫名其妙的,在一碗小馄饨面前败下阵来。
温鲤说她煮小馄饨的手艺很好,汤色很清, 热乎乎的一小碗, 吃下去特别舒服。
郑嘉珣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太饿,还是太冷,需要到一个有热度的地方取暖,竟然真的被说动了, 跟着温鲤回了家。
温鲤租的是一套两居室, 面积不算大,布置得干净舒服。
客厅有云朵般蓬松的布艺沙发,铺着地毯, 南瓜形的靠枕随意摆放着, 阳台还有许多长势良好的多肉植物。
门一开,郑嘉珣就闻到淡淡的香,也不知是清新剂还是香水的味道,很舒服。
温鲤让郑嘉珣随便坐,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打开冰箱找食材,边找边问:“只吃小馄饨会不会太单调?配一点凉拌蔬菜可以吗?”
厨房是开放式的, 旁边有吧椅和岛台。温鲤拿了瓶冰水倒进玻璃杯里, 推过去。
郑嘉珣伸手接了, 坐在吧椅上, 边玩手机边指挥:“馄饨的汤底不要放葱花和香菜啊, 香菜最恶心了。凉拌蔬菜也不要放藕片, 吃藕会丑的嘛, 珣姐天生丽质, 要漂亮一辈子……”
温鲤被吵得头大,拿起一颗洗干净的苹果,递到郑嘉珣面前,让她咬着吃,别出声。
郑嘉珣翻了个白眼,把苹果咬住,手指操作着游戏里的人物灵活走位。
烧水的时候,温鲤给傅染宁发了条消息。
【温鲤:我在煮馄饨,你要不要吃?给你留一份。】
傅染宁回得很快,大概已经被论文折磨得心力交瘁。
【傅染宁:要要要要要!我进地铁站了,半小时后到家。】
发完消息,温鲤又想起陈鹤征,再次拨通他的号码,依然只有提示音响个不停。
始终联系不上,温鲤不免有些担心。
郑嘉珣瞄见她的小动作,把苹果从嘴上拿下来,放在一边,说:“陈鹤征今晚有应酬,估计没时间接你的电话。”
温鲤回身看她一眼,表情懵懵懂懂的。
郑嘉珣慢条斯理,“他准备自己做公司,正在跟圈子里的人接触,这阵子怕是要忙飞了。”
温鲤没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其中的关窍,下意识地问:“什么公司?”
郑嘉珣坐在吧椅上,晃着两条细长的腿,笑着说:“娱乐公司啊。”
温鲤还是懵。
游戏惨败,郑嘉珣将手机丢开,单手托起下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脸颊,拿出教小朋友识字的耐心,继续说:“reborn的圈子就这么大,蛋糕就那么多,在这里,你能接触到的最好的资源,就是《芳问》,还要跟宋闻溪之流争个鼻青脸肿。再想往上,必须去更大的平台。”
温鲤这时才明白什么,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到时候,与其把你交给唐和,被陈鹤迎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捏在手里。我想,陈鹤征应该更喜欢自己动手。”郑嘉珣喝一口水,唇上沾了些湿气,“你的路由他来铺。你想要的,他帮你争,你不乐意做的事,他替你推。有他撑腰,圈子里敢给你脸色看的人,还剩几个?”
温鲤也说不清,她是惊讶多些,还是震撼更多,喃喃:“我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