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和小姨子,玩得刺激啊!据说姐夫比那个‘初恋脸’大三十岁,都隔着辈分了,图什么?”
“有钱呗,笑贫不笑啥,你懂啊!”
“希望叶老师独美,离蛇蝎美人远一点,别沾上一身腥!”
……
温鲤手心里还攥着给小朋友擦眼泪的那张纸巾,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格外茫然,看着于叔,也问他:“他们在议论的那个人是我吗?”
于叔避开温鲤的眼神,只说:“温小姐,我先送您回家。您什么都不要听,也不要想,小陈总会帮您处理的。”
温鲤觉得脑袋懵懵的,身上沉得要命,几乎迈不动脚步。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还是傅染宁,温鲤不顾于叔的劝阻,选择接听。傅染宁叫了声她的名字,接着就哭了,听上去特别伤心。
温鲤安慰她:“别哭。”
这话有点耳熟,好像不是她第一次跟人说起。
哦,对了,安慰那个撞在她身上的小朋友时,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别哭,别哭。
真奇怪,今天,她遇见的人,为什么都在哭呢?
为什么大家都好难过?
“鲤鲤,”傅染宁哭得声音沙哑,“江家的事,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好不容易熬过去,现在他们又要把脏水泼到你身上,凭什么啊!凭什么!”
江家,江应霖。
原来,噩梦还未结束啊,原来,她仍然活在里面。所有希望,美好的未来,那些憧憬,都是假的。
顷刻之间,碎如齑粉。
*
温鲤似乎陷入了某种怔愣,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于叔送到了深蓝国际。
客厅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有种冷冰冰的洁净感。天色尚未黑下来,落地窗外,晚霞的色调格外温柔。
陈鹤征送她的那束香槟玫瑰,也被于叔送了过来,就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里。童姨把它们照顾得很好,瓣蕊晶莹,坠着细小的水珠。温鲤碰了碰它们,水珠落在她的手指上,瓷白的皮肤,好像落着一颗眼泪。
童姨从厨房走出来,告诉温鲤她煲了暖身的汤,问温鲤要不要吃一点。
温鲤摇头,“谢谢童姨,我吃不下。”
童姨跟温鲤接触得不多,拿不准这位雇主的性子,只说:“陈先生让我留下照顾温小姐,我就住在楼下的客房,温小姐随时可以叫我。”
温鲤给陈鹤征打过一通电话,听筒里只有提示音,她一直等到自动挂断,之后,也没有再回拨。
她似乎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麻烦童姨了。”
童姨忙说不客气,她正要走开,温鲤忽然叫住她,“阿征平时很喜欢吃汤点吗?”
童姨想了想,“小陈先生胃不太好,陈先生,哦,就是鹤迎先生,雇我的时候,叮嘱我多炖些汤品药膳之类的,好好给他养身体。小陈先生不太挑,我做的他都会吃一点,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
温鲤听完,点一下头,没再说话。
陈鹤征不单是胃不好,五年前那场重伤,让他损毁严重,体质变差,很容易感冒发烧,需要小心养着。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陈鹤征可以好好的,别生病,别难过。可实际上,他经历的一切创痛,都是由她带来。
事与愿违,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啊。
*
童姨回了客房,客厅里只剩温鲤一个人,窗外夜色渐深,寂静的氛围勾缠起诸多心事。
温鲤在昏暗的氛围下打开手机,大量消息,劈头盖脸地朝她砸过来,没有缓冲,也没了尊严,甚至是隐私。
所谓的“翻车”,是从一则帖子开始被引爆的——
【rs上那个‘初恋脸’,烂瓜一堆啊!为什么没人提?我好恨!】
楼主先贴了几张温鲤的照片,接着,开始讲述所谓的内情,就是温鲤之前听过的那套话术——勾引姐夫,害死姐姐,又跟姐姐的继子暧昧不清,还牵扯上一个富二代。
一个女孩子,顶着一张清纯无比的脸,干的却是最下作的事,人脏,心也脏,恶臭!
有人觉得“瓜”不靠谱,狗血元素太多,更像是“写手”瞎编出来博眼球的。被造谣的女孩子还是个素人,根本打不过营销号,挨了欺负,也只能忍着。
楼主立即现身,言之凿凿地回复:朋友的朋友是初恋脸大学同学,渠道靠谱,绝对保真!
同先前那条短视频类似,帖子一经发布,就被顶了几百楼,长时间挂在论坛首页,吸引了大量看客。
那双无形的手,似乎又出现了,之前将温鲤高高捧起,只为在这一刻,让她重重摔下。
登高必跌重。
只有捧得够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能疼得够惨。
好恶毒的心思啊。
一些嗅觉敏锐的博主将帖子截图,搬运到其他网站,还打了tag——
#神明救她疑似翻车#、#翻车最快的网红#
……
网络冲浪,就是玩嘛,真实与否,哪有捡乐子来得重要。
帖子底下,点赞数最高的一条回复:
【去微博看,营销号爆接吻照片了,“初恋”前脚在夜店门口抱YQS,后脚在地库跟CHZ亲亲抱抱!这妞儿厉害啊,一撩撩俩,还全是顶配!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CHZ”这几个字母,瞬间激起风浪,更多的回帖涌现。
【不是吧,大名鼎鼎的唐和少爷,居然喜欢这种网红脸,品位这么差劲吗?】
【有没有高手捋一下时间线啊?YQS和CHZ到底谁在前谁在后,谁给谁带了绿帽子?看来这妞是惯三儿啊,不怕遭报应吗?不对,报应已经来了!亲姐姐替她扛了!刺激!】
【我再补一个吧,这女的之前被人弄过。在金域后门的小巷子里,朋友的朋友亲眼看见,就野。火。包,你们懂的,据说男的连小雨伞都不带,爽完就走,妞儿当时都站不住了,裙子还撩着,估计是吃药了。】
【有视频吗?借一部说话!】
【求视频+1】
【求视频+2】
【我有,但是看不清脸,不知道真假,想要的加绿泡泡】
【出楼了,这口瓜实在吃不下去了,太恶心了!】
……
满屏的“我听说”,满屏的“朋友的朋友”,明明没有人亲眼见过,偏偏,所有人都知道内情,都了解真相。
客厅里一直没有开灯,光线昏昏暗暗,唯独温鲤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持续亮着。
一滴水珠,珍珠似的,从温鲤眼睛里掉出来,落在屏幕上,缓慢泅开。
她抬手抹了一下,不晓得碰到哪里,营销号曝光的“地库接吻”照被加载出来——
照片上,温鲤穿着陈鹤征的外套,仰头看他,然后,垫脚亲吻。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吻,应该是柠檬味道的。
她刚刚哭过,陈鹤征送她回家,借给她一件外套,然后在口袋里放了一颗柠檬糖。
多美好的回忆啊,在恶意操作下,却变成了她“不堪”的罪证。
咖啡厅里,年轻妈妈冤枉她的时候,有店员帮她解释。现在,所有人都冤枉她,看她的笑话,谁来帮她解释呢?
她又该怎么解释呢?
作者有话说:
“地库接吻照”在27章吧,大概,写过哦
第83章
温鲤只掉了一滴眼泪, 落在屏幕上,珍珠似的,她用指腹抹去, 之后, 她不许自己再哭。
为冤枉她的人而哭,为欺负她的人而哭,是件没有价值的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更痛, 仇者更快。
不值得。
天色逐渐黑沉, 月光落进来,银粉似的,洒在地板上。
温鲤赤着脚, 穿一条浅色的连衣长裙, 静静地坐在那片清辉里。裙摆花瓣一般,散在她身侧,黑色的长发,蓬松而柔顺,脸型小巧,皮肤很白,像雪。
仅有月色的暗夜里, 她那么美, 那么干净, 好像生了一身玉瓷做的骨。唇色和形状都饱满, 睫毛很长, 低垂时, 挡住了琉璃似的眼珠。
月光一样温柔的女孩子, 洁净无瑕, 却承担着最难堪的诋毁。
他们说,她的纯是假的;他们说,她的心很坏;他们用语言剥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泼洒秽物,然后说,看,她果然是脏的。
他们啊,他们大部分人,绝大部分,明明从未见过她,却说得出那么多与她有关的故事。
信誓旦旦,以假乱真。
温鲤抬起手,指尖很软,她抹了下眼角,将所有潮湿的痕迹都抹掉。
鲤鲤,别哭。
她像安慰傅染宁,也像安慰那个牵着气球的孩子一样,安慰自己。
不要哭哦,不值得。
她调整呼吸,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指腹无意识地滑过手机,屏幕上,页面刷新,然后,加载出新的内容。
随着“地库接吻照”曝光,陈鹤征被牵扯进来,之后的跟帖讨论,也歪了方向,乱七八糟的道听途说悉数冒头——
回帖:【我一朋友是圈里人,他说“初恋脸”跟C姓大佬,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近期才在一起的,大学的时候就勾搭上了,就是那种金主关系。“初恋脸”仗着自己有金主,在学校作威作福,欺负室友,茶得要死。后来,C出国,俩人没断,但是,“初恋脸”不安分,在国内勾搭上了Y姓主持人。本来“初恋脸”两边瞒得挺好,结果,营销号不知从哪挖出来个视频,就是前几天大热的那个,翻车了。天道好轮回啊。】
回帖:【C不是挺牛么,少爷,千万跑车,去个夜店都包场,把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原来也是个王八啊,绿油油的。】
回帖:【富二代人均废物、啃老,哦,C姓那位是啃哥,他爸妈都没了,据说是空难,死得挺冤。艹什么天赋流音乐制作人的人设,那些歌指不定是找谁代笔的,反正唐和有钱,什么东西买不来啊。现在可以艹绿帽子侠人设了,内娱第一绿帽子,准能出圈。】
回帖:【哈哈哈哈哈哈内娱绿帽子第一人,这口瓜吃得也太爽了,有钱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绿。有没有人敢去微博搞个#陈鹤征绿帽侠#的词条,我一定连环发帖送它上热一。】
回帖:【#最帅武大郎##跑车上的绿帽子##初恋绿我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啊#】
回帖:【楼上有一位真勇士,唐和出了名的有钱爱告状,你带着人家大名,律师函早晚糊你一脸,删帖吧兄弟。】
……
胸口处,那个有心跳的地方,好像被什么击中,尖锐的痛苦,贯穿而过。温鲤咬紧嘴唇,在静寂的夜色之中,慢慢呼吸。
她努力控制着,不去哽咽,可是,酸楚的感觉过于盛大,淹没一切感官。
她可以冷眼看他们诋毁她,污蔑她,却见不得他们把陈鹤征也拽下来,让陈鹤征也陷入泥泞。
那是陈鹤征啊,所有人都见过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桀骜,也疏离,冰雪剪裁成周身的骨骼,却用最赤诚的方式,爱着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爱着。
他明明那么优秀,执着、坚韧,他该干干净净地活着。
凭什么被这样侮辱。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夜色也是,浓郁的漆黑久久不散。温鲤一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不动,不说话,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凌晨时,童姨从客房出来,给温鲤披了条小毯子,劝她去卧室里睡一会儿,总不能一直这样熬着,会熬坏的。
手机一直攥在温鲤的掌心里,外壳被体温暖烫,她摇了下头,对童姨说:“我睡不着,躺着反而难受,不如坐一坐。”
陈鹤征应该去了唐和总部,和负责危机处理的团队开会,她很想再打一通电话给他,犹豫片刻,忽然没了勇气。
屏幕壁纸是两个人的合照,温鲤的视线停在上面,长久停留,偶尔,很轻地眨一下眼睛。
满室静默,悄无声息。
*
凌晨五点,城市将醒未醒,网络上,突然出现一封长度惊人的律师函,一众看客们直接傻了眼。
桐桉市规模最大的一家律所——星恒律师事务所称接受陈鹤征先生的委托,启动诉讼程序,追究侵权用户的侵权责任。
律师函写得中规中矩,不足为奇,让人惊讶的是那份长长的侵权用户名单。
每一个涉嫌对陈鹤征侮辱、诽谤,或发布具有人身攻击性质言论的账号,大大小小,不分平台,不分新旧,也不论持有者是什么身份,背后是否有公司运营,统统被揪了出来,足足两万余个,白纸黑字,罗列清晰。
声明称取证工作已经完成,将通过法律途径严厉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绝不姑息。
天色最黑暗的时候,论坛上还在求所谓的“野。火。包”视频,还在笑嘻嘻地讨论到底谁绿了谁的时候,两万余名侵权用户已经全部找出,昵称列满了几十页纸,密密麻麻,近乎壮观。
压迫感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精准地砸在每一位看客的脸上。
没有斡旋,不打太极,声明掷地有声,诉讼到底,不留情面。
冷静、迅速,极端的锋利感,是非善恶,壁垒分明。
一如陈鹤征的为人。
那些所谓的掌握了一手信息源的“我朋友”、“朋友的朋友”们,全都傻了,手忙脚乱地把名单图片逐张放大,仔细寻找,想看清楚自己的ID是否也在上面。
律删帖的删帖,销号的销号,道歉的道歉。那些藏在网络世界,借着虚拟伪装肆意造谣的人,那些叫嚣着贬低陈鹤征的人,统统慌了神,乱了阵脚。他们狼狈着,也颓败着,试图将撇清自己。
可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有痕迹的,都要付出代价。
作过的恶,是要还的。
没有人可以白白被冤枉。
*
律师函发布的时候,温鲤伏在窗边的躺椅上睡着了,她熬了一整夜,只睡了不到十分钟,再度被手机铃声吵醒。
出现在屏幕上的姓名备注,居然是——蒋总。
舞团总监,蒋瑜桉。
温鲤抬起头,她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朝阳如画。
原来,天已经亮了。
“陈总那边已经发过律师函了,效果不错,”蒋瑜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唐和的团队跟平台沟通过,该删的都删除,该撤销的都撤销。等新媒体那边的同事上班了,舞团也会发布声明,斥责不实谣言,你不要太紧张。”
温鲤抿唇,低垂着眉眼,睫毛浓密如幽静的小雨林。
其实,她明白的,删帖和声明,固然有用,可清理的都是表面上的东西。一场风波,充斥着狗血、桃色、不堪的男女纠葛,没那么容易被遗忘,更不会轻易过去。
脏水已经泼在她身上,想彻底洗干净,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她不可能潜入每个人的脑袋,将那些谣言都纠正,或者清空。
亦或许,在某些人眼里,她将永远“脏”下去。
毁掉一个女孩子多简单啊,只要说她关系混乱就够了。
温鲤轻轻呼吸着,窗外阳光灿烂,落到她身上,却好像没有温度,冷冰冰的。
“蒋总,《芳问》这个项目,”她说,“我退出。”
《芳问》由乐优视频网以及盛唐艺术博物院等多家公司共同出品,带有文化创新性,价值与意义,非同小可。
温鲤现在丑闻缠身,无论那些流言是真是假,她都不适合留在这样一个重点项目里,主动退出,反而体面。
蒋瑜桉沉默了一瞬,没有拒绝,“也好,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以后会有更适合你的项目。”
温鲤忽然想起“软绸”,她特别喜欢那套组合动作,练得那么辛苦,跳得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