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是很漂亮的流线型,两侧还有白色喷漆绘制的正在燃烧的烈焰,一看就是十八岁程堰的风格。
原来这就是他的赛车。
都说程堰爱车如命,当初为了保护这车,宁愿自己摔断肋骨,都不愿意弃车。
那么,他现在带她过来看车,还介绍她们两个认识,是不是可以说明,在他心里,她是个比普通朋友再重要一点的朋友?
雀跃瞬间从心底升腾而起,喻婵眉眼弯弯地挂着笑,心里的某一块像是被那只乱撞的小鹿踩来踩去,时不时就悸动几下。
让人无法平静。
“会穿赛车的护具吗?”
程堰冷不丁转过身,弯腰俯身,望着喻婵的眼睛问道。
喻婵还没晃过神,愣了两秒钟,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惭愧地摇摇头:“……不会。”
她有些懊悔,明明早就知道他喜欢赛车了,为什么当初没有多了解一下他的爱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说“不会”这两个字。
“来我教你。”
程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黄白色的女士护具,手把手教喻婵这些东西都应该怎么分类,怎么戴。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一呼一吸间,都能产生触碰。喻婵受不了这样的接触,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老式计算机,彻底停止运行了。
直到把所有的护具都穿戴整齐,她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程小堰被人从车库里提出来的时候,不少认得这车的人,纷纷哗然:“嗬,有多久没见过这车跑了,两三年了吧。”
“差不多,不是说程堰去外地上学了么,他今天回来了?”
无意间听到别人的议论声,喻婵立马换了个地方坐。有了上次在桌球厅的经历,她现在对听见别人讲话这件事有不小的阴影。
“走吧,带你去兜兜风。”
程堰跟别墅里负责他车的管家对接好具体参数,拎着钥匙走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眼神示意喻婵坐上去。
喻婵左右环顾一圈,确认自己旁边没人,程堰这话的确是对着她说的。
她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程堰在邀请她坐他的车,还是副驾驶。这就算是在梦里,都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他不喜欢让别人碰他的赛车不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他拒绝林檬的时候还说过,他的副驾驶只会给女朋友坐。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喻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大脑,再次混沌一片。连脚步都变得虚浮,好像踩在棉花上。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会不会只是她做的一个真实感强烈的梦?
在周围人艳羡又好奇的目光下,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坐上了程堰的副驾。耳边全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车子里空间不大,两个人共处这样的狭小中,呼吸间都是程堰身上清新怡人的木质香。
每呼吸一次,心跳就加快一分。
“准备好了吗?”
头盔下,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变得更浑厚低沉。
喻婵根本没理解程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心跳还是很乱,大脑被复杂的迷茫占据着,一时无法接受外界讯息。
出于对程堰盲目的信任,她下意识点头。
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响彻耳畔。
发动机咆哮着点燃了她的神经。
这辆几分钟前还在被所有人艳羡地欣赏的复杂机械,此刻,成了她的座驾。
行进间,喻婵忽然产生了一种正在掌控它的错觉,心头积蓄着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
车子在山间赛道上加快速度,起初,还能看清路两边的灯牌,随着油门加大,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喻婵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飞在半空中的鸟儿,凭空多了对儿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程堰两个人,他们看不到其他景物,听不到其他声音,走到最后,连风声都消失了。
在剧烈的推背感之下,藏着一个安静纯粹的世界。
这里只有速度,以及前进的目标。
挨过极限后,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怀抱,拥抱迎面而来的疾风。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叫嚣着想要继续向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喻婵好像听见赛车在和她对话。那种从骨髓里被点燃的澎湃,那种挣脱所有枷锁后与自由的拥抱,真的会让人上瘾。
仿佛她生来就应该在这条赛道上,不断和极限共舞。
原来这就是程堰眼里的世界。
爬上最后一道盘山公路之后,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推背感消失的瞬间,喻婵悬着的心也跟着平稳地落回胸腔。摆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停地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且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闭上眼睛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平静。
耳边忽然传来程堰温和的声音:“抬头。”
喻婵下意识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许久说不出话。
他们正在俯瞰整座城市。
脚下的桐城如同一条工业银河,无数华灯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光辉,和天边的巨幕星河遥相辉映,一上一下,波澜壮阔,烟海荡荡。
那些往日里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高楼大厦,此刻却渺小得如同海滩中的细小沙粒。整座城市一起,也不过如一幅微缩景观般大小。
好像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星。
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她从没见过这些,她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制定了一堆枷锁和限制,困于囹圄。从没想过,抬头看看高处究竟有怎样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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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修)她希望他能永远平安快乐◎
山顶风大,吹得喻婵有些睁不开眼。程堰从后备箱里找了条毛毯扔给她,指了指旁边的一颗古树:“我小时候,那颗树就长那个样子,现在过了十几年,它一点儿没变。”
喻婵裹着毛毯,去探程堰的眼睛。身后的车灯还开着,巨大的白光,将黑暗划破一道口子,像是个莹白色的罩子,将两人包裹在一起。
“是古树吗?”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睫毛纤长,圆圆的杏眼忽闪忽闪,像头误入森林深处的精灵小鹿。
“没错,山上的老人说,这树活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古树大多都有灵气,你之前说,你们那有这么个传说,把千纸鹤挂在树梢之后,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风吹散。我小时候还听说过另一个版本,只要在零点整,站在那棵树下,诚心诚意地告诉它你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现在是凌晨十一点五十八,”程堰单腿侧坐在引擎盖上,瞳仁乌黑,如寒潭湖泊,皎皎清濯,他摊开掌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纸折的千纸鹤,“也就是说,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去把它挂在那棵树上,然后再许一个愿望。”
远方星幕辽阔,极力远眺都望不到边,穹顶倾覆在桐城上方,那些闪烁的星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上面滑落,和下方的灯火璀璨融为一体。
原来他记得,记得她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记得他们共同的回忆。
喻婵来不及想什么烦恼和愿望,只想用尽全力,把这一刻铭记在心底。
*
“后来呢后来呢?”
陈知薇连敷的面膜都顾不上,迫切地拽着喻婵的睡衣裙摆,眼睛里闪着熊熊的八卦之火,“他有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你一把拉进怀里,霸道又强势地安慰你‘女人别哭’,剩下的事交给我来搞定?”
喻婵被程堰送回民宿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结束了。恰好在门口遇到结伴归来的于洋几人。
霎那间,好几道微妙的眼神落在喻婵身上。
尤其是陈知薇和任婷婷,她们抱着娘家人的心态,一回房间,就拉着喻婵审问两个人悄悄离开,到底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喻婵拗不过她们,把晚上的事隐去重点,大概讲了一下。
任婷婷笑着推开她:“薇薇,你这话一听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人瞎说,什么‘一把拉进怀里’,又不是在拍偶像剧。”
“不过,”她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爬上床坐在喻婵身边,“小婵儿,我倒是觉得,程堰对你还挺不一样的。”
“我也觉得,”陈知薇撕下脸上的面膜,一边洗脸一边说,“婵婵你想想看,如果他真的只拿你当普通朋友,那他最近的行为根本就说不通呀。又是千里迢迢从C城赶回来给你帮忙,又是大半夜的带你去山顶看星星,难道他对所有普通朋友都这样吗?”
喻婵听得甜蜜又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和好友们解释,程堰之所以对她这样好,一半是出于礼貌和教养,另一半,则是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话伤到了她的自尊,所以想要做着什么尽力弥补。
和风月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见过他喜欢别人的样子,甘心收敛着自己所有的光芒,站在对方身边,柔和得像一轮圆月。多情的桃花眼里装满了柔情蜜意,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温柔旖旎。
因为亲眼见过,所以,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喜不喜欢她,没人比她更清楚。
听见她这么悲观,任婷婷却有不同的看法:“小婵儿,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现在就是太在意这个人了,所以干什么都畏首畏尾的。我和薇薇毕竟是局外人,看得应该比你更清楚。我觉得你有戏,真的。”
“婷婷说得对,”陈知薇用洗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滴。关掉卧室的灯,也爬上床,贴着喻婵,“你跟程堰认识这么久,最近在他身边见过别的女生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你真的可以试一试。”
喻婵内心深处有过片刻动摇,但一想到表白失败可能面对的结果,她就彻底打消了勇敢尝试的念头。
她并不觉得暗恋这件事很苦,能认识程堰,能和他成为朋友,这在一年前的她看来,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如今这样的现状,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很幸运。
喻婵不止一次这么觉得。
对于还是高中生的她来说,程堰的名字就是一剂良药。
她曾经把他的名字悄悄地写在书山题海间的草稿本上,写在早自习背书时看到的云霞里,只要轻轻地念一下,她就能拥有再和生活对抗一天的勇气。
他从没真的参与过她的青春年华,可那些日日夜夜里,每一处都能找到她铭记着的,与他有关的痕迹。
茫茫人海,能相遇,她就已经够知足了。
看喻婵还在一味地退缩,陈知薇不好再劝,毕竟这是喻婵的私事。她和任婷婷能给的,只是些参考建议,最后的决定,还是需要喻婵自己来做。
她关掉床头的小夜灯,黑暗悄然降临。
躺下之前,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婵婵,你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呀?希望他也能喜欢你,还是希望你们两个未来可以真的在一起?”
喻婵摇摇头:“都不是。”
她当时没来得及想这些,站在古树下的那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真的可以愿望成真,那她希望他能永远平安快乐。
回到C城之后,所有人的生活再次恢复如常。
齐乐的画在校园文创比赛里拿了一等奖,激动地给喻婵发消息,感谢她之前倾囊相授的指导。
姜晴和于洋的数学补考顺利通过,不管怎么说,毕业证和学位证是保住了。尤其是于洋,逢人就炫耀他那个学霸妹妹有多神,用了半个多月,就把他岌岌可危的高数,从25分,救到了70分。
任婷婷的美甲小店生意越来越好,最近正在跟喻婵学习简单的手绘技巧,打算研发几款更精良的美甲。
十月的最后几天,风和日丽,宿舍楼下的树叶已经全部被秋风吹散了全部绿意,黄澄澄地挂在枝头。
平凡的日子日复一日地相互追逐着彼此的脚步,
在这样舒缓轻快的氛围下,喻婵发在群里的那则消息,自然而然成了点燃所有人的深水炸弹。
——她要去北城做为期半年的交换生,十天以后就走。
七个人里,于洋的情绪最激动。
不停地群消息页面里哀嚎,舍不得喻婵离开。
陈知薇和任婷婷也很意外,她们也就比其他人提前一天知道的这个消息。
喻婵要走,谁都没做好准备。
此刻的话题中心本人,并没有看手机,她心里有些闷,提前跟实验室的师姐请了假,到操场透透气。
北城的项目启动时间提前了,十号当天就要动身。她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在那边里,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怎样的际遇。新的环境,新的同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最重要的是,没有程堰。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半年多的时间,程堰会不会把她彻底忘了。
又或者,再次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多了个登对的女孩子。她再次变成那个多余的第三者,默默退场,自觉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离开的代价,是做好彻底失去程堰的准备。
这个事实从没有比现在更清晰地摆在她面前过。
正烦闷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小心。”
喻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进怀里,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璨若星河的眼睛。
旁边有人小跑着赶过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球没看好,没伤到人吧?”
程堰的声音很冷,不带温度:“下次注意点儿。”
喻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原地,对面,男人殷红的嘴唇翘起微微的弧度,声音魅惑慵懒,撩得人心痒:“想什么呢,也不看路?”
好像啊——
喻婵突兀地想,这样的场景,她在c大和程堰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就上演过。
当时的他也是这个样子,身姿修长挺拔,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秀无双,深邃的瞳仁里流淌着如画的光影。
这难道是命运给她的某种预示吗?
怎么开始的,就要怎么结束。
“我……”喻婵刚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几下,最后无奈地垂下头,“不知道去北城做交换生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
程堰耷着眼皮对上喻婵的眼睛,现在两个人站得距离近了些,他身上那种清冽的香味似有若无地飘散而来,莫名让喻婵联想到凛冽的冰雪和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是绝处逢生又生机勃勃的味道。
“裴老师的这个项目我听说过,含金量很高,而且过去了,就是A大的联培生,能帮你积攒很多人脉。”
操场旁边挂着的几盏顶灯,在他肩头洒下几束光,透过碎发,三三两两地铺在额头眉角。
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喻婵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这个项目,本科生能参加进去,百利而无一害,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你在因为什么犹豫?”
喻婵的脚尖不自觉地微点地板,站得板正乖巧,像是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的好学生,低垂着头,避开程堰的探究:“我怕我做不好。”
“喻婵,”程堰嘴角挂着不明的笑,看起来生动又危险“你没讲实话。”
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喻婵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仿佛一把正在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