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怀孕的詹氏,她也让文氏回去休息了,文氏年纪大,这一遭受到的惊吓同样不小。再则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屋里独留了韩氏在,韩氏这个样子放任她自己回去也是胡思乱想,还不如留下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蕴和:“夫人若是得闲不如跟我说说那些贼人的事情,夫人可知他们是什么人,李大人是何时遇害的?”
刚才她没敢问皇上,现在正好有个当事人在,她想看看能不能从韩氏这边找到什么线索。
韩氏摇头,“不瞒娘娘,我跟夫君虽然感情好,朝廷的事儿他很少跟我说。我只记得大概是一年前还是什么时候,夫君他忽然就变了。”
这个变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之前极力反对纳妾的他忽然间就同意了纳妾的请求。别人都说詹氏是她给李煦选的,实际上府上的这几个妾都是李煦自己挑的。
没错,之前死活不同意纳妾的李煦忽然纳了三个妾室,而且自这三个妾室进门就几乎专宠。她之前也以为是李煦嫌弃她老了,做了官就开始贪花好色。现在想想恐怕他那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他这是想在临死之前给李家留个后。
“至于您说的那些人,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夫君近一年闲着无聊会画莲花,而且他还不涂色。我想他应该是在暗示什么。”
这些都是在她发现李煦被杀,她们被关押之后慢慢想起来的。
李煦之前也会画山水花草,却没有偏爱,他是兴致来了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只有这一年他变了奇怪,开始专注一样东西。
蕴和脱口而出:“白莲教。”
江南除了富庶的土地、众多的学子之外同样也是某些教派活动最频繁的地方,白莲教就是其中之一。白莲教的大名她在京城都听过。
第170章
只是,据她所知白莲教起源于佛教,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白莲教早就变了味道,但最基础的教义应该还在。比如说,不乱杀人、救苦救难。
可你在看这些人,别说救苦救难,苏州的一切苦难就是他们造成的。这很明显违背了白莲教的教义。
还有李家这几个女人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只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来。
蕴和拧眉,她故意试探道:“可是我听说白莲教主张普度众生、救民于水火,这群人假借李大人的名义搞事情害死无辜百姓,这不像是白莲教所为吧?”
韩氏怔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蕴和一个后妃对白莲教这么了解,她苦笑着解释:“娘娘说的应该是很早以前白莲教的教义,传闻最早的时候白莲教确实是这样的。如今,”她吸了口气,“过去那么多年,白莲教早就变了。事实上,现在的白莲教很多都是那些人,娘娘知道的吧?”
蕴和疑惑的看着她,“知道什么?”
韩氏深深吸气,“就是反贼。我曾无意间听到过夫君与曹大人交谈,他们提到过白莲教。后来我问过夫君,听他说如今白莲教有很多分支,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跟朝廷对立的反贼建立的,他还让我多加注意,不要随便从外头买丫头小厮进来。以免被贼人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韩氏的眼泪流了下来,“谁曾想我听了他的从不在外头买人,而他还是没能逃得过去。”
李煦生性谨慎,早年他还没有当上江南织造的时候就嘱咐韩氏不要随便从外头买人,织造府用的奴才除了家生子,在一个就是陪嫁。
李府女主人并不多,除了韩氏还有就是李煦的嫡母王氏,这两位当家主母当年带来的人。还有李煦选的这三个妾,其中两个是家生子,另一个是李煦亲信的女儿,都是值得信任的。
大概韩氏也没有想过,她都这般谨慎了,最终还是害死了李煦。
蕴和给她递了个帕子过去,道:“夫人节哀。我观夫人跟李大人感情甚笃,想必李大人泉下有知也不愿意看到夫人这样。我猜李大人也不想夫人一直沉溺在悲伤之中,他故意给你留了个孩子,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对了,我听说夫人还有个女儿,不知府邸在何处?等此间事了,我让人招来陪陪夫人如何?”
她本是随意一说,蕴和原想着做父母的都心疼孩子,韩氏这么难过或许看到女儿能好一点,哪知韩氏听了她这话手抖了下,或许是怕她发现,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极力镇定。
韩氏有些勉强道:“不,不用了,”随后可能是意识到她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皇贵妃,她又站起来福身行礼,“多谢娘娘,只是她府里事情也多。如今苏州还不知什么形式,还是让她留在自家吧。安全。”
韩氏的规矩并不算好,对着蕴和也总是我来我去,从不自称奴才。蕴和体谅她丧夫并未计较。此时见她表情有异,心中的怪异感又来了。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转而说起其他事情,“也是巧了,我们刚进苏州的那日碰到位韩姓举人,听牙行的伙计说,夫人跟这位有亲。如今苏州乱糟糟的,夫人也难免担心,不如等会儿我吩咐一声让人把他请到府里来小住几日。”
韩氏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蕴和说的是谁,她面上变化不大,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厌恶,她犹豫了片刻道:“实不相瞒,娘娘说的这个人,我只见过几次面。我家道中落,族中难得出个有出息的人,因此多关注了几分。只是,只是他人尚可,家中老娘实在难缠。这韩举人又是个愚孝的,若是娘娘请他来,回头他肯定会告知他母亲。到那时他母亲一定会借着娘娘的名头胡作非为。”
蕴和诧异道:“还有这事儿?我是在城西的米粮店遇见韩举人的,听店老板说夫人你有意选他作嗣子,原想着女儿不在身边让他来也好有个照应,现在看竟是我错了。”
韩氏道:“嗣子?没有的事儿,先不提韩举人的娘是个难缠的,就说我婆婆。我婆婆是个很重视血脉的人,就算我愿意她也不会愿意的。”
婆婆把夫君看的很重,早前她就一直催着他给夫君纳妾生子,后来见夫君不同意,婆婆也想过过继。不过婆婆看上的是姜家人,在婆婆眼里只有姜家人才是正统,李家这几个跟韩家她可看不上。
蕴和本也不是真的想把那个什么韩举人弄进来,韩氏不同意,她也就顺水推舟的把事情略过去。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些话,见韩氏面带倦意,蕴和起身告辞了。
她并没有立刻回房间休息,织造府气氛凝重她休息的也不安生,于是她带着山梅打算去织造府后花园走走。江南的气候与京城不同,她正好也看看这江南的风采,也捋一捋脑子里的思路。
正好织造府后院有个亭子,蕴和带着山梅坐在亭子里,亭子的一边连接着后花园的池塘,池塘上种满了莲花,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她刚坐下山梅低头小声道:“主子有人来了,好像是李大人的嫡母。”
蕴和顺着山梅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带着个丫头往这边走。别看 只见过一面,蕴和对这位老太太印象很深。李煦的嫡母王氏是个很安静的人,安静的不像是一家之主母,最有意思的是她刚才召见李家众人,这位李老夫人是站在最后面的。打头的反而是韩氏跟文氏。
韩氏虽然是李煦的妻子,文氏却是妾,而王氏是李煦的嫡母。
不说世家大族,就说宫里,不说后妃了,就是皇后也不敢站在太后前面。可韩氏就是做了,而且做的理所当然。似乎她本来就应该如此。
还有文氏,韩氏不懂规矩也就算了,文氏是宫里头出来的,她也不懂。两个人直接站在了王氏前面,且在自己问话的时候都是两个人在回答,很少见王氏开口。
现在王氏忽然出现在后花园,还是在自己刚到以后。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蕴和猜她十有八九是为自己而来。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王氏看见了她且直直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蕴和跟前她福身行礼,“臣妇见过皇贵妃娘娘。”
蕴和挑眉,韩氏与文氏在她跟前我来我去,王氏还是头一个在她跟前自称臣妇的人。
她微微一笑,“老妇人免礼,坐。”等王氏坐下她直接问道,“老夫人是特意来找本宫的吧?”
王氏诧异于她的敏锐,不过片刻便释然。若皇贵妃是一般女子皇上也不会带着她了。
她点头,“臣妇确实有事儿找皇贵妃娘娘,臣妇要揭发李家,准确的说臣妇要揭发李煦母子一家,他们一家都是牛八教的成员,而且职务不低。”
蕴和惊得手指一抖,她语气都变得不平稳起来,“老夫人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先不提那文氏曾经做过皇上的奶嬷嬷,就说李煦李大人,众所周知他已经为国捐躯了。”
文嬷嬷先不说,就算李煦是乱党,如今他人已经死了,皇上想必也不会太过追究。
王氏目光平静,她直直地看着蕴和,说出的话让人心肝乱颤,“娘娘怎知李煦一定死了,您见着他的尸体了?”蕴和答不上来,她又道,“娘娘所知一切不过是韩氏等人说的而已,实际上您什么都没看见,包括皇上在内都没见过他的尸体,对吗?”
蕴和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王氏话里有话,王氏到底知道些什么?
王氏目光平静的看着湖面,道:“娘娘是聪明人,应该能听明白臣妇的话。臣妇只有一求,等皇上查明李煦之事为真,臣妇要文氏千刀万剐。”
平复砰砰乱跳的心情,蕴和道:“你跟文嬷嬷有仇?”
她现在心乱如麻,王氏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对方只是想要借她的手报复文氏?蕴和无从分辨。
如果她在说谎,她就不怕皇上腾出手来惩治她?如果她说的是真,那、那就李煦故意诈死所图谋一定不小。
白莲教分支众多,若王氏说别的她可能不太清楚,牛八教啊。
她深呼吸,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她等下一定要告诉皇上。
王氏并没有回答蕴和的话,她道:“这李家的水深着呢,娘娘可知臣妇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啊,装疯卖傻。”说着说着她竟然笑了起来。
王氏扭头看她,“你信不信咱们见面的事儿不出一盏茶功夫就会传到那对婆媳耳朵里,她们马上就会找过来,甚至她们会对您说我是个疯婆子,让你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王氏跟文嬷嬷相处了四十年之久,她太了解文嬷嬷的性子,还有韩氏这个好儿媳。
她道:“我愿意为饵,帮皇上调出李煦母子背后的秘密,事成之后娘娘把文氏碎尸万段仍在这莲花池可好?”
王氏看向莲花池的目光很奇怪,似眷恋又带着刻骨的恨意。
蕴和没说话,因为她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余光发现有人穿越拱门来到后花园入口,蕴和想也不想甩手给了王氏一巴掌,她怒喝:“放肆,大胆奴才居然敢弄脏本宫的衣裳,你信不信本宫让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她话音刚落,那群人穿过拱门着急慌忙的跑了过来。蕴和眼睛看似盯着地上的王氏,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着文氏与韩氏,看到跪在地上的王氏主仆,两人身形一震面色也跟着变了。哪怕只有一瞬间还是被蕴和捕捉到了。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觉得李府女眷怪异。
先说韩氏,一开始她并没有怀疑韩氏,韩氏的表情确实像死了丈夫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直到她提起李小姐,韩氏猛然变脸,才让她觉得不对劲。
这个时代皇权至上,像李家这样的皇帝亲信更应该相信皇上才是。如今苏州尽在皇上掌握之中,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看,肯定是让女儿来这边更安全。就好比出了事儿很多人下意识的会去京城一样,因为那里是国都,在人们心中,那是绝对安全的存在。
可韩氏没有,她似乎对苏州很恐惧,不想让女儿来。
她在恐惧什么?若顺着王氏这番话往下想,她就明白了。
韩氏真正恐惧的就是皇上,因为她是反贼,她怕自己的女儿被连累。所以,她极力的排斥女儿回来。这样不管自己会不会暴露,都能保全女儿。
在一个便是李煦那个有孕的妾室。
她生过孩子,知道人在紧张的过程中想要保住胎儿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韩氏说一年前李煦就不对劲儿,她又说李煦是在半年前被杀的。而詹氏的肚子刚好就六个月。
事情怎么会那么巧,这边詹氏刚有了,李煦就被杀。
她问过山梅,山梅说太医给詹氏诊过脉,说她只是营养不良,并无受到惊吓。
那么问题又来了,在男人被杀她被人看押的情况下,人是要有多心大才会一点也不担心。
除非……
除非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又或者她知道李煦没事。
总之不管哪一种这个詹氏绝对跟苏州的叛变有关系。
刚才在屋里她应该是想到这一点的,那会儿詹氏手一直捂着肚子颤颤巍巍的,文嬷嬷说是胎位不好。她当时顾不得多想,赶紧让人回去。
那会儿她先入为主的以为李煦死了,皇上给她的任务是开到李煦的家眷保住李煦唯一的遗腹子。
詹氏的问题她是在走出后院来到花园子里想明白的。她本想着等把所有事情过一遍再去告诉皇上,却不想李煦的嫡母王氏过来了。
紧跟着他生母与嫡妻都来了后花园。
蕴和怒气冲冲:“你们来得正好,这是你们府上的谁,也太不懂规矩了,本宫好端端赏个花,居然被她弄脏了裙角。”
王氏的话很值得深思,蕴和打算暂时保下她,慢慢验证她话里的真实性。正好她的裙角不知在哪里沾染上一块泥巴,如今倒是方便了她编瞎话。
第171章
韩氏赶紧跪下请罪,“娘娘息怒,这是我的嫡母,她、她脑子有问题不是故意的。”她们过来就是因为听说王氏来了后花园,担心王氏胡说八道。
蕴和疑惑的看着她,文嬷嬷张嘴说道:“还是我来说吧,四十多年前夫人生有一子,那孩子长到五岁左右因为贪玩掉进了莲花池。从那以后夫人就疯了。”文氏叹息一声,她看向王氏的目光充满怜悯。
事实上她们也怀疑过王氏是装疯,这么多年也曾无数次试探王氏,给她寻找大夫。
虽然结果显示王氏是真的疯了,但文嬷嬷并未放松警惕。因为她自己就是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她担心王氏跟她一样。
蕴和道:“原来如此,既然她脑子不好你们怎么不多找几个人伺候着,就这一个丫头能做什么。山梅,好好地心情都被败坏了,咱回吧。”说完她绕过两人往外走去。
她已经尽力了,至于王氏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本想直接告诉皇上实情,却得知皇上带着万黼等人去了城门。苏州四城门除了通往杭州的城门被富达礼的人抢先占领,通往京城的城门被胤`出其不意拿了下来之外,还有两个城门仍在白莲教手里。
白莲教手里有人质,人群中还有他们的人在煽风点火。如今四处城门都乱糟糟的,除了白莲教的人还有受到惊吓的百姓嚷嚷着要出城。
得知这一情况蕴和并没有出去寻找康熙,她上午跟韩氏聊了天,用过膳之后又打着关心她肚子里孩子的名义去詹氏那边看了看。
她刚与詹氏说了两句话,韩氏跟文氏就来了,这下连山梅都察觉到不对劲。蕴和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她微笑着看向两人,“文嬷嬷身体可好?李家忽遭此变故难为嬷嬷还能时时想着詹氏,詹氏能入的李府是她的服气。”
文嬷嬷道:“娘娘切莫这般说,她如今是我们李府的大功臣,怎么照顾她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