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怎么还劳烦孙大人亲自去送粮食,我的意思是,杭州那么近会不会也有反贼,孙大人离开没问题吗?”
孙文成她自然是见过的,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曹寅虽然也是靠着孙氏,好歹他还有些真本事,做出点贡献。孙文成除了溜须拍马之外,遇到事情跑的比谁都快。他来能做什么?
皇上让他亲自去给百姓发粮食,也太看得起他了。
印象不好归不好,她还是拿孙文成去试探,试图打听一点消息。
蕴和笑道:“说是皇上抓了几个活口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事情,如今这些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皇上这是让孙大人借由送粮食的名义把人找出来呢。”她安慰道,“你放心,等孙大人过一遍苏州城,把这些乱党揪出来,咱们就都能安心了。”
韩氏不自在的笑笑,“是吗?”
蕴和肯定道:“那是当然,所以夫人不用担心,最多等上个三五日结果也就出来了。我听说城南有家包子铺生意特别好,回头等苏州城解封了,咱们不妨一起去尝尝。夫人觉得如何?”
皇贵妃笑眯眯,那笑容落在韩氏眼中却让她遍体生寒。她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抖,佯装镇定的从屋里退了出去。
等她关上门,蕴和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城南包子铺,她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地方。李府的人都知道他们老爷喜欢吃包子,尤其是城南包子铺的包子,每隔十天半个月他都会绕路去城南吃包子,从不间断。
而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个城南包子铺的老板是白莲教的分支牛八教的人。
从李煦的一系列动作来看,这个人还很有可能是他的上级。
假如事情真的是这样,韩氏作为李煦的妻子跟同伙绝对认识对方且知道对方的身份。
韩氏从这边离开直接去见了文氏,看到文氏急切的望过来,她摇摇头,“娘,怎么办,皇贵妃说皇上已经控制住苏州四门,正在满城搜捕咱们的人。”
直到这时韩氏才表现出还怕来。以前她都是听李煦的,有李煦在,她觉得一切都不是事儿。如今李煦不在,凡是都得她自己做主,她才慌乱起来。
若非她身边还有婆婆,她怕是早就扛不住了。
现在,在皇贵妃说出城南包子铺的时候,她又开始六神无主,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文氏怒喝:“慌什么,那皇贵妃八成是在诈你,你慌可就上当了。你忘了,咱们有好几万人呢,他们才几个人,咱们怎么可能会输。”
毕竟曾经在康熙身边待过,文氏早就知道皇家的人心眼多,皇上不可能真的对她们放心,他肯定会让人试探她们。而这个人选就是皇贵妃。
她一直都提防着呢。
韩氏着急道:“可是,可是她提了城南包子铺。娘,你说她好端端提哪里不好,非要提城南的包子铺。您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包子铺是他们的联络点不假,李煦在的时候每个月都要去商量事情。他对外宣称是喜欢这里的包子不假,但未免被人看出破绽,他去城南的时候不只买包子,还会绕一条街去买点心打掩护。甚至他去买点心的日子比买包子的还多。
苏州城的人提到李煦的爱好第一反应也是那点心铺子,之后才会说包子。而包子铺是他们的联络点只有内部的人才知道,且不是还得有一定的地位才行。若对方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何要说包子铺?
韩氏担心的就是对方抓了跟李煦等级差不多的牛八教成员,对方会出卖李煦。
没人会知道这其实也是他们其中一个局,李煦根本就没死。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假如皇帝侥幸逃脱没死,她们就借助遗孀的身份在李府弄死皇帝。
李煦宁死不屈,皇上肯定会愧疚对她们不设防,这就是她们的机会。
然而现在这个机会被彻底打乱了。
韩氏在屋里来回走动,“娘,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之前还可以说城里乱为了咱们的安全,如今皇帝都控制住城门了,怎么还不许咱们的人出来,他这是故意困住我们呢。”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行,娘,我们得想法子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李煦。”
李煦诈死他并没有走远,他就在不远处的军营里面,那个军营如今住的也不再是防军,而是他们的人。为了这次计划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苏州,以期能把康熙留下。
这一次他们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的。
不如此不行了,眼看着大清如日中天,连北边的沙俄都龟缩起来不敢招惹,他们若在不行动,几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后怕是再也没人记得他们。这些人都会被大清的蝇头小利给迷惑,从而忘了那些国仇家恨。
文氏也着急,不过她比韩氏更能沉得住气,“别慌,等两日再看。”锐利的目光盯着韩氏,她道,“那是我的儿子,我比你更担心他。”韩氏那是什么表情,好似她不担心一样。
韩氏什么都没说,只能悻悻离开。
两人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全部被人听了去。蕴和得知此事笑道:“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关于李煦他们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猜测变成了现实,她并不觉得奇怪。她没想到的是李煦就在附近,看样子韩氏跟文氏都知道他的藏身地。
蕴和冷笑:“不行动是吧,那就再给她们加一把火。”
傍晚她要请韩氏跟文氏一起用膳,途中她指着桌上的鱼说道:“这个是沈师傅的拿手好菜,我听说吃鱼对胎儿特别好,山梅你把这个菜送去给詹氏,让她也尝尝宫里大厨的手艺。”
詹氏是妾,哪怕她说要让皇上抬为平妻,对方现在也仍旧是妾。作为一个妾是没有资格跟她一同用膳的。而韩氏跟文氏却可以。
山梅当即应是,她端起桌上的菜就往外走,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文氏跟韩氏。等山梅走到门口,两人才反应过来,文氏道:“多谢娘娘抬爱,她不过一个妾室,娘娘如此挂念她是她的福气。”
这种事儿蕴和不是第一次做,之前两人还防备她搞鬼,现在已经放松了很多。
蕴和温和道:“话不能这么说,她虽然是个妾,但她肚子里是李大人唯一的根,这怎么能一样呢。”
一句话让两人脸色都不好起来。蕴和承认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个刺激她们,尤其是韩氏的心。
说完这话蕴和不再开口,食不言寝不语嘛。
另一边山梅端着菜来到詹氏的房间,詹氏也在用膳,不过她的菜色比起蕴和那边差远了。
看到山梅,她赶紧站起来,“山梅姑娘,您怎么来了?”
山梅笑道:“我这是赶巧了。老夫人跟李夫人正陪着娘娘用膳,娘娘说这道菜做得好,让我送来给詹夫人你尝尝。娘娘说了,怀孕了多吃点鱼好,小少爷生出来才聪明。”
说起孩子,詹氏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
山梅继续说道:“你可别不信,我们娘娘当初怀六阿哥的时候没少吃鱼,你瞧六阿哥现在,谁见了不夸他聪明惹人爱。再说了这是宫里沈师傅的手艺,你日后怕是吃不着了。”
詹氏一惊,“山梅姑娘的意思?”
说起这个山梅语气欢快了不少,“怎么,李夫人没告诉你们吗?苏州城的事儿差不多快要完了,这里是织造府,办完事儿我们当然要回京啊。”
山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满脸高兴,詹氏信以为真。
詹氏低着头扯着帕子道:“那,那幕后之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是白莲教的,你说这白莲教真是可恶,我听娘娘说他们存在很长时间了,以前的教义是什么普度众生。可是你看现在,别说普度众生了,他们祸害了多少人。要我说这样的邪、教就应该一锅端了,春风吹又生,省得他们继续祸害人。”
山梅像是憋得狠了,她直接坐在詹氏身边跟她叨叨着,她每说一句詹氏的脸就白了一分。等她说完,詹氏小声说道:“可是,可是我听说白莲教有好多分支,并不是所有白莲教的都是坏人。皇上要把所有白莲教的人都、都杀了吗?”
山梅摇头,“怎么可能,皇上又不是昏君。听六阿哥说,这次发动叛乱的是红阳教,我们杀肯定也只杀红阳教的人。”
詹氏吓得直接打翻了手边的碗碟,山梅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詹夫人,我这是太高兴了,忘了你是孕妇,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詹氏白着脸摇头,她又道:“没关系,那个、那个红阳教我听说过一些,看着、看着不像是、不像是坏人。”
山梅摆摆手,“悖不是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夫人您常年待在李府能知道什么。”她凑到詹氏耳边小声说道,“这个消息是我们从李府的一个奸细口中得知的。夫人可不要告诉旁人。”
说完这话,山梅赶紧站起来,“瞧我,一说起回京就开始得意忘形。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伺候娘娘。”说完她转头就走了,留下神情慌乱想要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詹氏。
第173章
翌日一大早,詹氏穿着丫头的衣裳前来求见蕴和,她虽然怀孕好几个月,好在肚子不显眼,又特意选了宽松的衣裳居然没被发现。
昨日康熙等人没回来,如今前院住着的只有蕴和自己。
看到她,詹氏二话不说跪了下来,蕴和挑眉,她假模假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詹氏摇头,一夜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憔悴很多。
给蕴和磕了个头,她咬牙道:“娘娘,我、我求求你能不能跟皇上说说,错了,真的错了。”
蕴和疑惑道:“什么错了,来咱们站起来好好说。”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情,她还特意站起来亲自去搀扶詹氏。
詹氏并未起身,她流着泪道:“不是红阳教真的不是啊。娘娘求求您快去跟皇上说说吧,苏州的事儿真的不是红阳教干的。”
蕴和站直身体,给山梅使了个眼色,让山梅出去看守,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詹氏。“哦?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做的了?牛八教。”
到了这会儿詹氏已经方寸大乱,蕴和索性也不装了。她直接点明贼人。
詹氏猛然抬头,因为着急她脖子都响了。紧接着她哆嗦起来,“您,您。”
蕴和回身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抿茶,“来说说吧,你在红阳教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认识李煦入了他府里做小妾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已经了解到白莲教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它派系多达上百个,每个派系之间的领导者不同,教义也不同,甚至派系与派系之间都有矛盾冲突。
不杀生、不盗窃抢劫、锄强扶弱。这是当年白莲教的教义。而如今还保持着这个教义的派系并不多,红阳教是一个。
所谓的牛八教,其实就是朱教,他们是以朱三太子为首的反清复明人士。
朝廷对朱三太子一党追缴严重,不得已之下他们借用了白莲教的名头作掩护。因为白莲教势力大,存在的时间长,且多数是老百姓,他们更关心的是能否吃饱穿暖,而不是谁做皇帝。对这些人,朝廷的政策更多是以诏安为主,不是制造冲突赶尽杀绝。
二十几还是三十年的时候,有个地方受灾,皇上派人去赈灾,就有人见到过白莲教的人在救助百姓。
他们这次也一样,主要针对的是发动此事祸害百姓的牛八教而不是所有白莲教的人。
见她不语,蕴和道:“本宫虽然跟你接触不多,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李家这些人什么样,相信你也看到了。三成的税收被他们强加到五成,还强买强卖,本宫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你应该清楚。你说每年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饿死多少百姓。”
“看到跟我们来的那个孩子了吗?他是你们这陈家村的人,如今,他们家只剩下他一个了。他们一家因为没钱爷爷病死了,奶奶承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跟着过世,他姑姑被村里的流氓无赖强抢糟蹋最后跳了河,他娘受不了这种看不见光明的日子走了。”
“他原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的,是李煦,是那些跟李家一样的人害死了他们。”
詹氏沉默了,蕴和也没有逼她,看得出来她内心很纠结。
蕴和理解她,再怎么说李煦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边是家人一边是心中的信仰,她一时之间难以做出抉择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詹氏也没有沉默太久,从她的装扮不难看出她是偷溜出来的,既然是偷出来,当然是呆的越久越危险。她冒着危险出来之前心中必定也是有思量的。
她艰难开口:“娘娘聪慧,没错,我确实是白莲教的人,李家应该也是。不过我们属于不同的派系,我是红阳教,他们是牛八教。”说到这她抬头看了蕴和一眼,随即苦笑一声,“看娘娘的样子应该早就猜到了。”
红阳教跟牛八教都在江南这一片活动,相互之间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李煦藏得深,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也隶属于白莲教。
就像蕴和说的,江南富庶之地但百姓日子并不好过,很多年前詹氏的哥哥生了大病,家里没银子,詹氏瞒着父母自作主张卖身到了李家。
苏州谁不知道李家排场大,出手大方,她卖身李家不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每个月还能有银子拿。这在当时的詹氏看来是好事。
等家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詹氏卖身契都签了。再后来他们家加入红阳教。
去年,李煦也不知从哪里知道她哥哥是红阳教在苏州的一个小头目,恰逢他年过四十无子再选妾室,就选了她。
“我哥本来是不同意这件事的,也不知李煦怎么联系上了我哥的上级,然后我就被安排嫁给李煦做了良妾。”因为这件事他哥对红阳教都有意见了,觉得他们违背了红阳教的教义。但是她的卖身契在李家,李家让她做妾,别说他哥只是个小头目,就算是首领,那也没办法。
“我哥怕我吃亏,好像偷偷跟踪过李煦还是怎么的,他告诉我,李煦是牛八教的人。”说到这里她吞吞口水,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哥说不只是李煦,李夫人还有老夫人都是牛八教的。他还说,说老夫人的地位应该很高。”
如果一家人隶属同一个教派,大家下意识的便会认为当家人是男主人,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她哥说李家不是,李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老夫人,也就是文氏。
文氏是妾,李府的人却从不叫她姨娘,而是称呼其为老夫人,把她当成真正的女主人对待。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李煦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后来才发现不是。
紧接着她又爆了个猛料,“发现李家是牛八教之后,我哥似乎也意识到苏州的事情不对劲,他一面虚与委蛇一边偷偷调查李家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我还在李家吧,他们对我哥并没有太过设防,还真让我哥查出了点东西。”
詹氏知道,她哥对她一直心有愧疚,觉得她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跟她哥熟悉的人也都知道,她哥最疼爱的就是她这个妹妹。她跟了李煦,李家人便把她哥当成自己人。
她抬头看了蕴和一眼,发现对方一直在认真的听着,深吸口气,道:“我哥说李大人,哦,就是李煦的爹,他很可能是被老夫人毒死的。”
她哥说很可能是老李大人发现了老夫人的秘密从而被老夫人灭口;又或者是老夫人拉拢老李大人加入牛八教,老李大人不同意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对方。
蕴和心说这个文氏够狠啊,连枕边人都杀。
她道:“证据呢?你哥又是谁?你放心皇上也没你们想象的那般不讲道理,只要你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是不会动你们的。不过你现在是李煦的妾,想要免罪,只凭你这些话是不够的。”